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纱幔床,他饶有兴趣地玩弄她的发丝,却听到江絮雾道。
“夫君,你喜欢我做的栗子糕吗?”
“那是我亲手做的。”
少女的声音很轻,透露眷恋和爱意,乖巧得仿佛他把玩的娇花。
裴少韫抚摸她的额间,轻笑道:“你做的我当然喜欢。”
可少女缄默,喃喃道:“你会骗我吗?”
“你觉得我会骗你吗?”
两人在床榻前耳鬓厮磨,宛如一对恩爱的夫妻。
可少女并未安慰,反而落着泪,引得梦中的他失笑不已。
“哭什么。”
他素日喜他人落泪,可不承想江絮雾的眼泪比旁人哭得更美。
他细细吻上去,卷走泪珠,也掠夺了她的求饶声。
隐隐约约,烛火晃动。
少女呜咽地道:“你……喜欢……栗子……糕……”
明明被逼得退无可退,却还是锲而不舍地问这句话。
裴少韫心觉有趣,为了安抚她,自然什么好话都说。
但她哭得更厉害,身体瑟瑟发抖,云肩耸动,娇嫩雪肌震颤,“骗子。”
“我是你夫君,你怎么认为我骗你。”
裴少韫避而不答,吞没她的唇,心中莫名地产生了一股道不明的烦躁。
如今思绪回转,他再次看到宋一手里拎着的提盒,原本的话也转了语气。
“留下来送回府中就好。”
宋一颔首,跟在裴少韫的身后,裴少韫踏进去,貌似想起什么,过问了一下阍者,得知糕点是要送进翰林院某位官人,那人名唤沈长安。
此人似乎有点耳熟。
他心下了然,记住了这人名字,便走了进去。
裴少韫此行的目的是奉三皇子去找翰林院学士,迈进去,身后的官兵们盔甲银光冷冷。
山雨欲来风满楼。
-
江絮雾上次送糕点被拦截后,也不摒弃,次日让抱梅继续去送。
之后的几天里,抱梅都没碰上裴少韫,顺顺利利,沈长安疑虑,之后拖阍者转赠回栗子糕,还问了送糕点之人。
抱梅将此事告知江絮雾。
江絮雾让抱梅花继续送,不用管,至于阍者,多塞点银两,继续送。
抱梅遵循她的叮嘱,一来二去都跟阍者相识。
阍者曾疑虑打听过,可抱梅嘴很有严实,引得阍者更好奇,连沈长安也惊奇。
他孑然一身,如今有人不断送糕点给他。
若是贿赂,也断不会走这条路,还送的都是糕点。
沈长安也纳罕,同僚知晓这事,还打趣道。
“莫不是有小娘子看上你,才会派婢女送你糕点。”
“你可别乱说,沈长安怎么会有女子看上他。”
几人打趣,虽沈长安有官职在身,可他气派沉闷,外加又无宗族庇护,京州贵女又有谁能看上他。
除非是家中有独女,想招上门女婿,才会选他,亦或者是寒门女子。
沈长安也有自知之明,沉默寡言,并不理会这些风言风语。
可半个月过后,糕点还在继续送。
沈长安亲自堵在门口,谁知这次婢女直接将提盒递给他,垂头轻声道。
“沈大人,今日的栗子糕加了蜜糖,你定要试试。”
说罢,婢女急匆匆地走了。
沈子安缄默,顶着同僚好奇的目光下,他大大方方地继续处理公务,直至夜幕降临。
同僚三五成群地去吃酒或吃食。
他孑然一人,独坐四面翘脚案几,余光一瞥,鎏金雕花提盒,处处精致,一看就是大家族里的物件。
前几日,糕点每次送来,他都退回去,可次次那名婢女都会再次上门,坚持送。
今日这名婢女直截了当,交提盒托交于他,就走了。
沈子安沉默,终究还是拿起提盒,轻轻掀开,精致的糕点上点缀桂花香气,下方似乎还压着一张信笺。
他抽出一看,映入眼帘的便是字迹清隽,再细看其中,笔意温婉,短短几句。
望君亲启;
下月初三,护国寺香火鼎盛,妾身念之,故往之,随长念亭悼以祈福。
信笺上字句简短,遗留一包白兰玉香囊。
沈子安猜到其意。
只是他心头茫然,久久不得回神,将信笺重放回去,至于栗子糕,他迟迟未食用。
――
紫扶院中。
抱梅为她拆下珠簪璎珞,发髻全部放下来,抱梅用檀木簪子细细梳开。
“小娘子,你说那位罗官人收到信笺会来吗?”
