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扎了一个高马尾,身上一件宽大的横条纹T恤,光着腿站在衣柜前,依次把衣服从衣架上取下来,扔进一个麻袋里。
旁边还有两个已经塞得膨胀的麻袋。
安雯察觉到顾峥,瞥他一眼后,当他不存在。
顾峥在旁边站了一会儿,绕过麻袋走上去。
他还什么都没说,安雯一个转身走到另一侧。
顾峥没留神,被马尾辫甩了个大比兜。
他扶了一下眼镜,又走上去。
安雯把一堆首饰往麻袋里砸,一点不心疼:“我只拿我的东西,顾总不用盯着我!”
顾峥:“安雯……”
“顾总放心!”安雯完全抢话,“要是顾总真丢了什么只管说一声,我赔你就是,相信顾总也不会故意讹我。”
顾峥被怼得哑言。
安雯现在是一点不客气,使唤起来:“顾总要是闲着的话能不能帮我拆一下猫爬架,谢!谢!”
顾峥眉心微不可察跳动一下:“猫爬架你要带走?”
安雯一个白眼儿,手上的水桶包重重扔进麻袋,代表此刻的情绪:“那是我买的!”
“不能留给四季吗?四季喜欢。”他问,带着点礼貌。
安雯动作一顿,倏地转身:What?
第一百二十六章 奢求
——不能留给四季吗?四季喜欢。
这意思……
安雯被顾峥莫名其妙了,瞪过去:“你什么意思?你要跟我抢四季?”
顾峥:“四季姓顾。”
!
靠!
安雯气势走到顾峥跟前,横眉竖眼:“你搞清楚,那是我随便起的!”
顾峥泰然:“它是我带回来的。”
!!
安雯拳头捏紧:“你又不爱猫,你为什么要跟我抢四季?”
顾峥反问:“爱不爱,你又定义了?”
!!!
几个来回,安雯气得牙痒痒,感觉自己简直被顾峥按在地上摩擦,爬都爬不起来。
她就不懂了。
他那么大方一个人,秦羽30%的股权眼睛都不眨也能给她。
别说一只猫,怕是她说这个房子归她,让他收拾东西走人,他大概也不会拒绝。
现在,跟她抢一只猫?
这根本不是他的处事风格……
等等。
安雯眼珠一转,像是逮住了顾峥马脚,勾着唇角激他:“你不会是借着四季,还想对我……”
“是。”他承认,根本没等她说完整句话。
安雯感觉一个猝不及防正击死穴,眼睫扑闪。
她撇开视线,咬了下唇,不自然地转身,又走到麻袋旁,继续收拾东西。
她在心里劝慰自己。
顾四季本来就是顾峥带回来的。
他不会亏待它。
不用担心。
安雯心理活动着,一个没注意就把一只铂金扣手提包放进麻袋了,她眼疾手快赶紧扒拉出来:“这不是我买的,手误!”
收拾得差不多了。
一共三个麻袋,个个鼓鼓囊囊,到她腰际高。
有些份量,安雯提不动。
她也不叫顾峥帮忙,拗执地、吃力地拖着往外走。
不知道是不是为四季的事发气,她路过他,故意拖着麻袋撞他腿,然后:“不好意思!”
她哪里有不好意思,满脸都写着‘我就是故意’的小性子。
看见顾峥微微蹙眉,安雯总算气顺了一些,连步子都快了一些。
麻袋在地上拖着,往前。
顾峥眼睛眯了眯,两步追上去,拽着手臂把人抱回来。
安雯下意识挣扎两下,挣扎不开。
她不挣扎了。
反正没一次能挣扎开。
不费这个力气了。
她仰起脑袋,像个身披铠甲的斗士:“怎么?顾总又要跟我讲大道理了?又要给我分析人心险恶、卑劣不堪了?”
顾峥张了张嘴巴,一阵哑言。
然后,他语气轻,如情人呢喃:“那天是我把话说重了。”
他这样温柔,安雯一下就难以维持气焰,垂下眸,饱满的唇瓣抿着,不知该怎么应对。
顾峥睨了安雯片刻,胸腔下沉,肩膀下落,手上的劲松开,却把她完全环进怀里:“你想我怎么哄你?能不能说一说?”
她立马红了眼眶,又不肯看他,偏开脸:“我不要哄,我们已经分手了。”
顾峥沉沉换了口气,冷静地同她说道:“安雯,你知道分手是什么意思吗?”
