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粮一路都是他们自己搬运,也是他们自己抬上的公堂,众目睽睽之下,证据确凿,辩无可辩。
六子抹了把泪,继续说道,“刚才让我回来的是四叔,当年就是他大儿子出去找粮商的时候,把那些商人带回来的,回来当夜就上了吊。”
箫润生微微皱眉,“那你们这么多年都没赔偿够不成?”
六子苦笑着搓了把脸,“那些丧天良的东西,价钱压的很低,比往年城里的粮商都低,我们当初卖粮的时候,价钱又给的高,又逢几年前的大旱,至今没还完。”
箫润生觉得有些不对,“他们压的低,你们找别的粮商不就行了?”
六子笑得更加苦涩,“那县令不准其他粮商收我们几个村的粮,我们起先准备去别的县里卖,可出去的人要么再也没回来,要么被拒了,没法子了。”
他深深叹气,又继续说道,“我们本想着大不了再忍忍,再忍忍,总有一天能还完,可前年卖粮他们又说,这么些年还的连子钱都不够,我们自然不肯,随后村里就来了恶霸,只盯着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没法子,真的没法子,认了,我们男人家再难也得把这个家撑起,哪里能让女人受这些屈辱。”
他头脑抵在墙上,重重磕了几下,“这么多年,不是没来过什么官员,全是他们的人,谁敢多说就是一顿打,刘婶儿子就是去年挨了顿打没缓过来,自那以后刘婶就疯疯癫癫的,没想到一日不见,她竟也去了。”
江晚听得眼眶微红,“我前几日远远路过你们村,看你们村里似乎没什么炊烟?”
六子苦笑着摇头,“柴大多也卖了,就想着早点把这钱偿完,白日几家凑一家,夜里烧个炕,省点柴。”
赵知行面上没什么表情,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你们可知这附近要修水利?”
“知道。”六子嗓子哑了,“说是修河道也是为了我们,所以要我们把地都捐了,又指了荒山下头的地让我们去开荒,过几日就去。”
第56章 处置
了解完情况,屋里一时安静了下来。
赵知行面上看不出什么,只是沉声说道,“此事牵扯朝廷命官,又有十年之久,我不可能信你一面之词,待我回去调查一番,过几日再来找你。”
六子眼中带着微弱希冀,连连点头。
临出门前,他取出一块碎银放在桌上,“查明之后,我会再来。”
三人沉默着出了村子,江晚才低声问,“他说的是真的吗?”
赵知行神色放空,轻声说道,“不知道。”
平复了下心情,他侧目问箫润生,“十年前广恒知府是何人?梁平县令又是何人?”
箫润生略一思索,“广恒知府任期满就被调回了京城,如今任户部侍郎,梁平县令应是调往了三江,看似是平调,可广恒哪里比得上三江繁荣。”
赵知行思索着这两人,取出私章递给他,“你先回广恒查这件案子,旁的都放一放,若有阻拦,你看着办。”
箫润生应下,三人再次策马,不多时就融入黑暗。
雪在他们身后落下,不多时便铺天盖。
一夜奔波又淋了雪,江晚回去便病倒了,好在不算严重,只是微微发热。
太医把完脉,又轻声问了几句便说,“喝碗姜汤发身汗就行,不必吃药。”
赵知行松了口气,吩咐下去继续写着信。
过了不久墨竹就端来姜汤,赵知行的信也发了出去,便打发了墨竹接过姜汤自己来喂。
江晚见他想就这样上来,哑着嗓子让他再搬来一床被子,“风寒易染,你还是离我远点吧。”
赵知行动也不动,甚至俯身凑近。
江晚面上泛着病态的微红,看他压下身子忙避开,“你别再染上。”
赵知行却捏着他的下巴转向自己,啃红双唇才眸色深沉地说道,“你当我跟你一样身娇体弱。”
江晚鼻子不大通气,闷声闷气地反驳,“你再健壮也要防着。”
赵知行摸了摸她的唇,轻笑着说道,“刚刚太医不是说要发汗?”
“被子厚点就行,你去帮我搬一床来。”
边说边推他去找被子,可赵知行哪里是她推得动的,何况如今她还病着,额间不多时就出了细汗。
赵知行擦去她额间的汗,调笑道,“这不是挺有用,要什么厚被子。”
江晚张了张嘴,来不及说什么就被他搂着腰抱在怀中。
骨节分明的指也顺着她的腰下移,“我只帮你发汗,不干别的。”
江晚搭在他衣襟的指缓缓收紧,不多时就埋在他胸前,呼吸格外灼热。
赵知行也是微愣,噙着笑抬手轻拍她微抖的背,“别闷坏了。”
江晚任由他怎么说也不肯抬头,只推拒着他,颤着嗓音说道,“出去。”
赵知行却只是搂得更紧,微弯下腰亲在她汗湿的颈间,“没事,发汗。”
不多时就觉得她在自己怀中颤着,便温柔地吻上她溢出哼叫的唇。
江晚只觉得昏昏沉沉的,似在海水中沉浮落不到实处,不知过了多久才有几分清明。
被褥已经湿透,分不清到底是汗还是什么。
赵知行端了杯热水来喂她喝下,还不忘伸手摸了摸她的额,“感觉怎么样?”
