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蘅芜身上的汗毛都炸了起来,后颈不住地冒冷气。
天杀的,萧言舟真是她的克星!
她在心里甚是没有贵女风度地骂道。
要知道在南梁,谢蘅芜在贵女圈里可是长袖善舞,如鱼得水,谁不赞她一句沉稳妥帖进退有度。
可这些与人周旋的心思,甚至于应付郎君的手段,在萧言舟这种全然不正常的人跟前,没有半点用处。
每次对上他,她都像个手无寸铁的孩童,轻而易举就被看穿。
谢蘅芜还算自然地笑了笑,轻轻:“陛下,妾身没有撒谎……方才妾身还在梦中,可梦中之事,醒来便忘了。”
萧言舟轻呵,手掌顺着青丝滑下,搭在她颈间,暧昧又危险地摩挲她细嫩脖颈:“阿蘅知道是哪里露了破绽吗?”
最脆弱的地方被人控制着,谢蘅芜微仰起头想逃离,反将更多的弱点暴露在他面前。
“妾身不懂陛下在说什么……”
萧言舟的指尖按住了她颈侧搏动的血脉。
脉搏鼓动着,轻轻撞击指腹,顽强又脆弱。只要萧言舟想,就能轻易将她折碎。
本能地察觉到危险,谢蘅芜的脑海中叫嚣着要逃离,但理智令她不得不忍着害怕,继续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
香气似乎浓起,将萧言舟的暴虐心思渐渐驱散。
他玩弄似的,随着脉搏节奏叩击着她颈间,涩然开口:“阿蘅可知道,你一紧张,就会变得更香?”
谢蘅芜哑然,没想到竟会是这般奇怪之处。
他是什么狗鼻子吗?
她下意识抬手嗅闻,便听方才还阴森无比的萧言舟愉悦笑出声。
原来是耍她!
谢蘅芜气恼抬眸,萧言舟笑意未收,俊美面容如陈酿般醉人。
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谢蘅芜一时出了神,被身前人轻轻揉乱了发顶。
她的心跳随之漏了一拍。
“所以孤说,阿蘅,你不擅长撒谎。”
她装不下去了,讪讪道:“陛下抱歉,妾身并非有意……打您的。”
萧言舟哼笑一声:“在你梦里,孤是什么很讨厌的东西吗?”
谢蘅芜自然不敢说他变成了虫子,连忙扯开话题。
“陛下现在还未就寝,是有什么事要与妾身说吗?”
萧言舟对她的那点小心思看破不说破,只道:“嗯,孤的确有事要说。”
“孤要离开几日,你便待在这里。一早赵全与你宫里的侍女会过来,你有什么事情,问他们就是。”
谢蘅芜点一点头,乖觉地没有多问。
萧言舟喜欢识趣的人。
身侧床榻一沉,是萧言舟坐了上来。
谢蘅芜错愕:“陛下?”
萧言舟斜乜一眼,似是奇怪她为何作出这般反应:“孤要就寝了,有事?”
谢蘅芜噎了噎,想说为什么你不去里面那个寝屋睡……
明明那张床榻比这里宽敞多了。
她腹诽着,往榻里挪去给萧言舟让出位子。
这张床一人睡着宽敞,可若是两人,就不免拥挤起来。
两人同榻而眠,盖着同一条被子,加上有些拥挤,身子难免会碰到。
比如谢蘅芜想伸出手扯一扯被子时,就不小心蹭过萧言舟胸口下的位置。
她先是一顿,随后像是被火燎到般收回手。
他常年习武,身上块垒分明,甚至有些硌手。
谢蘅芜赶紧翻身,闭眼装睡,幸好有夜色掩饰,才不至于暴露她绯红面色。
萧言舟闷笑几声,慢条斯理转向她,伸臂将人揽入自己怀中。
谢蘅芜僵着身任他摆弄。
若他真想……她也不是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但萧言舟将她抱住后,说了一句睡吧,便没了别的动作。
谢蘅芜等了一会儿,发觉他当真只是抱着自己而已。
她心下纳罕,又有种莫名放松。
这还是第一次与萧言舟在同一张榻上入睡。
往常……往常在紫宸宫,她只能在他榻边另外摆放的美人榻上将就一番。
屋内本就热,身后的萧言舟又紧贴着她,火热暖意烘得她头脑发晕。谢蘅芜本就困,因此没多久就又睡了过去。
她是睡熟了,萧言舟却睁着眼清醒无比。
怀中人娇软,自己像是拥了一团轻飘飘的棉花。
香的那种。
然这香气缓的了头疾,却缓不了因它而起的燥意。
那股莫名躁动再次浮现,比往常都要猛烈许多。
萧言舟低下头,报复似的在她后颈处轻咬几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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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晨,日光穿过窗棂照在床幔上,投下窗外光秃枝桠的影子。
谢蘅芜翻身,手触及一旁床榻时,忽然醒了。
榻上早已没了萧言舟的身影。
知道他有事离开,却不知走得这样早。
谢蘅芜盘算了时间,萧言舟或许只睡了一两个时辰。
她莫名有些怅然,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直到一道清脆声音将她唤回神。
“小主!”
