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刻穿好衣服下了床,才点燃了油灯,预备打开房门去外面查看一下出了什么情况,谁知道房门就被人自外朝内轻易就给推开了。
臣寻登时惊了一跳。
这明显是贼子的手法啊,自门缝拨开门闩再溜进屋来行窃!
她忙往后退了一步,轻轻搁下灯盏,再抄起地上的藤条箱子准备对付蟊贼。
却见那贼竟然是个女贼,因为她着一身水绿色襦裙。
不知是她太过自大,还是经验不足,进屋后,都不看看屋内的情况,直接将房门闩好,然后回身靠在门背上,抚着胸口,气喘吁吁道:“好险好险,差点就被抓住了,但愿能逃过这一劫!”
臣寻定睛一看。
这鬓发凌乱,钗环歪戴,衣衫不整的样子何其熟悉?
人,又何其熟悉?
不就是害自己半夜要逃离奉天城辽东省的辽东郡主夏漪涟么?!
那夏漪涟好似也才发现屋内有人,怔了怔,看清楚她的面貌,立刻又惊又喜上前一步:“季白?啊,这里是你的房间吗?”
臣寻尚未开口说话,那夏漪涟眼睛一转,看到了她手上高举的藤条箱子,然后又看见了桌上搁着的鼓鼓的行囊和黑布伞。
她直接走到桌旁就拎起包裹拿在手上掂了掂重量,还尖着几根指头捏了捏里面的东西,看向她,双眸亮得吓人,还忽闪忽闪的,十分狡黠,“季白,你这是要远行么?去哪里?”
臣寻很疑心这夏漪涟猜到了自己要干什么,她心跳如鼓,借着放下藤条箱子的功夫掩饰脸上的不自在,镇定地说:“爷爷催我早点进京备考去,免得在这里被人情世故分了心。”
“哦哦。”夏漪涟并未多问,丢了包裹,背着手大模大样地、饶有兴致地在屋内转看了一圈儿,好似在欣赏她房间里的布置。
臣寻长松了口气的同时,很、生、气。
轮到她质问她了。
臣寻冷下脸来:“不知道深更半夜的,郡主突然闯到我屋里有何贵干?”
但耳听见外面秋虫啾啾,除此外,安静得很,她顿时紧张起来。
这会儿夜深人静,只怕茂生伯伯同那个本家伯伯约定来接她的时辰就要到了,得赶紧打发走这位不速之客。
于是立刻添补道:“郡主,男女授受不清。为了郡主的清誉,不论什么原因,我劝郡主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我会当没看见过你的,也请郡主不要对外乱讲,这样会对你我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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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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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想那辽东郡主脸色遽变,然后三步并做两步奔到她跟前,跟着咚的一下子,就重重地跪在了她的脚旁,“求季白救我!”
臣寻不料对方竟是跪了……
一时反应不过来。
愣愣的低头看着地上的人。
那辽东郡主扬起楚楚可怜一张梨花带雨的脸来,看得臣寻眼晕,但她更被夏漪涟这起伏跌宕的行为搞得很蒙圈儿。
“救你?”她茫然地喃喃出这两个字。
“对,救我!”夏漪涟一脸悲愤和哀戚,咬牙切齿不忿地说:“季白,我现在已经是朝廷重金悬赏的钦犯了。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一旦被官兵抓住,便要人头落地!”
“……”臣寻微微蹙眉。
她终于找回了点神志。
你在开玩笑的吧,辽东郡主!
昨晚还没消遣够我么??
此时卑微地跪在自己脚下的夏漪涟,让臣寻有那么一刻恍然觉得,好像昨晚在辽王府那间传闻里、也却如传闻里般奢华无匹又美轮美奂的玫瑰厅中延请上百位才子赴宴祝贺她寿诞的辽东郡主,只是自己梦里的一个幻象罢了。
但是,臣寻却清晰无比地记得,当时就是这个女人,高高坐在上首,嘴角泛着莫测的笑意,随口那么一说,满堂的才子们为了讨好她,让她愉悦,没有脊梁风骨,立刻蜂拥着上前来灌自己的酒!
她不止指使人把她灌得人事不省,她还趁她酒醉在她脸上乱涂乱画!
现在想起这些,臣寻仍是控制不住身体微微颤抖。
这个女人简直坏得令人发指!
她根本就不像个女人!!
女人应该矜持,应该贤良淑德,应该秀外慧中,应该……臣寻心里把夏漪涟骂得狗血淋头呢,忽的听见了夏漪涟嘤嘤的啜泣,伴随着时不时的打嗝声,似乎她正在拼命压抑不要哭出声来,却又伤心难过得无法自抑。
臣寻暗自吃惊不小,低眼一扫,果见夏漪涟抬头望着她,双手死死捂住嘴巴,但是两只漂亮的眼睛里蓄满了盈盈的泪水,脸颊和手背上也已经泪流成河,下颌处更悬着一滴要落不落的热泪,肩膀抽搐不停。
臣寻:“……”
不过转眼之间,她竟就已经痛哭成这样了……
臣寻很头痛,莫名其妙地感到自己很有罪恶感,好像是她把她欺负成这样了似的。
臣寻被夏漪涟跌宕起伏的情绪和反差极大的行为搞得十分懵,努力定了定神,撇开私人情绪,冷静理智地问她道:“你到底在说什么?好端端的,郡主怎么可能会成为朝廷通缉的要犯呢?”
