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齐朝廷养了一群没文化的大学士,吃枣药丸!
啾啾啾,树上那两只雀儿好不自在快活。
他也想过得快活,但是没有自由,又哪来真正的快活?
耳畔,母妃还在唠叨。
夏漪涟心中烦躁无比,抓起小狼毫击打在那方端砚上,跟敲木鱼似的,一下再一下,懒洋洋地回了句:“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
“……”辽王妃还有半句话未说话,一噎,差点口水呛到自己。
夏漪涟这老油条一般的态度把辽王妃气得浑身发抖,抬手指着儿子,一脸悲切:“你,你,你这样,如何对得起边关你那生死未卜的阿爹和弟弟啊?!”
他察觉异样,回头,见辽王妃身体打摆子一样,抖得摇摇欲坠。
她还手扶额头,面色惨白,嘴唇哆嗦。
母妃又来了……
这惺惺作态长年累月一个模样,我审美疲劳了好吗?
夏漪涟无奈地暗翻个白眼儿,面上则悻悻地摇手笑道:“安啦安啦,就这点小事值当你气得血压飙升吗?娘---,我又不用考状元,要这么多学问做什么?会认字就成了。”
辽王妃扶着书桌稳住身体,闻言,大声斥道:“短见!你是不用考状元,但是你至少得能看懂文章啊,这个前提不就是你自己首先得会做文章吗?你可知道有学问的人可奸诈了?他们很会在文章里暗藏玄机坑死人!你要是不会做文章,将来就会被人坑死的!儿呐,你看看人家房季白,他三岁已经能将三字经里……”
“哎呀呀,你又来了!”夏漪涟焦躁地嚷嚷起来。
深吸口气,他正襟危坐,扬起脸来,试着跟母亲讲道理:“娘,我可是辽东郡主呐,以后辽东就是我的封地。我的地盘,我说了算!我投了个如此好胎,他房季白没法跟我拼爹,这才只能靠科举改变人生,咱们就给人家留一条生路好不好?”
说罢,他伸长手臂牵着辽王府的广袖摇了摇。
这大的人了还跟娘亲撒娇……
辽王妃也暗翻了个白眼儿。
就是,这小心肝儿讲的话,遣词用句,时常令她听得丈二金刚。
此刻,辽王妃再度一脸懵逼,“拼爹……唉,我说你还是赶紧开始读书吧,我听说房季白每天天不亮就……”
夏漪涟俊颜扭曲,捂住了耳朵,几要崩溃:“从我五岁会认字开始你就念叨那个房季白,一直拿我跟他作比较。如今我都十八岁成年了,你还比?娘亲实在太不给孩儿面子了!你这样子贬损我,我还要不要给人家做主子的?!”
“面子?”辽王妃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自己的脸面,叠声诘问他道:“你也知道自己将来是要做辽东主子的人?若我现在给了你面子,那以后谁来给你面子?谁又给辽王府面子?”
“哦,你以为人家叫你一声主子叫你一声郡主就是你给面子了?哼,很快房季白就会去京城参加春闱了,届时他金榜题名,官场得意,那会儿你再看看他这天子门生还又会不会给你面……”
“我的亲娘呐----!”夏漪涟叫魂儿一样盖过了辽王妃滔滔不绝的声音,“你可真有本事啊,什么事儿都能牵扯出房季白来!娘,儿子老早就想问你一句了,到底我是不是你和辽王亲生的啊?!”
瞥到辽王妃已气得转身就要去寻家法,夏漪涟面色一变,立刻冲着母亲巧笑倩兮道:“娘诶,你说说那个房季白咋就没长歪哩?不是说神童十之八九都会在长大成人后泯然众人矣么?”
辽王妃正酝酿着要给顽儿好好一顿竹煸炒肉吃,乍然听到他主动提及了她喜欢的别人家的孩子,顿时来了兴致,回身质问道:“谁说的?”
大有替人出头的意思。
“我啊!”夏漪涟抬手点着自己的鼻尖好笑道,“就是我辽东郡主说的!我乃辽东的小主子,未来的辽王爷,哪个敢不认我的话?”
他一挺平坦的胸脯,昂起秀美的下巴。
辽王妃却是一怔,望着他怔然良久,脸色渐渐变得灰败。
最后,她颓然一声长叹,“唉---”
扭开了眼,望着敞开的轩窗出了神。
“娘?”夏漪涟收起了嬉皮笑脸,起身,囫囵套上绣花鞋,将辽王妃扶坐在竹榻上,关切地问道:“娘,你突然叹什么气啊?”
辽王妃转过来的眼不知何时已经变得通红,哀哀看着心爱的儿子,语带哽咽:“我的儿,你……”
她一只手紧紧抓着儿子的皓腕,一只手开始不停地抹泪,“你也说了你是辽东郡主,虽说将来这辽东三省仍将是你的封地,但是郡主是不可能成为未来的辽王爷的,除非当今皇上龙驭宾天,或可有转机……呸呸,不能说这样的话!”
