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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染华无言地看着他消失不见，这才继续往溪流的下游走去。穿过几处低矮不平的树丛，长生谷的谷口便遥遥可见。
此时，悬刃峰管事弟子张熙进正面色不善地站在那里，盯着往他方向走来的李染华。
等李染华走近，他才忿忿地开口道：
“奉宗主之令，你虽为长生谷中人，但也要入三峰中修行剑道。我悬刃峰底蕴为三峰之最，灵气充沛，剑法多变，为领悟剑意之上选。”张熙进说，“望你不辱宗主厚望，静心修行，以问大道。”
场面话说完，张熙进示意李染华乘上两人不远处的一只巨大纸鹤，好往悬刃峰而去。
待李染华坐稳，用符纸折好的纸鹤便晃荡几下，悠悠离开地面，从容地在内门众峰间飞行。
仙剑宗为剑修大宗，除去长生谷外，还有悬刃峰、仗剑峰和聚灵峰三峰。虽同样修行剑道，三峰却各有侧重，擅长之处并不相同。
尽管李染华对仙剑宗极为熟悉，但俯瞰景色也颇为有趣。她探头往下看了半晌景物，同乘一只纸鹤的张熙进方才阴恻恻地开口：
“谢夜寒向来跋扈，即便连长生谷这样的重地也敢乱闯，幸得宗主宽宏大量，不计较他的僭越。”
提及此处，张熙进便瞥了李染华一眼：“谢夜寒不惜连累悬刃峰上下受罚也要进谷，为的就是同你闲话吧……刚刚都说了些什么？”
“不劳费心。”李染华懒得抬头看他。
看来不是什么好话。张熙进冷哼一声。
不久，纸鹤便载着两人到了悬刃峰前。张熙进抬手收起纸鹤，就头也不回地将李染华一个人扔在了峰门处。“要不是宗主开口，师父和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让你来悬刃峰的。”
“你行事可要知法度，别惹出麻烦才好。”
李染华举目，望向峰门处显眼的“悬刃峰”三字，举步朝峰内走去。
许多年前，李染华在炼剑的剑鼎中受尽生魂火灼之苦，在剑成之时被下山历练的徐子秀所救，走过仙剑宗的问心道，最终带到了悬刃峰中。
彼时的徐子秀尚且稚嫩，只是一个默默无名的内门弟子。他没有同其他仙剑宗弟子一样，期待着被五百年一开的剑冢相中，而是在听风堂中再三询问，问李染华是否愿意做他的剑灵。
从剑鼎中重生的染华剑没有令他失望，答应与徐子秀结下剑契。
如果说，那个坊间口口相传的故事是从听风堂中始起的话，那么最终在无尽崖上斩杀神龙妄渊便是传闻的结局。
有人说，染华剑成功斩杀了妄渊，徐子秀也没有死。他要么最终飞升成仙了，要么隐姓埋名继续修行，总之没有死。
尽管这些浪漫的幻想背后是掩盖不住的唏嘘。
李染华不想这个故事就这般草草结束，她想续写这个潦草的结尾。
所以，她要成仙，虽然能依靠的只有她自己。
李染华逆着阳光，走进了悬刃谷之中。眼前的耀眼光芒令她微微有点失神，好像又回到了今早梦中前往无尽崖的血色小道上。
一道白色身影就站在李染华的面前，回过身来看她：
“我们又见面了。”
“是啊。”李染华一笑。
徐风遇朝她行了一礼，“李道友，别来无恙。”
很像他，但又不是他。
“恭喜你成功入得仙剑宗内门。从今问及大道，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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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赌局
仙剑宗内门。
悬刃峰。
仙剑宗立宗千年以来，悬刃峰最以剑意多变著名。其中当属旧峰主徐子秀，剑意清逸灵动却又不失狠厉之意，剑法招式多变，令天下修士莫不敬从。
如今外门选拔想必已过，刻意学习前人剑意的徐风遇入悬刃峰并不奇怪。
自那天外门之乱后，徐风遇再没见过李染华。现下在此处又遇到她，可谓是意外之喜。
他快走几步上前，对她道：
“李道友，别来无恙。”
对方一笑。“是啊。”
“恭喜你成功入得仙剑宗内门。从今问及大道，指日可待。“
说到此处，徐风遇不禁心中雀跃。对常人而言，求仙问道步步如天堑，自己作为徐氏子弟，有家族门第庇佑，竟然这样快便到了内门之中。
这般看来，飞升成仙倒也不十分遥远了。
李染华初来乍到，四处打量一番，问徐风遇道：“入悬刃峰后要做什么？“
徐子秀很快回答：
“师兄师姐们告诉我，只管去悬刃峰中寻一座灵舍居住便可，其余事情在峰中逛上几圈便自然知晓。“
“这样啊。“李染华不多废话，抬脚往里面走去。
