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松臣在一旁默默道:“有案子就上报,也不该自己揽了,私下行事。”
魏景升应付,“御史大夫说的是,只是臣……”他表情甚为悲痛,“臣是真的没按下那痛极的心。”
沈婳这下见识到了老狐狸的精明,寥寥几语便将自己监视的事情,成功美化成义重、冲动之举。
只是他将小祥子扯进来,也无济于事。沈婳问:“那魏尚书,可知那小祥子是要来杀我的?”
祁珩补充道:“那小祥子先是欲毒杀沈婳,再是劫持欲杀臣义弟。”祁珩语气阴冷,“他毒杀朝廷命官,殃及无辜,死有余辜!”
祁珩对这事矛头一直指向魏景升,可此时魏景升却是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像是这件事他不知情一般。
太会演了,祁珩暗道。
“陛下明鉴啊!那孩子品行如何,臣是知晓的,断不会行此愚钝之举。”
祁珩继续攻讦,“那魏尚书觉得什么才算是精明之举?”
沈婳接上,“难不成在王府默默无闻,将王府所有消息都神不知鬼不觉,一路送到魏府才叫明智之举?”
魏景升唰一下!甩袖子怒斥:“放肆!一介民女!休要胡言!此乃明堂高殿,岂容你在此放肆!”
沈婳却是丝毫不怵,“既是明堂高殿,魏尚书厉声言语,可有对堂上陛下和太后娘娘的敬意?”
“好了。”太后按下这场闹剧。
“小祥子行凶一事真伪,就交给刑部去办吧,你们也不要为了一件小事就争吵不休,丢了高官的脸,也失了高官的仪态。”
太后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沈婳也不好再继续说。魏景升受了敲打,亦不再言语。
不知是谁在一旁说了句,“那婚事?”
方才一语未出的清玉郡主开口,赶在祁珩说话之前,“陛下,太后娘娘,臣女虽对王爷暗有情愫,但臣女亦不想强求姻缘。今日怕是要让太后娘娘失望,还望恕罪。”
开和帝见太后心烦意乱,又在扶额不语。他道:“既如此,那婚事就先罢了。”
跪了一排的人,都各自起身回座。
卫嫣喊了沈婳,沈婳回身,恭敬行礼。
卫嫣笑容满面,拉了沈婳的手,“今日一见沈姑娘,果真如外界所传那般颖悟绝伦。”
沈婳笑着回道:“外人多会夸大其词,信不得。”
卫嫣笑盈盈地看着沈婳,心想,“①素装淡服,丰神绝世,惊鸿艳影,果真是美极了!”
处事不惊、情急生智,又听说对身边的小侍女极好。聪慧美艳又待人不差,卫嫣越看越喜欢,真是个妙人。
两人一边走,一边交谈,期间卫嫣一直盯着沈婳,沈婳被那明亮的目光直直盯着,也不免有了几分羞怯。
两人落了座,卫嫣还回头总是跟沈婳眼神交流。殷慧在一旁看了许久,她拿扇子呼呼呼朝着卫嫣红红的脸,手腕微动扇了两下,“怎么?如此喜欢?要不你娶了她?”
卫嫣原本笑意晏晏,听了殷慧的话,表情瞬间就凝固了。她整理了整理衣物,嗔道:“多大的人了,说话还如此没大没小!”
沈婳眼里漾出笑意,不愧是跟祁珩同一屋檐下的人,个个都会“五十步笑百步”。
另一个“五十步笑百步”的人,正被晋王拉着问来问去。
“太后怎么突然想着给你和清玉赐婚了?”
祁珩喝了口酒,摇了摇头,“我怎么知道。”
晋王开始自言自语,“幸亏这事儿没成,你中意的那个,果真是个硬茬。别等到你真娶了清玉,在洞房花烛之时,沈婳突然破门而入,冲进来将你给大卸八块!”
