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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藏——艾哟哟【完结】

时间:2024-06-01 17:12:50  作者:艾哟哟【完结】
  夏漪涟倏然顿住脚步, 低头将自己一身看了眼, 眉头紧蹙。
  衣裙淋了个湿透,精心挽的发髻被暴雨一阵摧折打压, 早散掉了, 长发一缕缕贴在鬓旁、披在肩头, 化好的妆也全糊了。这么披头散发蓬头垢面的, 如何能见爷爷?
  不过他一身女装也不适合见爷爷, 夏漪涟折身便朝自己的起居室大步走去。
  红线和富贵急忙跟上, 喜滋滋道:“郡主,我们服侍您更衣!”
  夏漪涟头也不回道:“你俩衣服也打湿了,先去换身干爽的衣服再来伺候爷。动作快点,爷有赏!”他扬了扬提在手中的礼盒。
  何必说这礼物是肃王妃送的?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他决定借花献佛笼络人心。
  “诶,好咧!”
  两人一同响亮地喏了声,便开心地大笑着奔回各自的房间换衣服去了。
  夏漪涟含笑目送二人消失在雨幕里,无声一道喟叹,也快步跑回房间。
  入屋时已利落地将自己脱得赤条条的,直接用湿衣服把全身的水渍擦干净。再去到角落里一头埋进水盆,脸上的脂粉几把洗净。洗好了脸,头上的钗环一一取下扔在梳妆台上,长发放开,用干毛巾搓了几把,然后打开衣柜翻出新做的直裰、里衣以及中单,一件件穿上身。拆开的头发重新梳理,在头顶挽了个髻,用一根拙朴的玉簪固定好,最后在额头上戴上网巾。
  刚打扮停当,红线和富贵到了。
  夏漪涟正揽镜自照。
  镜中的男儿眉目英挺,玉面无双,窄腰长臂,风流倜傥。
  红线埋怨他动作太快,都没自己发挥的余地,但还是伸手,帮夏漪涟抚一抚肩头轻微的褶皱,为他束了束脑后的网巾细带,还想要重新给他系腰带。
  夏漪涟本来想笑话她画蛇添足,多此一举,但张了张口,最后却什么也没说。他无声笑着舒展双臂、打开,方便低着头专注整理他衣袍的红线好操作。
  富贵则绕着他转了一圈儿,然后惊讶道:“郡主,你现在竟然会自己束发,自己穿衣服了!”
  夏漪涟抬手赏他脑门儿上一个爆栗子,笑骂道:“你主子又不是白痴,我当然会啊。”
  富贵捂着额头,苦着脸,露出从前那副憋屈模样。
  主仆三人说说笑笑,直奔堂屋。
  快到门口,夏漪涟开始紧张起来。
  如今这是,丑媳妇终于要见公婆了……
  喜悦像甘甜的山泉水灌注进满身饥渴的血管里,每一个毛孔都激动地偾张着大口贪婪吸吮,无一处不欢愉。
  夏漪涟深深吸一口气,一撩衣袍下摆,一手掂了掂捧在身前的长方形礼盒。这里面装着他一月前便去和盛泰烟袋铺定制好的要送给臣寻爷爷的礼物——一杆镶金嵌玉的长安城爷们儿最爱的旱烟袋。
  然后他轻咳了咳润好嗓子,一头计较着到底是先喊一声爷爷,还是先跪下磕了头再喊人,没计较好,便想,见机行事好了。如果进屋后紧张得腿软,便顺势跪下磕头喊爷爷。
  一头,抬脚便要跨进门槛。
  就此时,一番话惊雷似的迎面砸向他:“从前那是没办法,为了全族人,只能委曲求全。但如今,我们不告发他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想同你成亲?除非我老头子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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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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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德自屋内抢出来, 臣寻追在后面:“爷爷,您要去哪儿?外面正在下雨,而且您也还没吃晚饭啊!”
