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要回正院,王全轻声提醒他,“王爷,今日林侧妃入府。”
赵知行皱了下眉,不悦地看了他一眼,“她进府只是为了有个栖身之所,一应用具别亏待就是,提这种事让王妃误会了怎么办。”
王全垂目应下,暗自摇头,只觉王爷还是经历的太少,看不清那些女子的心思。
林雪瑶听人说王爷回了正院,忍下难堪打发人离开。
众人消失在门外的夜色,明明低眉顺眼,也不曾多说半句,却觉得所有人都在看她笑话,她盯着红烛深呼吸着放松,思索着日后该如何。
赵知行匆匆回到正院,将江晚搂在怀中才舒服地叹了口气,凑近看觉得江晚面色不好,想着明日找个太医给她瞧瞧。
睡了一阵,赵知行只觉得越来越热,突然想到什么,猛地惊醒,摸了下怀中的江晚,觉得她浑身发烫,忙喊人请太医。
一时之间,整个王府都鸡飞狗跳。
府上的太医忙碌一阵,战战兢兢看着面色阴沉的赵知行跪下,“老臣无能。”
赵知行并未多说,也没让他们起身,只伸手给她换了块帕子,让旁边的王全入宫去请孙院正。
王全看了眼面上通红的江晚,有些为难,“孙院正向来只给皇上皇后诊脉。”
赵知行垂目又换了个块帕子,“父皇问起就说我病了。”
王全忙跪下叩头,怕他再说出什么话,“奴才这就去。”
赵知行见他离开,垂目替江晚擦着手脚,感觉温度不降,又吩咐人去拿烈酒和冰块。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王全就带着孙院正匆匆赶了回来,进门就被冷气冻得一激灵。
赵知行垂目拥着江晚,眼底猩红满是疯狂,听到动静看向他身后的孙院正,僵硬着嗓子说道,“劳烦大人了。”
孙院正远远看了眼他怀中的女子,就看出她早已失去生机,“王爷,节哀。”
话音刚落,乌泱泱跪了一地。
赵知行只将人搂的更紧,沉默感受着怀中人逐渐变冷僵硬,许久才缓缓说,“为何?”
孙院正上前仔细查看一番,方才低声说道,“高热引起的猝死。”见他抬眼看来,垂目继续说,“突发高热实属无奈,纵然老臣在,也不一定救得回来。”
赵知行抬手摸着她冰冷的侧脸,声音微颤,“准备后事吧。”
林雪瑶得知江晚的死讯很是诧异,明明白日还好好的,怎么晚上就突然去了,面上却一副悲痛的模样,嗓音轻柔地吩咐人撤了房中的喜庆物件,自己也去换了身素白衣裳,前往还在搭建的灵堂。
到灵堂的时候,见赵知行面无表情地坐在棺材旁边,垂目不知在想什么,走近他行礼,“妾身来为王妃守灵。”
赵知行随意应了声,继续专注地盯着江晚苍白的脸。
林雪瑶见状,知趣地跪在一旁不再多说。
赵知行不吃不喝地坐了三天,眼下青黑地盯着她面色由白转淡青,眼底布满血丝,看得众人心中发怵。
眼见到了封棺的时辰,王全小心翼翼地上前,想将他扶到一旁,见赵知行虽然面无表情,却配合着站起,不由松了口气。
次日钉棺,身后的声音仿佛惊雷般在他脑中不断炸响,隐约间,他听到江晚的声音,猛地转身出手将钉棺的几人打倒在地,自顾自地徒手将钉了一半的钉子拔起,顾不上指尖划破的血痕,随意在衣襟上擦净,满怀期待地将棺盖掀开。