江晚嗓子有些哑,可精神好了许多,闻言摸了摸颈间,一片冰凉,果然是退了烧。
赵知行见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得意一笑,给她裹上毯子抱到榻上,“说了比什么厚被子有用。”
江晚面上瞬间红了,见他去收拾床榻,尴尬避开,“回头烧了吧。”
赵知行手下不停,随口应下。
江晚眼神飘忽地看着帐内陈设,余光瞥见他把拆下的布料叠的整齐,不由问道,“你叠它干嘛?”
赵知行很是敷衍,“好烧。”
回头见她不大相信的模样,便随手抖开,“没叠了。”
江晚看到那狼狈不堪的布料,登时觉得脑子都烧了起来,一句话说的很是磕磕绊绊,“我又没不信,赶紧收好。”
赵知行指尖不自觉地揉了下湿透的布料,面上却义正言辞地说道,“这不是怕你不信。”
说完就把布料放下,继续收拾起了床榻,只是背对着她后,唇角的笑意怎么也按不下去。
收拾好后,又把人放回干燥松软的床上,“你再睡会儿,我去安排他们办点事。”
江晚拉住他的袖口低声说道,“空了喝点姜汤,我怕你回头病倒。”
赵知行笑了笑,俯身在她唇角轻吻,“别担心。”又摸了摸她的头才转身去了外头。
江晚翻来覆去睡不着,便随意抓起床头的游记看了起来。
可惜赵知行这一去,直到掌灯也没回来,江晚无奈睡下,隐约觉得身边有了一个暖炉不由自主地靠了过去。
“王妃,王妃。”
江晚迷迷糊糊睁眼,见墨竹正关切看着自己,“什么时辰了?”
墨竹扶她坐起,温柔说道,“辰时了,王妃睡得太久,用过早膳活动活动再睡吧。”
江晚觉得身子轻快了不少,想到夜里似乎赵知行回来过,便轻声问,“王爷回来过?”
“王爷昨夜丑时才归,卯时一到就又走了,说是得出门几日,让王妃安心待着休养,不必担心。”墨竹细心说着,顺便端来咸粥小菜,“王妃尝尝合不合胃口,这是奴婢新学的粥。”
江晚拿勺子搅了下咸粥,觉得颇有几分皮蛋瘦肉粥的模样,尝了下觉得胃口也不错,便轻笑着点头,“回头多做几次。”
墨竹脆生生应下,转身去收拾帐篷。
这场雪生生下了五日才停歇,日光也终于穿透乌云撒向地面。
吴县令下了值只觉得浑身都酸疼的厉害,揉了揉膝盖喊丫鬟给他捏肩锤腿,又让妾室梳妆打扮前来献舞。
他眯眼看着越跳越清凉的小妾,正想招人前来一解痒意,却被心腹打断,“大人。”
吴县令随意挥手将人打发。
心腹直等人离开,才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递给他。
吴县令展开一看,瞬间坐直,面上满是冷汗,“快,把那些人全部处理了,快。”
心腹不敢置信地问,“全部处理?”
吴县令面色难看地看向他,“一个不留,万一事发,谁都保不了你我。”
心腹连声应下,匆匆去了。
第57章 砍了
赵知行翻看完卷宗,抬眼看向萧润生,“确定没遗漏?”
萧润生点头,“都是我亲手整理出来的。”
见他垂目沉思,低声问道,“那梁平县那边?”
赵知行把卷宗交还给他,起身往外走去,“先都抓了,剩下的等查完再说,仅凭他们没这本事,后头肯定还有人。”
出门走了一段,赵知行看他还跟在自己身后,不由奇怪,“你不去抓人跟着我做什么?”
