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后,她觑了眼面前二人神色,只见许远汀老神在在,时奕若有所思,都不像是被消息唬住了的样子。
安安不由有些疑惑:“你们不着急回家吗?”明明昨天一个两个的都说自己只在这里待一天。
时奕似是终于回过神,答道:“下一次演出在元宵之后了。”
许远汀不甘示弱:“我请了年假,两周。”
昨天到今天真是发生了太多事情,计划赶不上变化,既然不得不继续借住在安安家,两人势必要分担些劳动,不能免费食宿了。
于是第二天清晨,许远汀刚一出门,就撞见了同样打算下山卖莲藕的时奕。
睡了一觉过后,才有了些两人关系发生变化的实感。许远汀后知后觉地害羞,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装作没看见他,继续回房间当鸵鸟。
但她控制了下,最终立在原地,冲时奕轻扯嘴角。
不过是试用期而已,解释权在她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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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雪崩
“你每年都这个时候过来吗?”两人一并下山的路上, 许远汀又联想起那天晩上时奕的突然出现。
这也太巧了吧,她前脚刚到,他后脚就来了, 还是在这样一个她心思纷乱的时节。
时奕不动声色地靠近了她一点,待到两人的影子有了一小块区域交叉方才满意。
“不一定, 看我什么时候有空。”
“哦, 我还以为……”许远汀蓦地顿住, 不再继续往下说。
“以为什么?”
“没什么。”见时奕看过来,许远汀猛地摇头, 十足十的欲盖弥彰。
“以为我提前猜到了你的行踪,故意来这里守株待兔?”时奕摸了摸下巴, “也不是不可能。”
许远汀瞪大眼睛。
时奕与她对视, 几秒后移开目光,声音里笑意更甚:“逗你的, 确实是凑巧,我本来就打算这两天来看安安。”
他没说的是, 如果那天许远汀接受了他的表白,正好就他们两个一起过来。谁知最后前一件事尚未定论,后一件事却殊途同归。
果真造化弄人。
另一边, 许远汀心里也有同样的感慨。她来这里,直接目的是探望故人, 但根本目的,其实是想借此机会在山水间寻心,找个清静之地仔细考虑下她和时奕的关系。
谁知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呢,他就“从天而降”, 直接甩出个解决方案给她。这方案倒也不差, 让他进入试用期嘛, 也不算完全与初衷背道而驰。
思绪逐渐飘远,直到时奕问她:“你呢?”
“嗯?什么?”许远汀没反应过来。
“你为什么过来?”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了半晌,方才别过脸去。
“你管我!我假期多,又没事做,就过来了。”许远汀像一只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声音骤然拔高。
“哦。”时奕似乎笑了一声,她听不真切,但疑心他把自己“研究”得透彻,早已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不由面红耳热。
谈话到此稍止,等到两人再走过一段路,时奕才又问她:“你平时工作忙吗?”
“不忙。”许远汀下意识回答,突然想到什么,睨了他一眼,傲娇道,“你不是专门蹲点过?应该知道我是最尊贵的朝九晚五上班人。”
“那正巧,我除了演出前要集中加训,平时时间都很自由。”时奕像是没听到她话里的揶揄,自顾自回应道。
谁问你了?许远汀心里腹诽,嘴角却情不自禁地扯开一个弧度,又怕身旁人发现,连忙低下头去。
她心不在焉地踢着路旁的小石子,忽然想起一桩事来:“说起来,我咨询收费很贵的,一小时四位数。这样一算,你可欠了我不少钱。”
“我记着呢。”时奕语气一本正经,倒叫她着实惊了下,正要说明自己只是开玩笑,就听他继续说道,“可是许医生还没彻底解决我的问题,等彻底解决的那一天,我再一起补上,嗯?”
他在心里默默补充,别说诊费,以后我赚的所有钱都归你。
许远汀自然也瞬间意会,时奕当初的诉求是“和前女友复合”,那他话里的意思也就不言而喻了。
本以为自己扳回一局,没想到又被他撩到了,但他又确实没说任何带有暧昧性质的话,自己想要“惩罚”他都师出无名。
想到这里,许远汀更郁闷了,怎么感觉自己被拿捏了呢?看来还是要脸皮厚一些啊。
化解尴尬的最好办法就是打破沉默,于是许远汀另起一个话题,问道:“除了《雁引月来》巡演,你今年还有什么工作安排吗?”
