所以后来的池景行,总是会在暗沉的夜晚里,亮上一盏灯。
许多当初只是觉得巧合的事情现在纷至沓来,而祝鸢的内心只剩下无尽的感叹。
她不知道是该怪罪于命运的玩弄,还是缘分的使然。
一阵猛烈的眩晕袭来,强烈的晕机让祝鸢已经无暇顾及任何事情……
迷糊的意识中,祝鸢忽然想起灵明寺中,梁叔和她说过的那句话。
“此人是你的命定之人。”
“所谓命定,可能是命中注定会拥有,也有可能是——命中注定会错过,和失去。”
一滴眼泪划过了祝鸢的面庞。
池景行终究是她命中注定要错过的人。
……
与此同时,海市的天空中倏地划过一阵雷鸣声。
半分钟后,闪电接踵而至,在海市昏暗的凌晨中划过一道狭长的又刺眼的光亮,霎那间照亮了天际,隐隐约约,似乎有一架飞机的浅影穿梭在云层之中,又很快消失不见。
海市顶尖私人医院的病房中,池景行在晨曦中猛然地睁开了眼睛,像溺水的人忽然得到了氧气一般,急促的、大口大口地呼吸了起来。
他猛地坐起了身子,眼神有些惊恐。
因为躺得太久,陡然坐起来的身体让他有一瞬间的眩晕,身体不受控制地往旁边倒。
一双纤细的手接住了他,随后带着啜泣的声音从他的耳边传来。
“阿景……你醒了,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这些天,我守在你身边一步也不敢离开,我……”
苏梨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池景行忽然抬起眼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他的眼神带着苏梨看不懂的情绪,但她能感觉到,很热烈。
池景行忽然抓住了苏梨的手,抓得她有些疼,皱起眉头。
“祝鸢呢——?”
池景行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就像一个在沙漠中行走了许久的人。
霎时,苏梨的脸色变得有些惨白。
池景行醒来之后问的第一个人,就是祝鸢。
他的心里……
他的心里,已经完全没有自己了。
-
气氛有一瞬间的僵持,直到病房门打开,池卉从外面走进来,看见坐在病床上的池景行,愣了愣神,很快反应过来,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我……我去找医生!景行……太好了……”
“姐。”池景行沙哑的声音打断了池卉,池卉看过去,发现池景行的瞳孔黑得惊人,好像在蕴藏什么情绪一般,“祝鸢在哪里?”
池卉像是没反应过来一样,不知道要说什么,就在这时,池景行一把推开了站在他身旁的苏梨,掀开被子便下了床。
可他的腿伤还没好,右脚刚一落地,剧烈的疼痛瞬间传了上来,池景行闷哼一声,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倒在了地上,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池卉吓了一跳,赶紧冲上前去扶起他:“景行!你干什么啊,你出了很严重的车祸,你现在下床哪里也去不了!”
池景行却死死抓住池卉的胳膊。
他抬起眼,眼眶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有些红。
不知道是不是池卉的错觉,池景行的眼眸中似乎慢慢蓄起泪水,红血丝爬了上来,苍白的脸色显得他的眼睛红得更加明显。
他似乎是带着祈求的眼神看着池卉。
“姐,带我去找她……带我去找祝鸢……”
“我有很多话要跟她说,我还有很多话……”
池景行的嗓音沙哑得不要命。
从他醒来开始,他就没有正眼看过苏梨一眼,即便看着她,他的眼神也空洞得就像透过她看着另一个人一样。
而他此刻要寻找的,也是另一个人。
苏梨的心痛得不像话。
明明一切都只是利用,明明她对池景行没有爱的……
为什么现在会心痛得这样严重?
一个从前事事以她为先的人,当她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心里眼里都只有另外一个人。
这种感觉对她来说,简直比凌迟还要痛苦。
池卉看着池景行的样子,也心痛得不行。她一边把池景行扶起来坐好,一边说:“你现在怎么去找她?就算有什么误会,也要等你身体好一些了再说。你现在先给她打个电话,她应该还不知道你出车祸了。”
池景行像是现在才反应过来一样。
他随时拿起自己的电话,却看见里面躺着十几通未接来电。
大部分都来自同一个人。
那是祝鸢的母亲。
池景行的心跳了跳,随后回拨过去,可那头只传来了冷漠的机械音。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池景行不死心,继续打给祝鸢。
还是关机。
他打了好几通、十几通、甚至几十通,明明每一通电话都只能听见机械音,可池景行就好像中邪了一样,机械地重复着那一个拨号的动作。
不管池卉怎么劝,他都不为所动。
他迫切地想要听见祝鸢的声音,即便他说不出话来,他也要听见她的声音!
