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珩起身肃声道:“快去传令!集结军队。还有传程澈出去迎敌,薛恒、程奕过来这边!”
沈婳无时无刻不在观察祁珩的一举一动。心想这人虽然先前表现出来的浪荡、出口不知廉耻避讳,但现在看来他确实心思缜密,善察言观色且临事不乱,难不成祁珩果真骁勇善战?那她转而同宣王合作是不是并非最优选择?
沈婳想起刚刚祁珩问宣王留自己有何用的话,心中寒意尚未退却。她定下心,想必刚刚祁珩绝对起了杀她的主意。两相对比下,她这时倒觉得温润如玉的宣王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而祁珩可没有想杀她的欲望,只是想吓吓她。
宣王在床上坐直,手放在矮桌的地图上,见程奕、薛恒都进来了,便道:“坐吧,我们现在主要是要商讨一下接下来的攻城计划。”
程奕一进来就看到了屏风后的两人,不解问:“这两位是……”
闻言,沈婳招呼了沈栗作势要出去。薛恒出言讽道:“你们两个倒是不自觉。”
沈婳止住脚步,发了狠地攥着自己的手指。她要忍,现在的她尚未得到宣王的全然信任,自己最好不要跟军营中人起冲突。
宣王:“是我让沈姑娘两人留下的,沈姑娘精通兵法,或许能够帮到我们。”
祁珩也懒得管,眼睛一直看着地图,话在嘴边自己就出来了,“薛恒,不能向女子下绊子”。
薛恒又挨了训,悻悻闭嘴,但心里窝着火。
宣王率先开口:“遥城东北侧的长亭山下屯有大量的民粮。我们一直围着遥城,攻不进去绝对不行。这样不光我们会被拖垮,也会逼得他们偷奸耍滑从后城门强抢民粮。”
祁珩酝酿半天,刚想说自己有个计策可行,却被薛恒快嘴截断。
薛恒毫不犹豫手指洒脱一挥,“依我看就直接强攻!难道我们不围着他们,百姓的民粮就能保住吗?那更不能啊!所以还是……”
“噫!将军怎的又踢我一脚。”薛恒生的高大魁梧,眼睛却是小豆子,此刻两颗豆子正惊疑地盯着祁珩,惊疑中竟还有一丝委屈。
祁珩看着那两个有点发亮的豆子,道:“强攻实为下下策,樊虎你脑子去哪了,被狗吃了?”
“薛将军,这遥城不比泉城。遥城城墙虽低些但是城墙厚实,仅靠投石器是打不垮的,”宣王继续道,“况且,前面无奈强攻潭城时,消耗太多,我们的攻城候补,估计也物资不足,不足以再强攻。”
薛恒败下阵来,手来回摩挲着自己扎手的碎胡子,左思右想、绞尽脑计。祁珩就看着他,看他能想出来什么攻城方案。
薛恒陡然站起身!再次张嘴,“实在不行!我们就用计策引诱那樊虎小儿出来!他不是个土匪吗,利诱肯定成功!”
祁珩以为薛恒想半天能想出顶替自己计谋的计划,没想到他还是高估了。祁珩白了他一眼,刚想骂他。
沈婳出声,语气不柔不狠,“樊虎虽是土匪但也不算愚笨,毕竟他稳稳坐镇遥城八年,利诱恐怕不行。”
自己的计策被驳回两次,薛恒早就耐不住性子了,逮住软柿子就捏,“不是,这儿哪有你说话的份啊,难道你有什么计策?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柔柔弱弱只会绣花儿,什么都不知道就别对我的计策指指点点。”
祁珩皱眉,又踢了一下薛恒的腿让他坐下,“怎么说话呢,我刚刚说什么了?”
薛恒一屁股坐回凳子上,气得胡子都在颤抖。
祁珩没管他,而是反问沈婳,“难道,沈姑娘有什么妙计?”