“最近在筹备一部新的民族舞剧。”时奕回答。
“你主演?那我可得准备好抢票。”自从他现象级爆火后,每次放票不到一秒钟就售罄。
“不用。”时奕轻笑一声,“我们有内部家属票,而且这部剧我不出演。还记得之前在棠城大剧院见过的陈言老师吗?这次他担纲总导演,我是执行导演。”
怪不得,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许远汀想起前天在他车上看到的三脚架和几本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时奕观察了下她的神色,怕她瞎猜,又说:“做导演这件事我考虑并且期待过很久,毕竟不像话剧和音乐剧工作者,舞剧演员的职业寿命注定短暂,为了尽可能地延长舞台生命力,转型做导演是最好的选择。”
“但,我还是会在身体允许的基础上,争取多跳几年的。”他的声音温柔却坚定,被覆盖在山坡上的雪净化,变得更加悦耳动听。
这就是时奕,是她认识的人中唯一一个,即便历经过苦难挫折,仍葆有纯粹的理想主义的。
许远汀心中一动,忽然问道:“你是不是前年才升首席?那之前呢?”
顿了顿,她表情略有些不自然地补充,“就是你刚进院团那会儿。”
“那会儿么,”时奕似乎陷入了一阵回忆,随后笃定道,“其实我挺幸运的,刚进院团就有重要配角演,第二年底就开始做主演的B角了。”
当然啦,他没说的是,第一年大家都是从群演做起的。有次一位饰演配角的老师临时有事赶不到现场,导演正着急找不到人顶上的时候,看到了在练功的他,好巧不巧练的就是那位演员的片段。
于是导演不抱希望地来跟他聊天,他了解事件始末后主动毛遂自荐:“俞老师的片段我向他请教过,如果您相信我的话,我可以一试。”
当时情况紧急,导演只能同意,并在内心祈祷只要他不出岔子就行。没想到现场反响相当不错,且和他有双人舞的两位前辈演员在演出结束后都对他赞不绝口。
那场之后,他继续做了一段时间群演,后来在院团年度考核中拿到第一名,才正式开始出演配角,并在一年后破格提升为副首席。
普通舞者一辈子都难以实现的晋升之路,他用短短四年时间做到了。
不过个中艰辛他并不打算与许远汀讲,只是笑了笑,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大前年我们去M国A州演出,你博士是在那里读的吧?”
如今再提起中间那五年,许远汀已趋于一颗普通平常心,她想了想,认真纠正:“我学校在B州,离A州很近,大前年有个会议在A州C市召开,我也去A州住过几天。我还记得当时我们住的那个酒店,旁边就是唐人街……”
时奕报了一个酒店的名字。
许远汀转头,一脸惊讶:“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个八音盒就是在唐人街买的。”
既然都已经这么巧了,时奕不介意相信还有更巧合的事。于是两人对了一下入住时间和细节,最终发现虽然时奕比许远汀早入住三个月,但两人竟然正好是同一间房!
得知这个劲爆消息后,许远汀笑得直不起腰,这是什么影视剧桥段?十年修得同车坐,百年修得“共枕眠”,这剪不断理还乱的缘分啊。
时奕显然也想到了,眼见许远汀开始不住咳嗽,他走近几步,顿了顿,最终用右手一下下抚摸上她的背,宠溺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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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许远汀和时奕又不约而同地一起出门,不过与昨日不同的是,这回安安也与两人一起下山。
前天晚上下了一场大雪,昨天又断断续续地凝雨,此刻雪覆山巅,正所谓快雪时晴。
许远汀是北方人,下雪对她来说并不稀奇。小时候一到冬天,大家堆雪人的、打雪仗的,甚至还有人在结了冰的路面上一路打“出溜滑”,可以说是骨血里自带了滑冰和滑雪基因。
安安和时奕一样出生于南方,见到落雪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何况积雪。于是一路上,她十分兴奋地团雪玩,整个人又蹦又跳,几乎都不怎么看路了。
今天是个晴天,炙热的阳光烤在大地上,让人逐渐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中,许远汀感觉头顶扑籁籁地落了点东西。她眯眼往高处看,猝然发现山坡处的一大片积雪在融化,牵引着顶峰一块岩石,正朝他们的方向滚来。
安安仍自沉浸在喜悦中,毫无所觉。
许远汀失声尖叫:“小心!”
时奕与她同一时间发现端倪,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冲上前,想要拉开安安。
电光石火间,许远汀心中闪过许多,最终定格在一个念头——时奕是名舞者,身体是他的本钱,他那么热忱地喜爱着舞蹈,绝对绝对不能出一点意外。
她凭借着自己在冰雪上行动的那么一点点优势,先一步推开了他,然后扯住安安的衣角,带她一起往安全的地方跑。
可惜还是迟了刹那,碎裂的石块逼至身前,许远汀知道已然躲避不及,在最后时刻选择将安安护在身下,任岩石砸中了自己的左腿。
即使冬天衣物厚重,这一下仍然令她疼得泛出泪花,许远汀感到意识在逐渐模糊,她看到安安惊慌失措的脸,和向自己跌跌撞撞奔来的时奕。
他握住自己的手,颤抖着嘴唇说了一句话,夹杂在耳畔呼啸的风声中。许远汀听不真切,用尽全力咧开嘴冲他笑了笑,同时轻轻挠了下他的手心。
“我……没事,别……担心。”她努力地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
“皱眉……不好看。”她伸出手臂,想抚平他的眉头,却实在没有力气,在半空中颓然下落。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许远汀心想,这次终于不再是时奕来救她,她终于,有了保护所爱之人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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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对不虐(拍胸脯保证)
第49章 答案
“咳, 咳。”许远汀是被一阵浓重的消毒水味儿刺激醒的。
眼前是雪白的墙壁,身下是洁白的床单,还有自己包裹得像粽子一样的脚——绷带也是白色的。
记忆逐渐回笼, 她想起自己同时奕、安安一起下山,途中遭遇了雪崩引起的山体滑坡, 当时她的位置最占先机, 于是她推开时奕, 救下安安,自己却被巨石砸中左腿。
所以, 现在是在医院?她睡了多久,现在几点钟了?
