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队齐列,恭候三公子。
“有劳。”叶瑾舒道了一声谢。
两日奔波,在日暮时分,一行人入了青州城中。
顾府的位置极好找寻。
昔年顾家宅邸被付之一炬,如今的宅屋是靖平王照着先前的模样重建,听闻分毫未差。
顾家遭难之际,未免家中妇孺成为军中羁绊,顾老夫人毅然遣散仆从,在受辱之前自焚而亡。
顾氏嫡脉三十二人,无一人苟且偷生。
勒住马缰停在府外,迎着夕阳,叶瑾舒抬眸望向夕阳下的顾氏匾额。
那字古朴飘逸,久经风雨。
不知怎的,叶瑾舒的心忽而一恸。
“请叶公子安。”
顾府的管事迎上前,叶瑾舒翻身下马。
小厮牵走马匹,管事恭恭敬敬迎了贵客入内。
甫一踏入这座府邸,叶瑾舒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更甚。
一草一木,一花一石,都仿佛在她梦中出现过似的。
“公子这边请。”
叶瑾舒远道而来,对于顾府留宿之事早有预料。
两家之事,彼此皆有彼此的迫不得已。
归根到底,是昏君凉薄,残害忠良。
如若父亲和靖平王能稍稍释些前嫌,彼此都能好过些。
对于靖平王,叶瑾舒少时听过他的事迹,从来都是仰慕的。
在客院中简单放下行囊,叶瑾舒想先去拜见靖平王。
他在顾府中没有居主院,想必是在旧日居所。
一路走去,叶瑾舒甚至无需人引路,脚步自发地择了一条小径。
“清……S院。”
叶瑾舒喃喃这三字,抬眸之时,望见了着天青色锦袍,立于屋门外的靖平王。
“不是清文院了么?”他笑着道。
第33章 相认
年节尚未复朝, 边关的急报已送至陛下案头。
“羯族兴兵来犯,已逼临徐州城下。”
羯人屡屡侵扰齐梁边地,前两年多为散股部队南下劫掠, 此番却是聚拢了两万余人马。
徐州九郡已割让至大齐,北梁相邻几座重镇皆作壁上观。想必是奉梁帝旨意坚守不出,丝毫不惧唇亡齿寒的道理。
“传令给靖平王,命他统领边境军防, 抵御羯族。”
边关告急, 想必王叔能暂放下与叶家的旧时恩怨。
“是。靖平王已率精兵先行驰援。此为王爷请罪奏疏。”
事急从权, 萧询颔首,且父皇在时, 本就许王叔调动兵马之特权。
边境巨幅地形图悬于御书房内,此为萧询在边关亲自绘得。
兵部、户部要员与武将齐至, 内乱初平, 边患又起。
大敌当前, 年轻的君主面不改色。
根据军中奏报,萧询自地图上圈出几处,与重武将议定。兵户二部清点兵马粮草,即刻就近调兵增援。
这一日御书房中的灯火点至深夜。
所有官员退下后, 暗卫却连夜送来另一封密报。
“陛下, 瑜安小姐回徐州途中遭逢羯族羯族,眼下行踪不明。”
清脆一声响,白玉镇纸落于地, 碎作几半。
……
……
……
草长莺飞, 阳春三月, 靖平王还朝。
边关大胜的消息早已传遍大齐皇都。百姓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羯族趁我大齐内乱来犯, 孰料靖平王回乡省亲正在青州城中,这一向羯族可不是踢到了铁板。两万兵马又如何,有靖平王爷在前线亲自领兵,只叫那羯族有来无回。
说书人说得唾沫横飞,可更让大齐朝野关注的,不是靖平王爷那累无可累的军功,而是王爷此番回乡,竟寻回了自己失散多年的小侄女。
顾氏一门早已人丁凋零,余靖平王孑然一身。众人几乎都不敢想象,流落在外、牵挂不已的孩子一朝寻回,该是疼得多少如珠如宝。
旁的不提,就说多年前寻上靖平王府的那位苏小姐,不过是王爷的表外甥女。但在王爷面上,连大齐的县主见了苏小姐都逊色三分。
更何况,如今随王爷一道回来的,那是王爷的嫡亲侄女,名正言顺的顾家嫡小姐,血脉至亲!
