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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熙进在她面前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僭越。他立马答道：
“夜寒带着祁十跪在峰外，言说他有冤屈，望师父明辨。”
听张熙进这样说，朱岚心中更是火冒三分：“就让他跪着罢，等知道错了再来见我！”
身为仙剑宗弟子，谢夜寒即便有染华剑相认也不愿结剑契，还偷偷将剑灵放走，逼得朱岚不等不将他罚到外门再炼剑心。
要是谢夜寒就此认错，乖乖思过也就罢了——如今外门大乱，真相未明，全宗上下莫不关心，他却无端端跑到内门下跪喊冤，这不是在添乱吗！
想到此处，朱岚便看了一眼身边的张熙进，眼神中带上了几分同情。
她听说，张熙进的弟子祁十在外门为管事弟子，想必也受了不少牵连。
清涟长老回过神来，带着张熙进往听风堂内走去。听风堂为悬刃峰内盘问之所，昔年峰主徐子秀在此处三问染华剑剑灵，最终与其结下剑契。
走进内堂，朱岚便见一抹亮眼的红色站在堂前，正静静地打量着听风堂内。其余两位长老，聚灵峰林澄予并仗剑峰方禹行，则遥遥坐在堂上，一同等候朱岚前来。
朱岚甫一进堂，方禹行便反应过来，道：“师姐。”
一旁的林澄予也跟着懒懒地唤了一声。
朱岚笑笑，说：“两位师弟师妹不必如此操心，外门之乱由悬刃峰弟子谢夜寒、祁十二人生起，不必劳费其他二峰出马。”
即便有了朱岚的这份说辞，聚灵峰长老林澄予也只是轻蔑一笑：
“谁知道呢，”她说，“谢夜寒可是师姐的得意弟子，悬刃峰难免会有所偏袒。”
“正好，我聚灵峰诸弟子也正好少个历练的机会，师姐向来大气量，让师妹我多事一次又如何？”
林澄予一上来就咄咄逼人，一番话让朱岚失了好脸色。
“师妹不必出此言。现如今外门情况不明，纵然再多担心也无用。”朱岚不轻不重地回呛了对方一句，“还是等张熙进率悬刃峰弟子探查清楚再说。”
“……不用了。仗剑峰早就替师姐打听好了。”
沉默不语的方禹行接过了朱岚的话茬，“谢夜寒一进内门，我立马便察觉外门不妥，当下就派了弟子前去。“
眼见林澄予和方禹行两人有备而来，朱岚亦只能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仙剑宗内门共三峰一谷，除了宗主所在的长生谷，便是朱岚所镇守的悬刃峰为尊。剩下的聚灵峰和仗剑峰心中早不服悬刃峰许久，如今是趁着外门生乱便来落井下石了。
方禹行挤兑完朱岚，转身回头，掸了掸衣衫上的灰尘。
“张熙进告诉我，外门有一名弟子难得清醒，目睹了外门到底发生过何事。”话锋一转，方禹行转身望向了一旁走神的李染华，“想必就是你罢？”
一直站立在旁的李染华乍然被点到名字，收回了打量听风堂的视线。
“是我。”她说。
方禹行走了几步到李染华面前，居高临下地继续问道：
“你既然人在外门，想必最是清楚。”他说， “正好，我要问你一个问题。”
霎时间，听风堂内三位长老的视线，不约而同地集中在李染华身上。
“外门处的十数名内门弟子，究竟被谁所杀？”
李染华抬眼，一一望过去堂上诸人。无论是悬刃峰的清涟长老朱岚、聚灵峰长老林澄予，抑或是仗剑峰长老方禹行，在她眼里不过是如初生的雏鸟一般，稚嫩又聒噪。
若是连仙剑宗的一峰之主都是现今模样，也难怪染华剑除谢夜寒外遍寻不到合适的剑主。
李染华望向方禹行，坦诚地回答：“我不知道。”
那些身亡的弟子被轻轻一碰便气绝，她保证不是自己所为。
“还在说谎！”
李染华这个答案显然激怒了方禹行。在他看来，李染华给出的回答并不让他满意。
“你若不老实回答，即刻便将你罚到后山！”
朱岚眼看方禹行吃瘪，见缝插针地来了一句：“师弟，区区一个外门弟子，你何必强人所难？”
林澄予不乐意朱岚占上风，连忙维护方禹行道：“师姐，要是没有师兄愿意为宗门上下费心费力，你可没有闲暇躲在悬刃峰里安然修行呢。”
“啊……”说到这里，林澄予像是想起什么，捂嘴偷偷一笑，“可惜，无论师姐如何努力修行，我们三人实力还是不分伯仲。”
“或许师姐对宗门事务上心几分，道行也不会停滞不前了。”
受了林澄予的挑衅，朱岚倒依然面不改色；反而是她身边的张熙进，无忍受这几句话的撩拨：
“丹云长老……！”
眼看堂上几人又要吵成一团，李染华忍无可忍道：
“都别吵了！”
突如其来的一句，令所有人闭上了嘴。听风堂内一片寂静。