晋王继续开导祁珩,“颂安,你听我的,早早断了追沈婳的念想,别死缠烂打了,尝不到甜头的。人跟宣王和和睦睦,你强插一脚,别到时候自己被她搞的遍体鳞伤。”
祁珩随口反击,“你那知音不也把你揍的哭爹喊娘?不也说过自己心有所属?”祁珩嗤笑一声,“死缠烂打地纠缠着人姑娘,也没见你放过她。”
听到知音,又听到死缠烂打,晋王瞬间就来了劲儿。
他反驳道:“我的小小,能跟你那位放在一起比吗。”
晋王回想起他那知音,一脸陶醉的样子,“我跟小小是两情相悦,小小对我肯定也有意,就是脸上拉不下来,要不然,早就跟我走了。”
祁珩看他是“中毒”太深,别人撩几句,心就跟着飞了。
诗小小化名引裳,是重香楼出了名的清倌。她自小就在重香楼长大,女子八雅样样精通,甚至比官家女子都要厉害一些。她什么人都见多了,什么拉人的技巧不会?
也就晋王这个傻子,以为她人畜无害。祁珩夹了道素菜,继续打击他,“她既对你有意,为什么次次打你?”
晋王不肯退步,“那她怎么只打我,不打别人?”他眼神警惕地蹬了祁珩一脚,“我看你就是羡慕我们这对儿,故意挖苦我。”
得!祁珩两眼一黑,他撂了筷子,也不劝了,这殿里吵得慌,也闷得慌,透不过气,头也胀。
祁珩起身,打算出去走走。
晋王见他要走,以为自己话戳他肺管子了,忙出手一把拉住他,“怎么说不了几句就走,我那是故意激你的,你看你,又急!”
祁珩扒拉开晋王的手,“我就出去转转,透透气,你就好好在这里,好好思念你的小小姑娘吧。”
晋王自知拦不住,也就不拦了。
祁珩一出殿,呼吸到外面清新的空气,他觉得自己浑身都得到了净化。
他深吸一口气,站了许久,随后往旁边林子里走。
祁珩走到一个拐角处,却迎面撞上一位行踪诡秘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
①“素装淡服,丰神绝世,惊鸿艳影”节选自清·王韬《鹃红女史》
第38章 年宴(五)
“谁!”
“谁!”
两道声音惊起, 天色昏暗,夜幕中只挂着一轮明月。
祁珩一眼就能看到那满头白发。
他双手环臂,身子靠在一旁柱子上, “这不是沈姑娘吗?不在席间,反而怎么也出来了?李贤妃不怕被怪罪, 难不成你也不怕陛下怪罪吗?”
沈婳听声音知道是祁珩, 她原本紧绷的身体松下来。放下了些戒备, “你不也出来了?在这里五十步笑百步,好没道理啊。”
祁珩语调拉长, “我出来那是跟人有约,”祁珩把话在嘴里揉了一圈, 缓声继续, “我心里着急啊。”
“哦?”沈婳眼里含笑,像是听到什么不得了的消息一样, “这不是巧了吗?我恰巧也跟人有约呢,就匆匆寻了个空处出来, 就怕让人等久了。”
祁珩只是说说而已,谁会约他。每次都是请帖还没送到他手上,就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可谁会约沈婳呢?宣王不可能, 他们有的是时间见面。那会是谁?
沈婳见祁珩眼里有了几分疑虑,她唇角一勾, “王爷还不去赴约么?不怕佳人等候许久,生了闷气?”
祁珩挑了眉,“那你怎么不赶紧去会你的小情郎呢?跟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地, 不怕伤了人的心?”
沈婳后退两步, 脸上带着笑, “那就,走了?”