看客纷纷记得,先帝在时曾应王爷所请,于晋文七年亲自赐了顾家小姐一品郡主爵位。
时至今日,这道封赏可依旧有效,皇室已然认下。听闻陛下已吩咐内廷,为郡主备办见礼。
王室勋贵,朝中文武皆望风而动,备好厚礼,只待时机便要登门为王爷庆贺寻回掌上明珠。
才回京几日、甚至未曾露面的顾小姐,已然是集万千荣宠于一身,引得人好奇不已。
据靖平王府上的人传出消息,王爷亲自领着顾小姐住进了空置十年之久的韵华院中,对其身份确认无误。
原本以为郡主早便是泼天的富贵,可更让举朝闻所未闻、羡艳不已的事旋踵而来。
据传,今日早朝之上,陛下欲封赏大胜归来的靖平王,中书省已拟好旨意。
孰料靖平王却道,想将自己此番军功全部加于小侄女,陛下恩赏郡主即可。
王爷如此说,陛下应允,中书门下二省皆无异议。
于是比照军功,陛下金口玉言,赐郡主八百户食邑,子孙后人可代代袭四百户。
如此无上的恩宠,朝野议论起来,哪怕是康王府的清涵郡主,皇室宗亲,都未必能压过这位有实封的嘉懿郡主。
此外,三月十五宫中的迎春宴,内廷已为郡主加送了一份请帖。
朝臣眼观鼻鼻观心,迎春宴后,宫中是正式承认了郡主在贵女当中的地位。
陛下会为这位素未谋面的郡主撑腰,自然都是看在靖平王面上。
揣度圣意之余,京中上下皆想一睹郡主真容,不知是何等风采,可有几分肖似靖平王。
自二月迎春宴传出消息,皇都数得上名号的衣衫首饰铺单子早已排满。
嘉懿郡主出席,更让大齐所有受邀的贵女严阵以待。
……
散朝后,御书房。
萧询端起茶盏,分明知道她已平安,心中依旧忍不住挂怀。
“王叔可知瑜安在何处?”
自瑜安陷于羯族乱军之中,他的暗卫便断了瑜安的行踪。
羯族凶残,瑜安一个女子若是当真落于他们手中,后果不堪想象。
他夜不能寐,几乎做了最坏的打算。身边亲卫一批又一批被他遣往边关,不计一切代价,只要能救回瑜安。
好在瑜安聪慧,王叔也不负他所托,全力找寻。
收到王叔的信时,瑜安平安归来,他撑着的一口气终是松下。
只不过,他再也未收到过瑜安的行踪。
“她……可随王叔回来了?”
沉默须臾,顾昱淮还是点头。
瑜安遭难,小皇帝发往边关的密令道道恳切,甚至连身边最精锐的白羽卫都派出八成,其中情意做不得假。
只是――
顾昱淮叹口气,瑜安不愿。
只要她不愿,哪怕是天子脚下,他也是能护住她的,再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
迎春宴的帖子瑜安已自行作主接下,顾昱淮未挑明身份,道:“过些时日,陛下会见到她的。”
萧询自知强求不得,无妨,瑜安在皇都中便好,总有机会。
兵部已拟来此次战事的有功将士名录,靖平王核验后无误。
其中,魏宁侯叶平钧功劳仅次靖平王,赏银五千两,加食邑三百户。
萧询命人将封赏名录发往门下省,又道:“还未恭喜王叔,寻回小郡主。”
既是王叔的至亲,也能算作他半个妹妹,他会好生照拂。
……
“外头为着你的事,可都议论顶天了。”魏宁侯府内,叶琦铭嗑着瓜子,“我去茶楼喝茶,十个人中有九人都在谈论靖平王府的小郡主,啧啧啧。”
他望着眼前宝贝了十几年的妹妹,道:“瑜安,顾瑜安。”
一字之差,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分别。
妹妹在顾家的名字,本来应是唤作h安。只是她道这么多年已成习惯,虽改回本姓,还是留了瑜安作名,靖平王也万事依她。
叶琦铭抓了把瓜子,他就记得三弟出生之时,父亲去往家中的信件,分明是说母亲给他们兄弟二人添了个弟弟。
就算后面因为什么大师之语,总不至于父亲未卜先知,孩儿才落地就将他瞒作男儿身。
三弟自幼体弱多病,他与大哥多少知道。有医师断言,三弟活不过四岁。弟弟六岁夭亡,母亲丧子之痛难以抹平,一腔爱意尽数给了瑜安,才能早早重新振作。
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
叶琦铭蓦然惊觉,当真相吐露那一刻,从前许多疑虑之处都有了解释。
难怪,难怪父亲不信神佛,却会因所谓的大师之语,给幼子改名。
也难怪,母亲会带瑜安以养病为名,在庄子上住了整整三年,避人耳目,回家时将从前照顾三弟的几个嬷嬷尽数撤换。
更能说得通,瑜安自幼被充作男孩儿养大。
父亲与母亲竭心尽力,瞒过了陛下,连他这个亲儿子都蒙在鼓中。
骤然听到这些消息时,叶琦铭直愣了半天神,方找回自己的声音,还惹得瑜安一顿嘲弄。
他心里想得明白,无论是叶瑾舒也好,还是顾瑜安也好,都是他最疼爱的妹妹。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这些是母亲叫我带给二哥的。”
衣衫裤袜,四季衣物一应俱全。
顾瑜安笑笑,这么多东西,若非自己跟着小叔叔回皇都,当真是拿不下半点。
“还有,铜钱之事――”
叶琦铭撇撇嘴:“这个时候,你倒是想到叫我顶锅了,”
母亲的信中专意提及,要他将护身符的铜钱还给妹妹时,他真是一头雾水。
“好二哥。”顾瑜安避开此事,多亏有兄长遮掩。
叶琦铭当然不会与她计较:“怨不得父亲让你我多与靖平王走动,感情我就是个认亲的陪衬。”他越说越兴奋,“有靖平王撑腰,你在这北齐不是能横着走了?”
