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知行看她这般动作,轻笑一声,“你别穿就是了。”
江晚撇了下嘴轻哼,“盛情难却。”
墨竹非说马车行路间漏风,要死要活地让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再穿件厚外衣,那恨不得撞柱死谏的模样,实在难以拒绝。
赵知行笑了笑,漫不经心地说道,“也就你纵着这几个丫鬟,如今竟管到了主子头上。”
说着,顺手将大氅解下扔到一旁。
江晚自己说可以,听赵知行说却又觉得不顺耳了起来,低声反驳,“她们为我着想才会如此,否则又何必冒着主子不悦的可能多言。”
赵知行看她这般护着,不由挑了下眉,见她歪头看来,纵容说道,“你说的是。”
江晚皱了皱鼻子,“本来就是,你莫要敷衍我。”
赵知行正色问道,“桃木匕首呢?”
江晚从袖中取出,显摆般有模有样地挥了挥,“一直随身带着呢。”
说罢,歪头骄傲问道,“如何?这是我从你那里学来的。”
见赵知行茫然皱眉一脸疑惑,江晚以为他没看清,又挥舞了几下,“怎么样?”
第150章 既是敌人
赵知行回神,轻咳一声问道,“你跟我学的?”
他似乎未曾教过江晚一招半式,也这话不知从何说起。
江晚点头,将来龙去脉简单说罢。
二人未成婚前,赵知行每日晨起都会在她院子对面的河岸练武,后来成婚,便日日在院中练,她纵然未认真学过,可看久了也能记下些许。
赵知行听她说起旧事,不由耳根微红。
他在江晚面前怎么可能正经练武,大多是摆个花架子,难怪他感觉江晚那几下动作,只是花里胡哨看着唬人。
见赵知行沉默,江晚凑近他低声问道,“我底子如何?”
赵知行哪里好意思说实话,只能违心夸赞,“不错,有模有样的。”
江晚得意挑眉,旋即想到什么,忧心忡忡地问道,“习武大多先习底子,我虽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可力气不算大,胳膊也没什么力气,能行吗?”
赵知行伸手在她胳膊上揉捏,“我只教你巧劲招式,以你如今的力气已经足够,至于旁的,日后再说吧。”
江晚正想应声,突然感觉胳膊一麻,手上力气松懈,桃木匕首也随之落到赵知行手中。
“难受。”
她倒吸一口凉气,小声哼哼。
赵知行笑了笑,“这是麻筋,对付普通后宅妇人足矣。”
说着,安抚般在她胳膊上揉按。
察觉酸麻感褪去,江晚伸手去摸索先前赵知行捏过的地方,“这里?”
赵知行拉着她的手轻挪,“这里。”
江晚微微用力捏去,却只感觉不甚爽利,并无赵知行捏自己时的酸涩。
“是我力气不够吗?”
赵知行轻笑,“发力姿势不对。”
边说边伸手将她的食指跟拇指轻屈,“再试试。”
江晚狐疑地用力一捏,整条胳膊瞬间麻木,“嘶……”
赵知行见状,哭笑不得地伸手给她揉按放松,“你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干吗?”
江晚皱了皱脸,小声说道,“我怕力气不够。”
赵知行无奈轻叹,估摸着差不多了,才松开她,“试着动动,记住地方了吗?”
江晚活动着胳膊点头,“记住了。”
赵知行点头应下,将手中的桃木匕首递给了她,“握紧。”
等她握紧后,认真握住她的手用刀尖抵在自己喉间,“想杀人便冲着此处。”
他说话时,喉间微动,顺着桃木匕首传到江晚掌心。
江晚抿了下唇,眼神坚定地点头。
赵知行笑了笑,带着她的手微微下移,挪到心脏部位,“此处。”
又细微挪动到肺部暂停,“或者此处。”
顿了顿,沉声说道,“若有一日需要你自己出手,定是生死攸关的时刻,切记不能心软,一击必杀。”
江晚应了声,“我不会心软,放心。”
赵知行却握着她的手怀疑反问,“若你面对的是孩童或者老弱妇孺呢?”