  几个人在堂屋门口正面遭遇。
  夏漪涟看房德。
  老人家一改从前的卑微和怯懦, 瘦弱的身板挺如苍松, 枯枝般细瘦的两只手臂垂在身侧, 蜷握成拳,激动地微微发着抖。那双眼角布满皱眉的眼, 目绽凶光,犹如万支利箭朝他射来。
  夏漪涟瞳孔骤缩。
  爷爷的眼神儿, 恨不能生食其皮啖他的肉……
  闪躲着调转视线求救似的去看臣寻。
  她脸色苍白如雪, 见他看过来, 双目微阖,低垂的睫毛在颤抖。
  夏漪涟心往下沉,假装自己没听到先前房德说的话, 硬挤出个笑堆上脸, 先喊人:“爷爷, 我……”
  房德转身面向臣寻, 抬手一指夏漪涟,“他来得正好, 倘若你不信爷爷说的话, 你现在就当面质问他!你问他,你爹是不是被他娘逼死的?你又问他, 他知不道你爹是被他娘逼死的?最后你再问问他, 你爹是不是因他而死!”
  爷爷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每个问题都像一把尖刀扎在他身上, 带着无尽的恨意所以那么用力, 深入肌理, 触及骨头,刀刀见血,夏漪涟痛得打颤,五指收紧,才能堪堪拿稳揣在怀里已重若千钧的礼盒。
  红线和富贵面面相觑,看着他一脸担忧,“郡主……”
  夏漪涟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幽不见底的梦魇,噩梦一口口正在吞噬他。
  他并不知道房德所说的事实,他只知道臣寻的爹的确在那天晚上偷听到了他和母亲的谈话且被母亲发现了行藏。而此后,他也的确再未见到过那个忠厚和善的门卫了。
  如今想来,恐怕娘真的为了保护自己而逼死了臣寻的爹……
  娘,我该要怎么解开这个结??
  您给儿子留下了好大一个难题啊,可能关乎我一生的幸福,可能让您相中的满意得不得了的儿媳妇跑掉呢。
  夏漪涟心中已有答案,他不敢宣之于口。只怕自己一旦开口,期待已久的洞房花烛就会像梦幻的泡沫般被戳破了。
  他一眼不敢眨,紧紧盯着臣寻的一举一动。
  不论别人怎么想、怎么看待他,他只在乎这个女人对自己的想法。
  臣寻那双会说话的漂亮的杏眼儿已经睁开,她朝他看过来,她眼睛里毫无温度,静静地注视着他,缓缓启口,“爷爷说,我爹因为发现了你是男儿身的秘密,你母亲为了保护你,让这个秘密永远掩埋下去,辽王妃逼我爹自绝……”
  夏漪涟浑身僵直,麻木自被雨水濡湿还没干透的脚板心迅速蹿遍全身直冲脑门儿,他整个脑袋都是木的,他木木地无意识地打断她:“寻寻,别,别再说了,也别……问了,反正我,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让过去的就过去了好不好?让脓疮就在结痂的皮下自生自灭好不好?揭开疮疤,我们还要怎么面对彼此?
  “夏漪涟,”臣寻目中已泪光点点,“你从前威胁我不要负你,还说恋人之间应当坦诚相待。夏漪涟,我也希望你不要负我,别对我隐瞒任何我想知道的事情。那么,你告诉我,爷爷说的是不是真的?是不是你娘逼死了我爹?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我爹是被你们家害死的?他根本就不是病殁!”
  臣寻凄厉而嘶哑的诘问声在寂静的堂屋里回荡,像更鼓一样一下下敲在夏漪涟的脊背上。
  夏漪涟无力地垂下了脑袋。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全须全尾地喊他的名字了,再次听到,他清晰地听见了两人之间破空的裂痕声。
  是,是要坦诚相待。
  可是,真的把一切都说了,母亲在臣寻心里美好的形象可还一样?