沈婳果断转身就走。
祁珩站在原处,盯着沈婳的身影,直到她消失在远处。
方才在席间,有个人拿了佛珠塞沈婳手里,沈婳左右看无人注意到此处,便将佛珠在手里捏了半晌。
沈婳见李贤妃早已不在席位,她随后起身,悄悄从偏门出去。
沈婳边走又拿出佛珠,心想太后为何会在这种档口约她出来。此时正值人多眼杂之时,两人若暴露了,对谁都没好处。
沈婳很快就到了约定的地点,只是这里空无一人,沈婳就站在一棵梅树后面。
她抬头看了红艳欲滴的梅花,脑子没反应过来,手已经捏住了一片花瓣。一阵微风拂过,梅枝簌簌晃着,沈婳怕给花瓣给揪掉,就松了手。
她站在原处,觉得有些凉意,她缩了缩脖子,手放在嘴前哈气,后悔没将汤婆子给带出来。
沈婳等了许久也没等到来人,她心里起疑,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这时,沈婳后面传来低声交谈的声音,低声交谈中又有几声高语,像是在吵。
沈婳绕过梅树,想上前几步,可她侧边不远处乍现一道人影。
沈婳迅速收回脚步,躲进阴暗处,她的手捏住树干,“祁珩怎么会在这里?”
祁珩在他左侧不远处,可他应当是没注意到沈婳,头一直朝着右前方的洛湖。
沈婳探出头,顺着目光望过去,洛湖旁有两位女子在揪扯。
“李贤妃和顾贵妃?”顾贵妃不是被禁足了吗?沈婳猜测是太后将顾贵妃放了出来。
李贤妃微躬着身子,紧紧拽着顾贵妃的手腕,她双眼模糊,痛至心头,“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顾贵妃不屑地挣开手,“要本宫再多说几遍也是一样,事实就是如此,”顾贵妃笑着,又觉得李贤妃很可怜,便出手用护甲擦掉她的泪,“知道真相后的感觉如何?”
李贤妃急喘着气,双眼恢复些许清明,辩驳道:“不……不可能,这是你的计谋,你以为我会中你的圈套?”
“本宫看妹妹还是不清醒啊,”顾贵妃一手压住李贤妃肩膀,往身边狠狠一推,“那便下去!好好清醒清醒吧!!!”
李贤妃猝不及防,本就摇摇欲坠的身体,往身侧歪去,砸进了洛湖中,溅起了大片的水花。
身体瞬间被冷水侵袭,寒意上身传至四肢百骸,李贤妃的脚没有支撑,在水中胡乱蹬着,身上的礼服沾了水,更加沉重。
李先妃眼看就要沉下去。
沈婳大惊,刚想跨步出去,祁珩脚步更快,飞速地赶往洛湖边,直接跳了下去。
顾贵妃对于祁珩的出现并不意外,她稍微后退,避免水花溅到自己。
沈婳焦急的双眼,直盯着洛湖。直到祁珩将快要失去知觉的李贤妃救上岸,她才松下一口气。
顾贵妃这是在做什么?皇帝宠爱李贤妃,顾贵妃此时杀害李贤妃,无异于自寻死路。
还有,方才顾贵妃同李贤妃说了什么?让李贤妃情绪如此激动。
祁珩将李贤妃拖上岸,李贤妃剧烈咳嗽,瘫坐在地上,惊翠匆忙赶来。
“娘娘!”惊翠惊慌无比,赶忙过去察看李贤妃的状态。
祁珩将李贤妃推给惊翠,“天寒地冻,赶紧带你家主子回含飞殿。”
“慢着。”顾贵妃叫住她们。
李贤妃现在头脑发胀,脚步虚浮,可还是能听清顾贵妃在说些什么。
她说,“现在可是清醒了?若是清醒了便来找本宫,本宫会给你想要的东西,只不过……”
顾贵妃像是被什么愁住一样,“若是陛下知道了今日这事,只怕本宫给不了了啊。”
明晃晃的威胁。
李贤妃没理她,让惊翠扶她回寝宫。
祁珩拧着袖口上的水,回身道:“顾家的果然行事无忌啊。”
“谬赞啊,定南王也是行事无忌吗?”