就在这时,病房门再次被人推开。
池景行几乎是瞬间抬起眼,即便只有一亿分之一的可能,他也在想,万一是祝鸢呢,万一是她来看他了呢……
他们一起经历过生死,能在那样的环境下存活下来,他们之间或许还有另外奇迹。
但没有奇迹发生。
进来的人是陈明恩。
第263章 :弱点
看见池景行醒了,陈明恩明显松出一口气,但很快,他的神情并没有放松下来,还是紧皱眉头。
只有苏梨观察到了他的样子,也隐隐约约猜到了原因。
果然,陈明恩走上前来,看着池景行有些苍白的脸色,顿了顿,开口说道:
“池少,祝小姐往家里寄了个东西。”
池景行的眼睛亮了亮。
他好像抓住什么希望一般,急促地问道:“寄了什么?她人呢?我……”
陈明恩鲜有地打断了他的话。
他神情有些严肃地说道:“池少,祝小姐寄过来的只有一张纸,上面写着银行账户和密码,当时您还没有醒,我去银行查了一下——里面是一些黄金,有首饰,也有金条。银行职员说,祝小姐把黄金存在银行,是因为要还给……”
话说到这里,陈明恩有些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看到池景行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从他空洞和绝望的眼神来看,他已经完全知道原因了。
祝鸢把象征着他们未来结婚的聘礼,全部退还给了他。
这就是在告诉他,从此以后,她和他再无瓜葛。
池景行好像一瞬间被人抽走了所有力气一样,他挣扎着想要下床,即便浑身都如同被卡车碾压过一般疼痛,他也毫不在意。
他只有一个想法——
找到祝鸢,告诉她,他很爱她,真的很爱她。
就算是他做错了什么也好,他愿意用他的所有去弥补,求她再给他一次机会,一次就好,最后一次就好。
池景行的情绪越来越激动,直到池卉和陈明恩两个人都有些按不住他,苏梨才不得已出去找了医生。
随着一阵镇定剂打入体内,池景行的眼神慢慢变得有些涣散,随后,刚才还有些嘈杂的病房又重新恢复了一片死寂。
池卉看着自己的弟弟这副模样,心里很不是滋味。
苏梨这时开口了:“姐,你昨天在这里守了一夜,现在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看着呢。”
池卉伤心归伤心,但是她还保持着基本的警觉,以及陈淑云给她的叮嘱。
池卉抹了抹眼泪,看了苏梨一眼:“苏梨,还是你先回去吧,你和景行的关系……比较复杂,留你一个人在这里,要是被人知道了,不好。”
苏梨一怔。
池卉说这话的意思,就是在防着她了。
池卉看着苏梨不为所动,又说了一句:“一会儿妈就要来替我了,要是被她看见你在这里……苏梨,你也知道的,妈的脾气和性格,怕是又要闹不愉快。景行现在打了针,一时半会儿还醒不过来,不会出什么事的,你还是先回去吧。”
她拿出了陈淑云当借口,苏梨当然知道陈淑云有多厌恶自己。
思前想后,她只匆匆留下一句“有什么需要的就给我打电话”,便离开了病房。
她现在的心思也有些乱,池景行醒了,祝鸢的电话打不通,很有可能她真的已经离开了……
既然祝鸢走了,那么接下来要怎么做,她还需要好好规划一下……
-
不知过了多久,等池景行睁开双眼的时候,天色已晚。
陷入黑夜的天空和黎明破晓前的天空颜色是不是一样的,即便同样都是黑暗,也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黑。
池景行在一片黑暗中,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
从前每天晚上,祝鸢都会在他的床头给他亮上一盏灯,后来他们一起去野营,祝鸢甚至也提前准备好了一盏小夜灯,方便在他睡觉的时候用。
她其实很早之间就看透了他的伪装,知道他的弱点,却一直都很好地用自己的方式保护着他。
而他也知道她的弱点。
她的弱点就是她对自己的爱。
而池景行呢。
他用祝鸢的弱点,让她伤心失望了多少次,池景行自己都数不清。
他缓缓坐起身来,情绪已经不像白天那样不受控制了,在不远处的沙发上小憩的陈明恩听见动静醒了过来,走过来拉上了床头的小灯,问他:“池少,你好些了吗?”
而池景行开口的第一句话,依然是——
“祝鸢在哪里?”
