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又急又羞,脸红了一大片,竭力推拒着他的胸膛讨饶道:“世子……郡主……”
她语无伦次,一着急,就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称呼这位主子了。
都是这胡乱的称呼惹的祸。
对外,夏漪涟自然是辽东郡主。
对内,府中自己人都知道老辽王的位置是要传给夏漪涟的,所以他便是辽王世子。
红线憋了半天,最后只好苦着脸向辽王妃求救:“王妃,奴婢知错了!”
辽王妃看看红线,又看看自己儿子,竟点头同意道:“红线是知根知底的人,如果没有其他办法,就只好委屈她了。将来可以给她换个身份,然后我们把她招做上门女婿,夏家的香火便可以一直传承下去了。”
红线僵若木偶。
王妃好像当了真,竟真的考虑要自己为世子、为夏家传宗接代……
她对世子只有主仆之义,并无男女之爱。可她是辽王府的家奴,这一生已经注定了要跟辽王府同生共死的。
虽心中悲怆,顷刻间就不得不同心爱的人生离死别了,但红线听了辽王妃那番话,仍是毫不迟疑地当即跪了下去。
她一脸视死如归状,半身都匍匐在地,振振有词地表忠心道:“一切但凭王妃和世子做主,奴,生是辽王府的人,死是辽王府的鬼!”
她这心如死灰、生无可恋的模样,终于把个夏漪涟愉悦到了。
这现世魔王噗呲一笑:“逗你玩儿的,笨丫头!你跟了我这么久,咋就还没练就一颗强大的心脏?”
红线抬起头来,脸上还挂着清泪,破涕为笑,一边抬起手背擦着脸上的泪珠儿,一边气恨地咕哝:“世子太坏了,总寻人家开心!”
红线已明白夏漪涟不喜人把他视作女人对待,决定以后私底下都不唤他“郡主”了,免得又被他耍弄。
但夏漪涟总要找她的茬儿,“嗯?你又来同我撒娇?”
红线赶紧讨饶,急急忙忙爬起来,寻了个借口就要退出去。
“等等!”夏漪涟喝止道。
红线脊背绷紧如弦,腿肚子都在打颤。
被他反复折磨,红线几要崩溃了。
缓缓扭过头去,却见夏漪涟并未针对她,而是已上前去挽住了辽王妃的手臂,做作地撒娇道:“娘,恐怕这是我最后一次任性了——这次我的十九岁生辰宴,就让我自己做主?我想好好闹一闹,给我的青年时代留个纪念。”
辽王妃条件反射性地眉头一深蹙:“你想怎么闹?你平时还不够闹腾的呀??”
“娘亲,你就放心好嘞,儿臣保证绝对不会闹出问题来的。”
辽王妃:“……”
娘亲信你个大头鬼!
拉住红线耳提面命:“你和富贵一定要把他盯紧些,出了问题,大伙儿一发完蛋!”
“……”红线欲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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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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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王夫妻保密工作做得好,尔今辽东的百姓都以为夏漪涟是女儿身。
但尽管是女儿身,大家心照不宣,深深明白将来辽东的主子铁定就是老辽王的这个长女,而不是“嫡长子”夏小红。
莫怪众皆已经是看死人一般看待夏小红了。
大齐皇帝上位不久后即着手削藩,作为辽王封地里的百姓自然很关注朝廷的动向—这与自己的身家性命息息相关啊。所以,别看辽王府如今还安然无恙,但是,话说皇帝将老辽王和儿子夏小红派去西北对付戎狄,似乎近两月都没传递消息回来了,那父子俩只怕已是凶多吉少……
敏感话题就不多扯了,只说将来辽东势必会由辽东郡主继承,余等仍是辽王府治下升斗小民,所以,只管巴结讨好辽东郡主就对了。
皇帝当然乐见其成辽东将来的主人是个女子啊。
女子能干成什么大事呢?
而这位辽东郡主的表现也让皇帝十分满意。
据安插在辽东的密探回报——辽东郡主骄纵任性,时常胡作非为,不守礼法。她同男子见面毫不避讳,更乘着夜黑风高强抢美男子入府陪她。且丧心病狂,用过就弃,护城河边三不五时就有英武健壮的少年郎直呼没脸见人了,呼天抢地地要跳河自尽。
唉,将来谁娶了她谁倒霉,头顶肯定是一片绿油油的青青绿草!
但,这一点完全不妨碍大伙儿献媚辽东郡主。
话说回来,辽东郡主所谓的“自己做主”,就是将他的生辰宴办成了个琼林宴。
夏漪涟邀请的第一个客人自然就是臣寻!
他这次大张旗鼓,广邀宾朋为他庆生,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要针对臣寻啊。
他不是说要好好闹一场么?就是想寻个机会,将他的宿敌房季白当众狠狠地羞辱一番。
房季白他不是神童吗?他不是才高八斗吗?他不是文章做得贼好吗?他不是让他长期遭受母妃的荼毒、人都抑郁得开始怀疑出生的时候是不是跟这个房季白被人掉了包,让母亲抱错了吗??
