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金安。”
“都起来罢。”庄慧太后招手,贴身的女官依序送下章呈。
“礼部今日送了各国使臣的名录来,诸位一同看看。”
崔尚宫最先拿至手中,翻看下来,东海、北梁皆是太子亲自前来,陈国则是陈王胞弟率领使团前往,俱给足了大靖排场。
韫棠第二个接过,一眼便注意到景王府派来的使臣是那位老朋友。
几位尚官还未看完,侍从入内禀告道:“太后娘娘,陛下身边的高总管请见。”
“请他进来。”
“是。”
高全入内,恭敬对庄慧太后行礼:“奴才参见太后娘娘。陛下命奴才送来西齐使团名录。”
“可是最终定下了?”庄慧太后示意侍女呈上来名单,高全道:“是,凌将军昨日新送入宫。”
庄慧太后略略看过,眉间微微蹙起,交与六位尚官传阅。
韫棠阅完,眸中有讶异划过,很快又读了一遍。
“算上西齐太子,此番一共有六位贵客分居于南苑各宫。”庄慧太后思忖过,道,“你们六位回去自行商议,每位尚官着意留心一位贵客,务必彰显我大靖待客之道,确保没有差池。”
“臣等领旨。”
韫棠随众应声,心思却早已不在此处。
“时候不早了,都退下吧。”
“臣等告退。”
“高总管留步。”
慈安宫外,韫棠出声唤住了高全。
“姜尚仪有何事?”高全十分客气。见韫棠似有话要问,他自觉与韫棠走到一旁稍僻静处。
“尚仪局要安排西齐太子在宫中的礼仪起居。我想问一句高总管,使团名录可还会有变动?”
“尚仪有话不妨直说?”
慈安宫中已确认之事,高全不觉得韫棠会无故再问。
韫棠犹豫开口:“我先前听闻,西齐会送一位郡主来。若真是如此,尚仪局要一同安排,以免怠慢贵客。”
“许久之前的事了,”高全笑道,“西齐确有此意,不过陛下已回绝,尚仪大人不必多思。”
“是,多谢高总管。”韫棠声音轻快起来,“多有打搅,有劳。”
“尚仪客气了。”
高全与韫棠告辞,便回昭阳宫复命。
裴晗在阅看凌骁拟的驻军屯田之奏案,神情专注。
“陛下。”高全为他换了茶盏,迟疑再三还是禀告道,“今日奴才去慈安宫送完信,姜大小姐叫住了奴才。”
“嗯?”裴晗手中笔一顿,“所谓何事?”
“与嘉会节宾客相干。尚仪大人问了西齐郡主和亲一事。”
这桩事情裴晗从未放在心上,早早便婉拒西齐。
他未多心,只吩咐道:“今日晚些时候,召翰宇入宫。”
翰宇即凌骁表字,高全明白裴晗之意:“是。奴才会让膳房备好酒菜。”
“好。”
凌骁回京休整过两日,正可以为他接风洗尘。
……
尚仪局内,林乐澜瞧着尚仪大人出去一趟,回来心情甚好的模样。
案上各处送来的公文堆起小山,使臣名录定下后,尚仪局正式迎来了最忙碌的时候。
“你说,尚仪大人是有什么喜事吗?”借着斟茶的工夫,林乐澜悄悄问采桃。
“我也不知道。”采桃老老实实,“要是换了采梨在,兴许她能猜到。”
林乐澜与采桃干看一会儿,最后决定装不知晓。
韫棠先处理西齐事务。她执了笔,将西齐使团名录读过第三遍。
她其实知道自己在欢喜什么,却刻意不去细想。
偶尔糊涂糊涂不会怎样的,她如是安慰自己。
一直精力充沛忙到散值时分,韫棠闭目养神。今日之事告一段落,她简单用过晚膳,道:“我出去散散心。”
“那奴婢陪小姐一起去。”采桃加快了收拾的动作,韫棠笑着摇头:“不必了,我自己走走就好。”
“是,小姐。”采桃目送韫棠出了房门,天色尚早,想来小姐也不会走远。
韫棠并无什么目的地,选了条不常过的宫道闲闲逛着。
天边晚霞绚烂,瑰丽的云彩织就一幅锦绣画卷。
韫棠驻足望了一会儿,身后有熟悉的人声唤他:“姜小姐?”
