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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她是我……”
名叫陶离的少女没说完，她的师姐蓦然高声打断了她的话：“谁？”
柳期听到了细微的起身声，还有远处一个极为细弱的声音。那也是个人声，而且也是个女人，但实在太过细弱，以至于她怎么都听不清对方说了些什么。
就在她专注地用听力分辨时，那个师姐的声音蓦然叫了起来，叫声短促而尖利，似乎极为惊恐。
“陶离！”
与此同时，繁杂的声音钻入柳期耳中。有类似华丽念咒时的吟唱，有金属倒地的叮当响，还有哗啦一声似乎是泼水的声响。最后，是一阵细密绵长的冰裂的声音。
不对……不是冰裂，更像是水流快速结冻！
顷刻间，柳期明白了落到自己身上的莫名攻击。是水，有人把水泼到了自己身上，又因为周围温度低到无法想象，以至于身上的水瞬间结冻，将她瞬间冰封！
念及至此，恰好身上的热流在身上完成了一遍艰难的循环。体温急剧升高之下，紧贴着身体的冰层迅速融化。
柳期蓦然睁眼，本就握拳的右手最先破冰而出，而后一拳砸向自己的脑袋。砰声后，冰片四溅，砸在四周地上墙上，发出成片清而不脆的声响。
映入眼帘的头一幅画面，是一大块碎冰正好撞上一个少女的脚腕。少女猝不及防间身体一歪，向一侧摔倒。一点飘摇的烛火从她手中脱落，忽明忽暗的烛光中，似乎是灯盏的东西在冰面上骨碌碌滚远，将灭未灭。
而脱离了日光台烛光的保护，少女侧躺在冰面上的身体霎时冻僵，只有一双因惊恐而瞪大的眼睛望向柳期这边。
柳期也看到了那双微微泛红的眼眸，眸色极黑，眼眶中的泪水还没来得及流尽，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变成薄薄的冰层，其中一滴滑落在少女苍白的颧骨上泪水，也化作了一滴浑浊的水晶。
数息之间，她已然没了生气。
陶离？
柳期第一时间便猜出了她的身份，几乎同时猜到了那个灯盏的作用。她急忙冲向不远处的灯盏，幸好烛火虽然微小，却没有始终没有熄灭。
柳期小心端起灯盏，烛火马上明亮了许多，烛光照射到身上，立刻驱散了周身的寒意。
她快速走回陶离身边，正要蹲下，只听不远处有一个气若游丝的声音叫道：“柳……柳期……”
柳期马上想起了破冰前听到的微弱声音，此时再次听见，她立刻辨认出了声音的主人——李清雅！
柳期这时才记起华丽在自己身上种下的青蚨遥应术，想来在陶离往自己身上泼水的时候，法术已然失效了，不知李清雅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此时也想不了这么多。
柳期低头看看陶离，再望了眼不远处那个身影模糊的李清雅，最终试着去拉了一下陶离的手臂。陶离的身体纹丝未动，反而是手臂上发出细微的咔嚓声。
柳期心中一凛，看来仗着遗迹热流，她太小看了这个低温环境。陶离显然是被牢牢冻在了冰面上，而自己刚才若是再多用力一点，恐怕陶离的手臂都会被自己硬生生掰断。
没办法，柳期只好放弃了转移陶离的想法，一手护着灯盏，快步走到李清雅身边。
李清雅坐在地上，背靠着强，面色青紫，显然是冻得不轻。好在她没有太过深入，所处的位置温度没有低到里面那般吓人。
第72章
柳期把铜灯举在李清雅侧上方, 尽可能让烛光照射到她全身。李清雅的面色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但她逼着眼睛，似乎方才那一声是失去神志前的最后一声呼唤。
