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直身子，又恢复了矜贵自持的模样，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身周围绕着冷杉和雪松混合的木质香气，多了一缕烟草的味道，被空调的暖风烘的温香，少了些冷冽。
车子行驶近七个小时，陆时霖始终不发一言。终于，从凌晨走到天边露出鱼肚白，车子终于停下。陆时霖带着她走了一整夜。
外面风雪已经停了。丝丝缕缕的阳光倾洒下来。
下车后，她有几秒的眩晕，陆时霖扶住她。
“这是哪儿？”
他不说话，只是解下来自己的领带，蒙住她的眼睛。
她由他带领着走，脚步小心。
上台阶时他会轻声提醒她，有遮挡物时他会扶住她的肩膀将她面向另一个方向。
“到了。”
他声音喑哑。
领带被拿走，她环视着周围的环境，此刻她置身于一间卧室，而她面对的方向，是那件卧室中的落地窗，白天，却拉着厚重的窗帘。
两名女佣人站在他们不远处，恭敬的垂着头等待吩咐。
陆时霖抬手，示意她们。
沈妤声看着那两名女佣人走到落地窗前，将窗帘缓缓拉开，推向两边。
阳光就是从扯开的缝隙中一点一点透出来的，先是一束，再是两束，最后全部的光倾洒进房间，将她的脚下照的明耀。
陆时霖在她身后看着，看着她整个人沐浴在光中，明亮高洁。
被阳光刺痛的眼睛逐渐适应后，窗外的景色就全部映入眼帘。
一望无际的金色，还有星星点点的白色，在寒风中如万亩麦浪般壮观。
她走近一些，仔细看，竟是千万株茉莉花组成的花田，每一株都轻微摇曳着花枝，金黄的花瓣舒展开，像是跨越季节来到了春天。
如果不是看到了覆盖在顶部的一层薄雪，这分明就是春天才会有的景象。
“这是陆先生从法国空运过来的一万株卡罗莱纳茉莉，可以保证在冬天也能正常开花。”
其中一个佣人解释道。
“沈小姐，这种茉莉又叫法国香水茉莉，香气比一般的茉莉要浓郁许多，小姐想出去看看吗？”
另一个佣人询问。
沈妤声没回答，她转头看向陆时霖，发现他也正看着她。
“你不是说过冬天茉莉无法存活吗？我帮你找到了，可以在冬天也存活的茉莉。”
陆时霖缓声道。
“送你的生日礼物。”
她突然明白当陆时霖看到她和阮韩舟站在一起后突然变得愤怒是为何，这些茉莉要从法国运过来再栽种在庭院里，至少需要提前一个月开始准备。
阮韩舟做的那些事，将他的所有计划打乱。
她凝视着陆时霖的眼睛，妄图从那深不可测中发现些其他的情绪。
他真正给了她一个壮观的难忘的生日礼物，也真正给了她心中最想要的那种，一想起便会怦然心动的生日礼物。
可他为什么要为她做这些？
“谢谢你，陆先生。”
她嘴角勾起，给了他相处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
陆时霖朝她走过来，手里拿一件厚披风，从背后环住她。
“陪你出去走走。”
他修长的手指细细为她系上扣子。
佣人摁下遥控器，刚刚的落地窗缓缓升上去，风雪立刻涌进房间。
陆时霖牵住她的手，两个一同走向那片金黄色的花海。
浓郁，清新，瑰丽的花香将人包裹着。
真实的看到这番景象，更令人心中震撼，在雪中不管不顾绽放的金黄色茉莉，寒风中尽是它的香气。
沈妤声抬头看向他，“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又或者，你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她无声的用眼睛质问着他。
期末月她回到湖山居住的那段日子里，刘姐有天突然从书房打扫时发现一张照片，是一张拍立得拍的双人合照。
刘姐将那张照片给她，并说，“沈小姐，这是你长头发的时候吗？真好看。”
她接过那张照片，别人或许会认错，但她不会，那张照片上的女主，是姐姐沈棠晚20岁时候的模样。
或许，刚开始的蓄意接近原本就是双向的，那个让陆时霖在十九岁时一见钟情的女人，那个让陆时霖最念念不忘的女人，是姐姐吧。
他第一次见到她时，就在她身上寻找沈棠晚的影子。
他对沈棠晚的难忘，或许是愧疚。
所以将这一切都弥补到现在的她的身上。
谜底揭开，他想要的，是她那张和姐姐相似的脸，是她身上姐姐的气味。
如果他是这样怀念着沈棠晚，那么当初，他又为何那样伤害她呢？
她有时觉得能看懂陆时霖，但更多的时候她看不懂他。