机会来了!她要想安心留在军营,就必须展现出自己的价值,弩机先暂且给自己帮不住忙,因为还未得到皇帝的同意,私造兵器乃是重罪。所以自己必须从另一方面给自己树立威信。
沈婳:“在下确实有一计,只怕将军不会同意。”
祁珩:“我也有一计策,也是欠妥。不妨……你先说说看。”
“水攻,长亭山脚地势高,遥城地势偏低。”
细细又默默听着的程奕听此恍然大悟!对沈婳的计策猜到大半,他一拍大腿,说:“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啊!”
祁珩手指沿着茶杯滑,眼神不曾从沈婳脸上移开,道:“继续说。”
“北引沂水,水淹遥城。”
“不行,”宣王迅速驳道,“遥城不光有移民过来的戎国人,还有不少国人在里面。再者长亭山下还有百姓、良田。”
祁珩轻敲桌面接话,“犹豫太多怎么成事。一小部分利益换取大部分利益如何不成?”
樊虎脑子想着,嘴里说着,“殿下,我看这计策可以啊。”
宣王坚持,“不成。”
祁珩起身,“就这样吧。”
宣王攥起了地图,沉声道:“祁珩,兵符目前在我这里。”
“那又怎样!整个军营六成都是曾跟我同生共死的将士,你说,危难间他们是听虎符还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祁珩发出疑问,“对于军中传出的谣言不是很能忍吗?怎么到我这里,一言不合直接拿箭怼腰子?”
正在吃枣糕的沈婳闻言脸都黑了,皮笑肉不笑,回道:“人的忍耐程度是有限的,凡事啊,总有例外。”
祁珩假装听不懂,而是一副好似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哦~我在你心中跟他人相比,是那个独特的例外?”
沈婳闭着眼,听完他讲话,手中的枣糕都不香了。她放下枣糕,缓缓走向祁珩。
她现在只想揍人。
第7章 定计取遥城
就是因为祁珩屡立战功,军中威信不减,逐日猛增,早就引起太后的忌惮。
皇帝软弱,太后专权,此次出兵收复汝川,太后本是不同意的,奈何皇帝突然支楞起来,在朝上无视太后直接传了旨,准祁珩出兵。
太后当场黑了脸,但她自然不会让祁珩舒舒服服,成功“劝说”皇帝让宣王随同出征,兵符交于宣王。
宣王一时说不出话,“你……”
祁珩继续道:“程奕、薛恒,水攻确实是比我的计策要好一点,你们两个觉得呢。”
薛恒忠心于祁珩,对他的主意自不会不满。
而祁珩将祸水引到程奕身上,又听着方才祁珩的威胁,生生把他压出一身冷汗。
他夹在两人中间不知看哪儿,双手拍大腿无奈劝道:“殿下,我觉得沈姑娘的计策确实可行,直接引水,若水量不够,也淹不到城内,但至少能把城墙泡泡,待我们攻城时也顺利些。”
见宣王还在犹豫,沈婳躬身道:“殿下,长亭山下的百姓可以暗地里先疏散到泉城,短时间内戎国人不敢开后城门出来强抢民粮。等他们发现百姓没了,水也来了。我想百姓脚下的田地什么,都抵不过百姓想回归故国的赤心,他们自会同意、理解甚至是支持此次策略。”
宣王纠结半天还是松了口,“好吧。”
见宣王妥协后,祁珩眯着眼盯着沈婳,“沈姑娘,要不要猜一猜本将军的计谋?”
沈婳一笑,“将军的计谋,或许也可以用上,左右不过多耗费点功夫。”
“那你是知道本将军的计谋?不妨说来听听?”
祁珩又想到什么,说:“不如你我将计策写于手心,看看是不是一样?”