柳期心中焦急不已。这个位置距离门口目测只有十米左右的距离, 她已然听到了门外传来的电闪雷鸣。不用猜, 也知道是华丽在对阵孙道虔。
和齐化进在安置区的一战中, 华丽已然受伤不轻，昨日和人贩子勉强缠斗, 更是伤上加伤。现在又对上实力强大的孙道虔，情况想必十分危急。
见李清雅呼吸声平稳下来, 不再是气若游丝, 柳期便把铜灯放在了她身边的地上。正想冲去门外, 突觉浑身毛孔都感受到了一种异常的空气涌动。
她悚然回头。
黑暗深处，仿佛有一颗巨大的心脏在急剧跳动。那跳动频率上升得如此之快，一个眨眼间, 便从一下一下变成了连绵的鼓点。
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要出来了。
柳期不由得屏住呼吸。那颗无形巨大的心脏没有给她更多思考的时间, 几个眨眼间便跳动到了巅峰。最后嘭地一声, 心脏好似猝然炸开, 狂风从背后刮来，身后破碎的木门啪地重重砸在墙上。
柳期忙低头去看脚边的铜灯, 灯盏边缘的烛火被狂风拉扯成了一道亮黄的细线, 但始终没有熄灭。
她稍稍放下心来，视线再次投向黑暗深处。在那里, 爆炸的心脏好似形成了一个黑洞, 以磅礴无比的吸力疯狂吸取着外面的空气。然而除此之外, 便再无任何异象。
突然间, 柳期发觉周遭冰冷的空气被一扫而空。她试着往里走了几步, 张开五指伸在空中, 指尖感受到的温度，没有出现丝毫变化。
她的脚步越来越快，几个呼吸间便走到了陶离尸体旁。这个奇怪房间内的冰冷温度确实被一扫而空，连陶离的身体也不再冷硬似冰。只不过她面色青白，全无呼吸。
柳期默叹了口气，这才发现不远处的另外一具尸体。黑暗中，她看不清尸体的面貌，但从身体轮廓看，应该就是之前和陶离对话的“师姐”。
那个要摄取自己的真阴的女人。
柳期一时没想明白她是如何死的，这会儿也没功夫去琢磨。她面朝着黑暗中的某个方向，从四面八方的风向看，那个疯狂吸取空气的黑洞就在那里面。
狂风来得快，去得也快。此时的她只能感受到丝丝缕缕的微风拂过身体，仍旧吹响黑洞的方向。
柳期担心的没错，面对上孙道虔，华丽几无招架之力。
昨日转运区一役后，破损的皮衣法袍经过短时间温养，勉强修补得七七八八，此时不得不再次召出，不然她实在没胆子硬扛孙道虔的雷电。
雷法是妖修的天然克星，其中蕴含的天地之威，让华丽恍惚回到了当初破境入初关时抵御天劫的时刻。
而且孙道虔那颗黑色雷印显然品阶不低，触发雷阵之后，孙道虔都不用亲自出手，阴云中蕴藏的闪电便能被他的心念随意支使。
华丽很清楚这种情况下，破局方式有三种：重创孙道虔，击毁雷印，等待雷印内积蓄的灵力耗尽。
以她目前的修为，哪怕未曾受创，也难以做到前两件事。她只能选择第三个办法，也是最笨的办法——拖延，消耗雷印灵力。
扛下三道闪电后，身上的皮衣法袍已然若隐若现，若是再吃两记闪电，恐怕就会彻底绷散。华丽没办法，整个人幻化成一个冒烟的黑球，在雷阵中横冲直撞。
孙道虔站在地上，仰头看着那颗拼命窜向阵外的黑球，面上依然挂着那抹冷笑。他心念转动，就在黑球窜到阴云边缘时，那一片突然亮起一大片电光。华丽好似撞上了一张无形的电网，痛哼一声，转头便向反方向飞去。
想通过飞出阴云覆盖范围逃脱雷阵，哪有这么简单。
孙道虔的目光随着黑球飞行的轨迹转动，数条闪电猝不及防间从阴云之中落下，精准地截住了华丽前后左右的去路。与此同时，一道更为耀眼的闪电在从阴云中探出了头，瞄准被闪电包围的黑球，豁然射去。
嘭！
黑球中心被闪电洞穿，一大蓬黑烟炸开。
孙道虔终于皱了皱眉。他没听到预期之中的惨叫声。
