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对她回以浅笑,微微点了点头。
月灵被那笑容恍了神,忙转开头,心里暗暗呼气,红着脸退出去了。
书房半挑在湖上,三面环窗,窗外是一汪碧湖,这个季节的湖面,只剩残荷断莲飘在其上。
秋冬瑟瑟,月儿冷冷,照在湖面上波光粼粼,瞧着有孤寒寂寂之感。
她用手捻了一颗樱桃放入口中轻咬,果然饱满多汁,酸甜可口,美味十足。
她又拿起下午看的那本游记,认真翻看起来,边看边吃樱桃,倒也惬意。
裴湛回来时,还未见到她人,就从屏风处看到了她一双雪白的玉足。
这双玉踝搭在屏风后那张沉香榻的扶手上,小巧的趾盖上染上了娇红,犹如雪里粉蕊,诱人得紧。
绕过屏风,发现她边翻着书边吃着樱桃,很是闲适。
京都的贵女们在行走坐卧上都格外要求自己,不允许出一丝差错,就连行礼时手怎么摆,怎么放,都会臻于毫厘,力求完美。
其实她……表面上做起这些来也是不差的,言行举止让人挑不出毛病。
但他发现,她骨子里与那些世家贵女到底是不一样。
就比如,这般将脚搁在扶手上的行为,世家贵女是怎样也做不出来的。
这……才是她最真实的一面吧。
翩翩察觉到异响,见是他来了,一怔,忙把脚放下来。
不管怎样,这样子确实不太雅。
被他抓了个正着,她有些懊恼,脸上挂不住,口中的樱桃嚼也不是,吐也不是。
裴湛心里暗笑一声,但依旧肃着一张脸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一手掌过她的脸,那樱桃个大,塞进嘴里便觉脸颊微鼓,翩翩目光微躲,他冷着声音道:“好吃吗?”
翩翩愣愣点了点头。
裴湛盯着她:“我也想尝一尝。”
翩翩直觉不对劲,见她盯着自己的唇,尚未来得及反应,两片唇已被他叼入口中。
裴湛深深吻她,那樱桃在两人的舌尖上嬉戏,又在口齿下被啃咬、被吮吸,这个吻滚烫无比,又带着酸甜的滋味……
月灵本想过来给二人添茶水,刚往前走两步,便顿住了脚步。
一扇窗牖半开半阖,一轮冷月遥挂天幕。
烛光摇曳下,那面素绢屏风上映着一双唇齿交缠的人影……
他们以一种密不可分的方式纠缠在一起,仿若柔弱的藤蔓攀附着粗干,枝叶相缠。
女子不断往后仰,男子不断追逐她的唇,用一只大掌压住她的后脑勺。
书房内的咂咂之声仿若婴孩舔吮糖果的声音,听得月灵面红耳赤,心跳加速,手中的茶汤烫得她清醒过来,她慌忙转身,匆匆退了下去。
等到二人分食完一颗樱桃,翩翩早已体软骨酥。
第132章 逃避
裴湛的声音又低沉又沙哑,寻着她的耳朵,低语道:“果真好吃。”
他眼里的色彩浓郁,如醇厚的酒般醉人。
翩翩羞得脸颊滚烫。
裴湛又重新靠在那枕上,拥她趴卧在自己怀里,一手搭着后脑勺,一手卷着她的秀发,享受这静谧的一刻。
过了会,他才漫不经心道:“母亲就快生了,你说……我给未来的弟弟或妹妹送个什么礼物好呢?”
翩翩诧异,从他怀里爬起来,看他。
他问她做什么?
裴湛轻声道:“要不,改天你陪我去珠宝坊一同看看?”
翩翩嘴张了张,又掉转头,垂首低语:“我又不识货,也给不了你意见,你……不如找楚姐姐一同去吧。”
话刚落,裴湛没了声音。
翩翩偏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呐呐解释道:“楚姐姐对这个门儿清,你……问她准没错。”
裴湛声音比之前冷了点:“那你打算送什么?”
翩翩更是诧异了,脑回路有些跟不上:“我?我……还不知道。”
可以不送吗?
要送就送绣品……
他虽然给了她两间铺子,每月进钱颇丰,但她是什么身份,大手大脚花钱必遭人怀疑。
裴湛抿了抿嘴角,又浑不在意道:“罢了,等我忙完手头这一阵,我带你去见见我父亲母亲吧。”
话刚落,书房里的烛芯发出“哔啵”声,炸了一朵花。
书房里久久没有回应。
翩翩似是呆住了,直到她反应过来,猛然站了起来,连连摇头,声音不可谓不大:“不要!我……你……见你父母做什么?!”