远处跪着的宋妈妈见他突然暴起,心头猛跳,旋即低下头掩去惊慌,有些庆幸昨日看的太紧自己没能把江晚带出来。
赵知行看江晚依旧沉睡着,似是终于从梦中惊醒,面上惨白,猛地吐出淤血,直挺挺地倒下。
王全手忙脚乱地扶住他,喊人将他抬进房中,又连声呼喊去找太医。
爬起来的钉棺人忙问,“王总管,可要继续?再拖时辰就过了。”
王永回头看了眼乱成一团的灵堂,只觉造化弄人,见众人都看向自己,合了合眼点头,大步离开。
林雪瑶垂目遮去眼中的情绪,哀哀戚戚地哭了起来。
木钉寸寸钉入,宋妈妈也低声哭着,眼中满是思索。
第4章 请辞
因着赵知行病倒,这夜除了几个守灵的丫鬟再无一人。
夜深人静后,宋妈妈在角落从袖中取出一个指节大小的竹筒,倒出一颗米粒大小的丸子,屈指弹向几人脚下,不多时就见她们沉沉睡去。
快速走近棺材后方,伸手在下方内侧摸索,将后方的整块木板取下爬了进去。
摸到江晚冰冷的唇,从腰间取出一管药水喂了进去,又取出另一根管子在她鼻尖轻晃。
江晚醒来只觉全身无力,眼前一片漆黑,隐约觉得身侧有个人,轻声问道,“宋妈妈?”宋妈妈轻应,又给她喂了颗药丸,率先往外爬去。
不多时,江晚便觉得有了些力气,动了动手腕跟着爬了出去,接过宋妈妈递来的粗布衣裳快速换好,将脱下的衣物扔进棺里。
宋妈妈也将提前备好的米袋扔了进去,拆下的棺材板放回原位按动机关锁死,左右看看并无异样,带着她往外走去。
等走远了,宋妈妈又往沉睡的几人脚下弹了一粒药丸,边走边低声说道,“城南乌衣巷尽头,是奴婢租赁的宅子,一应物件皆全,您先住着,待奴婢同王爷请辞后一起离开。”
江晚接过她递来的钥匙,“此番多谢了。”
二人一路畅通到了后院,宋妈妈轻笑着打开侧门,“当年王妃救小儿老婆子就说了,日后唯王妃命是从。”
“无论如何,您帮了我许多,远非当年的举手之劳可比。”江晚看了眼主院方向,同她轻轻颔首,大步离开。
宋妈妈见她眼神眷恋,不懂为何她明明对王爷有情,却离开的如此果断决绝。
见她的身影融入夜色,锁好侧门转身离开。
不远处的树后,一个身影见到眼前一幕震惊地捂住嘴,等宋妈妈消失在后院,才颤着手往回走。
湘竹见墨竹失魂落魄地回来,不由疑惑,“你不是说去请宋妈妈做份王妃最爱的米糕?怎么这副模样回来,见鬼了不成?”
墨竹听她问起,想起林雪瑶进门那日,江晚面上未曾落下的笑容,咬着唇下定决心,“夜深了,宋妈妈已经睡下,明日早起再跟她说吧。”
湘竹并未多想,点头应下,继续收拾着东西。
次日。
抬着棺材的几人面色憋的涨红,却依旧强撑着不敢卸力,只因赵知行面如白纸般站在门口拦住去路。
王全在旁边急得直冒冷汗,眼瞅有个体力不支的腿已经在打颤,忙瞪了他几眼让他撑住,自己则低声劝着。
赵知行任由他说,不为所动地站在原地同他们僵持。
“把他拉开。”
一道威严的声音从外传来,众人回身看去,纷纷跪地,“参见皇上。”
身着素色常服的元景帝大步走进来,见他还站在原地,抬手让人将他拉开。
赵知行被拉扯,泄愤般同他们打了起来,不多时被死死按住,拉到一边。
抬棺人松了口气,抬着往外走去。
赵知行身子虚弱,自然挣不开帝王亲卫的压制,他声音嘶哑地冲元景帝说,“儿臣只想再见江晚一面,父皇也不允吗?”