就在那蓬黑烟消散在空气中的时候，雷阵的另一端，一颗黑球现出了身影。黑球靠近阴云边缘，却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距离，避免触发无形电网。它摇摇摆摆地飘荡在空中，似乎在于孙道虔遥遥对视。
孙道虔俊朗的面容上恢复了笑容，眉头也舒展开，嗤笑道：“分形术？疲于逃命的情况下还能施展分形术，倒是我小瞧你了。”
他话音未落，只见雷阵各处又陆续出现了数颗一模一样的黑球，除了高低位置不同，那摇摆的飞行姿势一模一样。
孙道虔的笑容再次隐没下去，目光变得凛然。
术法分阶，低阶分形术由一化三，且很容易辨别真身；中阶分形术虽能突破数量限制，但真身依然只有一个，只要找到并重创真身，其他分身自然烟消云散；高阶分形术则真假难辨，若是人形，各个分身的一颦一笑、言行举止均与真人无异。
孙道虔终于不再只是动动心念，忽然间抬起双手，两道橙色光束从掌心笔直射入阴云。霎时间，阴云内雷声大作，原本忽隐忽现宛若游龙的闪电，蓦然变成狂吼的怒龙。大面积的蓝白光芒在阴云中显现，十数条闪电同时从云中钻出，分别射向各个黑球。
黑球自然不会束手待毙，同一时刻飞窜如兔，各自躲避闪电的攻击。但闪电数量实在太多，而且不再是笔直来去的直线攻击。在孙道虔的指挥下，明明即将落地的闪电都能重新掉头，攻向另一颗黑球。
场面刹那间变得十分混乱。
来回追击的闪电在雷阵中交织成密密麻麻的电网，而黑球则拼命寻找着电网的缝隙，各自奔逃。一场追击下来，连孙道虔这个控阵之人都觉得眼花缭乱。
他手腕翻转，放下双臂。闪电几个明灭后，散成蓝白的光粉，逆向飘回阴云之中。
一番试探下来，孙道虔的神情又变成了好整以暇的模样。他笑着开口道：“还以为你施展出中高阶的分形术，是隐藏了修为。是我忘了，你一个妖修……呵，这是你的本命神通吧？”
颗颗黑球不言不语，分散在他的对面，似乎严阵以待的样子。
孙道虔继续笑道：“一个本体，八个分身，每个分身都算半个本体，说是分形术，倒是低估了你这本命神通了。猫有九命，你是猫妖？若那个说法没错，猫妖但凡被打掉一个分身，修为便会立刻落境。不知同时打掉你八个分身，会不会让你变回连话都不会说的畜生？”
华丽知道孙道虔的用意，方才的密集攻击也好，现在的言语刺激也罢，不过是想通过她的反应一举找出本体罢了。
最好的应对方式是保持沉默，但这显然不是华丽的风格。哪怕在苦苦支撑，她依然用满不在意的语气开了口。九个黑球齐声说话，显得中气十足，气势不凡。
“要打就打，那么多废话！”
太清殿五层的方桌上，透明如水晶的虚拟沙盘内，后广场处有一束白光直射在上方的金刚罩上。
原本流光溢彩的金刚罩已然变成全透明的气罩，所有颜色都集中到了被白光射中的地方。那一点位置上，好似平静的湖面被投下了一颗五颜六色巨大鹅卵石，波纹一圈一圈翻开，蔓延到整个气罩。
若是孙元盛看见此番景象，只要动动手指，便能启动已然蕴积到位的阵法力量。然而正如他所说，八门金刚阵刚布置到位，他还没来得及设置触发阵法的力量界点，也没来得及将阵法沙盘交付道控阵修士手中。
祖庭太大，他带过来的心腹弟子太少，后广场又是远离三殿的偏僻之地。哪怕接连发生异象，不催动术法细察，无人发现那里的异常。
孙元盛略显苍老却极为爽朗的笑声响起在楼梯之上。在黄金的诚心恳求之下，孙元盛不但带他参观了顶层的练功房，甚至还粗略逛了逛其下刚布置完一半的藏宝阁。
黄金走在前方，嘴上仍对方才看到的奇妙精巧的灵器赞叹不已。两人没有再乘坐霞光，而是从八楼边说边笑地拾级而下。待到了五层的楼梯口，走在前面的黄金第一时间瞥向阵法沙盘，立时便察觉出了异样。
黄金顿住脚步，将孙元盛拦在身后，突然收敛了笑容，仰头露出一副苦恼的神情。