“会。”
江絮雾并不了解他多少,仅仅只在寺庙相见过。
但江絮雾却认为他会去,若是不去就算了,再接着给他送别的。
隔了几日,初三已到。
江絮雾这段时日佯装身体抱恙,江母这几日又忙着给儿子找开蒙的老师,暂时管不到江絮雾这边,这也让江絮雾这几天的日子惬意。
这日,江絮雾换上了素白对襟长衫,下摆是秋波蓝襦裙,发髻梳十字髻,仅仅佩戴一枚玉兰簪子,素净清丽。
抱梅瞥见,直言娘子越发貌美。
江絮雾失笑摇头,从江府的后门走出去,又上了车舆,街道上热热闹闹,车舆一路往前西南,又兜兜转转。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江絮雾已经来到护国寺,先去上了几炷香,借口去了护国寺内长念亭。
护国寺后山,湖畔游廊水亭,供香客在后山闲来无事欣赏风景。
江絮雾此行出门为了不引人注目,戴上了帷幕,长长的白纱裹在腰间余下,只留下一点绣白玉兰香囊在外头。
抱梅则是候在她的身侧,没走几步。
江絮雾在拐角游廊处听到几声弱弱的抽泣声,脚步顿住。
“小娘子,怎么了?”抱梅疑虑看去,见江絮雾蹙眉,蹑手蹑脚地走到游廊红杆,往下一探。
她也凑上去,谁知一只漆黑的手抓住三娘子的裙袂。
抱梅惊呼出声,上前就要护住江絮雾。
但江絮雾道:“别乱动。”
江絮雾双手握住柱子,俯瞰下方湖水中贸然探出头的孩童。
全身肮脏像是浸入黑泥,唯独一双翠青的眼眸令她恍然大悟。
再看这孩子死死抓住她的裙袂,江絮雾虽不知他怎么在此处,却还是出声让他不要动,随即她伸出手想要将乞丐拉上来。
乞丐犹豫,一双翠青的眼眸直勾勾看她。
抱梅见此,担心道:“娘子他身上很脏,你等下还要见人。”
“无事,若是他见我满身狼狈,嫌恶我,这反而让我能看清他的为人。”
再说江絮雾也不忍心这个季节,一个孩童在湖底待这么久。
兴许是从江絮雾身上看不出任何恶意,这名乞丐还是将自己黑乎乎的手交给她。
污泥染上了江絮雾瓷白的手,仿佛将她拉下了泥潭。
乞丐莫名地被针刺了一下,想要收回手,不想惊扰她。
但江絮雾用力将他拉上来,在抱梅的惊呼声下。
江絮雾身上已经脏兮兮,可怀里抱着的孩童,让她心下一软。
而后,江絮雾去找僧人帮忙,先去寮房要了水,还多付钱给僧人,让僧人能不能想办法去山下找婆子置办衣裳。
至于被拉上来的乞丐,责被僧人携去沐浴。
一盏茶的功夫,江絮雾已经换上置办好的衣裳,乞丐还没有送过来。
抱梅去打听,回来直言,“这乞丐也不知多少年没洗澡,给他洗澡的僧人都换了好几桶水。”
“说来也奇怪,这乞丐眼睛是青色,真稀罕。”
抱梅一边说,一边帮他将腰间的绦系好。
江絮雾:“这孩子应该是异域之人,说起来也不知怎么在寺庙的湖里。”
可惜拉他上来后,香囊也沾上污渍,江絮雾还想用这个当他们见面的信物,只能作罢。
她这般想着,外头传来闹哄哄的声音。
“大理寺办案,闲杂人等避开。”
江絮雾心头一惊,大理寺,不会又遇到裴少韫吧?
心中懊恼怎么选了护国寺。
门外传来敲门声,抱梅战战兢兢地打开门。
江絮雾揪住帕子,见到男人白衣圆领,襟边绣竹,可谓清风明月。
“又见面了,江小娘子,听说你今个救下一名乞丐。”
裴少韫似笑非笑地看她,眼神温和,完全看不出任何威慑,更像是友人在简单问话。
江絮雾知晓他是假象,垂下眼帘,遮住他的试探。
“确有此事,这名乞丐已经被我送去沐浴。”
“江小娘子可真是好人。”裴少韫步履不紧不慢,寮房陈设一致,一张楠木榻,博古架,窗棂半开,梨花摆进古铜瓷瓶中,淡淡梨花,沁入心扉。
江絮雾脚上穿着登云履绣着海棠,藏在裙袂,忽被惊动,往后挪动。
抱梅见此情形不对,往前道:“裴大人,你若是要找那名乞丐,我带你去。”
“不必,我已经吩咐手底下的人去找,倒是江小娘子。”
裴少韫不喜将话一并道知,这样会少了几分乐趣。
故此,他刻意停下,见到江絮雾捏紧帕子,口上的红脂都被她咬进了唇。
饱满的樱桃肉,陷进去一块,水光沥沥,软绵绵。
他仿佛在逗弄踩在陷阱里的猎物,轻笑地道。
“我想知道江小娘子不是对外说身体病恙,今日所见倒是面容红润。”
“所以,江小娘子,是不是今天来寺庙来见人。”
此话一出,江絮雾的心鼓动了一下。
第12章 乞丐跑了
“裴大人慎言。”
江絮雾仰起头,轻轻蹙眉,眼里有几分愠怒。