元景帝对上他通红的双眼,看出他只凭借一口气强撑,心下一软就要同意。
墨竹眼见皇上要点头,心头狂跳,扑上前跪在几人面前边磕头边说,“王爷就让王妃安心走吧,耽搁了时辰对王妃不好,您就再疼王妃一次,让她安心走吧。”
赵知行闻言,抬起的手一顿,沉默许久颓然放下,浑身无力地坐在旁边的椅上,眼神涣散地盯着地上的黑点。
墨竹松了口气,不顾额间的血继续磕头,“谢王爷,谢王爷。”
王全拉了把让她起身,又挥手让王府众人离去。
直到人都消失在门外,元景帝才瞥了眼萎靡不振的赵知行,微微动指。
亲卫猛地出手将人打晕,王全忙上前扶住,元景帝面无表情地看向他,“你就是这么看的人?”
王全稳住人直直跪下,额间满是冷汗。
元景帝看着一片丧白的灵堂,缓缓说道,“日后少提端王妃,等缓些日子给他纳几个新人,身居高位,独宠椒房乃大忌,雨露均沾才是上策。”
王全听出他言语间露出的意思心头狂跳,叩首沉默。
赵知行再次醒来,天光已然大亮,他揉着颈侧起身,看清房间的模样面色大变,“王全。”
王全应了声匆匆进门,见赵知行只穿着中衣赤脚在地上,忙给他披上外衣,“王爷,当心着凉。”
赵知行握着他的胳膊指向大变的房间,“谁干的?”
江晚存在过的痕迹都被收拾干净,清淡的熏香也快要消散,整个房中仿佛年少时般空荡,若非自己还清晰记得,只怕都要怀疑这么多年是黄粱一梦。
王全被捏的胳膊发麻,垂目说道,“皇上说您不该执着于已逝之人,就命人都收拾了。”
赵知行眼中满是讽刺,“那还留着母后的长乐宫做什么,何不一把火烧了。”
说罢,甩开他躺回榻上合眼要睡,辗转反侧未眠,命王全去拿酒来,瞥了眼他眼下的青黑,让人搬来了一坛酒。
赵知行昏昏沉沉地喝着,隐约听到门外有人说话,大着舌头问是谁。
王全进门低声说道,“宋妈妈求见。”
赵知行混沌的脑中缓了片刻,想到江晚平日对她很是敬重,点头让人进来。
宋妈妈见他瘫在地上喝酒,到底于心不忍,跪下低声劝慰,“王爷好好保重身体才是,王妃也不想看您糟蹋自个。”
赵知行眼眶湿润,借着饮酒遮去泪意,轻笑不语。
宋妈妈不好再劝,沉默着看他喝酒。
寂静片刻,赵知行饮尽又去倒酒,方才漫不经心问她,“有事?”
宋妈妈轻声说道,“承蒙王爷王妃关照,给了奴婢一个安身之所,如今王妃……奴婢特来请辞。”
赵知行应下,垂目问道,“可是去投奔你儿?回头让王全派人送你去。”
宋妈妈听他提起儿子,握了下指尖,见他并无深究之意,才缓缓说道,“奴婢准备回乡,有同乡人一道,就不劳烦王总管了。”
赵知行点头,随手摸到榻上鼓鼓囊囊的钱袋扔了过去,“自去吧。”说罢,歪歪扭扭地靠在榻边继续喝着。
宋妈妈叩头,握着钱袋起身离开。
第5章 惊变
宋妈妈提着行囊要走,想到钱袋打开看了眼,见银子上都有王府的标志,无奈摇头,瞥见最下方有异物,倒出一半想要看清,又猛地扔了进去原样放好。
她心思直转,只觉棘手,未免夜长梦多,定然是不能等王爷清醒再去见他,还需尽快离开京城才是,钱袋也定然是不能带走的,否则引火烧身,自己被怀疑就罢了,连累王妃功亏一篑才是大事。
她略一犹豫,背着行囊去找王全。
王全放下毛笔接过钱袋,仔细一看是王爷之物,皱眉问道,“这东西?”
