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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凶猛——林不答【完结+番外】

时间:2024-05-28 17:15:53  作者:林不答【完结+番外】
  搁平时弋戈绝没有那么好的耐心回答这种查户口式的盘问,但这几天,她大概是非常需要有人和她说话,于是问一句答一句,连昨天家里进贼的事都说了。
  医生惊得捂胸口,连着吐出好几个“天哦天哦”,关切道:“你一个小姑娘,千万要注意安全哦!”
  弋戈笑笑,说已经准备去上拳击课了。
  医生煞有介事地摇头,“学拳击有什么用?别说你学会得多久,就算会了,女的哪能拧过男的?!你还是得多留个心眼,现在小姑娘在外面真的是不容易哦……”
  她把换门锁加监控之类的措施全说了一遍,末了又想起什么,一拍脑袋,“对啦,你还可以养条狗嘛!养条大点的,苏牧,或者德牧,哈士奇也行啊!”
  弋戈愣了一下,摇摇头轻声道:“哪有时间陪。”
  “时间嘛挤挤就有的呀!实在不行一天遛一次咯,我听说你们这种互联网公司上班时间都好晚的,那么你至少早上遛一次就可以了嘛!”
  弋戈一笑,摇头,“养不来。”
  精力旺盛的医生也忍不住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弋戈不好意思再待,将爱德华放回笼子后同医生告别,裹紧风衣走出了宠物医院。
  已经过了十二点,街上空无一人。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从医院回小区不过几分钟路程,弋戈总觉得能听见两种脚步声,怕是有人跟着自己,因此像惊弓之鸟似的,越走越快,差点又崴到脚。到了小区门口,犹豫了几秒,还是没开那个口,请保安带她上楼。
  倒不是脸皮薄,只是去年刚搬来的时候她因为借推车拿快递的事和这小区里几个保安都闹过口角,关系不睦。而且她现在想起来仍然觉得不可理喻,她网购了多少东西干这些人什么事?借个推车而已,甚至没有麻烦他们帮忙搬,他们哪来的立场便开始对当代单身女性的消费习惯评头论足?
  “现在小姑娘也太能花钱了,这都第几天了,每天一车接一车的。”
  “女的都这样,乱花钱。”
  “搬个家而已,什么东西不能超市买?隔壁那么大个超市,走两步的事,现在的小姑娘,就是不踏实。”
  “……”
  弋戈想到他们喋喋不休的样子都觉得反胃,更何况当时她是直接发了火撩了架的,现在又怎么可能开口请他们帮这个忙?
  她提心吊胆地乘电梯,又像电视剧里特工潜入似的在自己家门口鬼鬼祟祟观察了半天,才终于进了家门,把灯全打开,彻底瘫在了沙发上,思忖着这周末确实该去拳击馆练一练了。
  *
  周六,弋戈在家补了一天的觉,从天黑睡到天黑,点了个 wagas 的外卖吃完,出门看了趟爱德华,回家又从天黑睡到天亮。
  再醒来,一天已经悄无声息地过去,像这一年来她的每一个周六一样。
  早晨十点,她强迫自己起床,灌了杯黑咖啡,开车去了拳击馆。
  “乐道”拳击馆还是去年暑假她刚来杭州,尚未正式入职时朱潇潇推荐给她的。朱潇潇自己办了卡,练了几次坚持不下去了,索性转给弋戈。那时候弋戈还没有瘦成纸片人,也还保留着较高的运动实力,因此不仅把朱潇潇办的卡练完了,还自己又办了新卡。
  那两个多月弋戈在拳馆小有名气,常来的老顾客都知道馆里来了个猛女,“巾帼不让须眉”,打得特厉害。
  可惜,仅仅一年多光景,该猛女就变成了手无缚鸡之力、晚上独自回家都害怕的弱鸡。
  打工,现代社会的变异毒株。能在一年之内把猛女变弱鸡,把品学兼优高材生变成“只会打代码的废物”。
  弋戈思及此,也难免怅然,有些怀念自己当年的“雄风”。
  拳馆教练都换了好几个,以前带她的那个教练也走了。弋戈进门,举目无亲,除了巧舌如簧的前台也没人搭理她,估计没有谁会觉得这薄得像纸片似的小姑娘是来打拳的。
  就算是那个业务熟练、满脸标准微笑的前台小姐,在听到弋戈说“我报了私教课”之后,都愣了两秒,仔细核对了弋戈的预约信息之后才不疑有他,领着弋戈到了拳台下等教练。
  弋戈这回选了个女教练,身材劲瘦,手臂上肌肉线条紧密流畅,扎一个高马尾,额头和颧骨都饱满,笑起来像在发光。光看着她,弋戈觉得自己呼吸的空气都健康了两分。
  教练姓韩,风格干练,自我介绍完寒暄的话一句没说,看见弋戈瘦得排骨都快勒出来的身材也没说什么,开门见山,从姿势开始一步一步教。
  弋戈也没敢自吹自擂说自己老早就学过了,还是一步一步跟着教练来。
  不过她底子好,天赋也高,上手非常快。一个小时后,韩教练喊了停,奇怪地看着她,“你这姿势和意识都很不错啊,真是初学者?”