安雯不说话。
顾峥:“就是形同陌路,不会再出现在彼此世界了。”
安雯还是会为这个结果,心脏发紧。
顾峥微微埋头,声音暗哑:“安雯,我对你不好吗?”
安雯闭上眼睛,一颗眼泪掉落:“好,你对我很好。”
想起那些,她哽咽:“是真的很好。”
顾峥喉结滚了滚,指腹拂过脸颊上的湿润:“我们在一起这一年多,你不开心吗?”
安雯唇瓣颤抖,点头:“开心。”
是真的很开心。
那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是不可替代的。
她睁开眼睛,徐徐抬眸,直视他:“可是再继续下去,我就不会开心了。”
她话已至此,顾峥也是黔驴技穷。
顾峥本就不是一个会奢求的人。
在安雯这里,已经破例了。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奢求的结果,不过是踏碎自己的灵魂,一地徒劳。
所有的给予,最终,都得是对方愿意。
顾峥感觉挫败,感觉失去,感觉自己终是留不下任何。
可细想,他好像本该如此孤独。
是他贪图了。
是他妄想了。
安雯感觉顾峥手上的劲完全松开,她磨着脚底往后退。
距离一点点拉开,他的手指一点点滑过她的衣服。
突然,他手臂一揽,距离猛地拉近。
安雯一怔,缩紧肩膀,朦胧杏眼如小鹿望过去。
顾峥沉默地看着安雯。
半晌,他睫羽颤了颤,手掌顺着她手臂往上,捧起她的脸,偏着头,缓缓吻过去。
安雯内心也有挣扎,可最后,还是偏开脑袋。
他僵硬半瞬,松手,往后退一步。
安雯把麻袋拖到楼梯时,顾峥拎着两个麻袋信步走来,他说:“我来吧。”
安雯这次没呛声,她的心酸软得没力气呛声。
安雯又收拾其他东西。
她在这里住了半年多,日子不算长,可东西居然好几个麻袋加纸箱都装不下。
她是真的把这里当家布置。
后来很多东西,安雯都不要了,朝顾峥说:“你不嫌弃的话,能用就用吧,不用的话直接扔了就行。”
顾峥没接话。
他只着一件衬衫,领口解开,袖子挽到手肘处,拿着胶带把纸箱封口。
又把纸箱搬到门厅。
他拿车钥匙:“我送你。”
安雯蹲在地上,宽大的横条纹体恤完全罩住腿,像童话世界里的小矮人。
她打开猫包,动作指引三丰进去:“不用了,我叫了搬家公司。”
顾峥沉默两秒,放下车钥匙。
安雯就这么安静的离开了。
她离开时,顾峥端着棱纹水晶杯站在落地窗前,视线盯着小区中庭。
他微仰头,水杯抵到唇边,喉结上下滚动。
夕阳西下,暮云推动,余晖如同熔金般洒下,这座城市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安雯提着一个猫咪手提包出现,渐行渐远。
最终,消失不见。
顾峥还能清晰地想起安雯来的那天。
也是夕阳西下。
他也是站在这里,看着她渐行渐近。
那天,他为她打开屋内最明亮的灯。
顾峥不知在落地窗前站了多久,直到夕阳渐落,彩霞渐暗,车水马龙的道路上,路灯一瞬间亮起。
他转身。
厅内暗淡一片。
他朝壁炉走去,踩着复古花型地毯,落座中古椅,水晶杯和眼镜磕放于黑色木墩上。
他往后靠,手臂自然垂下,指尖扫过地毯纹路。
他阖上眼皮,凸起的喉结在暗色里轻轻滚动。
一声枯长的出气声。
空旷中,格外明显。
忽地,腿上压上一个重物,他抬起手臂,抚摸四季。
顾峥再睁眼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只有点点夜色。
这房子,如一个黑色笼子,将他笼罩。
又如一个黑暗深渊,将他包裹。
唯一的光点,在他眼睛里,却像一面破碎的镜子。
左胸腔传来,钝痛感。
第一百二十七章 到处都还是她的东西
顾峥的性格,清白、果断。
晚上,他吃下一颗褪黑素,躺在床上,却突然感觉少了点东西。
他确定,不是因为身边少了一个人。
要是因为这个,这感觉不会今天才来。
不知过了多久,顾峥想看一下时间,往床头柜一瞧。
顿时明白了。
少了一个机械钟。
少了点声音。
那种在静谧中,规律、永恒的跳动声。
安雯今天,把它收走了。
想来有些可笑,顾峥曾经因为那声音睡不好,而现在……
家里是有备用机械钟的。
顾峥打开床头灯,去找。
没找到。
应该是安雯收走了。
再次回到房间,顾峥脚步一顿,接着改变方向,走到安雯平时所用的床头柜前。
他拉开抽屉。
里面东西很多。
手霜、头绳、发箍、指甲剪套盒等等。
很明显,她忘记收拾这个角落了。
顾峥在里面翻了翻,还真找到一个机械钟。
他刚想推闭抽屉,晃见一个突兀的。
方方正正,粉红色包装,与小女孩儿的东西混在一起,导致他刚才都没注意。
这东西心照不宣的,一直是他买来着,她什么时候买的?