夏漪涟微微放开手,肩膀一抽一抽地说:“朝廷污蔑我父王和弟弟通敌叛国,要对我辽王府抄家灭族。”
臣寻心头巨震。
朝廷和辽王府终于走到这一步了么??
但是,虽然其实这个事情早有所料,全辽东的百姓都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今上和朝廷一定会收拾目今唯一仅存“硕果”。可是,当事情真的发生了,还是觉得这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她先存疑,毕竟之前真的毫无征兆。
想想下,辽王府能屹立至今不倒,不可能没在朝中和今上身边安插眼线,提前预知危险。如果真有其事,这夏漪涟哪里还有心情大搞寿宴?
这样一想,臣寻便怀疑的审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今晚!”
臣寻怔了下,再问道:“你父王和你弟弟现在人呢?”
“一直没有消息,恐怕早就被朝廷秘密抓起来了,关在天牢里。如今只是终于炮制出了所谓的谋逆的罪证,便来我辽王府拿人,然后一家子齐全后便将我们全部砍头。他们连母妃和我这种妇孺都不放过,嘤嘤嘤嘤。”
臣寻嘴角抽了抽。
这时候只在乎自己的命么?关键,你是孺么?
然后有些释然。
难怪辽王府事前没预料到危险,倘若老辽王和郡主那弟弟都被抓了,只怕朝中的眼线也一锅端了,是以这边辽王府还无动于衷。
想了想,臣寻又细问道:“谁领的兵?你们辽王府这么多口人,倘若朝廷要抓人,自然得人多才行。人一多,不免走漏风声,不会你们没有提前听到风声吧?”
夏漪涟捏着粉拳回道:“自然是蓟辽总督佟林啊。他一直待在奉天按兵不动,只等着一接到皇帝的密令便立刻出我们不意伸出魔爪!”
“……就你一个人逃出来?辽王妃人呢?还王府其他人呢?你们不是有五千亲卫么?”
“你懂什么?当初父王和弟弟被派到西北去打戎狄,母妃担心他们出事,就让父王将亲卫全部带走了,府里就剩了下些丫头小厮仆妇。母妃现在已经给佟林抓起来了,被抓之前她和下人拼命掩护我逃走,我,我……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呜呜呜。”
几问几答之间,臣寻听得暗暗纳罕,已是信了七八成了。
随即,嗯,她想,但是,就算事情是真的,你怎么有脸来求我救你呢?就算我能不计前嫌,可我也没那本事救你啊。
臣寻吞了吞口水,想来对方是狗急跳墙了,无头苍蝇乱走,无意中闯进自己屋子里来的。落难之人,真是可怜啊,臣寻不忍再计较从前种种,尽力放柔了声音道:“郡主,我不过一介草民,实在是爱莫能助啊……”
夏漪涟骤然一把抱住了她的小腿,臣寻一惊,本能的要踢开她。结果她紧跟着上半身子靠过来,侧脸就在她的小腿上蹭了又蹭,低低泣道:“季白,我现在已经无家可归了,外面全部是捉拿我的官兵。我长这么大,就没怎么出过辽王府。我不知道要去哪里,就算知道也不知道路该怎么走,我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蹿逃命。求你收留我,不要赶我走,求你了!我还不想死,世界这么美,我要多看看!如果你愿意救我一命,你叫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臣寻僵硬地缓缓低下头去,俯看着抱着自己小腿的那个女人。
不是惊诧于这个女人恬不知耻,竟能做出这么暧昧的、只有下贱女人才会做出来的暗示某种意思的动作,实在是,她小腿肚上传来的火热的禁锢和酥麻的摩擦感觉实在让她怎么也不能装作没有察觉。
夏漪涟又扬起脸来,可怜巴巴地仰望着她。
她真是生得好啊。
臣寻暗暗的想。
如此近的距离,她看得很清楚,她有一双潋滟的凤目,目中晶亮的光,摄魂夺魄。
她扬起的脸,肤白而细腻,下颌圆润,曲线很美,鼻翼是翘挺的,微微有些可爱。
这女人常年养尊处优,何尝遭逢过这样的罪?
按照大齐国的律法,犯官家眷,倒不至于会被杀头,一般是被充作官奴或是官妓。
而似她这么漂亮的女人,又未出嫁,还是处子,铁定是会被送进教坊司做官妓的。
若她被充作官妓,定然会有无数男人趋之若鹜,尤其她家那些朝中政敌、被她欺辱过的士子们,多半还会报复性地找去蹂躏她,变态的折磨她。等待她的,只会是比死还要痛苦千百倍的生活,她会真正的生不如死!
