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芩听到魏泽这么介绍自己,险些被口水呛到。
魏泽淡淡道:“拙荆甚少出门,遇人容易紧张。”
老管家看了看打扮滑稽的苏芩又看了看长相不凡的魏泽,浑浊的眼珠充斥着不解和疑惑,仿佛在说,“这位公子,您是有眼疾吗?怎么就看上了这样一位夫人?”
魏泽看出他心中所想,开口解释道:“三个月之前,还没遇到沈老爷之前,我本是一名穷困潦倒的穷书生,家中生计全靠贱内给大富人家洗衣倒夜香所得。”
“哦。”老管家心下了然,放下了警惕,开的小门,“既然是沈老爷的朋友,那你们进来吧,婚宴大厅即可,其他地方别乱跑。”
“多谢老管家。”
苏芩跟着进门,心里有些愤愤不平,为什么要编排她是个倒夜香的?说是绣娘贴补家用,听起来也比倒夜香好听啊。
很快她就将这点愤愤不平,抛之脑后。
整个沈府都不对劲!
明明是大喜的日子,婚宴现场,却一片萧条,在座的宾客,什么模样的都有,他俩进来压根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她想问什么,魏泽举着一个手指头,放在唇边,做了个嘘的姿势,随后牵着她的手,往沈府偏院方向走。
她跟着魏泽一路畅通无阻的走到了沈府的一处偏院,院门紧闭,唯有此处,不挂任何红绸装饰,与沈府的喜庆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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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危险(捉虫)
此处偏院不仅没有装饰任何喜庆的红绸,灯笼,门中央还落着一把大锁,里头怕是有猫腻,苏芩小心谨慎的观察着魏泽的神色。
“老爷,是否有不对劲?”苏芩小心翼翼开口询问道,
魏泽手指摩挲着门上的那把大锁,微眯着眼睛 ,若有所思,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家丁的声音。
家丁喝道:“喂,你们是谁 ,怎么到这里来了?”
魏泽挑了挑眉,拽过在他身后缩头缩脑的苏芩,做了个揖道:“我与夫人应邀到来,谁知夫人突然腹痛难忍,我带她找恭房,不慎迷路,误入了此地。
苏芩:“……”
又是倒夜香贴补家用,又是动不动跑肚拉稀,这夫人的人设可真是粗俗。
家丁狐疑的来回打量了他俩。
苏芩立马做出捂着肚子,腹痛难忍的模样。
“夫人,忍一忍,这毕竟是在外头。”
苏芩:“……”
苏芩无语凝噎,腹诽道:“我这不是为了配合你的说辞,竟仿佛我真的控制不住似的。”
家丁闻言,好似闻到了味道,捏着鼻子,立即往后退了两步,嫌弃着用另一只手指着前方道:“前面拐弯处便是茅厕,赶紧带她去吧。”
“谢谢这位小哥。”魏泽朝家丁点了点头,扶着弯腰捧腹的苏芩,一瘸一拐的朝前方走去。
苏芩听到,身后的小哥瓮声瓮气的自言自语,“诶,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牛粪苏芩:“……”别以为我听不见。
行至拐弯处,魏泽立即丢开苏芩的胳膊,嫌弃的抖了抖袖口,苏芩眼见四下无人,她也不是真的闹肚子,立马审时度势的恢复了狗腿子的做派。
一脸谄媚:“老爷,可是有什么发现?”
饶是她再后知后觉,反应迟钝,也察觉出这里头的问题,魏泽奉旨前来江南调察私盐一案,在客栈酒肆待了这么些天,今日忽然与她乔装改扮,扮作夫妻前来沈府祝贺沈白娶妻,并不是无缘无故,一时兴起,多半是沈府与这朝廷命查的私盐一案,有着莫大的关系。
秘密很有可能藏在沈府那间落锁紧闭的偏院内。
就在这时,一上菜家丁,端着一碟冷牛肉从远处走来,魏泽拉着她躲在墙后,等那家丁经过,冷不丁一掌劈向对方后颈,家丁顿时晕了过去。
“你,把他的衣服扒下。”
“啊?”