在宫中鲜少有人这般称呼她,韫棠回身,来人却是凌骁。
“凌将军。”她稍一欠身,算作见礼。
二人皆着绯色官服,同为五品。
虽则过去与凌骁有几分交情,但都是因为裴晗。
如今偶然遇见,气氛一时不免尴尬。
“姜小姐往何处去?”凌骁没话找话,想打破沉闷。
“随意走走罢了。”
二人寒暄两句,未多停留。
韫棠望着凌骁远去的方向,正是昭阳宫。
她没了兴致,安静回了尚仪局。
……
“臣凌骁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安。”
“平身。”裴晗亲自扶起凌骁,“此处又无外人。”
凌骁爽朗一笑:“臣第一次回京觐见陛下,礼数自然不能失。”
裴晗帝位来之不易,他由衷为他喜悦。
“坐。”
昭阳宫侧殿中已备好酒菜,有上好的剑南春与苏合香酒。
裴晗命了所有宫人退下,只与凌骁把酒言欢。
凌骁斟满一杯酒:“陛下算是苦尽甘来,臣在此恭贺。”
当日夺嫡之凶险,他至今想起仍后怕。
裴晗与他碰杯,二人一饮而尽。
酒极好,入口醇厚回甘,凌骁又给自己与裴晗满上一杯。
“昨日臣送上的驻军屯田要案,陛下以为如何?”
这是凌骁在边关与诸位老将商议许久而得,颇为上心。
“此事可行。今夜且不谈政事,后日早朝再议。”
“陛下说得是!”凌骁大笑,“今夜不谈政事,臣自罚三杯。”
推杯换盏间,二人叙起从前旧事,君臣之别的拘谨散到九霄云外。
裴晗饮下杯中酒,他生母早亡,但因外祖家家世煊赫,宫中从无人敢轻慢他半分。
读书之时,舅父特意送凌骁入宫为他伴读。他与凌骁是自幼一起长大的交情,互相扶持,互为倚仗。
四年前他自请前往边关,凌骁随他一道远赴。正是有凌骁相助,他才能在军中尽快站稳脚跟,展一番宏图。
“你前日才回京,已经见过你那心上人了?”
“是。”凌骁大大方方承认,眉梢眼角皆是喜色,“我很快就能明媒正娶聘她回家,总算没有辜负她,嘿嘿嘿嘿。”
他眼底的幸福与满足几乎都要溢出来:“琦妹等我这么多年,我一定要让她风风光光嫁给我。”
“自然。”凌骁乃凌家这一代嫡系的独子,他的婚事裴晗同样上心。
对自己的姻缘心满意足,凌骁忍不住关心起裴晗:“说起来,我今日在宫中见到了姜大小姐。怎么,你与她的婚事还未成?”
“嗯。”裴晗灌下一杯酒,未置可否。
“你心里还是只惦记她一人罢?”凌骁点破裴晗心思,借着酒意道,“要我说,你若是着急,直接下一道圣旨迎娶她便是。料那姜家也不敢拒绝,多么简单。”
“不可。”
裴晗眼底染上三分醉意,摇头回绝。
他要她心甘情愿。
凌骁本也是玩笑,忍不住道:“那你就这么一直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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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戏言
酒醉的君王,少了几分平日的凌厉。
“是她避而不见,弃朕在先。难道不该她主动来向朕服软?”
至于届时是晾韫棠几天再原谅,还是直接接受,得到时候再说。
当年裴晗与韫棠之事,凌骁亦算略知一二。
“那时与三皇子相争帝位,姜小姐对你的态度转变得突然,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凌骁马后炮,“你那会儿为何不与她问问清楚?”
“她若真有误会也好。”
“啊?”
“我自请去边关,前途未卜。她与我断得越干净越安全。姜家与章家从未涉及党争,足够庇护她。”
“况且,朝中形势瞬息万变。若我在边境不能平安回来,等过几年她忘了我,也能过得很好。”
凌骁沉默着灌酒,他最能体会裴晗所说。
战场上刀剑无眼,朝不保夕,他迟迟不与心上人定下婚约正是因为此。他怕自己遭奸人所害,马革裹尸,白白连累那好姑娘一生。
“你就不怕回来后,姜小姐已另嫁他人?”
“只要她一天不嫁,便还有机会。”
以他们二人的情意,他不信璇儿连区区两三年都等不了,要另寻新欢。
裴晗握紧了酒盏,慢慢道:“再者,真要有这一天,权柄在手,君夺臣之妻又有何妨?”
凌骁酒醒了醒,明白这并非戏言,不由庆幸姜大小姐尚未婚配。
“不过以姜小姐的性子,要她低头怕是很难罢?”