“你们说得再多，也无济于事。”她说，“‘凶手’能够伪装外貌，混迹在人群中，光在这里争吵可一点用没有。”
此言一出，众人更是静默许久。朱岚沉思片刻，问李染华道：
“你说，凶手能够伪装？”
李染华点了点头，将外门弟子小糖的前后变化告诉了她，“我想‘它’大概率就藏在小糖的身上。”
“此事非同小可，”方禹行站起身来，对朱岚和林澄予说，“既如此，仗剑峰便安排弟子离宗，前去寻找小糖再说。”
与方禹行不同，林澄予看了一眼堂下站着的李染华，带上了几分好奇。
“普通的外门弟子可看不破这一点，看来你倒也有几分天资。”
她说：“既如此，入我聚灵峰门下如何？”
李染华想也没想地拒绝了对方：“我不要。”
论辈分和资历，她在仙剑宗里可是在场众人的前辈；一旦李染华拜入聚灵峰，序顺可就全乱套了。
被李染华一呛，林澄予恼羞成怒，一拍桌子：“好大的口气！你比不上谢夜寒的万分之一，又为何学他一般嚣张？”
林澄予越想心中便越恼火，正待打算继续发作李染华时，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自大门处出现，缓缓步入听风堂中，打断了聚灵峰长老的动作：
“且慢！”
“师妹不必如此心急。”
白发老人一句话，逼得林澄予不得不咽下到了嘴边的话：“……宗主。”
朱岚也反应过来，连忙走到老人面前：“大师兄。”
白发老人颔首，算是应下了这两个称呼。他捋了捋胡子，道：
“外门之乱的来龙去脉，我已清楚个大概了。如今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弟子小糖的下落。”
他抬头看向面前的朱岚，“此乱有悬刃峰弟子祁十、谢夜寒卷入，便交由朱岚去办。”
悬刃峰长老朱岚立即答应下来；一旁的方禹行不甘地看了她一眼。
“至于其他两峰，便待后再议。”
老人几句话便平息了三人的争吵。他安排好事务，环视听风堂中一眼，最后摸着白色胡须对李染华说：
“至于你，便随我去长生谷暂居吧。”
听得此言，其余三峰长老齐齐倒吸一口气。长生谷乃仙剑宗宗主隐居之地，非一峰长老不可进入。宗主能让这位红衣女修入谷，只怕是起了收亲传弟子的念头。
李染华也作如是想，于是又一次皱起了眉头：
“我不拜师。”
白发老人摇了摇头。
“我力不从心，没想过再费心力教导弟子。”他说， “你知道真凶为何人，宗门便要对你加以维护。”
“放心吧，你住长生谷中大可随心所欲，来去从心，宗门不会在内门为难你。”
言外之意，若是李染华离开仙剑宗内门，则无人可保她的安全。
李染华皱紧的眉头渐渐松开。思忖片刻，答应了白发老人的提议。
现下迷雾重重，她还是留在仙剑宗里为好。
见李染华答应，白发老人微微一笑。他带着李染华往外走，一只脚迈出门槛前还是听风堂中模样，后脚跟上时眼前景色陡然变化出另一番模样——
树木葱郁，花意盎然。一瞬之间，李染华便由悬刃峰听风堂，来到了宗主隐居的长生谷之中。
李染华早知白发老人为现任仙剑宗宗主，因此对这番神通也不甚惊奇。老人转过身来，将一枚玉制的白色令牌递到李染华手中，道：
“你虽不是我亲传弟子，但在宗门间行走终归有个身份。”
“持有此枚令牌者，即为我长生谷中人。其中有蕴有我一抹灵气，捏碎它便可释出，能在危机时保你一命。”
说到这里，白发老人神色逐渐变得凝重：“但务必记得，仙剑宗向来恃强。令牌一碎，便为仙剑宗所不容，即刻逐出宗门。”
仙剑宗不需要宗门庇护的弟子。
修道一途，艰险阻绝可从中一窥。
李染华下意识捏紧了手中这枚精致脆弱的白玉令牌。
若真如白发老人所说，这枚令牌便是亲传弟子在宗门立身的根本，不可轻易丢失。
那么……当初谢夜寒为何甘愿冒着逐出宗门的风险，也要将它交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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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内门
“染华？”
一个白色身影在不远处呼唤她。
李染华回过神来。
“你又发呆了。”
举目望去，阴沉沉的乌云远布天际。傍晚有几分霞光透过云层穿出，给本就昏暗的天色增添了几分血意。
李染华定定地盯着朝她问话的人。
对方见她这副模样，笑了笑，用手掌轻轻抚了抚李染华的头顶：
“怎么了？”
掌心处的温热，透过厚厚的剑茧传来——李染华知道，那是数十年如一日持剑修行的痕迹，其中的艰辛唯有作为染华剑剑灵的自己才略懂几分。