这一刻世界是安静的，风雪有片刻的停息，她呼吸里都是茉莉花的冷香，当她问出那句话时，陆时霖仍牵着她的手。
片刻后他松开，然后抚上她的脸颊，温热的手掌将冷意融化，他看着她，雪面反射出的光线落在他身周，他领口微敞，挡在风吹来的方向，为她隔绝出一个安静的空间。
那两位女佣人已经不知所踪，诺大的花田只剩下两人的身影。
“声声，我想要你爱我。”
他终于开口。
“这是我对你的告白。”
他的视线放在她身上，他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可那双天之骄子的冷傲眼眸，已经随着雪意一同消融。
第52章 礼服
沈妤声安静地看着他。
看着他那双漆黑冰冷的眼睛里一点一点挤入她的身影。
陆时霖真的爱上她了。他甚至将她说的那三条标准记在了心里，给了她一场最浪漫最独一无二的告白。
可她心里一点没有成功的喜悦。
她拢紧披风，脸上笑容温婉。
“陆先生，你要追我？”
“是，我要追你。”他回答，“但不管你答不答应，你现在仍是我陆时霖的女朋友。”
他最后一句话又恢复那副慵懒浅笑的模样，沈妤声在他脸上看见势在必得的自信。
“你追人的态度真霸道。”沈妤声嗤笑道。
“这是我一贯的风格。”陆时霖挑眉，“回去吧，参观一下我送你的新房子。”
他扣着她的腰，将人揽进怀里，向前走。
这幢别墅建在湖山居再往上的位置，名字叫珑裔港苑，只有三幢独栋别墅，她这幢庭院面积最大。
陆时霖带她在三个门的电子锁中都录入指纹，然后将备用钥匙交给她。
“这里和湖山居，你平时想在哪住都可以。”
陆时霖见她沉默，又想起什么继续道，“江芝意在京市有自己的房子，现在已经修缮好了，她不会再来了。”
沈妤声看着手中的钥匙，抬眸望着他，“我想自己搬出去住。”
陆时霖没想过她会这样说，微微皱眉，“为什么？”
她将钥匙归还到他手中，狡黠一笑，“陆先生，你好像忘了，电影已经拍完了。”
两人最初的交易，是他给她《吻刀》的资源，而她在这期间做他的女朋友。现在电影拍摄结束，合约作废。
“但你还是我公司的艺人，”陆时霖道，“给自己公司的艺人配个房子，有问题吗？”
他抱臂看着她，勾唇低笑，为自己的聪明在心里默默得意。
可下一秒，沈妤声的话将他的从容击破。
“陆总当初说一切按合约进行，合同里可没说给艺人分配房子这事儿。”
他闻言，脸上笑意收敛，“沈妤声，你故意跟我对着干是吗？”
沈妤声没说话，只不卑不亢看着他。
他拿她没招，只将钥匙塞回到她的手里，语气不容置疑，“生日礼物，收不收都是你的。”
各退一步，沈妤声拿了钥匙，他同意放她去自己住。
她在湖山居里的东西不多，一个行李箱就能装完，李罗送她到学校，她打车又去小区。
她昨夜一整晚没睡，点了份外卖吃完就躺在床上，一闭眼，全是在珑裔港苑的场景，金黄的茉莉花海，风雪中陆时霖的告白。
就这样翻来覆去直至睡着，再醒来时是傍晚，手机扔在床尾，已经没电关机。
她从行李箱中翻找出充电器，给手机充上电，开机后消息不停蹦出来，几乎全是阮韩舟的未接来电。
她深深呼吸，然后拨回去。
接通的那一刻传来阮韩舟焦急的声音，“妤声，他带你去哪了？陆时霖那个混蛋把你带去哪了？”
一股无力感从心而生，她浅声回，“我没事儿，不要担心。”
“你现在在哪儿？我去找你？”
阮韩舟不放心道。
“阮韩舟，我想休息。”
她语气很累，带着刚睡醒的倦意。
他听出来了，所以不再继续，只低低叹了口气，“那好，你好好休息。”
电话挂掉了，沈妤声转头看向窗外，是高高矮矮的老旧楼房，和湖山居的安静不同，这里楼下有停车的声音，有孩子嬉闹的声音，却让她有一种真实的感觉。
裴莹给她发了行程表，知名乐队新专辑mv的女主，饮料广告的拍摄，还有各种大小杂志内页的拍摄，她呼一口气，刚想回复收到，裴莹的电话打过来。
“裴姐，”沈妤声把玩着发尾，她头发长了，已经及胸，“我刚看到。”
“最近行程很赶，因为过段时间有个红毯，《吻刀》的几个主角都要去，你名气最小，就要在造型上下功夫。但目前没有大牌子给你赞助，我们就要自己花钱去买。”
裴莹叹一口气，“我算了一下，你把最近的行程全跑完，也不一定够一条秀款高定礼服的价钱。公司的高级化妆师也只给一二线艺人服务，我们还得自己找化妆师，不过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帮你搞定。”