只是这往日嚣张跋扈的女人此刻这么蠢,只想到活命,就没想到活着的日子会是怎样的炼狱……
都是女人,臣寻一时间就动了恻隐之心。
她头脑昏沉,暗忖书上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可,女人同样难过美人关啊。
一定是自己也被这美貌女人迷了心智,所以她温和地开口安抚夏漪涟道:“郡主,也许事情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你忘了么?皇上是你的亲舅舅呀,他不会要你的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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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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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一定会要我命的!”
人不精分枉少年。
听出来臣寻似乎有所松动了,夏漪涟暗暗激动万分。他从地上爬起来,突然一把抓住了臣寻的手腕就摸向自己的胸部!
臣寻面色大变,“郡主不可!”
这如何得了?自己虽其实是个女子,但面上一直假扮的是男人啊,男人怎么可以去摸女人的胸部!
臣寻什么也想不了,只知道后果不堪设想,她扭开倏然滚烫的脸颊不敢看,更慌乱无比地奋力甩手道:“男女授受不……”
话音在她摸到对方平坦的胸部时戛然而止。
臣寻一脸惊愕,她万分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好奇心促使她的食指指腹不受控制地、几不可查地往对方轻薄的襦裙下面摁了摁,再……摩挲摩挲。
的确是没有鼓鼓的感觉……
生辰宴那天,是臣寻见成年后的夏漪涟的第一面。
她坐在两层台阶上面的主位上,身前摆放着一条长长的食案。案几上,堆满了果盘、酒坛、荤素菜盘、蒸屉、汽锅等物,她肩部以下几乎都被遮挡住了,臣寻并没有看到夏漪涟的全身。此刻回想起来,但觉得坐着的她,骨架比之一般女子是要大些,除此外,并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臣寻不由自主又扭过脸来,愣愣地看着夏漪涟的胸部。然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竟只到夏漪涟胸部的位置。
他比自己高出了一个头不止啊。
臣寻一脸被雷劈了一样的表情惹得夏漪涟露齿一笑,双眼灼灼地饶有兴致地继续捕捉她脸上微妙的情绪变化。
嘴里却说:“摸,放心大胆地摸。你也是男人,两个男人互相摸一摸,有什么可授受不清的?”
臣寻惊醒过来,她涨红了脸,慌得要撤回手。
但是夏漪涟紧紧抓住她的手不容她挣扎分毫,说:“没有郡主,没有龙凤胎。我男扮女装假装郡主,一为延续我夏家的香火,二为守住我们夏家在辽东的地位,叫皇帝不敢动我们。当然喽,还为了这里巨额的财富。人在,封地就在,辽东就始终是我夏家的。季白,你别觉得我这人庸俗,我知道你们读书人很喜欢讲金钱如粪土,但是我告诉你,季白,我就是个实际的人。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金钱是样好东西,没它寸步难行,无它,何以解忧?”
“……”臣寻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给自己说这些干什么?!
还说这么多,这么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她并不关心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只知道,她知道了夏漪涟这个天大的秘密,还能带着族人摆脱辽王府吗??
但是此时此刻,被夏漪涟捉着手,臣寻满脑子只能想,她……不不,是他!她是他,她不是她。
无需再进一步核实了,夏漪涟肯定是个男子。
辽王妃长得纤弱娇小,夏漪涟这身量高得出奇,骨架又大。尽管老辽王军旅出身,但是女儿随母亲,这位郡主不应该长这么高,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有一些片段在她脑海里如潮水般打来。
她躺过他睡过的床,他描过自己的眉,他抹过自己的唇……
越去想昨晚上发生的这些事情,臣寻一颗心跳得越厉害,她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起来。
她目光闪避,尽量不去看眼前近在咫尺的这个人。
但是,心里有个隐秘的念头,想知道答案,又不敢想。
这夏漪涟,他嘴上虽然那么说,但是他,他……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个女人啊??
这个想法抓心挠肝地骚扰着臣寻的理智,她脑子里一团浆糊似的,慢慢停止了挣扎。
心猿意马的时候,耳听见夏漪涟在她头顶上方道:“季白,你要不要再摸摸我左边的胸部?”
“啊?不……不不,不用了!”臣寻面颊绯红,连耳朵都红透了,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抽回了手,背过身去。
夏漪涟虽然顺势放开了她的手,但是哪里肯放过她的人?
他绕到她的正面去,垂首紧紧盯着她的脸,切切地小声道:“季白,你既然知道了我是男子,自然就明白了皇帝舅舅绝不可能要我活在世上的。这会儿佟林带着人马正全城搜查我,我是万万不能被捉住的,不然男人的身份就会暴露了,必死无疑!”
他用近乎哀求的姿态和语气小心翼翼说:“如果他们寻到这里来,你能不能主动出面去周旋周旋?你参加科举考试,便是心向朝廷的人,又考中了举人,还是第一名解元,佟林肯定不得为难你,你一定能护下我的。只要你出去将他们忽悠走,不要暴露我藏在你屋里的事实,就这么简单!”
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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