祁珩冷笑一声,开始拧袍子的水,“喊本王过来,就是想让本王看你这一出戏?”
顾贵妃上前一步,“那可不是。”
沈婳聚精会神地听着两人谈话。
“上次一事,还多亏了王爷传信啊,要不然,本宫怎会如此顺利,撞上了沈婳呢?”
沈婳眼底闪过一丝惊诧,传信?难道当初自己撞上的小宫女,就是传信的?她是顾贵妃有意安排的?就为了将自己引过去?
自己受杖责一事,竟然是祁珩授意!
沈婳的指甲狠狠抠着树干,自己受杖责之后,借口有神医将自己运进了王府。可进去之后,哪有什么神医?!自己能好还多亏了她师兄的药。
将自己放在府中,却不限制自己的行动,目的是什么?让自己失去宣王的信任?可自己回去之后,宣王也并未露出有什么警惕的痕迹。
难道……
沈婳气得牙痒痒,自己只想着宣王,却没顾及到宣王其他的幕僚!
若是其他人对她大有不满,早晚都说几句,那宣王可能就会有动摇之意。
沈婳眼神阴冷,眼神像一把把刀子般扎在祁珩身上。
就这么想让她在永安孤立无援?看自己笑话?他现在再想跟自己合作也没有用处,工图已经公之于众,是谁提出的已经不重要,那自己对于祁珩便没有什么用处。
沈婳回想起之前的事情。难不成……祁珩当真是看上了她这副皮囊?沈婳心里出现一股恶寒。
前面顾贵妃又在说话,“看在你今日赴约的份上,我还送你一份大礼,如何?”
祁珩一把推开上前的顾贵妃,顾贵妃跌坐在地,但她却自顾自的笑着,“果然是了却情爱的定南王啊,只怕是有的人要伤心了。”
祁珩蹲下,捏住顾贵妃的脸颊,“别让本王再听说你出来发疯,祸害人,不然……”祁珩瞟向黑洞洞的洛湖,“你就下去好好冷静冷静。”
祁珩说完,甩开她。
顾贵妃被捏得狠了,摸了摸自己几乎要肿起来的脸颊。对于祁珩的威胁视若无睹,依旧出口挑衅,“对本宫动手动脚,不怕断手断脚?”
祁珩觉得顾贵妃胆子,要比自己预想中的还大些。祁珩回过头来,月光照耀下的祁珩,就像一只毫无顾忌的狼,他语气阴森。
“听说永安城里有个粹雪轩,本王让你进去逛逛,如何?”
听到粹雪轩,顾贵妃的脸瞬间就僵住了,她心里涌起一阵恐惧。
顾贵妃转移重心,清咽唾沫,故作放松道:“宣王那里的粹雪轩?”她慢悠悠起身,拍打着自己身上的灰尘,“本宫觉得宣王也算是个君子,那粹雪轩……想必也没有所传那般恐怖。”
祁珩眼神一凛,“谁说那是宣王的粹雪轩啊?”他觉得顾贵妃是个傻的,“宫中立政殿都能有两个,粹雪轩……怎么就不能有两个?”
顾贵妃惧意上身!她面色惊恐,后退了好几步,扶住了身旁的一个假山,她按住胸口,顺着自己的气,“原来……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粹雪轩,是你的?”
祁珩没回话,转身走了。
顾贵妃见他要走,红着眼眶,壮着胆子质问:“映雪那个贱婢,是不是你的手下!”
祁珩仍旧没理她,继续往前走。
顾贵妃身体一软,沿着假山一路瘫坐在地上。
戏已散场,沈婳也没了继续待在这里的理由,太后用佛珠将自己引过来。
而这原因,很简单。无非就是想让自己见着一场戏,让自己知道“杖责”的真相,好给她办事啊。
沈婳捏住手里的佛珠,这次她不打算将佛珠原路送回了,她蹲下身子,将佛珠摁进土里,起身又踩了几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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