宋妈妈盯着钱袋,低声说道,“王爷顺手给的,还请总管等人清醒代为交还。”
王全听是王爷给的,就想塞给她,“既是王爷给的,就没有收回的道理。”
宋妈妈退开,看他面露狐疑,低声解释,“王爷酒醉不清醒,多给了东西,劳烦您代为交还了。”
王全听她这么说,虽然疑惑却不再纠结,收起钱袋问她,“宋妈妈这是准备回乡?没记错你是广陵人士?”
宋妈妈捏着手应下,王全说,“那里有王府的产业,若有什么困难,去寻掌柜就是。”
宋妈妈点头,同他告辞后转身离开,王全叹息着继续忙碌。
没过多久,军营突然有人前来,说要求见王爷。
赵知行迷迷糊糊被叫醒,听说事态严重,草草收拾就走,余光瞥见王全走近似是有事要禀,摆了摆手让等自己回来再说,带着侍卫快速离去。
王全目送他离开,收好钱袋吩咐人来收拾残局。
宋妈妈回了租的宅子,锁好门走近房中,见江晚动来动去不由奇怪,“王妃这是?”
江晚揉着手腕随意说道,“锻炼下身体,当初报上去的名字是什么?”
宋妈妈低声说,“叶宁,奴婢名叶芳,是您的姑母,陈有水是我儿子,您表弟。”
江晚记下名字,柔声说道,“既然如此您也别叫我王妃了,叫我名字就是。”
宋妈妈点头,放下行囊去换衣裳。
江晚看着院中的水缸垂目沉思,他们三人的身份都是前年北地大旱后,官府重新登记人员时报上去的,天灾之后流民众多,叶姓又是北地大姓,自然无法查证。
宋妈妈的儿子更是在大旱后就生活在苍梧地界的清河县,应当毫无漏洞才是,可她总觉得不甚安心。
收回飘远的思绪,她起身将早先准备好的银票贴身放好,又将整块金银包在衣服中层层裹好,最后用荷包装好碎银放在袖中,出门对着水面开始化妆。
二人赶在午时到了城门排队,准备前往渡口走水路先去三江。
江晚如寻常女子般用粗布遮了半面,站在人群中排队,露出的眉眼纵然宋妈妈常见她都有些认不出,不由暗暗夸赞她的手艺。
宋妈妈也用粗布遮着脸,眉眼低垂着站在她身后,缓慢跟着队伍前行。
等二人终于出城,江晚松了口气,同宋妈妈对视一眼,上了城门外的驴车。
刚晃晃悠悠地出发,一队铁骑从远处疾驰而来,为首的一人举着金色里令牌扬声高呼,“奉端王之命,封城。”
江晚皱着眉侧目看去,安抚地握住宋妈妈颤抖的手。
守城军已经拉起护栏挡住还未出城的百姓,厉声将人轰了回去,已经出了城门的百姓四散逃离,生怕被拉回去。
那拉车人见势不妙,也不再拖延想着多拉人,鞭子一挥赶着车快速离开。
不多时到了渡口,远远见一队兵士正在查验,拉车人便不走了,直说怕惹事。
几人无奈,只得下车快步往渡口走去。
官兵见到妇人简单查验就挥手让她们离开,见到壮年男子却盘查的格外仔细,连手都要检查一遍。
二人进船舱一看,大多都是妇人,对视一眼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闭目打盹。
船舱内又陆陆续续进了些人,许是被外头的阵仗吓到,都安静坐着不敢说话。
又过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靠近,留着络腮胡的粗壮大汉进来,瞪着眼在船舱内仔细巡视一圈,直看的人心惶惶才扬声放行。
木船悠悠出发,江晚从拳头大小的通风口往外看去,在乌泱泱的人群中精准看到赵知行,只见他一身黑衣负手而立,面色苍白瘦削,直视前方同身侧的几位将领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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