遑论打伤的是伯爵府公子,罪加一等。
桓平伯开口便是以齐律压人,全然未将区区叶家放在眼中。
就是不知,嘉懿郡主为何在此。
叶琦铭两手一摊:“敢问桓平伯,您说我伤人,可有证据?”
证据?!
桓平伯几乎要叫这北梁降臣气笑了,李钦被护卫搀扶着,脸上根本寻不出一块好地。
“来人,将这竖子拿下!”
眼见着桓平伯不分青红皂白要扣下二哥,瑜安眸光转寒,命暗卫现身,毫不相让。
桓平伯多少顾忌些,但自持长辈身份,不肯失了颜面。
他执意要动手,外间忽而传来一道声音,不怒自威:“本王的侄儿,若有错本王自会管教。”
桓平伯与乐成伯面色皆是一变。
顾昱淮踏入屋中,声音平静如往昔:“不劳二位费心。”
月挂中天,靖平王并非独身前来。
小小一间堂屋中,桓平伯府与乐成伯府的人跪了满地。
“臣等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福。”
萧询目光越过众人,望向瑜安。她一袭月白衣裙,墨发挽起,只簪了一枚玉钗。
月光映过窗子洒在她裙摆,美得不染纤尘。
第63章 追妻第六月――围猎
世家公子间私下斗殴, 此事可大可小。
如今捅到了陛下跟前,恐怕谁都讨不了好。
桓平伯本以为魏宁侯府在皇都无亲无故,故而先发制人, 欲定死了是叶琦铭的罪过。
偏生,靖平王竟有心庇护叶氏子。
这一下,倒叫他不得不谨慎起来。
堂屋上首,陛下与靖平王分坐两侧。
桓平伯与乐成伯也得陛下赐座, 坐在屋中听几人对质。
事到如今, 真相如何全然不要紧, 万万不可得罪了靖平王府。
瑜安接了叶琦铭先前的话:“几位郎君道我兄长伤人,有何证据?”
“兄长”二字一出, 赵氏兄弟只觉后背一阵发寒,忙不迭地回想自己酒后都说了什么混账话。
李钦被打得最狠, 一说话时便牵动嘴角伤处, 疼得龇牙咧嘴。
若说证据, 人证物证俱全。
叶琦铭仍是一脸无辜状:“分明是伯府三位郎君酒后闹事,我听得动静过来察看罢了。三位当真是喝酒喝糊涂了,竟全数算到了我身上。”
他如此颠倒黑白,有恃无恐, 李钦怒极:“你!分明是你不分青红皂白闯入, 二话不说,嘶――便对我动手,屋中人皆可作证!”
他们三人饮酒时有意屏退了仆从, 屋中只剩各自的亲随。虽说他们的证言不能尽信, 但若是两府家仆都执一词, 事实真相也就摆在眼前。
叶琦铭有理有据:“若说我出手伤人,我与三位往日无冤, 近日无仇,无缘无故为何要对你们出手?”
“那是因为――”李钦张嘴,伤处的疼痛激得他神志清醒了些。
赵忠和赵畅拼命对他使眼色,靖平王在上,他们酒后对嘉懿郡主说的那些荤话若是叫王爷知晓,只怕就全完了。
谁能知道,叶琦铭和靖平王府还有这层关系。
嘉懿郡主唤他兄长,现下想起来,郡主好似还和叶家这位郎君一起打过马球。
赵畅只恨自己为何入了李钦的酒局。他反应最快,叶琦铭再三想言明斗殴的缘由,这个哑巴亏只能是他们吃下。
真捅出来,叶琦铭固然讨不了好,可他们三人只怕更得遭殃。伤敌八百,自损一千。莫说靖平王,就是父亲为给靖平王一个交代,都不会轻饶他们。
李钦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嗫嚅半晌,说不出个正经缘由来。
瑜安笑道:“看来,三位果然是喝醉了。竟误会了本郡主来劝和的兄长。”
“是是是,郡主说得是。”赵畅陪笑,“李兄的确喝多了。”
三言两语间,他将事端推给了李钦。叶家这位郎君,出手很分轻重。他和兄长身上不过挨了几拳,就被撂在一旁。反倒是李钦,结结实实被揍了个鼻青脸肿。
仔细想来,叶家郎君多半只听见了李钦之语。他和兄长何必再入这趟浑水。
于此事上,赵氏两兄弟默契地一致对外,准备明哲保身。
就算说破天,他们和李钦也没有多深厚的交情。
萧询淡淡道:“桓平伯如何看?”