在魏泽凌厉的眼神注视下,苏芩硬着头皮扒下了家丁的外衣,手里捏着汗津津的灰色家丁服,又听魏泽面无表情道:“换上。”
“在这里?”
魏泽抬了抬眼皮,苏芩不由得打了个寒战,立马怂道:“好的大人,我换。”
不就是脱个外衣吗,横竖周围也没人。
苏芩换上家丁服,魏泽正好将散落一地的冷牛肉放回碟中,嫌弃的在她肩头揩了道:“去上菜。”
“哦,啊?”
……
沈府正厅,前来祝贺的宾客已然落座,婚宴现场新郎和新娘并未在场,显然已经拜过天地先行离开。
苏芩左右四顾,不知该将菜上到那一桌。
心道:“这魏泽也真损,沾了灰的牛肉也给人上去,这除了傻子谁吃不出灰味儿?届时被发现了,她还不得当成挨揍?”
就在苏芩踌躇徘徊之际,临近桌旁的一位身着紫衣对襟长袍的虬髯大汉出声道:“上菜的?站着干啥,赶紧端来。”
“诶......”
苏芩一晃神,手中的冷牛肉便被夺了过去,大汉抢过牛肉,二话不说迅速夹了一筷子丢进嘴里,大汉所在桌除了他外,便只有两个年幼的孩童,一名老者。
还好幼儿看起来牙还没长齐,老者已到耄耋之年,一口牙掉了大半,皆是一副不能吃肉的模样。
苏芩吓了一跳的同时又松了口气,这大汉看起来身体强健的很,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她正想遁走,随之那大汉突然喊住了她。
“你等等。”
苏芩紧张的转过身。
只见大汉咀嚼着眉头渐皱,声音粗犷道:“这冷牛肉,怎么吃起来疙里疙瘩的?还有一股灰味。”
苏芩闻言,立马挺直腰杆,睁眼说瞎话回:“这,这是新菜品,从东洋那边刚传过来的沙爹牛肉,就是这味儿。”
“真的?”中年大汉一脸狐疑。
“真的!”苏芩言之凿凿。
大汉夹着牛肉盯着看了片刻,苏芩一动不动,继续道:“东洋那野蛮之地传过来的?难怪不仅硌嘴名字也起得怪?杀爹牛肉?不讲孝道。”
中年大汉说完又往嘴里丢了两块,见身边的幼童满脸口水咿咿呀呀的模样,迟疑了会儿,咬下一小块,捏着便要往幼童嘴里塞:“来,爹爹喂你吃肉肉。”
苏芩见状,连忙拦住:“不可。”
被拦下的中年大汉不解道:“为何?”