  弋戈摇头,“不是,去年来这练过。”
  韩森质疑的目光在弋戈身上从头扫到了脚,皱眉问:“去年?”去年学过拳击,今年会是这副只长排骨的模样?她打的到底是沙袋还是棉花?
  弋戈莫名有点心虚,解释道:“是去年,不过这一年工作比较忙,没有时间锻炼,瘦了点。”
  韩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叉腰扶着沙袋想了想,说:“我看你这条件挺好的,给你个建议。要想认真打的话,饮食上也得配合起来,高蛋白补充起来,不然你恐怕也撑不了多久。”
  弋戈点点头,叹道:“知道。就是我嘴挑,所以……”
  “你多吃点高热量的也没事。”韩森以为她的嘴挑是不爱吃健身食品的意思,径直摆手,“你用不着减肥,先多吃,把体重调上去。”
  弋戈默默点头,没再解释——她的“嘴挑”,并不是只挑剔那些难吃的健身食品……事实上,她已经很久没吃到合口味的东西了,真要让她每天都吃高蛋白低脂肪的鸡胸肉沙拉什么的,她的接受程度反倒比普通人高,因为现在所有食物常在她嘴里都是差不多的味道,能吃,而已。
  这种变化好像从大学起就开始发生了,她从一个“吃遍全江城”的饕客渐渐变成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挑食鬼,从肯德基常客变成 wagas 银色会员客户。弋戈很清楚,这大概是因为小时候三妈做饭太好吃,她的胃口被养刁了。其实在树人那两年她就隐有挑食之势,只不过那时候她还能在文东街的苍蝇小馆和夜市小摊上打牙祭,现在,她就只能在美食荒漠中点 wagas 了。
  后半节课韩森话匣子打开了许多,边练边聊,又问到她为什么重新回来练拳击了。这几天大概是因为朱潇潇不在,没了说话的人,弋戈也没遮掩,把前几天遇到的事又同她说了一遍。
  韩森一愣,说:“我前两年也遇到过类似的事情。有个男的尾随我,差点就跟我着我进家门了。”
  “那你是怎么办的?”弋戈忙问。
  “还好我养了条狗,每天听见我脚步声他就开始叫了,把那人吓回去了。”韩森笑道。
  弋戈微怔。
  “你也可以养条狗啊,养条大的,应该能管点用。”韩森建议道。
  弋戈苦笑,心说这是什么不太美丽的巧合?这已经是一周内第三个向她提议养条狗的人了,第二个是姚子奇。
  “太累。”弋戈淡淡地应了声。
  “姐!”她话音刚落,忽然听见有人喊了声,紧跟着韩森朝她身后挥了挥手。
  弋戈回头看过去,竟看见那晚警局的韩林警官,他身边站着的是……蒋寒衣。他穿了件黑色的飞行员夹克,黑色长裤,两手插在兜里,背着球拍。看见她,也不太惊讶,略略点了个头就算打过招呼,目光收回,不在她身上作任何停留。
  “欸,是你?”韩林率先凑上来,稀奇道,“你还打拳呐?”