桓平伯忙站起身,没有瞧自家不成器的庶子。
知子莫若父,方才听李钦吞吞吐吐,他便知晓此事必定同他脱不了干系。
若说叶家二郎平白无故对他们下此狠手,连他都觉站不住脚。
“想必是一场误会,惊动陛下,实是老臣教子无方。”
他主动请罪,乐成伯府自然也是同一番说辞。
既时随帝王出行围猎,此事闹大了对三方皆不好。
两家伯府主动递下台阶,叶琦铭见好就收。
萧询道:“天色已晚,此事便到此为止,无需传扬。”
如此,保全了三府颜面。
“臣等谢陛下。”
事情了结,萧询去看瑜安。
只是她关心着叶琦铭伤处,全然未分神于此。
萧询眸中黯了黯,不语。
“时候不早,陛下不如先行回谨辰院歇息。”顾昱淮笑着起身,暗卫传来消息时,陛下恰同他在饮茶,故而一道跟来。
帝王摆驾,院中人如数行礼。
“臣等恭送陛下。”
顾昱淮看向桓平伯与乐成伯:“本王尚有话同侄儿交代,便不留二位了。”
“王爷说的哪里话。”乐成伯客客气气,“是我等教子无方,惊扰王爷。”
他与桓平伯各自带了不成器的儿子回去,如何教训暂且不提。
许是方才揍人揍得太狠,叶琦铭右手稍有伤处。
瑜安倒不担心他,先回自己院中去取伤药。二哥十五岁便上战场,那些个纨绔子如何能是他的对手,加起来都不在话下。
顾昱淮支开了瑜安,问向叶琦铭:“为何动手?”
叶家这孩子不似冲动之人,怎就闹到当场出手的地步。
叶琦铭离家万里,惹出事端后久违地有长辈回护。
他垂首,只道:“他们冒犯妹妹。”
污言秽语无意落入他耳中,那一瞬他没有办法从长计议。
等他反应过来时,拳头已经直冲李钦面门而去。
他半点不后悔,自己亦有办法全身而退。
只不过靖平王看在妹妹面上的维护,让事情变得容易许多。
短短六字,顾昱淮明了,眸色冰寒。
不多时瑜安取了药膏来,这还是她从徐州回来前母亲给的,治外伤有奇效。
“行了,我没什么事,你早些回去睡。”
瑜安没好气:“下次一打六前,记得早些告诉我。”
已近亥时,事情缘由明日再提不迟。
……
一场风波悄无声息地消弭,承天行宫内无半点传闻。
第二日,乐成伯府的赵忠和赵畅还前后脚来向叶琦铭赔了罪。
叶琦铭一眼看穿他们的用意,只道:“昨夜太乱,不小心误伤了二位,对不住。”
赵忠和赵畅大喜,明白叶琦铭未听到多少他们酒后之语。
二人备了薄礼,说过几番客套话,悬了一夜的心勉强放下。
他们记了这次教训,总归最后能置身事外。
至于仆从们的嘴,不消叶琦铭费心,他们自己都上赶着告诫仆从不得乱言,以免走漏什么风声。
握着把柄,叶琦铭不必担心两家府邸的报复。
瑜安倒也追问过前因后果,叶琦铭随意寻了个借口搪塞。
那些污言秽语,永远都不会落入妹妹耳中。
……
松城坐落于群山环抱之间,山地贫瘠,田产不丰,百姓多以捕猎为生。
离围场不远,北齐皇室出猎惯例安营扎寨于无量山脚下。连绵的营帐傍临川河与怀川河而建,依序分成五片,排布数里,尊卑分明。水源充沛,汲水完全不成问题。禁军巡查严密,猎旗迎风飞扬。
瑜安的锦帐同清涵郡主相邻,同在中心偏右之所,这一带多为女眷。
二哥的营帐在另一侧,离小叔叔不远。
瑜安有些意外,这些帐篷是一早便分派好的。
营地的管事笑道:“回郡主,围猎队伍尚未出发时,王爷特意命礼部如此安排。”
礼部几位大人虽意外,但靖平王特意吩咐自然照办。只是多了魏宁侯府二公子一处营帐罢了,无甚大碍。
虽是随天子出猎,但松城围场地处山间,地势险要,许多变故不得不防。
有小叔叔这番安排,瑜安放心许多。
明帝在位时,清涵郡主随父王来过松城围场两回,对此地比瑜安熟悉许多。
“原本皇兄继位第一年就该办秋A的,不过遇上朝局动荡,未能成行。”
萧氏先祖定下的规矩,饶是皇祖父再不喜出京城,都得一一照办。只不过到了不惑之年,皇祖父多遣叔伯们代为前往罢了。
收拾完锦帐,第三日便有第一场围猎,为期半日。
清涵郡主熟悉出猎的规矩,猎得前三者会蒙帝王亲自赏赐,荣耀无比。
她道:“从前只要靖平王上场,魁首向来轮不到旁人。其余人只能争个第二罢了。我父王还戏言,陛下若有什么宝贝作彩头,直接送到靖平王帐中就罢了,还走什么围猎的过场。”
她口中的陛下正是明帝。
瑜安在府中见过,明帝赐下的嵌七宝的金弓,还有金马鞍,都被小叔叔好生珍藏在书房中。
清涵郡主道:“听说后日的围猎,王爷不上场?”