  虽然臣寻没有喊出口,但是他看得出来,臣寻早已在心中将母亲视为婆婆了。
  她对母亲交代的话奉若圣旨,每日里循着母亲的做派管束他。她动辄因为他的不着调而痛心疾首,像母亲在世时候一模一样。
  娘亲也一定是臣寻心里最满意得不得了的婆婆。
  母亲活着的时候那么护她疼她,好东西都往她跟前送。待她小心翼翼,生怕她这准儿媳甩脸子就不要她儿子了。母亲待她比他这个亲儿子在心里的位置都要重,臣寻那么聪慧,不会体会不到。
  她肯定遗憾没有在母亲活着的时候喊她一声娘,没能在她活着的时候同她名正言顺地做婆媳一场。
  不止是尊敬,还有崇拜,将她当做榜样、典范,努力追着她的脚步前行。
  是呀,辽王妃美貌优雅、雍容大气、礼贤下士、和蔼可亲,全天下的女人都会想要成为她那样的女子吧。
  臣寻心里对母亲的爱戴,他肯定连她的十分之一都不及。
  所以,那么,如果,一切都对你说了,寻寻,你对我母亲的敬爱可还在?
  啊,娘,您这儿媳妇也真是固执呢,她甩给我好大一个难题,誓不罢休的模样,我该怎么办?
  如果真的将一切坦诚相告,他和臣寻之间便再无可能。杀父仇人之子,她这样冷静理智的女人,如何还能接受他?
  夏漪涟狠狠地颓然地闭上了眼。
  而我,娘,我也不想破坏了您在她心里完美的婆婆形象。
  更何况,说到底,娘,您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保我的命。
  所以,这应该是我来承受的后果,娘,我不愿也不会让你独自背负所有的不道德。
  今天的臣寻也变得好呱噪,她还在耳旁逼问:“我再问你一遍,我爹是不是你母亲逼死的?!”
  她声色俱厉,已经像对待仇人一样对待他。
  外面大雨滂沱,闪电不时无声地划破夜空,转眼即逝,但仍将夏漪涟苍白的毫无血色的俊脸一览无余地暴露在红线和富贵眼中。
  两人担忧不已,“郡主,您……”
  您还好吗?
  怎么能好?
  好不了了。
  臣寻扶着门框,瞪着他的杏目里腾起仇恨的熊熊怒火:“夏漪涟,你回答我!”
  这一声暴喝吓得他睫毛一颤,重新张开眼来。
  “小寻,你还问他做什么?他不回答便是默认了。他不惜自小男扮女装就是为了苟活于世!他的命才是命呢,我们穷人的命百姓的命不是命,只是草芥!辽王妃只需要轻轻一句话,就能要了你爹的命,要了我们全家的命,要全族人的命!他不会不在乎的,他根本就是懒得回答你!”房德厉声道。
  夏漪涟转动呆滞的眼珠缓缓看向房德,无力地争辩,“不是的,爷爷,我娘是菩萨心肠,她是好人,就算有错也全都是我的错,我一个人的错……”
  房德嫌恶地喝止,“你闭嘴!谁是你的爷爷?!”
  “……”夏漪涟再度看向臣寻。
  她仰着脸,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淌进了脖子,像溪流一样涓涓不止,令他看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
  但是可以想象,泪水定然早就糊满了她姣好的小脸。
  夏漪涟觉得自己一颗心好像被生抠了出来。
  这是第二回看见她流泪。
  第一回,好像还是为他。
  房德早已等得不耐烦,跺脚叫嚣道:“小寻,别问了,他不会回答你的。快把他赶走,从此后与他一刀两断、死生不见!”
  死生不见???
  夏漪涟登时慌了,抛了礼盒,一步上前:“寻寻,我对你是真心的!”
  臣寻冷睇过来,“不要靠近我!”
  “……”夏漪涟已经伸出的手,仍做着试图将女人抱进怀里的动作。
  他看见臣寻往后疾退的踉跄脚步,她避他如蛇蝎。
  夏漪涟悲凉地笑了下,放下双手,定定地看着那张他眷恋了许久的脸。
  留不住的,强留也没意思。
  我是男人,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呢?