  弋戈点头致意,微笑道:“韩警官。”
  韩林是个活络的人,这会儿又不在警局,他便有什么说什么,嘿嘿一笑,打趣道:“你今天还挺有礼貌!”
  “……”
  “胡说什么。”韩森上前教训他,又回头对弋戈说,“行了,今天课也上完了,就到这吧。”
  弋戈还没应声,她又想到什么,问韩林道:“你们是不是吃饭去?去哪?”
  “寒衣说请我喝汤啊,他们家乡菜。”韩林扭头看了蒋寒衣一眼,“是吧?”
  蒋寒衣颔首。
  “哦,那家啊,我也去。”韩森回头招呼弋戈,“欸要不你也去?你不是嘴挑么,这家保证味道好,我带好多客户去吃过呢,没有说不好的。”
  弋戈有些犹豫,不自觉地往蒋寒衣那边看了一眼。
  哪知蒋寒衣径直走上前,看着她大方道:“一起吧,江城菜,挺正宗。”
  韩林稀奇地问:“你俩认识?!”
  蒋寒衣:“高中同学。”
  “老乡啊!”
  蒋寒衣笑笑,话是对韩林说的,眼睛却看着弋戈,“也算不上,我江城的,她桃舟的,隔得远。”
第80章 .“漂亮的,个高的,聪明的。”
  四个人,点了六菜一汤。弋戈看着桌上的小炒藕带、清蒸鱼、排骨汤、油面筋塞肉,恍惚间竟然真有种回到江城了的错觉。菜色香气袭来,她久未动念的胃居然也渐渐苏醒过来似的,味蕾蠢蠢欲动。
  对于食物,她一向很诚实,直勾勾的眼神把韩森逗笑了,拍拍她的手说:“怎么样,这里菜是不是不错?”
  弋戈这才回神,一抬头与蒋寒衣的眼神撞上,莫名的有点心虚,点点头,拿起筷子,认真地问:“可以吃了吗?”
  韩森噗嗤一笑,觉得这姑娘简直太可爱了,重重点头,“当然!”
  弋戈没多说话,把目光全放在菜上,埋头吃起来。
  这顿饭算得上是弋戈近两年来吃得最多的一次。说起来很奇怪,只是江城口味的家常菜而已,味道也并没有好到“惊为天人”的地步,但她就是觉得熨帖。她的胃这几年像一个吹毛求疵、脾气古怪的老太太,这一次却没由来地被不知何物哄得眉开眼笑。
  韩林似乎光看她吃就看得津津有味了,饶有兴致地问:“怎么样,是更偏江城味道还是更像你们桃舟?”
  弋戈把一截藕带咬断,嚼进肚子里,认真思考后回答:“差不多吧。其实江城和桃舟离得不远的,口味也很近。”
  她只是实话实说,可刚说完,便从韩林的眼神里觉出不对——蒋寒衣刚刚才一脸淡漠地说江城和桃舟离得很远,她这么说,倒像是故意较劲,抬杠似的。
  弋戈愣了一下,眼神瞥向蒋寒衣,却见对方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一派平静地喝着汤。
  韩林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滴溜了几圈,忽然咂摸出什么来,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倒没多说什么。
  弋戈盯着桌面空白处怔了两秒,也回过神来,继续埋头吃菜。
  席间挺安静,韩林和蒋寒衣偶尔说几句话,弋戈一面吃一面听,这才知道蒋寒衣现在是飞行员,这几天休年假才得闲,今天是来找韩林打网球的。
  她在听见蒋寒衣是飞行员时,忽然产生一种强烈的窥探欲,很想抬头看一看他,按图索骥地观察“飞行员蒋寒衣”如今该有什么不同了。可也是那一瞬,她也后知后觉地感到胆怯,仿佛这一抬眼就会被审视,多看一眼就会成为亏欠。
  于是她只是拿勺子的手顿了一顿,几秒后才喝完一勺汤。
  快吃完时,韩林又问起她这几天下班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弋戈摇头,自嘲道:“就算要再来也得隔段时间吧,干他们这行的都不蠢。”
  韩林认真道:“你还是多注意,也别那么晚下班了。”
  弋戈不响,韩森接茬:“你说得轻松,人家不要工作?!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游手好闲?站着说话不腰疼!”