江晚看着他认真说道,“无论是何人,既然要杀我,自然便是敌人。”
说着,抵在赵知行身上的桃木匕首微微用力,“我怎么可能心慈手软。”
感觉到身前的细微压力,赵知行满意一笑。
第151章 永乐郡主
回京途中很是顺畅,只在有风雪时短暂在驿站停留了几日。
只是如何顺畅也是冬日行路,再加上随行之人众多,待众人赶到京郊驿站,已是腊月二十。
端王妃死而复生的消息,早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
起先众人大多是嗤之以鼻,觉得放出消息的人疯了。
可随着众说纷纭,不由有了几分将信将疑。
直至月前皇上下旨,莫名夸了一顿端王妃,又说上天恩赐,众人才信了这荒诞的言辞。
只是明面上信了这番托词,私下的议论却很是不少,倒令这段时日妇人们的宴会小话,都围绕着这位死而复生,却还未从北地归来的端王妃展开。
宋鹤安今年春闱,毫无意外地考得榜首,更在面圣时被元景帝连连夸赞,钦点为状元,直接入了翰林院做修撰。
他是宋氏近百年来,第一个重新进入官场之人,如今又是新科状元,又得元景帝赏识,卢明珠身为他的发妻,母家还是北地卢氏,自然也成了京中贵妇宴请的常客。
京郊暖苑。
几个少女投壶决出胜负后,嬉笑着被丫鬟簇拥着往暖厅中走去,不知怎么突然谈论起端王妃。
身着白狐披风的圆脸少女不屑说道,“不过逃了又舍不下一身荣华富贵,也不知怎么哄得表兄愿意陪她演这一场,更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才能让皇伯父下这道荒唐的圣旨。”
其余几个少女对视一眼,陪着笑脸讪讪地不敢接话。
元景帝登基后,留在京城的兄弟姊妹不多,除了这位永乐郡主的母亲淑慧长公主,便只有那位无儿无女的闲散王爷燕平王。
永乐郡主是淑慧长公主的幼女,也是她这辈年岁最小的,向来得长辈和兄姊如珠似宝地宠着,这些话她说的肆无忌惮,可她们却是不敢多言的。
永乐郡主见她们只陪着笑脸却不附和,无趣撇嘴,余光瞥见一个烟紫身影从不远处缓步走过,打量一眼娇蛮喊人,“哎,桥上妇人。”
京中有点身份地位的贵妇,都喜穿着锦缎,哪里会像这人一般穿棉料不说,身边竟然连个伺候的都没有,估计是哪个贵妇带来长见识的穷亲戚。
卢明珠身子本就不大爽利,若非听说要在京郊待三日,她才不愿冒着寒风大老远跑到郊外赴宴,如今她只觉腰酸腿疼,急需寻个客房歇下,听到有人这般呼喝,也没意识到是在叫自己,继续自顾自地缓步走着。
永乐郡主见她脚下丝毫不停,仿若没听到般,不由拧眉,摘下手中的镯子就往那个背影砸去。
“叫你呢。”
她身边的友人见她这般莽撞,纷纷惊呼,一个面容伶俐的丫鬟见状,静静脱离人群往暖厅跑去。
按理说镯子砸在身上不会多痛,可偏生砸到了卢明珠腰间的青紫,痛得她眉头瞬间拧起,转身就骂,“哪里来的粗野丫头?”
她性子本就骄纵,婚后宋鹤安也没拘束过她,只说身在京中要谨慎行事,可再谨慎也不是任人打砸的,说破天她都有理。
第152章 淑慧长公主
见一个身份低微的妇人敢骂自己,永乐郡主登时甩开友人拉扯自己的手,扬声说道,“你又是哪家妇人,不过叫你不理,用这镯子跟你打个招呼,看你这穷酸样还说这镯子赏你了,不想张口便是污言秽语,当真粗俗。”
卢明珠自出生以来,还是头一次被人说穷酸,不禁怀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本郡主说看你穷酸,这镯子赏你了,可你无礼在先,还是先给我磕头赔个不是吧。”
永乐郡主理了理腰间的穗子,笑着说出身份,合手等她向自己下跪。
她自称郡主,卢明珠略一琢磨自然知晓了她的身份,见她气定神闲地等自己下跪,挑了挑眉将镯子踢到池中冰面上,“不过一个破镯子,当谁稀罕不成,今日是你先拿镯子砸我,便是闹到淑慧长公主那里,受罚的也该是你。”
说罢,揉着腰想离开。
见自己的镯子被她随意踢到池中,人也被忽视的彻底,永乐郡主不由拧眉,怒火更盛,“你……”
转身瞬间,卢明珠发现远处快步走来一位衣着华丽的妇人,眼珠一转笑了笑转身说道,“何况我刚才路过时,正好听到你在非议端王妃。”
说着,她微微扬声,“端王妃得天赐眷顾死而复生是皇上下的旨,此乃其一;至于其二,端王妃是你五嫂,你却当着友人的面非议,不敬长辈……”
话未说完,永乐郡主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炸了,“她算什么东西,哪里配当我……”
“永乐。”
一声厉喝打断她的狂妄言语。
众人顺着声音看去,纷纷行礼,“见过淑慧长公主。”
永乐郡主神情微顿,不情不愿地行礼,“娘。”
淑慧长公主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卢明珠,才看向永乐郡主沉声呵斥,“早先就说过你,酒量浅莫要多喝,非不听,还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胡言乱语,待你五嫂回来,非压着你去当面给她赔个不是才行。”
永乐郡主还想说什么,就见淑慧长公主又瞪了自己一眼,抿唇应下不再多言。
几位少女对视一眼,纷纷附和着应声。
“今日这酒后劲确实大,我如今头也是晕的。”
“不错。”
她话说的好听,但永乐郡主先前一直在跟她们玩乐,哪里有空去喝酒,显然不过托词,可淑慧长公主都发话了,她们自然只会顺着她说。
淑慧长公主望向永乐郡主的眼中满是告诫,绷着脸让她离开,“先各自回房去醒醒酒。”
“是。”
众人又冲她行了一礼,低着头快步离去。
目送她们走远,淑慧长公主才看向卢明珠轻笑,“若本宫没有记错,你是宋修撰的娘子卢氏吧?”