许远汀满腹疑惑, 尝试着轻轻动了下左腿。嘶——还真挺疼, 不过尚有知觉嘛,总是好事, 她苦中作乐地想着。
“你醒啦!”许是被她刚刚挪动身体的动静惊扰,坐在床尾打盹的小姑娘缓缓睁开双眼, 声音里满是欣喜。
“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似乎是不习惯这样亲昵的叫法,安安颇有些别扭地转开头,不再看她。
“医生怎么说?”许远汀不答反问。
“说是没伤到骨头, 再住院观察一天,出院后坚持擦药膏就行。”安安语气渐趋平静, 一板一眼地回答她的问题。
“时奕呢?他去哪儿了?”
“去附近买晚饭了。”
“哦。”许远汀点头,房间再次陷入沉寂,落针可闻。
“我……”约莫一分钟后,安安终于忍不住开口, 可话都到嗓子眼了, 却硬生生又被她咽了回去, 最终她低下头,瓮声瓮气地吐出几个字,“对不起。”
这句话仿佛耗尽她全部气力,她右手紧紧攥住床单,将头深深地埋在衣服里。
好像一只小鹌鹑,许远汀心下觉得好笑,想伸出手去摸一摸小姑娘毛绒绒的发顶。
而久等不到回应的安安终于捺不住性子,抬头偷偷瞥许远汀,却发现她唇角一抹促狭的笑,瞬间脱口而出:“你笑什么?”
“看热闹”被正主抓个正着,许远汀也不尴尬,反而顺势揉了一把她的头发,唇边笑意未收:“没什么,我在想,我们安安真的长成大姑娘了。”
安安蹙眉,缩了下脑袋。
许远汀连忙正色道:“我实在不好意思接受你的道歉,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才对,是我之前食言了。”
“那……我……”安安又磕巴起来,过了半晌,她颇有些自暴自弃地说,“算了,就当我们扯平了吧,不管怎样,谢谢你今天冲出来救我。”
许远汀“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惹来小姑娘瞋怪的一眼后,才收敛笑意,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你喜欢读书吗?”
“嗯?”安安困惑地瞧她,仿佛疑心她撞坏了脑子,但仍耐着性子答道,“当然啦,不读书难道一辈子呆在这里吗?我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我想当老师,我要考苏城师范大学!”
说到最后,小姑娘神采飞扬,眼睛也亮晶晶的,许远汀微笑地望着她,既没继续问下去,也没给她任何口头上的承诺与鼓励。
她的目光开始变得渺远,仿佛透过面前人回忆起了从前:“你当年问我的那个问题,我如今有了答案。”
不去管安安怔忪不解的表情,许远汀径自往下说道:“还记得我曾经给你们讲过一个童话,叫《海的女儿》吗?”
当年她在福利院讲过这个故事,彼时九岁的安安一脸天真地问她,为什么小美人鱼要为了王子,放弃自己的歌喉,离开自己的家人。
她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她说,因为王子是小美人鱼的“理想”,每个人都应该为了理想,付出自己最大的努力。
“其实我讲错了,这个故事从一开始就不是那样,小美人鱼所做的一切并非为了王子。”
“作为生活在海里的人鱼公主,小美人鱼从小就对陆地充满向往。”顿了两秒后,许远汀开始娓娓道来,声音平静,语气温柔。
“邂逅并救下王子后,她对人类世界更加好奇,于是她仔细思考了一段时间,决定去找祖母,向她询问人类和人鱼的区别。”
“从祖母那里,小美人鱼得知人类的生命更加短暂,但他们拥有不灭的灵魂,即使身体化为尘土,灵魂仍然存活,它们会升向晴朗的天空,升向神秘的、华丽的、人鱼永远看不见的地方。”
“而人鱼不是。”许远汀说,“人鱼的死就像泡沫,转瞬即逝,从此永远消亡于世间。小美人鱼害怕死后再也看不见美丽的花朵和鲜红的太阳,于是她问祖母,要怎样才能获得一个永恒的灵魂。”
“祖母说,只有当一个人类全心全意地爱她时,她才能拥有属于那人一半的灵魂。就这样,小美人鱼选择放弃歌喉与双腿,去陆地上寻找王子,追求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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