“儿,娘亲跟你讲,那些不该有的心思统统都收起来吧。皇上多疑,又爱听信谗言,这两年削藩的风声越来越紧。我们辽王府虽然一直没有异心,但是控制不住皇帝非要猜忌辽王府啊!你还小,大人之间的事情娘亲讲多了,估计你也听不懂。反正总之,天下人都知道---皇上他不喜欢辽东再出个辽王爷,以后你别再把你是‘未来的辽王爷’这样的话挂在嘴边了,你只能说你是辽东郡主,知道么?”
夏漪涟听得目中的光彩渐渐黯淡,情绪低落。
辽王妃见状,心中虽痛,可仍旧不得不再度啰嗦道:“咱们一家子现今所做的一切,都只为了给夏家留一个根。为了保你,你爹和弟弟长年待在边关,前有狼后有虎,凶险万分。我每日为他们提心吊胆,就算天天求神拜佛还沐浴斋戒,仍旧不能安心,我总是担心哪天他们父子就……儿子,你始终要铭记着,好好做个郡主,做个女人,谨守本分。你必须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辽王府上下四千三百号人口的身家性命全都维系在你一人身上的!”
“……”夏漪涟慢慢垂下了脑袋。
没有人想要肩挑这么大的责任吧。
这是他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母子俩正相对无言,辽王妃身边的心腹、辽王府的总管---大丫头红线进屋来请示:“郡主的十九岁生辰宴,还是照往年模样准备吗?”
辽王妃看看耷拉着脑袋的痴儿,叹了口气,向红线微微点头:“嗯。”
红线答应了声正要退出去,王妃喊住她:“王爷和小少爷有说好久回来吗?”
红线道:“回禀王妃,仍旧没有收到边关的来信呢。要不要我们派个人去边关一趟,看看情况?”
辽王妃又叹一口气,“行,我知道了,就这样吧,你忙去。”
她的夫君向来办事稳妥,若真有了不测,一定会想尽办法通知她的。
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自作主张派人去边关探寻什么,以免给朝廷抓到把柄,大做文章。
红线又答应了声,欲要退出去。
“红线,你慌着走哪儿去?还没来个吻别礼呢。”夏漪涟突然道。然后他站起身来,一使坏,广袖下白玉般的手朝红线伸过去,一拽入怀。
所谓吻别礼,是这位古怪郡主自个儿发明的,就是要下人们牵着他的手背亲一下。
不知情的人,还道别人吃他的豆腐。其实么,是他明目张胆、理直气壮地吃辽王府里所有丫鬟们的豆腐。
红线从小伺候他,对他这点德性和脾气捣烂地了解,便不依。
娴熟地扭身摆脱了夏漪涟的桎梏,脆生生地指控道:“郡主,你又来调戏奴婢了!”
这一声“郡主”叫得夏漪涟心肝儿剧颤。
一切都很好,就只美中不足的一点---出了这个外人禁足的后院,他,便又只能是“她”!
十九年前辽王妃生了一对双胞胎,对外宣称生的是龙凤胎,长为女,幼为男。
但实际上呢?
两个都是男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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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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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辽王守得云开见月明,终于于五十岁年纪时老来得子,欣喜若狂。
你道他为何前半生子嗣艰难?
开国皇帝江山打下来了,可惜不能与结义兄弟们共享江山,开国功臣于是不是死就是残,就算侥幸活着、安然无恙的,每天也是如履薄冰。
辽王本是前朝旧臣,被新朝皇帝收编,封了异姓王,老家辽东划拨给他做封地。“我在地方上虽然算是个土皇帝,但是我为大齐守着北面大门,保着你的江山永固”----这是当初辽王改旗易帜时跟新朝皇帝谈好的条件。
然而呢,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句老话是无数前人用生命和鲜血写就出来的啊。
卸磨杀驴,是开国皇帝们永恒不变的戏码。
老辽王当然气愤填膺啊,但是,一则他已经老了,没有了当年的斗志和体力;二则人家皇位已经坐稳了,连继承人都选好了;三来,他已经成家,感情上有了牵绊。怎么办?唯有当乌龟,谨小慎微地同皇帝周旋,尽量不触怒天子,不给皇帝抓到任何削藩的把柄。
还有一个原因,让他心存一点希冀---便是自己的王妃乃是皇帝的亲妹妹。
他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唯唯诺诺,带着妻子在辽东安分守己,裹脚不出,封地里避世为王,而皇帝面上待他皇恩浩荡,逢年过节给辽王府的各种赏赐源源不断送来,包括但不限于高僧开过光的送子观音玉像、求男得男的民间土方、红罗帐内助兴的宫廷密药、安胎宁~神~的名贵药材等等。
老辽王一开始不知道,还真以为皇帝待他与别的异姓王爷终归是有所不同的,所以得到的好东西就放心地使用。
吃吃用用,直到辽王妃怀上的孩子,不是流产就是死胎,夫妻俩才渐渐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那些名贵药材和宫廷秘方。
暗自请来退休的老御医检验,这一验,晴天霹雳!