卢明珠颔首行礼,“长公主记得不错。”
淑慧长公主笑了笑,“今日永乐饮了不少酒有些失态,言行之间多有冒犯,还希望卢夫人莫要放在心上。”
卢明珠也不愿真的得罪她,笑吟吟地点头应下。
淑慧长公主略一颔首,微微侧身,“宴席快开始了,卢夫人一起吧?”
卢明珠却已经没了游玩的心思,轻声拒绝,“突然想起家中还有事要办,今日便先告辞了。”
与其应付这群表里不一的妇人,她还不如去跟宋鹤安周旋,起码能自在些。
淑慧长公主也不愿跟她多费口舌,客套几句转身离开。
待她远去,去给卢明珠寻披风的丫鬟才匆匆赶来,“夫人久等。”
卢明珠闷声应下,“回吧。”说着,冲她抬手。
丫鬟一头雾水,愣了愣才垂目扶着她缓步往外走去。
第153章 捎带一程
车队缓慢行驶。
赵知行双目微垂,拉着江晚的手给她上药,“你是为了自保,何必这般拼命。”
涂完药后,指尖触及她掌心细微的茧子,心中隐约升起几分悔意,“早知如此便不教你了,有我护着哪里用得上你这两下。”
江晚笑吟吟地看着掌心,“正是为了自保,才要多练习,不过一点茧子,我还没说什么你倒是难受起来了。”
赵知行又握着她的手蹭了蹭,才放开她去收拾膏药,“我只是觉得你该像其他妇人一般养尊处优,而不是双手长茧。”
江晚轻笑,“不过新生的薄茧,回去用药水泡泡就没了,便是去不掉我也乐意,这是我努力练习来的。”
顿了顿,低声说道,“我不想被困于后宅。”
赵知行应了声,将人搂到自己怀中,“我并非希望你在后宅蹉跎,只是不想你受苦。”
江晚轻哼一声,倚在他肩上不再多言,昏昏欲睡之际,突然察觉马车停了下来。
赵知行在她后背轻拍,侧目沉声问道,“怎么了?”
“回王爷,宋修撰家眷的马车坏在了路中,正在清理。”
“嗯。”赵知行沉声应下。
江晚起身坐直,低声问他,“可是宋鹤安的家眷?那就是卢明珠了?”
赵知行顺手将热茶递给她,“估计是,宋鹤安是孤身来的京城,京中家眷应当只有他妻子。”
江晚笑了笑,接过热茶小口抿着,直至饮尽才把玩着茶盏轻声问道,“宋鹤安此人,你以为如何?”
“确有大才。”
赵知行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欣赏,“我原以为他初入官场还需几年历练,不想只适应了一段时日,就跟那些老臣有来有往了。”
见江晚若有所思地微微颔首,赵知行笑着握住她的手,“我确实有跟宋鹤安交好的想法,但不需要你放下身段去跟卢明珠套近乎,你只管与你那些旧友往来,旁的不必思虑。”
“我是不大喜欢她,但也没到厌恶的程度。”说着,江晚随意放下茶盏,侧目看向赵知行,“比起卢明珠,我倒是觉得你那位郡主表妹更难缠些。”
说着,抬手捧起他的脸,笑吟吟地同他对视,“你我当初成婚时,她便很是厌恶我,口口声声怨我抢了她的表兄,占了她的王妃之位……”
她语气中满是戏谑,眼中也尽是调笑。
赵知行唇角微扬,含糊不行地说道,“不必将她幼时的话语放在心上,何况去年她已及笄,若依旧不敬长辈寻你麻烦,也不必忍耐,该如何就如何吧。”
江晚收回手倚到软垫上,语气懒散地看着他说道,“到底是你妹妹。”
神色很是幽怨。
赵知行笑着贴了过去,“她如此做派,就是不把我这个兄长放在眼中,理应好好教训一番,不必手软。”
抬起的手刚要搭到江晚肩头,马车外又传来叶白的声音。
“王爷,王妃,卢夫人求见。”
见赵知行动作僵住,江晚笑着捏了捏他的脸,披上披风往外走去,不想刚推开车门又撩起帘子,就看到卢明珠垂着头在马车前站着。
江晚便也懒得再下马车,随意坐下轻笑着问她。
“卢夫人可是有事?”
卢明珠抬头看了她一眼,面上升起薄红,抿了下唇才低声说道,“不知能否请王妃捎妾身一程。”
江晚神情微愣,不解问道,“卢夫人没派人回去再驾一辆马车来吗?”
卢明珠踢了踢脚下的雪块,久久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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