裴湛见她一副避之如蛇蝎的模样,一股气在胸腔间反复翻腾,他也坐直了身体,下颌绷得紧紧:“这是你第二次拒绝我。”
翩翩心头乱纷纷,慌乱摇头:“我……裴湛,你,你莫不是觉得我被周家兄妹掳去而自责,你放心,虽然我是因你而被掳,但你既已救出了我,我便不再怪你了。”
裴湛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我若执意要求,你没有选择的。”
翩翩瞪大眼睛,心头的气性如狂风海浪般掀起来:“你……我应该和你签订契约文书的,你能不能遵守协定,你堂堂国公府世子,非要这样吗?”
裴湛也站起,走向她,她不由后退,退到窗牖处,裴湛朝她逼近,一双眼牢牢攫住她,声音低而沉:“和我在一起不好么?”
窗牖处随风飘荡的纱帘拂过她的脸颊,她眼眶变得湿润,摇头:“不好!你不要逼我,我……我不喜欢京都,我死也不会留在京都的!”
她该怎么开口?
说她不愿为妾?
说她一个曾沦落为妓女的人,不愿给国公府世子做妾?
这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么?
像国公府这样的门第,裴湛愿意纳她为妾,于她而言都是大大的高攀,她有什么不知足的?
像她这种经历的人,若被人知道她曾经的过往,恐怕连她曾经站过的地方都要用水冲干净。
裴湛……想纳她为妾,他不嫌弃她,她应该万分感激的。
她确实对他心怀感激。
可……一旦成为裴湛的妾,做一只笼中燕,跟杀了她又有何异?
她不能生育,以后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她就躲在深宅大院等待他的恩宠吗?
这样的生活,想想就可怕。
她是西北的一只燕,西北才是她生活的土壤。
京都,她真的水土不服。
还有一个理由,说出来更令人不可置信。
她一个妓子出身的人,比常人更缺爱,也更渴望爱,她对爱的要求远高于常人。
她最羡慕的,就是父母之间的感情。
内心深处,她期盼一份忠贞不渝的爱,哪怕她知道自己并无资格拥有。
多么可笑,一个失身的妓子,居然异想天开求忠贞,她是有多不自量力。
可她就是这样一个人,一无所有,身无所长,知道自己的处境又不愿意妥协,身上的毛病实在是多。
她……喜欢裴湛,喜欢这个男人。
正因为如此,她绝对不能和他在一起。
爱情一定具有排他性,吃过糖的人,又怎么会将手中的美味与她人分享呢?
她做不到。
她对他的感情实在复杂,她应该恨他的,恨他毁了她一桩不错的姻缘。
可是,当她委身于他后,他对她其实还不错,温柔有之,体贴有之,也给了她不菲的钱财。
对着他,她总有股无所适从的茫然。
她虽然从地狱里爬出,也并不看低自己,可在他面前,她总有一种深深的自卑感。
他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
裴湛……不是一个她能要得起的男人。
心里的情绪太多,可是都难以启齿。
她也只会一味摇头,说着拒绝的话。
裴湛低头看她,见她眼眶发红,眼里泪光点点,他t看着她启唇低声道:“你需要一个庇佑你的人,我可以……”
她打断他:“那个人不会是你。”
裴湛的眼里一点点蔓延上愤懑和恼恨,压低声音道:“你和我都这样了,你还想着嫁给谁?”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垂下视线:“哪样?我……你也不是我唯一的男人,我不在乎这些,我们西北,那么多人吃不饱穿不暖,有今天没明天的,多少露水夫妻搭伙过日子,天一亮,也就各自散了。你……不要用京都的男女大防来约束我。”
怒气盈满了胸腔,裴湛几乎要气笑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明明不能经受风雨摧残,却总想着飞出去。
他费了多大的力气,用了多少金钱才把她救回来,没想到依旧是不驯服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你不要说气话,有的事情你也许不是十分确定,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就是你唯一的男人,去年的六月二三,和你有过一夜之欢的人就是我。”
翩翩脸色刷的一下变白,猛然抬头:“你……你胡说什么呀?”
裴湛紧紧盯着她:“你认出了我身上的疤痕对不对?”
她慌乱摇头:“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就算是你,又能代表什么?”
这也抹去不了她曾经的过往。
裴湛捧起她的脸颊,呼吸喷打在她的额面上:“什么事情你都不要担心,所有的障碍我都会为你一一排除。”
翩翩一把推开他,声线忽地拔高:“裴湛!你怎么就不懂呢?我不需要你的怜悯,也不需要你的同情。之前我就说过了,我们之间就是一场交易,你能不能守约?”
她越说越激动,“我不想做你的妾,我高攀不起,交易结束后,我不想和你有任何瓜葛!”