才终于看清楚皇恩浩荡的背后,是皇帝杀人于无形的残忍、冷酷。
彼时辽王妃都已经四十岁了,而老辽王也已年近半百,再想要孩子,何其难也?除非辽王赶紧再娶再纳年轻的女人,这才有保障。
得知真相,辽王妃又愧疚又难过,她每日以泪洗面,而老辽王唉声叹气,束手无策。
终是夏家的香火延续最重要,辽王妃长哭一夜,她主动劝说夫君纳妾,并为他积极张罗。
虽然辽王妃是皇帝的亲妹子,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王妃早就心向夫君。何况她同辽王两个人感情甚笃,还是当初为皇帝打江山时候就结下的生死爱情。所以,王妃是死心塌地地心向着自己的丈夫的。
老辽王也是个痴情种,他痛苦地纠结了几日——他总不过是个寻常男子,思想传统。到父母坟前磕头祭告后,终还是决定,就算这辈子都没有子嗣,就算他夏家自此绝后,也不能让心爱的女人伤心难过。
结果,爱情感动了上苍,王妃又怀孕了。
一直小心翼翼,吃的用的东西只叫亲信接触,还反复叫大夫检查,辽王妃终于平安生下了儿子,健健康康,白白胖胖。
而且啊而且,还是一来,便来俩大胖小子!
夫妻俩欢喜得差点厥过去。
从此后夫妻俩时常吃斋念佛,处处行善积德,只为了保两个儿子能够平安长大成人。
儿子有了,赶紧请高僧赐名。
高僧说,娶个女孩儿的名字好养。
两个儿子就都取了个很女性化的名字,贱名最好。
生了孩子的事情始终瞒不了皇帝,那总得保一个,于是抓阄选。
结果---保大!
小儿子……
很对不起他……
高僧又说,名字越贱越普通,越好养活。
于是乎,小儿子叫夏小红,跟府中丫头似的,取了一个很普通的名字。而大儿子呢,叫夏漪涟,更加女性化的一个名儿。
并且取这样一个女孩儿的名字,也为的是将要保的那个大的当女儿养,好瞒过世人。
王妃就盼望着自己那心狠手辣的皇帝哥哥能动恻隐之心。
所以,你道辽王妃为什么对夏漪涟这么重视?
能不重视吗?他们都准备好了随时牺牲小儿子了,就为了保他啊!
总要给夏家留一个后啊,但留的后不能是个草包呀!
也因此辽王妃这望子成龙的心就尤为迫切。
不说要夏漪涟学到他爹九分风骨、八分才情、七分睿智,但六分及格分你得要有吧?
你阿爹可是草莽起家的呀,到现在文能安天下,武能打天下!
夏漪涟如今就是辽王府唯一的根了,小儿子夏小红大气,他随时做好了为哥哥牺牲自己的准备。
只是夏漪涟年纪渐长,日渐心有不甘。
他宁愿做个英武男儿上阵杀敌,也不要每天穿裙子、抹胭脂,假扮女人搔首弄姿。
但是当他有自主意识的时候,已经是个小姑娘的样子了。他每天穿着花裙子,梳着垂髫,学绣花学琴棋书画。而弟弟那边,每天跟着老辽王练武强身,身量已经比他高了,小胳膊也比他壮,这还怎么换过来?
爹娘根本不理会他的哭闹不休。
他彼时小胳膊小腿,拧得过谁?
再然后,随着年岁渐长,弟弟夏小红就跟着父王一起被皇帝派往前线送死去。夏小红长年累月待在边关,虽是双胞胎,可已经跟他长得大大的不一样了。
夏小红又黑又壮,手臂上肱二头肌鼓鼓的,腰上还有八块腹肌,是妥妥的长腿健美的欧巴桑、辽东古天乐。
而夏漪涟呢,自小就在辽王府深闺中养尊处优,人给养得白白嫩嫩的,肤若凝脂,妖娆美貌。穿上素裙,哪个不说就是一美娇娥?妥妥的辽东白蛇精啊!
更加没法跟弟弟交换身份了。
再说他弟弟夏小红也不愿意啊,打死也不肯做女人,还说什么宁为男儿疆场站着死!
扮作女子,就有了很多禁锢,譬如关在笼中的金丝雀,可他夏漪涟哪里是安分规矩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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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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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发泄这因为身份尴尬生成的悲催的苦闷,夏漪涟便无事他也要找点乐子来自娱自乐,消遣无尽的时光。
就是害苦了他身边服侍的人,往往被他耍得想哭不敢哭。
此刻就见夏漪涟琉璃般的眼珠子灵活一转,视线定在红线身上,恨恨道:“红线,下次你再敢用这种撒娇的口吻称呼我郡主,我立马拆散你和夏富贵,把你收做我的通房丫头!”
夏富贵是辽王府的一等侍卫,还是侍卫头儿,同大丫头红线是一对情侣。
话音刚落,夏漪涟就一把将红线拎小鸡似的,拽过来箍在自己怀中。
动作十分娴熟,看样子平时没少做。
他低头,作势深深嗅了嗅红线的发,“好香啊。”
咧齿一笑道:“反正我已经娶不了女人了,我这辽东郡主在外的名声又不好,没哪个达官贵人会娶我。我干脆就收了你,免得我夜夜春闺寂寞。我说小红线啊,你我便你恩我爱,凑合着一块儿就这么过一辈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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