这句话的语气不同于他问池卉的时候,带着不确定,他很清楚,以陈明恩对他的了解程度,在他昏睡过去的这段时间,他肯定早就已经把祝鸢的行程掌握清楚了。
果不其然,陈明恩只是略微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和盘托出。
“祝小姐在今天凌晨,登上了去往英国的航班,所以刚才您给她打电话才打不通,因为她现在……应该还在航班上。”
池景行的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慢慢坍塌了。
她真的走了。
她真的就这样走了。
没有一丝留恋,没有半分犹豫,在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这么彻底离开了他。
这种不给自己任何反悔的机会的决绝,让池景行清楚地意识到,她对自己到底失望到了何种地步。
她不会再给他任何机会。
池景行蓦地想起了前些时间,他和祝鸢去庙里祈福,他当着满殿神佛的面,看着祝鸢看上清澈得没有一点杂物的眼睛对她起誓。
他不会辜负她,永远不会。
池景行闭上眼睛,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两滴眼泪从他的眼眶中滑落出来,悄无声息。
几乎是一瞬间,池景行抓住了陈明恩的手。
“给我订一张去英国的机票,越快越好,我要去找她。”
陈明恩皱眉不忍:“池少,您现在的身体状况——”
“我没事,”池景行咬紧牙关,整个人似乎都在轻微颤抖,“我没事,我一定要找到她……”
池景行有一种强烈的直觉。
如果他现在找不到祝鸢,他就一辈子也找不到她了。
就在争执之间,陈淑云忽然走进病房,冷着眼看着二人。
她现在警告地看了陈明恩一眼:“谁让你告诉他的?”
陈明恩垂眸不语,陈淑云又看向池景行。
她到底还是心软了些,虽然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太好。
“自己看看现在是什么样子,走路都走不动的人,拿什么去追女人?好好养好身子,铆足精力去追,我陈淑云的儿子,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第264章 :拉黑
躺在医院里的每分每秒对池景行来说都是煎熬,他觉得自己的意识似乎一直被什么东西拉扯着,那种被撕裂的痛苦好像让他掉进了无边的深渊。
他依然在不分昼夜地给祝鸢打电话,直到她那边传来的声音终于从冰冷的机械音变成了正常的等待接听铃声。
池景行暗淡无光的眼眸中刹那间迸发出微弱的光芒。
可是下一秒,他眼底的光还是熄灭了。
电话响起不到两秒钟,几乎是一瞬间,祝鸢就挂断了电话。
再打过去的时候,响在他耳边的,就只剩下急促又单一的忙线音。
祝鸢把他拉黑了。
苏梨来医院找池景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这样一幅失魂落魄,好像丢了魂的样子。
她正想上前问他怎么了,就看见他面色痛苦,似乎在忍耐着什么,随后,苏梨就看见他的手背全是鲜血淋漓,从某个伤口源源不断地浸出血来。
苏梨这才发现,池景行把扎在他手背血管里的留置针拔掉了。
苏梨大惊失色:“阿景,你疯了吗!我去找医生——”
“不要,”池景行沙哑着开口,一把抓住了苏梨的手,他的血顺着胳膊不断地往下流,池景行的眼神也陡然变得猩红,让他想起了祝鸢小产那天,流在他掌心里的血,“我要去找祝鸢,你带我去找祝鸢。”
苏梨不可置信地看着池景行,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底泛出的泪光。
池景行从来没有哭过。
就算曾经因为发病时无法控制地伤害自己而造成骨裂,池景行也强忍疼痛,不曾掉过一滴眼泪。
可是现在,他竟然哭了。
苏梨觉得简直不可理喻!
不过就是一个祝鸢而已!不过就是分手而已!——她当初抛下池景行,选择和池焰在一起的时候,也从来没有看见过池景行这么卑微的样子!
祝鸢凭什么!
苏梨冷眼看着池景行,丝毫没有怜悯,甚至一字一句地对他说:
“你找到祝鸢又怎么样呢?”苏梨说。“你知道她和谁一起离开的吗?”
池景行抬眼看着她,眼神里是从前从未有过的绝望。
苏梨说:“祝鸢是和霍与川一起出国的,霍与川为了她,连唾手可得的主任医师的位置都不要了。你知道医院的护士们都是怎么说的吗?都说霍与川和未婚妻一起出去度蜜月了,阿景,祝鸢不理你,不接你的电话,突然离开海市的不告而别,都是因为她选择了别人!就像——”
苏梨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她原本是想说,就像当初的她一样,也是选择了池焰,离开了池景行。
池景行的眼神顿时变得黯然无光。
他似乎听不进去苏梨的话,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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