裴晗以为然,虽在宫中磨练几年沉稳不少,璇儿骨子里的脾气却分毫未改。
“你们二人,总不能一直耗着。 ”凌骁想了一会儿,又是一个馊主意,“西齐那位郡主,你就应该宣称答应下来。激一激姜小姐,说不准她就来寻你了,到时候你与她把话一说开,误会消除,不就……”
“无趣。”裴晗毫不客气打断,从未考虑过此法。
他与凌骁碰杯,有什么念头忽地从他脑中一闪而过,只是酒醉的人来不及细想。
……
翌日裴晗酒醒已过了辰时。
他坐起身,凌骁昨夜被高全安顿在了西配殿,此刻酒还未醒。
“西齐郡主……”
裴晗回想到此事,蓦地灵光乍现。
难不成璇儿那日伤心,是误会了他要迎娶西齐郡主?
“高全。”
“陛下,奴才在。”
“慈安宫外她问你西齐之事时,是何神情?”
高全反应倒快,知道陛下这个“她”,问的是姜大小姐。
不过这已经是前日之事,他实在有些记不清。
当时他回禀陛下时陛下分明不以为意,怎的眼下突然又问起。
“姜大小姐初时神情淡然,”高全努力回忆,“知道西齐郡主不出使大靖后,好似高兴了些,模样轻松不少。”
他只记得这些,好在陛下已然满意,没有过多追问。
“陛下,您昨日召了户部与兵部二位尚书,今日巳时中于御书房觐见。”
“朕知道了。”
裴晗起身更衣,凌骁驻军屯田的奏案他前日已交由内阁诸臣和几位尚书议过,一致以为可行,便由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拟了具体的条陈来。
边境虽不及江南沃土千里,有些土地亦可事生产。
如今战事消弭,士兵闲时轮番耕作能够实现自给自足,减轻百姓负担,军民同安。
由户部牵头,往边关带去先进的育种与耕作技术,兴修水利,此乃功在千秋之大事。
“此事便由姜尚书主理,工部协同。”
“臣领旨,定不负陛下所托。”
姜尚书已过不惑之年,日日勤勉于政事,旁人挑不出半分毛病。
他与韫棠虽为亲生父女,但从来不算亲近。
趁着空隙,高全通传道:“陛下,太后娘娘请您今日去慈安宫用晚膳。”
“好。”裴晗点头,算算日子该去向太后请安。
“再去传工部侍郎来。”
“奴才领旨。”高全自去传话,明白驻军屯田之事还要议上许久。
尚仪局正房内,韫棠同样在处置今日庶务。
她与邵司乐反复斟酌过嘉会节的演曲,除了历来常演出的,又要推陈出新。商讨两日,她们暂拟定了数十支曲子,先交由太后娘娘择选,再行添改。司乐司后一月要带着乐坊加紧排演,时间着实紧凑。
“先如此定罢,本座午后会呈给太后娘娘亲览。”
“是。有些必定要演的曲子,不如下官先让乐坊演练起来?”
“好,你拿主意便是。”
“下官明白。”
邵司乐退下,刘司宾和林乐澜在她之后入见。
“尚仪大人。”
嘉会节贵客如云,司赞与司宾二司的职务尤为紧要,已从别处抽调了数十人手,连日训导以备安排宾客之用。
据眼下的旨意,嘉会节那日宾客会从三处宫门入宫,二品以上贵客走南华门。
宴会地设在太和殿外,宾客导引的路线一连改了三稿,总算初具雏形,仍要不断修饰。
韫棠午后预备一同呈给太后,因涉及女史名簿,先让司宾司送一份去尚宫局。
“是,下官明白。”
刘司宾应下,等到出了主屋,她笑着对林乐澜道:“那就有劳林掌赞跑一趟。”
“好,我这便去。”
刘司宾将东西交到林乐澜手中,自回自己的值房安排其他事宜。
林乐澜叹口气,此事重要不便假手女史。况且眼下尚官六局忙作一团,一时都未必寻得到人。
好在她去时崔尚宫就在正房中,没有扑空。
送完东西时已是正午,金轮高挂晴空,照得人睁不开眼。
“乐儿。”
“阿姐。”
林典记在值房外撞见林乐澜,招呼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给尚宫大人送东西。”
“原来如此。”林典记算算时辰,“既来了,午膳留下与我一起用罢,来得及。”
“好。”却之不恭,林乐澜顺势答应下来,她与这位堂姐许久未聚了。
林典记用食盒装了几道菜回房中,菜式寻常,难得的是有两碗蜜饮,冰镇过最是解暑。
“这还未到天最热的时候,大中午跑一趟仍是受不了。”
林乐澜一口气喝了小半碗蜜饮,稍稍休息过午后还得忙碌。
“阿姐,我原以为备考女官已经够辛苦的了,没想到考上忙起来更累人。”房中只有她们姐妹二人,说些体己话无碍。
不过忙归忙,日子还是有盼头的。
林乐澜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她想起一事,认真道:“阿姐,先前宫中传的有误。姜尚仪姜大人亦是凭自己考上女官的,并非乐平大长公主保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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