夜晚,寂静,勾人回忆。
她第一次拆这东西时,耳根红到晶莹剔透,手指哆嗦,怎么也弄不好。
抬头看他反应时,潋滟水光,像是撒娇求饶。
他全身绷着,额头冒出一层细汗,却克制着摸摸她的脸,喉结滚动:“不急。”
她很能撒娇,求饶一套一套的,让他每次都心软,没舍得狠狠索取……
再次躺回床上,耳边响起‘滴答、滴答……’
睡不着了。
彻底睡不着了。
隔天上班,于助理跟顾峥对接近期事务行程,提到Y国有个新能源相关的研讨会发出邀约,问顾峥要不要参加。
于助理把详细资料递给顾峥。
顾峥翻了翻被邀人名单,兴趣不大,合上:“让谢总去。”
于助理点头,把资料拿回来,对接下一个行程。
于助理离开后,顾峥打开手机,回复了几条微信。
他刚要放下手机,又拿回来,快速往下翻。
和安雯的对话框已经沉到很下面了。
点开。
从拍摄婚纱照回北都后,聊天记录里就只剩枯燥又简洁的文字,可在此之前,满屏幕的表情包。
安雯是那种,说两句话必带表情包的人。
仿佛不带表情包,就无法表达自己的情绪。
继续往上翻。
忽然,顾峥手指停住。
安雯:【老公~】
顾峥感觉心脏被撞了一下,沉默很久。
下班后,顾峥回家,瞥见门厅处,一个大包。
那是安雯的包,里面装着她还回来的东西。
记得好像是有一套价值不菲的祖母绿珠宝。
这个不是顾峥的,是庄慧送给安雯的。
现在,要物归原主。
顾峥打开包,在里面找珠宝盒,却看见男士的袖扣。
顾峥拿出来。
确定是男士的袖扣,某奢侈名牌的。
还有一张折叠的便签纸。
单手理开。
「你不用有负担,你在我身上花了不少钱,我只是不想食言。」
字迹,是安雯的。
食言?
这话怎么讲?
手指卷了一下便签纸。
顾峥想起来了。
安雯曾经用她的第一笔工资给家人买礼物,也包括他,他的礼物是一对袖扣。
她当时说:你等我将来赚钱了,会给你买更贵的。
心口像被突然压了一块大石头,顾峥闭了闭眼睛。
睁开眼睛,环顾家里。
到处都还是她的东西。
顾峥改变主意了,亲自去Y国参加研讨会。
飞机平稳后,顾峥朝送茶水的空姐点头道谢:“谢谢。”
他翻开资料,把这次研讨会相关全部过一遍。
期间,他有岔神。
如果是因为不想回家。
那他现在,算不算逃避?
研讨会一共五天,本就行程紧密,空暇之余,顾峥还要远程办公,处理集团内部事务。
也算是再无其他精力。
研讨会第三天下午,主办方举办了一个草坪茶歇。
这天天公做美。
天际是一整片清澈的蔚蓝色,仿佛被洗涤过一般。阳光温暖而明亮,落在生机勃勃的草坪上。茶点台旁边树叶翠绿,花朵绽放,微风吹拂而过,不管是沙沙的声响,还是清新的气息,都为人增添愉悦。
顾峥与人碰杯。
那人同顾峥闲聊:“今天之前,已经一周没见过太阳了。”
这话是用英文说的,但意思和那姑娘曾经说过的话,重合度十分高。
顾峥自然想起后话。
她说:你一来,天气都好了。
那天,她是不是还问他:你从什么时候爱上我的,你能说清吗?
其实真说不太清。
但细细思索时,这里,是不是也算一点?
顾峥杯子里是气泡水,有淡淡的柠檬海盐味。
这水听说是从F国维吉斯浮日山脉巴黎泉采的,冲劲十足,会在舌根留下涩感。
确实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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