一眼望去，内门似乎与外门并无太多区别。依然是成片错落的灵田，并其中点缀着几座略齐整的灵舍。除此之外，目光最显眼之处居然设了一座巨大的比武台，让内门弟子时而互相切磋，比试道行。
正当李染华打量峰内景象时，有两位弟子从看台下一跃而上，分别在比武台两边站稳，各自抽出了自己的灵剑，准备比上一场。
徐子秀见李染华在看台旁站定，以为她对这场比试感兴趣，亦驻足停在对方身侧观看。
比武台上的弟子一个身穿青衣，一个身着灰衣，齐齐唤出剑气来。青衣弟子剑气厚重，剑气于身前试探着弥漫散开，在比武台上化成防守之势。
灰衣弟子则剑光一闪，细细长长的剑气与灵气相合，勾勒出尖锐的利刃，打算寻对方放守的破绽刺上一剑。
见这弟子两人剑法各异，徐风遇也不禁起了几分兴致。
他说：“李道友，不若我们来作个猜测吧。“
“你觉得这两个弟子一守一攻，谁会最终胜出？”
李染华眯着眼睛，打量了一阵台上的两人。
“你先选。”
徐风遇毫不犹豫，道：“我选灰衣弟子。比试尚未开始，先后手未明，该主动出手占据优势才是。”
李染华不置可否，神色淡淡。”那我便选青衣吧。”
两人做选择间，台上的灰衣弟子开始将灵气压入剑刃，随即驱动身法，狠狠朝对面的青衣弟子冲去——
灵剑蕴灵，电光火石间，一匹孤狼的影子闪过，嘶吼着扑向敌方；然而，孤狼的利爪在触及对方剑气时，点点鳞光骤然出现，将攻势尽数挡下。
青衣弟子岿然不动，背后剑气凝聚，幻化出一条金鱼的模样。
这一番交手令徐风遇连连点头。“这两个人的剑灵都相当不错。”
“不过，依我看，还是灰衣弟子更胜一筹。”
如他所言，灰衣弟子一招无用，却毫不泄气，连绵不断挥出灵剑，逼青衣弟子露出破绽。
青衣弟子抵挡不住，连连后退几步，眼看就要踩到比武台边缘。
眼见就要赢下比试，灰衣弟子愈发不敢松懈，接二连三攻向对方。然而，或许是过分紧张，手中的灵剑不受控制地刺空了一拍，反倒给了青衣弟子机会。
青衣弟子反应敏锐，抓住这难得的反击时机，大声喊出剑灵名字，转守为攻，将半空中疏于防备的灰衣弟子击落在地。
“承让。”
青衣弟子微笑行礼，声音娇俏灵动。这时在比武台下围观的李染华和徐风遇才知道，青衣弟子虽作男弟子打扮，但却是一个年轻姑娘。
李染华见胜负已定，转身便走。
“等等！”徐风遇看她作势离开，连忙快跑几步跟上。
他问道：“李道友，你是如何知道青衣弟子会赢的？”
李染华转身看了他一眼道：
“你认为先攻占优，更具胜机，从战法来说并没有错。”她说，“但修剑一道，更看重灵剑与主人之间的默契。青衣弟子与剑灵配合要更娴熟，剑气运用更加从容，仅此而已。”
对比之下，灰衣弟子无法压制剑灵的狠厉，只一味拼杀，根本不是青衣的对手。
修剑一道，说到底也是修灵。
徐风遇得李染华一番点拨，内心十分动摇。思考片刻，他面上显现出受教之色，朝李染华行了一礼。
“谢李道友指点。”
李染华摇摇头，表示不甚在意，转身离开，去寻峰中空闲的灵舍去了。
她专挑偏僻的山路走，很快就在角落里找到一间闲置的灵舍。李染华随意收拾了一番，就在地上盘腿坐下，开始闭眼修行起来。
李染华原本以为，只要她记起往事，从徐子秀身上学会的剑意很快就会回来，那时凭它飞升也未尝不可。
然而，尽管李染华已经梦见了在无尽崖斩杀神龙这一重要的往事，但她的修行之道似乎并没有任何长进，不断领悟的剑意也仿佛停滞了下来。如此看来，所谓的回忆与她是否能用剑意并无关联。
那么，自己到底要如何才能继续修行？
李染华心烦意乱，修行自然没有办法继续进行。她长长吐出一口气，从地上站了起来。
才盘坐了仅仅几个时辰，外面早晨的天色早已变得昏暗。李染华走到院子中，发现院中石桌有一把被人遗弃的木剑，便顺手拿过比划片刻。
她没有往手中的木剑注入半分剑气，只是学着记忆中见过的徐氏剑法任其舞动：
“凌风剑法……”
手下动作流利连贯，其中却没有一丝该有的飘逸灵动和杀意凌厉，只剩十分的笨重和拖沓。
此情此景丝毫不出李染华意外。她叹了一口气，停下了动作。
“只得其形，不得其法。”就在李染华低头打量双手时，灵舍大门处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她抬头看去，只见仙剑宗宗主老人家正静立在门边，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见李染华终于发现他老人便举步迈过了门槛，对她道：
“看来今日悬刃峰之行，对你触动良多。”
“不过……”老人顿了顿，又道，“你不擅长凌风剑法，为何又要执着于它？”
李染华认同白发老人的见解，却又对此无可奈何：她没有灵气，当然所有剑法都不擅长。
老人像是看穿她所想一般，微微笑了笑：
“众生有灵。”