“这东洋食物,只能成年男子吃,小孩老人撑不住。”
“倒也是,先前曾和东洋渔民一同吃住,吃的什么生鸡蛋,生鱼肉简直没把老子恶心死。”
话音未落,大汉突然掩住嘴,好似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咳嗽两声:“上完菜走吧。”
“好嘞。”
苏芩转过身去,长舒一口气,幸好没被发现。
然后苏芩端着盘子在酒宴桌之间装作很忙的样子,来回穿梭,魏泽命她观察前来参加婚宴的宾客,钦点人头,并记住他们的相貌。
苏芩观察下来,发现了其中古怪之处,只见在座的宾客个个衣着不凡,出身富裕,但一看脸,沟沟壑壑,一副长年风吹日晒饱经风霜的模样,根本不像富贵人家。
苏芩托着下巴,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奇怪真是奇怪。”
不管了,先把魏泽交代给她的任务做好再说。
思及此,苏芩继续动不动声色的点着人头,199,200,忽然,苏芩双眼一亮,此次婚宴的主角,也是魏泽命她着重观察的对象——沈白出现在视野里。
沈白双颊酡红,俨然一副喝醉的模样,甫一出场便被就近的亲友搀扶。
其中一名像是他新娶妻子的娘家人,与他道:“哎呦姑爷,这怎么又出来了?外头有我们 ,你放心,赶紧去陪夫人吧。”
“不行,待,待我再与你们喝几杯。”沈白站立不稳,醉醺醺道。
“日后有机会喝,今儿个是你洞房花烛,我们可耽搁不起。”
在众人的吵吵闹闹中,小厮又将沈白送回了新房,苏芩鬼鬼祟祟的跟在后头,直到小厮将沈白送进新房,她这才猫着腰从墙角走出,轻手轻脚的靠近房门,拿一根手指小心翼翼的捅破窗户纸,往里头看。
倒不是苏芩有什么窥探的癖好,实则这也是魏泽的命令——若察觉沈白行为有异,立即报告与他。
谁知,苏芩这厢刚把眼挨上,后颈一疼,两眼一抹黑,晕了过去。
在她的身后,站着拿着棍子的沈白,面露狠厉。
……
苏芩醒来的时候,不仅感觉四周冷嗖嗖的,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海水的咸味,脖颈一阵阵发疼,她被人暗算了?
这么想着,苏芩努力睁开眼,虽是昏暗一片,但仔细还能视物,她所在的地方像是储存东西的地库,不远处成堆成堆的堆着小山似的白面。
白面?
苏芩用力吸了吸鼻子
不对!她心下大惊,那堆积成山的并不是白面而是细盐!
原来这边是沈府的猫腻之处,难怪今日来沈府的宾客,各个都面貌气质与外在服饰不配,原来是因为他们这些人根本就是这两个月借着沈白的发迹才一同发达起来,穷人乍富,虽能立马换上绸缎新衣,但容貌的气质并不能在短时间内改变,看起来自然奇怪。
先前上菜的那一桌大汉曾不下心说漏嘴,说他曾和东洋渔民一同吃住,是什么样的身份才会和东洋渔民一同吃住,结合他们的面部特征,以及这些细白的小山堆似的盐,苏芩终于明白了。
“原来竟是如此!想必办婚宴是假借此做掩护转移私盐是真!”
虽然不知道他们是通过什么方式掌握了制造细砂盐的技术,在这个时代能够制出如此品质优良的细盐,简直是工业的奇迹。
“想不到你这没根的,脑袋倒是好使,不愧是西厂的公公。”
昏暗地窖中,一道声音传进苏芩耳朵,苏芩仰头,逆着昏暗的光,看到了来人,正是此次婚宴的主角——新郎沈白。
苏芩双手被缚,战战兢兢道:“既然知道我是西厂的,还不快点把我放了,我酌情对你从轻处理。”
没想到沈白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回荡在地窖中,听的苏芩头皮发麻,毫无底气,笑够了,沈白这才开口道:“放了你?从轻处理?是从凌迟改为五马分尸吗?”