以靖平王的地位,那可是真真正正的朝野敬重,心悦诚服。
多一个人疼爱瑜安,是件极好事。
思及此,叶琦铭不免遗憾:“如若早些相认,也不会有宫中那些破事。”
妹妹何至于陷在宫中一年,由皇帝拿捏。
“对了,皇帝那处怎么说?”
顾瑜安摇头:“我还未见过他。”
想来,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同在京中,总要见的。”顾瑜安态度明朗,落落大方。
……
华贵的马车行进在南华大街,其上悬挂的靖平二字,引得百姓自发避让。
有识货者瞧出,整辆马车是以檀木所做,四角悬挂的金铃价值非凡。想必,其间坐着的便是入宫赴迎春宴的嘉懿郡主。
二十余名王府亲卫护送,好生气派。
眼下宫中没有公主,嘉懿郡主的身份愈发不同凡响起来。
羡艳之余,街旁的百姓也都为靖平王欢喜。王爷征战沙场,庇护万家。他孤苦半生,总算有了至亲承欢膝下,享一享天伦之乐。
马车行至宫门口,禁军放行。
靖平王府郡主的马车,可一路停至内宫广德门外,无需下车驾不行。
迎春宴设于御苑中,男女分列,遍邀世家公子贵女。
陛下尚未列席,也不知是否会赏光。
人人皆知,如今后宫空悬,后位落于何府尚未可知。
宾客几已齐至,女宾席上,右首第一位,坐着京中贵女之首,清涵郡主萧念。
左首第一位仍旧空置着,主人是谁昭然若揭。
不少与苏婧涵交好的贵小姐私下向她打听着这位嘉懿郡主的底细,从她含含糊糊的话中,已然明了。
流落在外多年的顾家小姐,还不知如何在边关苦寒之地活下来的,能登什么大雅之堂。
苏婧涵心中亦没有底,虽同在王府,但韵华院与她的院落相去甚远,她其实未见过这位表妹,却很享受这些世家小姐围在自己身旁。
她望向与自己隔了六席的左首席位,眼中嫉恨一闪而过。
清涵郡主坐得稳当,仿佛浑不在意新封的嘉懿郡主会夺去她半数风头。
随着开宴时辰愈近,在场宾客好奇心愈盛,等着一睹这位嘉懿郡主真容。
内侍一连声唱和,众人目光不约而同望去。
苏婧涵下首的小姐一指杏花门外那一抹窈窕身影:“瞧,这不是来了吗!”
第34章 追妻
春风拂面, 吹落几瓣杏花。
女子一袭月白衣裙,清雅的颜色,裙摆上以银线绣成的芙蓉随着她的脚步变换。
眼尖的贵女立刻识得, 这身衣料乃云绫锦,寸锦寸金,素来只供内廷。也就是靖平王府深沐皇恩,能得几匹。
花影下, 女子面容渐渐清晰, 喧闹的宴上一时为之噤声。
乌发挽作飞云髻, 以一支玲珑七宝簪为主钗,垂下细细的流苏。几只白玉花簪点缀在乌发间, 耳上一对明玉耳铛,清丽脱俗。
算不得盛装, 但配上女子容颜, 却足以压过万千颜色。
在场皆为世家贵女, 眼高于顶。她落座时,众人的心仿佛才落回实处。
嘉懿郡主到后,很快便至开宴时辰。
迎春宴乃顺帝在时定下的筵席,彼时由中宫操持, 为皇帝选妃之用, 有时亦会为皇子宗亲赐婚。
到了明帝继位时,保留了迎春宴的规矩,改作两年一办, 遍邀京中世家、朝臣新贵。
只不过明帝少近女色, 久而久之, 迎春宴就演变为世家中适婚晚辈彼此相看。
今日盛宴,陛下未能赏光前来, 精心装扮的贵族小姐们不免失望。
宴会开始时,颇有些沉闷。
是以顾瑜安的目光不经意间与对席的清涵郡主交汇,着樱桃红织金锦裙的郡主明媚华贵。
瑜安心中点头,这颜色颇为衬她。
本就是年轻的公子贵女宴饮,少了呆板规矩,宴席过半,渐渐热络起来。
男女席间的雕花屏风犹在,却好似被无形撤去。
迎春宴摆于御苑中,宫廷历来安排不少宴饮游戏,对诗,飞花令,投壶,任诸君挑选。
用过膳,换了宽阔些的游戏场地,两处席面渐有交汇。
赴宴的世家子弟心照不宣,原本京中贵女,清涵郡主一支独秀。如今倒多了一位郡主与之争辉。
康王府嫡女和靖平王唯一的侄女,皆是一品郡主名位。
论身份,清涵郡主为皇亲,更为尊贵,可嘉懿郡主独有八百户的食邑。两者相较,难分高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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