梨落绕过珠帘,几乎是小跑着奔向她。
“小主,你真是吓死婢子了!昨夜一直不见小主回来,婢子还以为小主……小主……”梨落一瘪嘴,泫然欲泣。
谢蘅芜没好气地戳戳她额头:“你是盼着我出事不成?”
梨落连忙啐了几口,补救道:“没有没有,小主定会平平安安,百岁无忧!”
见到了熟悉的人,谢蘅芜心下轻松了些,好奇道:“赵公公呢?”
“赵公公将婢子带到就走了,应该是去办别的事了。”梨落眼珠一转,促狭道,“小主,所以你与陛下……”
“别混说。”谢蘅芜不轻不重斥了一句,却是面一红,“给我梳妆吧。”
梨落抿唇一笑,接过谢蘅芜的手将她扶下了床。
为她穿衣时,梨落眼尖,瞥见谢蘅芜颈后细碎的咬痕。
她无声偷笑,又觉自家主子面皮薄得很,便没有说出来,若无其事地替谢蘅芜套上了外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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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安宫。
崔太后垂眸坐在主殿高位上,神色不明。
“出宫了?”
嬷嬷吞吞吐吐,胆怯道:“是……老奴命人打探过,似是……昨晚与陛下一同出的宫。”
啪。
崔太后手中正捻着的佛珠骤然断裂,珠子落了一地,噼里啪啦地敲在殿内所有人心上。
嬷嬷甚是惶恐,慌忙跪下。
她这一跪,其余宫人也都稀稀拉拉跪了一地。
崔太后神色未变,轻轻道一声罪过。
“没身份的东西,也这般轻狂。”崔太后轻哼,掌心一松,将原先还捏着的珠子也扔了下去。
嬷嬷骇然,不知崔太后骂的是谢蘅芜还是萧言舟。生怕宫人们说闲话,她忙道:“太后娘娘息怒,那小蹄子轻佻,一时迷住了陛下而已,娘娘何必为此动气。”
“是吗?”崔太后目中晦暗,“哀家看来,皇帝很是宠爱她呢。”
嬷嬷忙示意其余宫人退下,随后拜道:“还请太后娘娘示下!”
崔太后站起身,华丽裙摆拂过位下丹陛:“宣秦王入宫。”
嬷嬷有心想劝,说昨夜秦王方才来过寿安宫,如此频繁召见,恐会惹人怀疑。
但见崔太后面色不虞,她终是没敢将话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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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主在这儿要待多久?”
谢蘅芜翻一页书,轻声:“我也不知,要看陛下的意思。”
梨落咋舌,面色忽然一变,紧张兮兮地伏到谢蘅芜耳畔轻声:“小主,你和陛下一同出宫,太后该不会不知道吧?”
谢蘅芜沉默了一会儿。
梨落的脸色更难看了。
“天啊小主……太后娘娘不会责怪你吧?”
梨落焦急地转了一圈,小声埋怨:“陛下也真是的,难道他不明白吗……”
她到底没有亲眼见过萧言舟如何随意杀人,有瞧着谢蘅芜似乎颇得青眼,心中便没有如北姜人那般对他畏惧。
因此她才敢说出这种话来。
谢蘅芜一叹,崔太后如何她并不清楚,但她知道,如果明面上不与萧言舟一队,自己肯定活不了多久。
“还不住口,什么话都说!”谢蘅芜面冷下来,横了一眼,梨落登时噤声。
“算了,陪我出去走走吧。”谢蘅芜的语气缓和下来,搭着梨落的手出了屋子。
外头晴光正好,谢蘅芜仰起脸,感受到冬日洒在面上的舒适暖意。
她完全没有想过自己和亲而来,竟这么快就有了出宫的机会。
屋外的空气冷而清冽,谢蘅芜望着红梅上的雪被日光照得发亮,心中缓缓凝出了一个想法。
她不想杀萧言舟。
至少现在如此……
南梁将期限定在上元节之前,若不成事,他们的人会先杀了她。
当然,谢蘅芜还没有到为了保住萧言舟牺牲自己的程度。
她要用萧言舟的手……除掉她身边多余的眼睛。
谢蘅芜拢了拢狐裘,眸色渐深。
第十三章 陛下,这回让妾身来教您
谢蘅芜以为至多不过一两日,萧言舟便会回来了。
然五日过去,她连萧言舟的影子都没见到。
别苑再大,五日也转悠得差不多了。何况此处侍者嘴巴严得很,谢蘅芜几次旁敲侧击,什么都没问出来。
她百无聊赖地倚着池上小桥,望着一池残荷败叶,在心里悄悄骂着萧言舟。
另一边,萧言舟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
霍珩登时紧张起来:“陛下可是受寒了?”