又搞什么鬼?沈婳疑心,嘴上先应下,“好啊。”
两人写好之后,手放在一起。
祁珩盯着看了看沈婳的手,嗯,挺白,就是上次捏着有茧子。
两人张开手,手心黑字字数不一、风格不一,一个含蓄内敛,一个飘逸洒脱。
但是内容有异曲同工之妙。
祁珩:火攻。
沈婳:火燃戎国棉。
程奕笑着说:“哎呀,两位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薛恒这时候浑身都燥热了起来,“火攻?这遥城城内广泛储有戎国棉。这一点火,不就是实打实的后院着火了吗!将军你这计策可真是一点后路也不留……”
沈婳语速不紧不慢,“他们就是咬死了认定我们不会不管遥城原有的国人,所以才一直守在城内。等我们物资不足先站不住了,自然就会撤军。他们也就有时间休养生息,喘口气。”
祁珩坐进椅子里,道:没错,要是我们在遥城这里拖着,待进了十二月后期,气温按往年经验会骤降,他们在城内有棉衣保点暖,但永安里顾后一党可不会念及我们。”
一个士兵连滚带爬、跌跌撞撞进来。
沈婳看着来人,心想能进大帐但说话都不利索,不应该。难不成发生什么极不利的事情?
“报!不好啦!王爷将军!程将军……程将军。”那士兵面色恐慌,冷汗早就爬了满身。
祁珩忍冷然这个毛病就忍了很多年,“舌头捋直了,不行的话我给你揪直,要说就赶快说!”
士兵心一横!反正早晚都要说,说话也利索了,声音也更大了,“程将军被围在城前了!我们赶去所救之人皆被樊虎斩杀马下!”
“什么!”程奕猛地站起,“怎么回事?!”
传令士兵喘了几口气,道:“樊虎挑衅程将军,又出言侮辱王爷,这才……这才中了圈套。”
侮辱王爷?沈婳想了一番,难道是借她挑事?
小兵不敢抬头看沈婳,低着头,声音开始越来越小,“他……他说王爷只顾自己享乐,往日盛誉毁于一旦,从长亭山虏了个绝色美人,连,连营前叫阵都不敢出去……是,是个……”
薛恒立马就坐不住了,“小土匪头子口出狂言!他什么档次,还想让王爷亲自出阵!走!赶紧让我去会会他!我非得扒他一层皮下来当抹布!”
“不行!不能再耽搁了,我们需要尽快攻下遥城,不然年关将近,收复扶风城还要拖,”祁珩叉腰,手指着地图继续,“薛恒你相比于樊虎胜在武艺,你带兵去阵前救回程澈,救到人之后立刻脱身,绝不可恋战!薛恒,你定要控制住自己,樊虎可比你心眼多。另外,程奕传令崔志,让他在投石器上放火油,白羽箭头后部绑附易燃物,同样放火油点火,听候命令。”
祁珩说完后,宣王又道:“沈姑娘,劳烦你去疏散长亭山后山的百姓,告诉他们不要管屯粮了,我们战后让朝廷补。”
沈婳心下了然,行礼带着沈栗出去了。
程奕悄声问祁珩,“将军,您这是想……”
祁珩眼神沉下来,“先火攻,后水攻。”
樊虎曾参与过望崖坡坑杀,祁老将军被万箭穿心,一生辉煌死后却不得全尸。程奕知道祁珩是个睚眦必报的人,火攻之策有水攻的缓冲,也不算太伤天理便认同了。
沈婳两人走在去长亭山的路上,“师姐,这祁小将军也真是心狠,居然想连着国人一起烧死,啧啧啧。”
这人够狠辣无情,这就更坚定她沈婳选择同宣王合作而不是祁小将军祁珩。祁珩心狠手辣且为人轻狂,公然调侃宣王这一点就是常人做不到的事,更何况连国人性命都可同戎国人绑在一起。
虽然祁珩看起来深有谋略,但是相对应的跟这种人合作异常危险,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
沈栗见她师姐一直在沉思,耐不住好奇就问,“师姐,你已经跟宣王殿下定好协议了吗?”