  他咧了咧嘴,露出一个不知是哭是笑的表情。
  就算分手,他这死相,也不想让女人好过。
  所以,他开口:“你想跟我分手好好说就是了嘛,何必找借口?其实你明白地告诉我就行了,我不是会死缠烂打的人——这话我可是早就跟你说过了的。再说了,女人如衣服,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是男人,还担心没衣服穿?”
  臣寻倏地转脸面朝他。
  她莹白的脸色更加苍白,瞪着杏目,眼里凶光毕现,不知是恨、是怨。
  他笑了,笑得很欢畅。
  对,就是要这样,互相伤害,方能死生不见!
  他继续说下去,竟是越说越利索,越说越伤人了。
  寒心的话就这么脱口而出,更加不堪。
  “本来是觉得你女不女,我又男不男,我只好将就一下,所以挑中了你。现在看来,将就我也不愿了。嗯,男人还是不能将就的好。三妻四妾是上天赐给男人的权利,该享受就要享受,所以何必将就呢?”
  夏漪涟说得一脸平静。
  “你可以去官府告发我,不过我奉劝你,你这么做之前,一定要想好如何自保,毕竟都是欺君之罪。但你是臣,而我,我叫当今皇上一声堂哥。最终皇帝会怎么对待你我,君心难测。当然,如果你不在乎你和你爷爷都成为我的垫背,那我也没任何意见。”
  “最后,”他忽的笑得很猥琐,“如果你到底是嫁不出去的话,想男人了,可以来找我。我这人很博爱,也乐善好施,我愿意舍身叫你尝尝男人的滋味儿到底是怎样的,叫你开开眼界,增长见识。”
  房德脸色大变,怒发冲冠。他奔过来,高举起骨瘦如柴的手臂狠狠捶打在他的胸口、肩背上,口中怒骂不休。
  “你不得好死!你们全家都活该被烧死!你这恶人也会不得好死!只要我活着一天,我都不会让你作践一分我的孙女!”
  红线和富贵急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老太爷,求您,求您下手轻点啊。”
  有心为郡主为开口说好话,但看夏漪涟模样,心知人家说的八九不离十了。杀父之仇,少夫人没有亲自上阵捶打他已经算好的了,所以他们一点不敢阻拦老人家。
  夏漪涟像一尊泥塑木雕,任由房德施为。
  直到嘴里有了铁锈味儿,他最后留恋不舍地看了臣寻一眼,便冒着滂沱的大雨转身远去。
  “郡主?!”
  红线和富贵看看臣寻,暗自一叹,义无反顾地冲进了雨幕里,“爷,等等我们!”
  臣寻的心忽然空了,拔腿欲追。
  一只枯瘦的手有力地捉住了她的胳膊,爷爷咬牙切齿的话和着屋外的闷雷一起击得她找不到自己的魂。
  “追什么?记住,姓夏的是你的杀父仇人,父仇不共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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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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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德在京城待了一月, 浑身不得劲儿。
  臣寻这套宅子是套二进__四合院,花费了数千两“巨资”购入,普通老百姓根本买不起, 所以住这儿的左邻右舍要不是是小富的商贾之家, 要不就是个不大不小的官绅。这样的圈层, 做了几十年王爵家奴的房德打不进去,他也不想打进去。左右找不到相等身份的人打交道, 无人能跟他唠嗑儿。房德觉得很寂寞。
  再一个,他虽年过七十了, 身体也不如从前矫健灵活, 但老人家习惯了操劳, 一刻也闲不住。可臣寻没地给爷爷种,家里又只两个人,家务活儿少得可怜。所以这冷不丁突然无所事事起来, 房德简直无所适从。
  京城里的大街小巷他都已经逛遍了, 见过了世面, 很快就失去了新鲜感。如今每日里他去也无所去, 又没事情做。最后剩下的能做的,便是坐在门槛上望着天叹气, 满脸落寞, 日渐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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