“仙者，关于我父亲的身体，其实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请您出手相助。”
孙元盛眸光一闪，微笑道：“贫道早前便说过，只要贫道能力所及，自会竭尽全力救治老总理。小总理尽管开口便是。”
黄金没有如先前一般摆出感激的神情，反而神色晦暗地叹了口气。
孙元盛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他开口，问道：“小总理，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黄金深吸一口气，扭头看了眼后方，压低声音说道：“事情隐秘，可否回去仙者的练功房细说？”
第73章
柳期觉得身体越来越炙热, 遗迹的能量不受控制的流窜全身，似乎在兴奋些什么。和以前遇到强敌时萌生的战意不同，这是一种渴望的感觉。似乎有什么值得她激动的东西, 就藏在黑暗之中。
她一步一步地往里走, 不知走了多久, 前方蓦然出现了一片冷白的强光。光线是如此明亮，刹那间便照亮了周围的环境。
一个不大的空间, 结满厚厚冰霜的四壁在强光照耀下泛出水光，依稀可见其下凹凸不平的山壁。
温度极低的冷空气消失后, 包括脚下冰面在内, 所有冰霜都在无声的融化。而此时, 一滴冰凉的水滴恰好落在了柳期的脸上。她还没有仰头，耳朵里便听见了轻轻滴答的水声。
想来是山洞上方的冰也开始化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四周冰霜如此之厚, 山洞里的冷空气在此一定盘踞了很久很久。但它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便被扫荡一空……那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柳期眯眼盯着前方的强光, 再度挪动脚步。越往里走, 冲进鼻腔的那股味道越重。
就是那股将她唤醒的味道。
难道是妖丹？
几个呼吸间, 她向前走了十步，终于看清了强光下的其他景物——另一片山壁, 似乎是这个山洞的尽头。与两边山壁不同的是, 这片山壁被凿出了一个个不大的拱形门洞，其他门洞中都是黑漆漆的, 只有中间的那个充斥着刺眼的白光。
柳期继续向前走去, 走到最近的漆黑门洞时, 突然被一个黑影吸引了视线。她快步走过去, 只见一个两眼无神的少女背靠着墙, 紧挨着门洞。少女呼吸均匀, 显然还是活的，但柳期在她睁开的眼睛前挥了几下手，那双发怔的眸子没有任何反应。
难道又被麻痹了神志？
柳期环视着门洞内小小的空间。虽然从远处看里面一片漆黑，但进到里面，有外面强光反射，倒是能看清里头的景象。
六个女孩子挤在小小的空间内，背靠着墙，个个睁着眼睛，却如雕塑般纹丝不动，宛如睡去。
柳期不由皱起眉。
孩子们都是这种状态的话，要怎么带着她们跑到黄金安排的接应地？
然而此刻的遗迹并不允许她心有杂念，这个烦恼刚起，本就在体内乱窜的热流更加闹腾起来，甚至让柳期生出了变身的冲动。
她从门洞内退出来，一边压抑着体内莫名的渴望，缓步走向强光来源，一边扫视经过的其他门洞。不出意外，里面人影幢幢，都是被人贩子拐卖的女孩们。
终于，柳期走到了发出强光的门洞边。里面光线实在太强，她不得不抬手挡在眉前，眯着眼睛望向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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