她沉默了片刻，缓缓念出了他的名字：“子秀。”
“我在。”白衣青年听李染华应答，才收回手，继续沿着脚下的道路向前行走。
李染华踉踉跄跄跟在他身后。脚下道路崎岖不平，遍是碎石的小道上到处可见干涸的血迹，或是零零碎碎的白骨，衬得天地间不安感愈发浓重。
“我们要去哪里？”李染华问前方的白色背影道。
徐子秀沉默地往上背了背肩上的木筐。
“去诛恶龙。”
“名为妄渊的恶龙，就在此道的尽头无尽崖下。”他说，“天道不容世间万物飞升，它便拱卫天道，无恶不作，断绝了大道上的仙机。”
“唯有杀了它，众生才得一丝成仙的可能，得享永生之福。”
李染华隐约知道徐子秀言语中的妄渊是何物。据说从未有人见过其真容，然每当有触及仙境之人抵达无尽崖边，接受天雷之引时，盘伏在崖下的巨大黑龙便会睁开金蓝色的眼眸，将来访者一口吞下。
成仙者便可与天同命，不死不灭吗……
李染华的内心微微动摇了起来。
她闭上眼睛，决定不看脚下的道路，只管沉默不语地不停往前走。
一天一夜后，无尽崖出剑气与灵气四溢，杀意冲天。染华剑如剑主所愿，以无上剑意挥下剑刃，将恶龙妄渊斩杀于崖前，一战成名。
然而，经此一战，染华剑剑主徐子秀再也没能站起来。
他与妄渊一同永远留在了无尽崖。
一声长鸣。
李染华一下子被惊醒，从床上坐起。
心悸不止，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
……原来刚刚的只是一场梦而已。
居然久违地梦到了那么久之前的事情；李染华以为自己早就将它们忘光了。
她起身下床，打开了灵舍的木门——外面长生谷中的景象依然如昨天见时一般，四处皆是鸟语花香。
李染华深吸一口气，走到不远处的溪流处俯身掬了一把清水，好让自己清醒过来。
昨日，她受人称“宗主”的白发老人之约，暂时来到仙剑宗的长生谷中居住。
或许是故地生情，居然只在听风堂里待了一个下午，李染华便梦到了昔日与徐子秀的往事。不过，往好处想，随着回忆逐渐被记起，离她能彻底掌握剑意也就不远了。
此刻清醒过来的李染华，突然记起了一件事。
“昨天宗主说了什么来着……？”
哦，对了。他说过既然李染华拿了白玉令牌，就算是半个内门弟子了。明天会有人来长生谷接她，让她务必去一趟。
李染华左右看了一圈，沿着溪流往下走了几步，往草丛中踢了一脚。
“起来。”
一个人影在草丛中抖了抖，露出了半个脑袋。
来人身穿一身黑色，“嘶”了一声，朝她抱怨道：“你刚刚那一脚踢得可真重。”
说完这句话，谢夜寒往一旁“呸呸”几声，吐掉了口中的草籽。
李染华认清楚是他，心中失望几分：“宗主说来接我的人就是你吗？”
谢夜寒故意不语。李染华看表情就猜出肯定不是他，不禁摇了摇头，转身就走。
“再见。”
见她动作干脆，谢夜寒连忙从草丛里起身，跟在李染华身后道：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李染华被他折腾得烦了，便停下脚步，示意他赶紧说。
谢夜寒便道：“你知道张熙进跟我不对付……因此昨天我虽然比你先进内门，却被他使计挡在了悬刃峰下，没办法到听风堂里。”
“正当我看破了张熙进的把戏，打算破阵的时候，一直跟在我身边的祁十又恰好醒了。”
说到此处，谢夜寒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祁十说，他忘了很多事情。”
“包括他带队到灵舍中、全力对付我们的记忆……”
这些小事都无关紧要。李染华低声问谢夜寒，“那祁十还记得‘它’吗？”
那个能灵活使用剑气、举手投足间就能置他们于死地的“小糖”。
在李染华的注视下，谢夜寒叹了口气，表示祁十虽然依旧活蹦乱跳，但却没有要记起一切的迹象。
“这件事一起，师傅更加生气了，让我从今天起不准再踏入悬刃峰，乖乖滚去外门继续当管事弟子。”
这下，李染华终于明白了，心中暗骂他一句厚脸皮：“所以你是因为不能去悬刃峰，才来长生谷躲懒的。”凑巧，恰好还被她给抓住了。
谢夜寒倒也没否认，歪了歪脑袋。“算是吧。”
他说罢，忽然半抬起头，一跃身离开了李染华身边。
“张熙进快来了，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谢夜寒身形灵活，逃命般飞向远处。很快，长生谷中便再也不见他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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