沈妤声听完，不疾不徐道，“礼服不用担心，我有办法。”
裴莹沉默三秒，“别想在淘宝买一条高仿，到时候不只江芝意笑你，全国人民都笑你。”
“我不会的，裴姐。”
沈妤声从果盘里揪了颗提子，放进嘴里，酸甜清凉的口感缓解了刚睡醒嘴里的干涩。
裴莹仍对她怀疑，但在她再三保证不会搞砸之后，暂且相信了她。
在紧张的行程开始前，她按照短信上那行无备注号码发来的地址去了京市城东的光明孤儿院，在那里见到了陈也。
她在那里当特教老师，教给聋哑孩子使用手语表达自己和学习盲文。
沈妤声将沈晚棠留下的信交给她看，问她要不要去当自己的助理，就像当初跟着沈棠晚那样。
陈也答应了，但她要在年后才能跟她走。因为新的老师要在年后才能来这工作，在此之前她这个暂时的义工老师需要继续完成教学任务。
完成这件事后，沈妤声投入到裴莹给她安排的紧张行程中，高强度的连轴转让她在车上的时间都在补觉。
手机也放在裴莹那儿，有消息她给她读，有八卦新闻她也给她读。
比如，媒体爆出来欧洲皇室贵族品牌Li iy Escada邀请江芝意来做亚洲地区代言人，并且赞助了她今年红毯的礼服。
裴莹读完，脸色一沉，“你真的有办法能搞到礼服吗？不要求像她这么高级的，能超过参加这次红毯的女明星平均水平就好。”
沈妤声从包里拿出一颗薄荷糖，塞进嘴里，口腔中满溢的凉爽让她困意散去，她看向一脸愁容的裴莹，郑重的点点头。
“肯定能。”
又是一阵叹息，她将糖咬碎，里面的玫瑰花糖浆溢出来，甜腻非常。
第53章 谜底
裴莹接二连三讲着电话，沈妤声在声音中阖眼休息，她嘴里糖溶掉，舌尖泛着点薄荷的凉意。
车子停在摄影棚前，车门推开，风很冷，带着雪粒，呼啸在耳旁，她手缩进袖子，将下巴埋进绒领。
今天是来拍摄杂志A GIRL的内页，她前段时间帮乐队录制MV时挑染的头发有些褪色，直顺黑发中夹杂几缕灰绿，和她今天穿的军绿色夹克羽绒服正好相称。
摄影师在看见她的那一瞬眼前一亮，裴莹发给他的沈妤声的简介里个人照片都是走清纯路线的，圈子里甜美系的女艺人近几年很多，但这次杂志的主题更需要一些个性一点的女演员。
沈妤声做完妆造出来，看到坐在休息区喝咖啡的江芝意，她是这次杂志的特邀封面艺人。
江芝意戴着墨镜，遮住大半张脸，她也看到沈妤声，红唇缓缓勾起，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A GIRL的定位是少女时尚杂志，来拍摄的女艺人中，江芝意的咖位最大，同来的女艺人都在围着她讲话，她笑容甜美，毫无架子。
沈妤声站在不远处刷手机，一贯的神情冷淡。
“芝意姐好歹是她的前辈吧，还刚刚合作了一部电影，她怎么也不知道过来打个招呼！”
“还没火呢，就端起架子来了，真不知道许牧导演怎么看中的她！”
“她学校的人都说她有金主啊，就像之前那个曲婳一样，最后没有好下场的。”
话题扯到她这儿，话说的满是恶意，江芝意坐在那群女生中间，不参与其中，但也不制止，她脸上始终浮着淡淡的笑，静静看着沈妤声。
沈妤声一向不在乎这些摆不上明面的议论，她仍自顾自刷着手机，连头也没抬。
江芝意在此时摘下墨镜，起身，走到她身前。
“沈小姐今天换了风格。”
沈妤声抬目，看向她，淡淡点头嗯了一声。
身后有不大不小的充满不屑的“切”声，紧接着她又被打上了没礼貌的标签。
这一切都是江芝意希望看到的，她身边众人围绕而沈妤声身后空无一人，流言利箭朝她刺去，将她碾为尘碾成土，永远只能仰望她。
她面上笑意更深，一只手把玩着沈妤声的发尾，贴近她起伏的胸口，声音低沉，语气讥讽，“我说过，陆时霖的身边最后只能是我。”
“那晚在山庄的花圃，你都看见了吧？感谢你的不信任，让他最终回到我身边。知道为什么今年的新春晚会他不参加吗？”
江芝意察觉到她僵直的身体，冷哼一声继续道，“因为他要带我回新西兰过年。”
“江老师，要开拍了。”
不远处摄影师助理朝江芝意喊道。
沈妤声紧抿嘴唇，她手里把玩着蓝牙耳机壳，盖子“啪嗒”一声关闭再被她打开，就这样重复。
两人间凝视，江芝意脸上带着胜利者的骄傲，而沈妤声，脸上神情未变一分一毫。
火无声无息的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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