  韩林一脸无辜,“你侮辱人民警察!”
  韩森白他一眼,又对弋戈道:“说真的,可以考虑养条狗。你们小区条件那么好,周边又有配置,养狗最方便了。”
  弋戈听她这么说,不自觉地看向蒋寒衣,对方已起身去结账,听见韩森的话也没作丝毫停留,只留下一个背影。
  弋戈附和地笑笑,糊弄道:“我考虑考虑。”
  弋戈加了韩森的微信,本想直接离开,让她待会儿把账单发给她,韩森却说:“没事儿,每回来这家都是寒衣请。这家店是他舅妈开的,会给他打折,你别放心上。”
  弋戈闻言一愣,舅妈?那么是……蒋晓声的妻子?她脑海里浮现老蒋穿着发黄汗背心修车的模样,实在很难想象他的婚后模样。还是说蒋寒衣不止一个舅舅?
  “要是实在过意不去,你把钱给寒衣就行。”韩森见她犹疑,以为她是和蒋寒衣不熟不好意思占人便宜,又补充道,“你跟他要个微信。”
  这话刚好让结账回来的蒋寒衣听见。他假淡定了一整天,听见韩森鼓励弋戈“要个微信”,终于还是没忍住情思起伏,脚步不受控制地放慢了,故意在弋戈身前停了几秒,想要看看她的反应。
  可弋戈只是懵懂而探询地看了他两眼,仿佛在疑惑他为什么停在自己面前。
  …八,九,十。
  蒋寒衣等到第十秒,最终在心里狠狠地奚落自己一声。他把手里的名片递给弋戈,公事公办地说:“这店刚开张没多久,味道还行的话多捧捧场,谢谢。可以点外卖,你是在科技园那片上班是吧?能送到。”
  弋戈接过名片,这才注意到这家餐厅叫“黄粱梦”,老板叫黄莺。“谢谢”刚说了一半,蒋寒衣已擦着她肩走了,撂下语气极轻的两个字——“客气”。
  *
  蒋寒衣年假休到第二周,亲妈蒋胜男女士才终于想起他这个儿子,一通电话召他过去觐见。
  他大学毕业后,蒋胜男就回了杭州,理由是“奋斗半生,归来仍是少年”——她要归来当少年。好在蒋胜男早有回杭州的打算,所以近年来一直把生意往杭州偏移,转不走的那些她也不心疼,谈到好价钱就盘出去了。如今虽然不如当年家大业大,但也算个富贵闲人,专注于开发自己的各项爱好,前年是泡茶,去年是爬山,今年又迷上了十字绣,秉持着“与天斗其乐无穷”的伟大精神折腾着自己逐渐老花的眼睛。
  蒋寒衣进屋的时候看见好久没见的杜阿姨也在,正抱着星星老太太可劲儿宝贝,心里登时大叫不好,脚步一顿想闪人,却被蒋胜男一声叫住——“来啦”。
  回头对上蒋女士阴险的微笑,蒋寒衣绝望地认了命——他就知道,蒋胜男平时烦他还来不及,主动喊他过来准没好事。
  蒋胜男搬到杭州后,杜丽娟就不再在家里做活了。不过这十几年的相处,主雇之间到底有感情,和家人无异,加上杜丽娟有个女儿嫁到了杭州,所以她隔几个月也会来看看蒋胜男。不过这两年,她把主要目光都放在了蒋寒衣身上。
  蒋寒衣一米八几的高个,平时挺拔,这两年一见到杜丽娟就畏畏缩缩,恭敬地笑着叫了人,又弯腰把自己缩进客厅离得最远的那张小沙发上,一副“敬而远之”的自闭状。
  可杜丽娟看着他,还是哪看哪满意。她退休回家后给两个女儿加一个外甥女都相中了很不错的丈夫,如今看每个适龄男青年都像看菜市场里待价而沽的萝卜,两道犀利目光如两只饱经风霜布满老茧然而麻利无双的手,利落地把蒋寒衣往心中那杆秤一放——瞧瞧!这模样,这身高,这工作,这家底,还有蒋胜男这么洒脱大方的婆婆,多好一块大萝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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