裴湛出生于百年贵胄世家,从小到大凡事没有不顺心遂意的,今日,乃他平生第一次向眼前的女人表达求娶之心,可她正以一种坚定的、顽固的姿态在拒绝他。
他有着与生俱来的骄傲,试问大齐上下有哪个女人敢让他如此吃瘪,敢这样轻易挑动她的怒火,只有她。
他气得脸色发青,恨不得将她吊起来打一顿,她可真是好大的能耐。
可听完她最后一句话时,他一双暗沉深邃的眸子有霎那的怔愣。
片刻后,他看着眼前略显激动的女人,略思索了会,又轻描淡写道:“国公府的姑娘从不为妾。”
翩翩尚未从第一轮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听到这句话又怔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呀?
她怎么就听不懂?
她有片刻的头晕目眩,口舌发干,声音轻飘飘的:“你……到底在说什么呀?我一点也听不懂……”
她又不是国公府的姑娘。
这是什么天方夜谭的故事?
她甚至觉得裴湛是不是被人下了降头?
裴湛看着她神色飘忽的模样,将她拉近怀里,柔声道:“我说,我想……”
翩翩立马捂住了耳朵,闭上了眼睛,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眼泪终于滚落下来,声音尖促:“我什么也不要听!也不想听!”
这事情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这比让她做妾还可怕,是她所不能承受之重。
就好比一个从来只吃青菜豆腐的人,你突然给她一桌满汉全席,她未必会感激,会欢喜。
相反,还会难以消化,让她身体产生不适。
裴湛喉结滚了滚,紧紧咬牙,他如今才发现,原来她面上看似洒脱,时不时把交易挂在嘴上,实际上远不够通达。
一旦来真的,她潜意识就想逃避,拒绝面对,闭着眼睛,捂着耳朵,自说自话。
第133章 滋味
他应该很愤怒的,可是看向那满脸泪水的娇靥,心里的火气却渐渐消散,涌上来的是一股束手无策之感。
他能孤身闯入敌营瓦解对方的联盟而无所畏惧,亦能置身于京都搅动朝政风云而面不改色,可是面对她,他也有几分无措的。
此刻的她靠着窗牖,抖着荏弱的肩膀,看上去很是不安。
他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觉一颗心又酸又胀又麻,缓步朝她走去。
她看起来可怜极了,见他靠近自己,忙紧紧抓住他的胳膊,指甲都要陷进他的皮肉,她仰着头,泪光点点,无助道:“我们说好的,让我走……让我走吧……”
他搂着她的腰,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唇贴在她嫣红的唇上,顺着她的话抚慰她的慌乱:“好,不哭了,我会放你走……”
被他抱着放在床榻上,裴湛给她盖上丝被,摸了摸她的两颊,她人也渐渐安定下来。
她刚刚受惊了一番,听到他的应承,心头骤然一松,也是感觉有些筋疲力尽之感。
他脉脉凝视着她:“我去沐浴,困的话就睡吧。”
她又恢复了乖巧的样子,轻轻“嗯”了声。
裴湛起身便去了浴室。
他洗漱的也快,出来时穿了件月白色的宽松寝衣,衣带未系,衣襟松散,蜜色的胸膛上还有未擦干的水渍。
他朝着床榻走去,掀开纱帘,见她已滚至床榻的里侧,面朝里侧身躺着,给他留了位置。
他轻轻上床,放下帷幔,床帐里的光线便暗了下来。
他躺了下来,侧身看她,她背朝着他,腰间搭着丝被,背臀拱起,呼吸轻缓,带动一脉曲线高低起伏,柔婉有韵。
床头的角落里扔着一本游记。
他撑起身,下颌枕在她的鬓角去看她,见她闭着眼睛,似是睡着了。
只是那羽睫还在颤着,像扑闪的蝶翼。
裴湛了然,她下午睡饱了,此刻哪里又真的睡得着?
他将她的肩膀放平,一只手从她后脑穿过,拥住她的肩,打量她的眉眼。
她毋庸置疑是美丽的,五官的每一笔走向都如刀刃般长在他的心上,多一分嫌赘,少一分嫌寡,恰如其分,合心合意。
他们的身体纠缠得如此之深,她怎么就想着逃离呢?
昨晚,他将她救回来,他感觉到她柔婉乖巧了点,会对他绽放甜蜜的笑,也会悄悄地看他……
可,刚刚发生的一切却将她的心思完完全全地暴露了出来,她再婉顺再逢迎,也是真的没有想过要拥有他,一丝一毫都没有。
他甚至来不及将自己的意愿完整说出口,她就被吓坏了。
他从来不知道,让她和他在一起,于她而言,竟是这样一件难以接受的事?
他不免生出一股挫败感。
她不问嫁娶,不管是非,就等着半年之期一过,二人就分道扬镳。
可他如何能真的撩开手?
他们虽不是完整的一体,但她若是要从他身边逃离,无异于将他剥皮剔骨,只会让他痛彻心扉。
身下的这个人,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待她。
握紧了便要死要活,松开手又怕她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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