“我把全辽东的才子都请来,哼,纵然你真有满腹经纶,但我看你一个人、一张嘴、一支笔,如何斗得过济济一堂的才子们!”
夏漪涟对臣寻的怨念,如果能化成闪电,一定能把臣寻劈得外焦里嫩。
夏漪涟知道外面人都是怎么看待他的,所以很笃定,只要他淡淡的一个眼神儿,到时候那些才子们定然就会遂了他的心愿,可劲儿地给房季白难堪,叫他在辽东声名狼藉,声誉扫地,从此后母妃便再不会拿翻车的反面教材人物刺激他了,而他夏漪涟从此以后耳根儿清静!
可能这便是——铭心刻骨,就要一意孤行。
夏漪涟叫了红线的相好夏富贵去给臣寻下帖子,“你这么跟他说,就说辽东郡主得知你才高八斗,新近又中了举人,郡主十分仰慕才子,有意结识,遂叫人下帖邀请你去赴她的十九岁生辰宴。另外,郡主还煞有介事地叫了一班文人骚客作陪。”
他特别叮嘱富贵:“你记得多带点侍卫去。”
富贵愚钝:“郡主,咱们是要去把房举人绑来吗?”
夏漪涟抬手一个爆栗子敲在富贵的脑门儿上,“叫你多带点人去就是要绑人吗?你怎么那么暴力?你的想象力怎么那么无稽?我问你,那你看见红线,难道你就想要同她入洞房吗?笨蛋,人多点,才好叫姓房的知道,他来也得来,不来,也得来!”
“……”富贵委委屈屈地揉着额头领命而去,心说,王妃望郡主能多读点书,知书达理,不是没有道理的。
臣寻这边,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啊。
要怪只能怪辽王妃实在太太太喜欢他了。
不过臣寻接到请帖,听了夏富贵那一番话,觉得挺合情合理的,而且又得知凡是在这次秋闱中取得了好成绩的才子,都收到了辽东郡主生辰宴的邀请帖,更加没有多想。
可能这便就是——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臣寻道了谢,说了些客套话。到了日期,他便携带薄礼前往夏家赴宴,给辽东郡主庆贺十九岁生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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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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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寻到辽王府赴宴,来得早,宴会还没开始,众人自便。
有个同窗好友相邀臣寻去后花园里赏花。
两个人一路信步闲逛,边走边聊。
同窗啧啧,“今晚这顿饭不好吃啊,是一道鸿门宴,可得小心了。”
“什么鸿门宴?”臣寻微愕。
给人家庆贺生辰而已,怎么说得怎么玄乎?
同窗说道:“大家私底下都在猜测,辽东郡主如今都一十九岁了,亲事还一点没着落。这次她邀请这么多才子来吃饭,只怕是想先相个面,挑几个文采和品貌都上佳的人做她未来夫婿的候选人,到时候春闱结束一放榜,她便榜下捉婿。季白,你觉得呢?”
臣寻失笑,“是不是有些想多了?”
“怎可能想多?一来,辽东郡主年纪都这么大了,还没嫁出去,她肯定捉急死了,要不往年怎么不见王府邀请才子赴宴呢?二来,辽王同小世子去了西北前线,生死未卜,夏家肯定想着赶紧给郡主寻个夫婿,先下手为强,免得到时候皇上一道指婚圣旨下来,把她嫁到偏远地方去,此后辽东的地盘上便再无辽王府。”
“这……,我们还是谨言慎行,少议论国事吧。”
“呀,说的是!啊对了,季白,你给郡主带的什么贺礼来?”
……
辽王府很大,两人聊着天儿,不知不觉走得深了,也不知逛到哪里了,曲径通幽处,一个下人也没遇到。
无意中二人路过一堵一米多高的由灌木丛和矮小的花树组成的绿植墙,突然听见自墙内传出来嘎嘎嘎嘎的、似笑似闹的高亢声音,鸭子叫似的,听着甚是怪异。
“在干嘛啊?笑得这么邪恶。”
臣寻见同窗想也未想,几步跨过去,然后伸手就去拨花枝,似乎想觑看。
他忙上前阻止道:“这里是后花园,可能是王爷家中女眷在打闹。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免得惹上麻烦……”
但话说得迟了些,那同窗的双手已经将带刺的月季花枝拨到两旁,凑近看了眼,说:“有两个姑娘在荡秋千诶。”
夏漪涟站在秋千上,身后丫头红线将他推得老高。他一身裙裾飘飞,像燕子似的在半空里飞来荡去,好不开心,笑得嘎嘎的。
“唉,我累了,不想荡了。”
“哦。”
秋千慢下来,夏漪涟出了一身薄汗,累得不想动弹,两手也有些麻,便坐在秋千上,歪靠在绳索上,懒懒地揉着手腕儿。
红线掏出手绢来,细细地给他擦拭额角渗出的晶莹汗珠,突见远处花枝颤动,一张陌生的脸露出来,察觉是有人偷看,立即大声呵斥道:“非礼勿视,哪个登徒子胆敢偷窥我家郡主?!”