萧言舟咳几声,道:“无事。”
“陛下告病的这五日,秦王没少暗地里做手脚。那寿安宫,他五日里拜访了三次。”
萧言舟轻扯唇角:“淑妃早逝,他这一腔孝心无处宣泄,自然找上母后了。”
他语气轻蔑而不屑,虽说道“母后”,却冷淡得像是提及一个毫无关系的人。
霍珩不由想,这究竟是何时开始的。
或许……从当时被查出先后给萧言舟下毒,而尚为昭仪的崔太后却反应寥寥时,便已定下了结局。
他收神,沉声道:“陛下,秦王的人应当已收到属下先前放出的消息,往这边来了。”
既然萧言舟告病五日,索性让他暴病而亡,岂不是一劳永逸?
放在从前,秦王断然不会这般冒险。
然秦王谋着篡位已不是一日两日了,只要萧言舟稍加挑拨,秦王就会向闻见肉味的饿犬一般发疯。
于是萧言舟便让秦王以为自己得了重疾,已然出宫求医。
马车辚辚行过,一支利箭穿空而出,牢牢钉在了马车上。
随之一同出现的,是数位蒙面刺客。
箭矢雨一般飞来,不一会儿便将马车扎成了刺猬。车夫被一支箭穿心,当场丧命;没了车夫,马又吃痛,顿时走向了失控。
有刺客手中寒芒闪过,割断马儿的缰绳,强行将马车逼停下来。
几人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将马车围起。为首之人靠近车帘,先狠狠往里一刺,却感到有什么不对。
他猛地挑开帘子,只见车中空空荡荡,哪有什么人。
众人尽是面色一变,不知谁先低呼了“撤”,几人方要行动,却发现四下早已被身着甲胄的羽林卫围了起来。
往高处看,更有密密麻麻的弓箭对着他们,只要有一人敢动,那些箭便会毫不犹豫地射穿他们的心脏。
萧言舟着玄衣,从羽林卫中闲庭信步般走出。
“孤知道你们是谁的人,但孤想听你们亲口说。”他幽幽说着,帝王的威势与他本就有的肃杀感压得这群刺客双膝发软,险些当场跪下。
萧言舟瞧着那几人目中的恐惧化作决然,不由眯了眯眼。
霍珩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刚想阻止,那几人已纷纷倒在了地上。
他上前一探脉息,已然全部服毒自尽了。
萧言舟悠悠叹息:“真可惜,若他们愿意说,孤还能饶他们一命。”
霍珩腹诽,若这些人真说出来了,只怕陛下您会把他们一个个全部做成人彘。
那样求死不能地活着,还不如死了。
“陛下,那我们……?”
萧言舟颔首,冷然道:“照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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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萧言舟那边发生的事情,谢蘅芜一无所知。
午膳后,她翻着从别苑藏书阁里找到的《姜国录》翻看。这是记载北姜自建朝以来大小事件的书册,五日来谢蘅芜已将那些朝堂之事一一看过。
虽然有美化之处,但大体都还算真实。《姜国录》一直写到先帝,谢蘅芜在“陈后暴病”四字上多瞧了一会儿。
此时梨落打起珠帘轻轻入内。
“小主,赵公公送来一封信。”
听到是赵全,谢蘅芜并未多问:“拿过来吧。”
信笺触手细腻,用金漆封住。谢蘅芜取出里头的信纸时,还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她粗粗扫过信中内容,轻抬眉。
竟是萧言舟写的。
信中字迹苍劲有力,句子一如萧言舟平时说话般简短。
上头只说他有要事处理,令谢蘅芜不要多想,不要多问。
瞧着这封信,她几乎听到了萧言舟冷漠倨傲的声音。
谢蘅芜莞尔。
这算报平安吗?
对萧言舟这种人来说,未免也太稀奇了。
她唇边笑弧明显,梨落瞧着,悄悄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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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京城内本该寥寥无人的偏僻别院,此时却被羽林卫围住。
里头血气冲天,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具尸体,鲜血将一片土壤都染成了暗红色。
萧言舟一手执剑,剑刃上还往下滴滴答答淌血。暗红色的血珠滴下,无声无息没入土间。
他垂眸看着已被霍珩捆束起来的男子,漠然得像是在看一个死物。
“萧言舟!你不得好死!”
男人双目猩红,显然也知自己死期将至,索性大骂起来。
萧言舟抬臂,剑刃轻轻搭上男人颈间。
“聒噪。”他淡淡吐出二字,霍珩心领神会,点了男人哑穴。
“若非孤那好二哥心急,孤也不可能这么快找到你。”萧言舟唇角轻抬,“是吧,何安?”
被唤作何安的男子双目赤红,恨恨瞪着萧言舟。若非被点了哑穴,只怕他下一瞬就会大骂出声。
何安,是从前御医院何院使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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