萧润生这才恍然,尴尬摸了下头带着卷宗离开。
赵知行本是打算回驻地的,可走在路上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直到看见城墙守军才反应过来,绷着脸找到守城将领,取出自己的私章,“带队人马跟我走。”
刘家村。
今日在六子家取暖的人,依旧都盯着桌上的那块碎银,纵然过了这么些日子他们依旧不敢相信,可见六子还活蹦乱跳地活着,又暗暗有了希冀,经年灰暗的眼中也有了些许光芒。
天色暗了下来,众人也各自起身准备散去,村口却传来一个撕心裂肺的叫声,“跑。”
一个瘦小人影疯狂往山里跑去,“跑。”
远处,几个模糊人影借着暗色摸了过来,手中长刀在月色下泛着惨白冷光。
众人顾不上说什么,甚至来不及抱怨一句,便四散而逃。
六子跟媳妇带两个小孩跑,不免脚下慢了些,没到进山就听到身后追来的脚步声。
他推着媳妇先走,自己转身抱起块石头往后扔去,可惜惊惧之下手并不稳,堪堪扔在蒙面人身前半尺。
蒙面人看了眼石头,冷笑一声挥刀砍去。
六子呼吸粗重地死死盯着落下来的刀,想亲眼看自己怎么死。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羽箭划破夜空疾射而来,将蒙面人射倒在地。
六子这才听到有马蹄声传来,转动僵硬的脖领看去,前见几日见过的那位大人,又搭起弓把箭射向另一个蒙面人。
他双膝一软,瘫在地上忍不住捂面哭泣,久久不能停歇。
他身前的蒙面人还活着,回头见赵知行走近,连连狼狈后退,“大人,饶小的一命,小的也是奉命行事,大人。”
赵知行面无表情地握剑走近,毫不犹豫地往下刺去。
电光火石间,蒙面人终于想到了什么,嘶声喊着,“大人,我家大人上头还有人,还有人,我知道是谁。”
长剑抵在他胸前到底是没刺下,赵知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淡漠问道,“是谁?”
看他眼珠直转,轻笑着说道,“想清楚你有没有跟我拿乔的资本再开口。”
蒙面人闻言便断了念头,老实开口,“今日大人收到一张纸条,就突然让我们前来灭口,送纸条的人包着头脸,身形也普通,看不出到底是谁,但听着有点京城口音。”
赵知行面无表情地看着,见他不再说话,便随手将长剑刺下,利刃入体发出沉闷声响。
蒙面人再说不出什么话来,涣散的眼神看他走远,这才想起他并没答应自己什么,旋即陷入永久黑暗。
不多时蒙面人就被杀个干净,赵知行扫了眼惶惶不安的村民,见虽有人受伤,却并无性命之忧,微扬声音说道,“明日午时,菜市口。”
说罢,给六子扔下块银子转身离开,“去医馆看看,明日记得来。”
箫润生刚把人都关进大牢准备歇下,就看赵知行满身戾气地走进,“人呢?”
“在牢里,要提审吗?”箫润生边说边披上衣服准备带路,不想却听他淡漠说道,“不必,明日午时,全斩了。”
箫润生停下动作惊讶看去,低声问他,“不审背后的人了?”
赵知行脚下微顿,漫不经心坐下,“总归就那几个人,回头一个一个查过去就知道了,姓吴的鱼肉百姓便罢,竟还起了杀人灭口的心思,那可是好几个村子的人,这般心肠多留一日都对不住世人。”
箫润生这才知晓他为何突然这般神情,也对吴县令这般心狠手辣感到后怕,那可是上千条人命!
次日午时,菜市口。
吴县令和他的爪牙整齐被压跪在台上,箫润生念完他们的宗罪,瞥了眼远处面黄肌瘦的人群,转头看向赵知行。
只见他抽出令牌很是干脆地扔落到地上,刽子手也手起刀落,砍瓜切菜般利索。
最后到吴县令时,许是他太过丧尽天良,连老天都看不下去,刀竟是卷了刃卡在他颈上。
吴县令痛得双目充血,青筋暴起,却被堵着嘴叫喊不出,只能艰难地弹动身体。
好在刽子手动作快,迅速换刀给了他痛快。
赵知行走到六子身前沉声说道,“回去好好过日子,你们自由了。”又抬手拍了拍六子的肩,转身离去。
原本强忍着的众人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十年沉冤,终得清白。
江晚听他说完,面色有些难看,轻声问道,“那你可知背后之人是谁?”
赵知行闷闷应了声,躺在榻上看着上方。
江晚看他许久都沉默不语,坐到他身边握住骨节分明的手,“秦氏次子南下显然有人给他指了所谓明路,如今又有吴县令这档子事,能如此布局,那人地位定然不低,如今虽没有证据他们背后站着同一人,可就算分开来看也能窥得所图甚大。”
虽然知道狗血小说的结局定然都是男主登基为帝,可身在局中谁又能保证自己笑到最后,四皇子来势汹汹又蓄谋已久,赵知行又看着没心没肺,她当真是怕了。
顿了顿,才低声喊了声赵知行,“我不想你有事。”
听她声音不对,忙坐了起来,看她眼眶微红,柔声轻哄,“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江晚低头把玩着他的手不想说话,听他低声哄了许久才算好,缓过来后突然拧眉,“你不觉得我现在很奇怪吗?”
“什么?”
江晚越想越觉得奇怪,坐正问他,“不会觉得我最近一直无理取闹吗?”
赵知行毫不犹豫地接道,“怎么会?”
见江晚细眉皱起,他轻咳一声,“真的没有。”
江晚撇了下嘴不再纠结,转而跟他聊起旁的。
第58章 短暂分别
接下来的日子似乎过得很快也很顺,元景帝派来的人马在半月后就赶到广恒,顺利开始开采金矿。
赵知行也如期在月底前开好广恒河床,剩下的清理、固堤则交给萧润生,自己回京述职,顺便押送下一批黑火药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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