沈婳摇头,“还没有,具体合作内容看来还是得等到攻克遥城之后了。”
二人带着宣王给的三十几个士兵赶到长亭山脚,士兵们敲起铜锣,集合百姓。
沈婳:“沈栗,我们先去看望阿婆。”
阿婆正在蒸枣糕,听到外面急促的铜锣声,心脏揪疼,赶忙就要去锁房门,所幸刚到门口的沈婳及时拦下。
岂料阿婆见着沈婳更加慌乱,再次重逢的喜悦都压不住阿婆听到铜锣声之后的害怕,她拉住沈婳的手,表面狠狠拍她的手背“小婳啊!你怎么又回来了?这里不安全,你不如在深山里躲着。
沈婳反过来轻抚阿婆皲裂的手心,“阿婆无事,我现在跟着大军,不会出事的。”
“你既有能耐能在军营,就好好跟着,不要惹事。小婳你同我溜句实话,外面又怎么了?是不是戎国兵要打过来了。”
沈婳理了理阿婆的青丝转为的银丝,“阿婆不必忧心,不是戎国兵要来,是宣王收复遥城要借用沂水过长亭山,让大家赶快撤离的。”
阿婆声音发了颤,“撤离?撤离到哪儿啊?我们的一年的粮食都在这里,我们走了要怎么活啊。”
“宣王殿下已经保证……”
沈婳还未说完就被外面吵闹的声音打断,她转头,沈栗也是好奇至极,两人目光交汇,“沈栗去看看。”
沈婳转头安慰道:“他已经保证收复汝川六城之后会给大家补偿的。”
阿婆还欲说什么,被沈栗的喊叫声打断,“不好了师姐!百姓们跟士兵们闹起来了!”
沈婳听闻心里暗叫不好,快步出来的时候,士兵们正在被举着锄头的百姓恐吓。
“你们要我们走!是想把粮食留给戎国狗是吧!八年前你们就眼睁睁看着祁老将军被围死在这里!现在又来把我们往死里逼,你们这群戎国的走狗!”
叫骂声冲天,眼看着官兵就要被锄头爆头,沈婳撸起袖子,拿着棒槌猛敲一下铜锣,众人瞬间安静,望向沈婳这边。
“这不是小婳吗?”一位老爷爷拄着拐杖,左手背到后腰,传出沙哑的声音。
沈婳认出了这是在河边救自己出来的老爷爷,他自己已处耄耋之年,处在人堆中异常危险!沈婳丢下棒槌,忙过去搀住老爷爷,让沈栗扶他回家。
百姓们一时安静后眼看又要闹起来,沈婳深吸一口气,随即高声喊道:“大家不要慌乱!他们不是要把粮食送给戎国!”
“事到如今了,还要怎么冷静!”他们吵的面红耳赤,就差把锄头抡士兵头上了。
沈婳走过去又猛敲一声铜锣,众人再次安静后,她缓缓道:“首先,宣王殿下让大家撤离长亭山赶往泉城暂居,期间定不会让大家饿着肚子,让大家撤离也是因为此处极可能沦为战地。其次,大家囤积的粮食就算烧了也不会给戎国人。宣王殿下已经保证,待收复汝川失地后便会翻倍补偿大家战时所亏。”
沈婳声音不大不小,原本稍有喧闹的人群也逐渐安静。
平头百姓容易被粮食说服,毕竟民以食为天。此时他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有不信的也有将信将疑的。
一个小男孩儿此时喊道:“阿娘说过许诺就要立字据不然就是空口无……。”抱着他的妇女大惊,赶忙捂住他的嘴,满脸慌乱,眼睛不知道看哪儿就看着地面,表出歉意,“小孩儿不懂事,还望官军们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作者有话要说:
祁珩:“你看,我的计策你都能猜到,咱俩心意如此相通,灵魂如此契合,不如跟我合作?”
沈婳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淡淡道:“滚。”
第8章 吃瘪的祁小将军
沈婳展出笑容,声音和缓,“字据宣王殿下会给出来,也绝不会食言,大家这下可以安心撤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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