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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判再次中止，不知为何，三国同时撤军，但悬在头上的剑没有撤下。边境对岸迅速立起一座座的哨塔，全昭阳都被哨塔所包围——一如前面的三年，昭阳陷入了更长时间的封锁。
从鬼门关缩回脚的昭阳人终于推举了第三任新王，也就是九清清口中的禛佰先王。禛佰先王上任时才二十多岁，是为数不多从卫国战争中幸存下来的进化者。他苦思许久，只能接受目前的昭阳无力对抗任何一个邻国的现实。昭阳需要休养生息，需要新一代的进化者们出现。
然而另一个问题更加寝食难安。太深太久的绝望之后，一国上下非但没有卧薪尝胆、砥砺奋进的气氛，反而倚仗着丰富的物产开始纵情声色，生活糜烂而奢华。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气氛甚至蔓延到了他的心腹下属，终于迫使禛佰暗中制定出晨曦计划。
晨光熹微，但能驱散黑暗。那些他精心挑选和培养的人，是他费尽心血秘密种到国门外的种子，是昭阳生死存亡的吹哨人，是全体昭阳国民的如同晨曦般的希望。
而计划的执行者，晨曦基地的首领，就是禛佰因为国事耽误太久，一直没有娶进门的未婚妻，风华。到了晋安后，她更名改姓，叫做冯华，也就是九清清说的刚死在沧博手中的冯老。至于九清清的爷爷，是第一批跟着她潜入晋安的人，当时不过是十来岁的少年。
作为祖国的吹哨人，晨曦基地的任务很简单：挖掘和收集情报，判断外敌侵犯昭阳的时间，顺便通过基地保存一些进化者力量。换句话说，就是观测昭阳的丧国之期。
基地不用在晋安本地吸收人员，毕竟晋安人皆是外敌，唯一的成员补充渠道，就是两年一次的迎新行动。所谓迎新，就是禛佰用秘密渠道让培养出来的进化者潜入晋安，基地成员则去登陆的山林附近迎接。
简单的目标和简单的成员结构，让晨曦基地悄无声息地绵延了将近半个世纪。基地成员也一度壮大到上百人，其中有些异能强大者甚至爬到了晋安当局中高层的位置。
只是纸终究包不住火。十一年前，一次迎新行动中，一个成员猝不及防的变异和失智，让晨曦基地暴露在阳光之下，就此引来一波又一波的搜寻清剿。晨曦基地花了很长时间才发现，大多数的清剿行动由一名叫沧博的人领头，据说以前是济阳城一区区长，因为基地的原因，被贬到了最底层的巡逻组组长。
在精神系异能的拷问下，一名成员被捕就能牵出一大串人，大多数成员都死在了晋安军手里。其他人也因为这样那样的顾虑和牵挂，选择和基地切断联系，甚至外逃到其他碎土。最凄惨的时候，整个基地里只剩下冯老和九清清爷爷两个老人，以及九清清和无色两个年轻人。
白庄就是这时候加入进来的。
不知是不是晋安给包括禛佰在内的昭阳高层施压的原因，清剿开始后，哪怕基地千方百计派出成员去迎新，昭阳那边再无新成员登陆晋安。两年前，只剩两老两小的晨曦基地，在惊闻禛佰逝世的噩耗后，终于放弃了冒险迎新的计划。
将近六十年的心血功亏一篑，即将大放光明的晨曦也重新被黑暗笼罩。然而就在这种压抑的情绪之下，白庄出现了。
他在计划的地点登陆，没有等到迎接的人，反而碰到了严密布防的晋安边军。但作为中级进化者的他，非但没有逃离，反而故意刺激晋安军形成三重包围圈，在济阳三区的边境山林里引起了巨大骚动。
正是这样的动静，让冯华等人决定最后试一次。最终，由无色在包围圈外，凭借隐身异能及时带回了白庄。那时的他浑身浴血，几乎只剩下了一口气，凭借着一手精妙细腻的控水异能，硬是突破了三重封锁。
而白庄也给苟延残喘的基地带来了希望：禛佰先王死了，但晨曦计划没有死！
先王唯一的儿子禛雄，虽然只是个普通人，但他继承了父亲的遗志。正是他，突破昭阳内部的重重阻碍，将白庄送到了偷渡地点。
白庄成为了晨曦基地唯一的队长，虽然基地在清剿之下仍在东躲西藏，但希望之心在一点点重塑。很快两年时间过去，又到了迎新的七月。晨曦小队早早藏在三区废弃的村部之中，无色也早早在山林里洒下引魂花种子，为新人指路。
果然，没有过太长时间，三区的晋安军又统统集合到了山林，甚至调用了一区二区的兵力，形成了比两年前更严密的包围圈。
白庄三人义无反顾地钻进林子里，成功带出了伤痕累累的新人。
没想到竟是个圈套。
新人是沧博放下的诱饵，只为了查出基地所在。
新上任的济阳城上将晋安全为了立功，调用了更多军队支持沧博，誓要把基地一锅端。
那个聚集了济阳城数万工人的钢厂里，晋安军杀了不知多少无辜的工人，终于逼出了于心不忍的冯老和九爷爷。
冯老的异能是美丽歌喉，哪怕年近九十，依然拥有曼妙不似人声的声音，与九爷爷恐惧大师的异能配合，依靠广播室的喇叭镇住了大多数的晋安军，为白庄三人争取到了宝贵的潜逃时间。