“传说天地上下多年以来，只有一人得机缘，能问天道。有了此番典故，不论出身，不论卑贱，‘人’降临在世间之时，天生就带了几分仙缘，比其他灵更有几分升仙得道的气运。”
“因此，修行问道，是灵是人，权看如何抉择。“
李染华心中一震。
她心里清楚明白，自己苦恼于无法像其他修士一样修行，皆因为自己的剑灵身份。
然而，李染华又与大部分剑灵不同。其他剑灵大多是飞禽走兽，难以入道，才选择与人类修士结下剑契共同修行；又或者其中原本就是人类的剑灵，也是在死后不甘作罢，这才被迫将希望寄托于剑主身上。
至于李染华自己，则是幼童时期被哄骗到剑鼎之中，咬牙捱过火焰煅烧之苦，活生生炼成剑灵的人类。
假如李染华不是剑而是人的话，就能化出灵气，活用剑法……
不。
她本来就是人。
李染华自生魂化灵，令她身上人与灵之间的差别难以察觉——李染华进仙剑宗以来这么久，虽顶着个烂大街却又明显至极的名字，居然也没几人发现她的剑灵身份。
她长久被世俗以“染华剑”的目光看待，甚至自己都忘记了自己的与众不同之处。
自己可以是剑，但也可以是人。
以往她被束缚在剑灵的修行之法中，自然难以寻到出路，如今仔细一想，李染华决定舍弃昔日的修行方法——
她要以“人”的姿态问道。
想到此处，李染华松了一口气。白发老人的一番话，竟无意之中替她解决了这个大难题。
……等等。
李染华回想起老人话中细节，面色复杂地看向了对方。
他刚刚作如此说，是因为看穿了她是染华剑剑灵的隐情，所以才特意提醒的么？
“你……”李染华动了动嘴唇，想要出声问个清楚。
见状，白发老人抚了抚胡子，笑了。他意味深长地打断了李染华的问话。
“老夫言已至此，剩下的便要靠你自己领悟了。”
说罢，白发老人身影从院中消失，没有留下半分曾经到访的痕迹，仿佛从未出现过在这座狭小偏僻的灵舍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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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灵气
李染华眼睛一眨一闭，便再也看不见白发老人的身影了。
她反应过来，将手里一直握着的木剑丢在一旁，就地盘起双腿，闭上双目尝试唤起体内的灵气。
昔年作为染华剑剑灵，李染华虽没有切身试过人类的修行道法，但亦有所耳闻。凡人修仙，便要从引天地灵气入体开始，境界再逐渐提升，直至渡劫成仙。
李染华按照记忆念动口诀，试图呼唤天地灵气与自己感应；然而，无论她尝试多少次，剑灵之躯依然无法动用灵气。
“不如……这样如何？”
她灵光一闪，转而开始在体内唤出自己的剑气，引导其在体内经脉游走。剑气不比灵气温润，带着独有的凌厉和锋利，狠狠地剜过身体每分每寸，一分一刻都是钻心刺骨的疼痛。
李染华忍着疼痛，硬生生咬牙坚持了近一个时辰后，被剑气几近摧毁、毫无声息的经脉，居然在接近彻底撕裂之时扯进了一缕四周的灵气——
几不可察觉的灵气混入血意，被剑气裹挟着进入丹田，在触碰的瞬间融进骨肉，凝聚成呼唤天地间灵气的引子。
随即，李染华的丹田便像是打开门闸一般，源源不断的灵气与她体内的一缕相互牵引，不停奔涌着冲入体内，直至充盈全身。
李染华见状，心中大喜：自己终于踏出了这一步，真的做到了引气入体！
她一股作气，将四周灵气吸收了个够，直至身体再也不能吸纳半分，才恋恋不舍地停下修炼。
睁开眼睛，四处打量，李染华发觉外面此时已天色大亮，不知过去了多少天；她刚想动作，却发现身体没有预想中的灵敏，定睛一看，更是发现身上竟结了厚厚的一层血痂。
她沉思片刻，唤出记忆中的除尘法诀，用新得的灵气将一袭红衣重新变得干干净净。
做完这一切，李染华心情大好。她走向灵舍的大门处，打算出门到处走走逛逛，在悬刃峰中寻找合适的功法进行修行。
未承想，甫一拉开大门，徐风遇憔悴的面容便突然出现。他正直挺挺地杵在李染华门前，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神看着她。
李染华被徐风遇一吓，皱着眉头问他道：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徐风遇见她出门，揉了揉自己通红的双眼，用沙哑低沉的声音唤道：“李道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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