“是,小叔叔说懒得欺负后辈。”
这话不假,放眼整个北齐世家,有谁能与靖平王相争。
康王府此番是世子萧语打头阵,另有清涵郡主的两位庶出兄长争风。其余世家皆跃跃欲试,不愿放过此等良机。
“那你们王府,便不参与了?”
清涵郡主起先觉得可惜,话一出口,便知晓自己问得蠢笨。
瑜安笑而不语。
清涵郡主也随她笑,极是讲义气:“我到时一定为你摇旗助阵。”
至于家中几位兄长,叫他们自求多福去罢。
……
清涵郡主回自己帐中歇息,瑜安收整过弓箭,得了清闲。
丹泓道:“郡主,可要奴婢等去打水备浴?”
夜里天凉,这个使臣最是相宜。
临川河出自山间,河水分作十几道支流。
其中一道清溪专供皇室女眷所用,因萧询后宫无人,加上安王妃身怀有孕未前来,便专划给了瑜安与清涵郡主的营帐。
帐中虽宽敞,若要沐浴到底还是局促。
瑜安命侍女带了些漱洗物件,顺势去溪边散散心也可。
中心一片的营帐本就不多,等闲世家都驻扎在东西两侧。
清溪上游穿过一片树林,暗卫早已勘探过,无碍。
几处支流界限分明,各府皆按序取水,不会有人造次,乱了地界。
阳光透过树影洒落野径,林间一片静谧。
瑜安原本是想找处僻静的水段沐发,沿着清溪向上走时,竟叫她发现了丛林掩映处的一小块湖泊。
湖水清澈见底,自山间而来的活水浅蓄于此,再分作清溪与另一条支流。
鸟鸣悦耳,四下里并无人。瑜安心中一动,从承天行宫出来一连赶了三日路,在此沐浴也无妨。
她交代侍女回帐中取一套新的衣裙,丹泓与另两位侍女散开为郡主望风,再度确认并无人靠近。
瑜安一件件褪了衣衫,赤足踏入湖中。
从前在军中时,遇河水中洗浴是常事。
澄澈的湖水被阳光照得暖融融的,置身其中一片舒爽。
瑜安沐浴过,换了月白的如意锦裙。
她坐于溪边石上,用巾帕慢慢擦拭着长发。
除了丹泓留下,她命其余侍女打了水先行回帐中即可。
风吹过林间,树叶沙沙作响,鸟鸣声回荡其中,自然之音宛若天籁。
临水照影,女子墨发垂散,在光下宛如上好锦缎,无拘无束。
小径中,有脚步声蓦地一顿。
瑜安回眸,透过层层树影,见到了帝王一角玄袍。
第64章 追妻第六月――神女
瑜安在湖边坐了许久, 墨发已干。
她三千青丝未束起,慵懒闲适的模样,若遇外男其实极为失礼, 更遑论帝王。
可偏生,萧询见惯了瑜安如此模样。
未料到会在此处遇见萧询,瑜安随手去拿一旁的流彩云纹外裳,罩在锦裙外。
随着她的动作, 原本叠得整齐压于外袍上的发带不慎被甩出, 落入湖中溅起圈圈涟漪。发带在湖面漂浮半圈, 很快随溪流而下。
瑜安心道不好,这条发带是母亲亲手为她绣的, 身边一共剩了三条。
她顾不上萧询,沿着溪边疾奔几步。幸好水流并不快, 发带逐水漂了一段, 被溪中露出的半块石头阻了去路。
“留神。”
溪边湿滑, 萧询远远出声提醒,往瑜安处而来。
不是什么难事,瑜安在周遭打量一圈,捡出一截枯枝。
她回到溪边, 看准方向用枯枝一挑。发带借力被枝桠带起一段, 离了溪面。眼见着发带因不稳再度要落下,瑜安稍一使力,发带飞向岸边, 萧询眼疾手快替她接住。
“多谢陛下。”
瑜安将枯枝掷回灌木中, 在溪边净了净手。
她从萧询手中接过发带, 另一侧丹泓未得帝王吩咐,只敢在原地等着。
瑜安唤她收拾了物件, 同萧询打过招呼,先行离开。
踏上回营帐的小径,一路行来,瑜安才发觉此番确实走得过远了些。
……
第二日无甚要事,瑜安从小叔叔那儿顺来一幅松城围场的舆图。
多年行军的习惯,每居一处,务必要厘清地势。
瑜安同兄长展开舆图,松城依山而建,山川相连,周围能叫出名字的高山就有七八座。
两处皇家围场分布其间,一处较小,最靠近安营扎寨的无量山,共有三处进入猎场的入口。
“明日便是在这里行猎。”
至于另一处围场,则是位于今屏山和无量山交错之处,地势更为错综复杂。
除开皇家围场圈出的地界,附近猎户也会入几座山中打猎。
周遭山势连绵起伏,密林无数,松城百姓多以此为生。
瑜安标记了几处要地,两炷香的工夫绘了简单的舆图,送与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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