裴少观的有趣,笑道:“我还未说江小娘子是不是来见手帕之交,亦或者是旁人,可小娘子这般动怒,实在是别有深意。”
他这话,引得江絮雾捏紧帕子,垂下眼帘道:“裴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说。”
裴少韫见她不敢再看他,唇角上扬,本就是故意逗弄她,见她似乎真有隐情,倒也让他心存疑虑,还未旁敲侧击。
江絮雾仰起头凝视他,抿着唇,“若是裴大人例行过问,我任由裴大人查。查完后,我还要回府,不欲在寺庙多留。”
裴少韫似笑非笑地看她。
江絮雾任由他打量,不卑不亢,手里指甲已经陷入掌心,疼痛令她越发淡定。
半响,江絮雾听到眼前裴少韫笑道:“我观小娘子应当也不会跟那名乞丐有瓜葛。”
江絮雾的心还未悬下去,便听到裴少韫道。
“不过为了公事,先辛苦江小娘子跟我走一遭。”
裴少韫闲庭信步,姿态端正,可一言一行,皆让江絮雾不舒服。
江絮雾绷紧了帕子,正好寻个由头。
门外陡然传来敲门声。
“大人,那名乞丐跑了。”
一位官兵伫立在门槛,拱手行礼。
江絮雾松了口气,见裴少韫大步往外走去,似乎顾虑不到江絮雾,亦或是忽视江絮雾,总之屋内仅仅剩下她们。
抱梅见人走后,这才敢上前,心有余悸地道:“裴大人看着好生和气,可他一说话,我怎么不敢出声。”
“抱梅你现在这等我,半盏茶的功夫,我就会回来。”
“小娘子你要去哪里。”
抱梅惊呼,可江絮雾已经走到门槛,她左顾右盼,见四下无人,转身对她道:“我约了他,自然要去赴约,你不必担心,裴大人的官兵还在寺庙,理应不会出大事,况且我身上还带了香。”
她腰间藏着安息香,不是枕香入眠,而是揉捏几下,用火折子点,香气可致人昏迷。
上辈子,她就用这招不知对付多少心怀不轨之徒。
江絮雾思忖,步履轻快,竟是连抱梅的声音都听不见。
外头细雨绵延,枝头簌簌作响。
江絮雾乘着廊檐下,登云履踩到雨水,一股寒意涌上心头,心中也惊现某种悸动,她眺望前方。
枝叶扶疏,遮于凉亭。
凉亭内,男人笔直伫立,苔古圆领长衫,衬得他越发沉闷寡淡。
江絮雾还未出声,却见他已然发觉侧过身。
四目相对,江絮雾正想要如何过去,却见他趁着细雨走来。
江絮雾一愣,心道他怎么淋雨。
转眼一想,沈长安来到她的面前,抿着唇,目光清澈,寡淡的容颜被雨水染上几分瑟意,可他毫不在意,沉声道:“小娘子。”
“你待了很久吗?”
江絮雾颤抖着睫毛,欲让出身侧,让他躲雨。
可沈长安作揖道:“我年方二十有余,家中无人掌事,孤身一人,扰小娘子好意。”
江絮雾见他知分寸,不敢往前,又见雨越发大。
“原来你是赴约婉拒我。”
江絮雾并不气馁,眸如春水,笑时眉眼弯弯,引得沈长安拢眉,自是不敢再看。
可他未料到,小娘子轻声道。
“我不在乎。”
“沈大人,栗子糕你吃了吗?”
少女声音如莺,娇俏脆生生宛如吃下梨子,果香侵入雨中,连他的心都不由得鼓动一下。
“我不曾吃。”
“那我下次换别的吃食。”
江絮雾见他肤色如汉玉白,身量高大,雨水浸透他的衣衫发髻,可他依旧沉闷地伫立在雨中。
恍如画中固执的磐石,不引人注意,却让人无法挪开。
“承蒙小娘子厚爱,我……”
沈长安作揖的姿势还未放下,垂着头,脖颈弯下,像折断的竹节。他的双手修长,青筋蜿蜒,骨节发白,固执,又守节。
他原以为此话说得清清楚楚。
江絮雾打断他的话,轻声含笑道:“沈大人,我叫江絮雾,江中湖畔,柳絮归家,也是雾霭沉沉的江絮雾。小字圆雾。”
沈长安的汗水黏在雨中,听闻此话,仰起头,本意呵斥小娘子出格,可话到唇边,望少女笑盈盈,裙袂飞扬的潇洒后。
他心中仿佛被谁攥紧,一时失察,竟道:“沈长安,长长安安。小字青长。”
“青长。”江絮雾细细念着,见他肤色羞红,别过脸,仿佛是长年熏陶在古佛下的骨瓷器,被捏碎了裂痕,露出内里不一样的颜色。
江絮雾眼眸多了几分明亮。
也许,他是个可靠之人。
江絮雾身子松懈下来,却不知道远处有人在窥探这幕。
半盏茶的工夫,暗中窥探的人回禀所见所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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