沈白表情痛苦“你们朝廷为什么要来管闲事,我们不过是最普通不过的老百姓,只不过想吃点盐,也没碍着谁,为什么朝廷就是容不下我们。”
苏芩颤颤巍巍:“......有官盐可以买,私盐是犯法的。”
“犯法?我们是杀人的还是放火?朝廷不过是想借此垄断制衡百姓罢了,如同苛政赋税。”
苏芩没有言语,说心里话,她也觉得封建王朝这些行为挺没道理的,在封建王朝做平民百姓无疑是最苦命的,天灾人祸不说,就连基本的味觉自由也不可得,她刚穿过来的时候便是采女,虽然位份低,但在盐以及其他调料上并没有被克扣,是以她根本忘记了这是个“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朝代。
“如果不是你们朝廷逼得太紧,我也不必做这一出,如兰也不会自缢!如兰。”
沈白转向苏芩,狠厉道:“你给如兰偿命吧。”
苏芩心里涌上不好的预感:“你,你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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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救命
苏芩心头涌过不祥的预感,难道她这条小命便要交代在此处了吗?眼睁睁看着沈白拿绳子套上她的脖子,与她道:“去死吧。”
“呜”苏芩悲催的呜咽了一声,忽然传来“轰——”的一声巨响,地窖的墙壁被炸出了一个大洞。
“谁!”沈白顾不得苏芩,丢下手中的绳子。
烟雾缭绕中,渐渐显出熟悉的轮廓。
“大,大人!”苏芩喜极而泣,知道自己这是得救了。
魏泽恢复了都督的朝服,一袭窄袖金丝朱红蟒袍,外披同色立领披风,旁边站着本县县令以及两名打着赤膊,手持铁锤的虬须大汉,看来便是这两人将墙砸开的。
县令上前一步,一副秉公执法恪尽职守的模样。
“ 沈白,没想到你平日一副老实的样子,居然暗地里干出了这种勾搭,如今人赃俱获,你可认罪。”
话毕,县宁一抬手,身后的小兵立即蜂拥而上,持着长刀将沈白围在了中间。
沈白慢腾腾的转动着眼珠子,视线落在不远处的魏泽身上,突然笑出了声:“是我大意了,早该知道西厂不会派一个蠢货前来查案,原来他只是一个饵。”
苏芩:“……”
魏泽不经意的整理着袖口,语气淡淡,带着三分欠揍道:“嗯,这世上比我聪明的人不多,倒也不怪你。”
沈白:“横竖我也是活不了了,既然如此多拉一个垫背也是好的!”
“不好!”苏芩心道,只见沈白一个转身,满脸狰狞的伸出双手向她而来,眼见转眼便要掐住她的脖子,突然“砰”的一声,沈白的脑袋在她面前炸成了朵血花。
原本还僵在空中的两只手,瞬间瘫软了下去,刚刚还鲜活着的一个人,成了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
县令见状,连忙命士兵将沈白拖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苏芩瞪大了双眼,微张着唇,一动不动像是被吓傻了一样,魏泽将火铳别至身后,帮她解开了身上的绳子。
直到双手松开的那一瞬间,苏芩恍若如梦初醒般,抱着柱子开始剧烈呕吐了起来。
魏泽嫌弃的离她三尺远,居高临下道:“真恶心。”
苏芩:“呕——”到底谁恶心啊?
……
发现的私盐尽数被上缴,沈白身死,与此案相关的其他人均被牵出捉拿,念在并不是主犯的缘故,从轻发落,罚去边疆做苦力流放三年。
同样一条街道,昨天办的是红白事,今日则是一群身着囚服的犯人排着队被押解。
苏芩坐在客栈酒肆的老位置上,往下看去,突然有些感慨,街道两旁依旧有看热闹的百姓,和昨天是同一批,短短一天,物是人非。
她在人群之中看到了昨日在喜宴上见到的中年大汉,手脚皆上了链,艰难的低头走着,忽然大汉余光瞥到了什么,抬头看向人群。
昨日和他同席的老者颤颤巍巍的一手拄着拐,一手牵着他的孩子挤在人群之中,人潮涌动,小孩老人步履蹒跚,几乎被挤倒。
中年大汉想要和老人说些什么,押解他的官兵不乐意的狠狠的抽了大汉,凶狠道:“赶紧走!别磨磨蹭蹭!”
苏芩远远听见那大汉朝人群吼道:“爹!孩儿不孝,宝托付给您了,孩儿三年后便会回来,爹一定要保重身体。”
邻桌的客人也听到了,又是昨天的那一位青衣公子,叹声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边疆苦寒,三年苦役能平安回来的甚少,他这一去恐怕便于他父亲孩儿天人永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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