“哎呀,竟是辽东郡主!完了完了,郡主现在恨嫁,若是被她看上了,可了不得,说不定会被她立刻抢进府中做相公,快走快走!”同窗掉头就跑。
辽东郡主活到一十九岁都无人上门提亲,寻常百姓家的女孩儿十四岁就定亲了。听说她虽长得美艳,但是骄纵无比,又水性杨花,臣寻闻言也慌了,转身想跑,衣袍却被月季花茎上的刺勾住,慢了一拍。
红线追过来拨开花丛,便让臣寻整个儿暴露无遗。
那边厢坐在秋千上的人,就一眼看见了他,四目相接,天雷勾动地火,她愣了愣。然后下一瞬,她竟跳下秋千转身就跑。
臣寻也愣了愣。
“看看看,你还看?小心我叫人来挖了你的眼珠子!”红线凶巴巴道。
臣寻忙收回视线,一叠声道歉。
红线却是有些惊奇。
郡主头回叫人看得痴了呆了也。
搁往常,男人们见到她,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吓都吓死了。
她便也好奇地扭头看去,这一看,跑走的夏漪涟衣衫不整,云鬓散乱,金钗步摇纷纷滑落在地也不顾上。特别是他脚上,仅仅穿了一双白袜子。
她哎呀一声,跺脚急道:“郡主,鞋,鞋,你没穿鞋哩!”
他的大脚若给外人瞧见了,这还了得?郡主的名声已经够难听的了!
红线急忙丢开臣寻跑回去,再拾起随意丢在地上的绣花鞋朝夏漪涟一顿猛追。
臣寻回过神来,暗吁一口气,趁这个机会他解开花枝和衣袍,赶紧找路离开了后花园。
他是没看见,跑掉的那人却在半路驻足,伸手牵过来道旁一朵月季作势欲嗅,余光却望他扫来,冲着他仓皇逃走的背影嫣然一笑。
“郡主,你把脚抬高点啦!”红线蹲在地上给夏漪涟穿鞋子,口中数落道:“你刚才是怎么啦?看看你这衣衫不整的样子像什么话?有狗追你吗?你晓不晓得你刚才跑起来的模样就跟被人捉奸在床似的,我都替你丢脸!还有哦,光着大脚板就跑,也不知道他看见了没,要是看见了可就糟糕了。”
糟糕?
据说在古代,看了女人的脚就要负责。
这么一想,他突然觉得十分有趣儿。
日子太无聊,不妨以此要挟那人,耍弄耍弄他,便问丫头,“他是谁呀?”
“你说的哪个?刚才偷看你的有两个人。”
“当然是……长得俊的那个。”
红线一听夏漪涟的语气不太对头,脑中警铃大响,不禁替那人胆战心惊,“郡主,你饶了人家吧。而且像你这种身份,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跟外人牵扯太多的好。”
夏漪涟低眸,睨着蹲在地上的红线,幽幽道:“你喊我一声郡主,我不关注美少年,难道关注你这个美少女?”
红线都给夏漪涟绕糊涂了,“你怎么能关注美少年呢?虽然你是郡主,但是,但是,哎呀,你想想你的身体结构啦。”
“停!”夏漪涟变了脸色,他冷脸子道:“你只管回答我,知不知道他是谁?”
红线立刻怂了,暗想,死贫道不如死道友,立刻和盘托出:“他不就是你刻意请来,预备要让他当众出糗的你小时候就嫉恨上的大仇人房季白么。”
夏漪涟怔住,“竟是他呀……”
多年不见,竟然长这么俊俏了。
不过远远一瞥,就看得人家一颗芳心,扑通,扑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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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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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东郡主盛装出现,宴会终于开始了。
下人引着臣寻入大厅里就坐。
上首,容光焕发的美艳郡主一见到他,但觉自己这间布置得已经金碧辉煌的宴会厅更亮堂了三四分。
郡主还在心想,如果他自比明月,那么此人就是太阳,他月亮的光辉完全被他遮蔽住了,真的,毫不夸张。
虽然他几乎天天听到这个人的名字,但其实今日不过是见这人第二面而已。
夏漪涟想起十岁前仅有的一次见面,不自觉地一勾唇。
他还记得见面的原因是因为那时候房季白的父亲还在他家里做侍卫,其实就是个门卫,地位不高,后院都不准进的那种外头伺候的下人。有一年过春节,母妃看他郁郁寡欢,知道他是太寂寞了,就让下人们谁家里有同龄孩子的,叫到王府里来陪小郡主一起过节。因为母妃准备了很多给小孩子的赏赐,所以大家都很积极,房季白便被他父亲带了来。
其实孩童十岁前的记忆已经模糊,他对房季白唯一的印象大概就是同今日一样——他腰板儿挺得笔直,目不斜视,话也不多,看着十分无趣。
只是,他正襟危坐,与旁人格格不入。但又与众不同,引人瞩目。
大家都在成长,大家都没有长残。
夏漪涟感慨,岁月优待了自己,也优待了这个人。
真无趣,这个人---他再度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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