而他们两位老人，还有冯老救下带在身边的痴傻小哥，都成为了给晋安军的交代。为了保护未被波及的无辜工人的一个交代。
事情犹然未完。第二天，晋安军广布浮艇通报两位老人被抓的消息，还有处死时间和地点。
这显然又是一个圈套。可无色誓要去救人，九爷爷又是九清清的亲爷爷，白庄阻拦不住，只得一起冒险行动。好在三人小心谨慎，确认两位老人已死后，立即依靠平日里的训练的默契再次突破晋安军包围，还抢了一艘浮艇，飞跃死涧跑到了卯泰。
“反正庄哥和无色都说了，这次是我们晨曦基地最后一次行动，我也没什么好避讳的。我们和晋安的仇怨，就是这样。”
每次想起基地历史，九清清的情绪总是由激昂变得低落，就如同基地的结局。
李清雅无言良久，长叹了口气：“若是再有个五十年，只要成员初心未变，你们甚至都有可能通过内部政变让晋安改换国姓。”
她说得有些绕，但九清清听明白了，毕竟这个可能性爷爷早就私底下跟她说起过。
禛佰先王伏线千里的计划，不但解了昭阳的困局，甚至还吞并晋安壮大自身，多么令人激动的结局啊！
可惜凡是没有如果，这点九清清想得比无色明白，所以她也更认同白庄这个队长的角色，因为他就是个悲观的现实主义者。
柳期没有仔细听两人后面的谈话，她脑子里不断回忆着从虫洞中出来刹那瞬间。终于，她开口问道：“你们飞过死涧的时候……是不是弄炸而一艘浮艇？”
九清清愣了愣，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见柳期神色认真，她点头道：“当然，不只一艘，整整三艘。庄哥用水短淹了两个储能器，无色用光剑劈了一个。不然那条沧狗怎么会放过我们……不过他是晋安军人，倒也不敢擅闯卯泰边境……”
九清清说着说着又发散开，不过柳期的表情让她把话题拉扯了回来：“怎么了？”
隐隐的，她好像抓住了柳期这么问的原因，但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来。
柳期摇摇头，没有回答她。心中却想着，看来虫洞出来就被爆炸波及，十有八九就是他们的杰作了。
不过她同意华丽的提醒，变身异能如此稀有，她还是隐藏一点实力为好。毕竟晨曦小队三人到目前为止，还没见过变身后的她。
第88章
黄金拎了两只大箱子过来。一只里面装了两台飞行器, 给柳期和无色行动用，另一只里面则是手枪、对讲机等小型设备。
“这是新型号，有特制听筒, 可以和机身分离使用, 只要距离五米内都可以。”黄金介绍道。
无色吹了一声口哨：“这些禁止流通的玩意儿, 从你们军备处搞来的？”
黄金从白庄手中接过个头明显大了一圈的黑色对讲机，扬了扬笑道：“这个在军备处有编号, 不安全。这次这些都是从黑市临时买来的。对了，我还建了一个临时频道, 一会儿我们测试一下。”
柳期瞥了眼他所谓的特制听筒, 乍一看下, 和记忆中的蓝牙耳机差不多，要更为笨重和……不美观。
这些大大小小的设备里，她只对飞行器和手枪感兴趣。目前的雷电异能虽然能支撑她短暂地漂浮起来, 但连短距离飞行都做不到。至于手枪, 她只想拆开看看人贩子所谓的一千发弹夹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不过现在不是研究的时候。
她挪动脚步, 走到门外时, 被黄金叫住了。
“上午见过画师了？”
柳期点点头，顿了顿补充了两个字：“谢谢。”
黄金一愣, 笑道：“不过是谈好的交易条件而已。要不要试试飞行器？我教你怎么用。”
柳期蹙起细眉：“怎么不去教李清雅怎么用手枪？”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向自己的房间。
渣男！
屋里的九清清竖起耳朵听着两人的话, 默默帮柳期补了一句。
跨入房门，柳期对着空荡荡房间淡淡道：“出来吧。”
一个眨眼后, 她关上了房门, 看也不看笑呵呵盯着自己的老人, 径直躺到床上。
“这么久不出现, 我还以为你散步散回了狗窝呢。怎么, 又给我带来什么闲事？”
上次见到柳望还是几天前, 他莫名过来告诉她看到了小蓝兄妹被拐，还有一个不知名的中年男人遇袭被绑，让她二选一救一个。
柳期不是圣人，自然选了小蓝兄妹。
“呵呵，乖孙女这是想爷爷了？”
柳望毫不见外地拿起桌上半瓶玉米酒，闻了闻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但依然喝了一口。
“你真要跟无色一块行动？比起进化者，那小子更像是一股莽气的武夫，只会坏事。还不如那个叫白庄的小娃娃。不过那小子看着像不爱洗澡的，你一个小姑娘家，凑一块儿确实不大好。”
“还是你独自行动好了。沧博可是因为晨曦基地才痛失挚爱，不论谁挡道，他都会第一时间把屎盆子扣晨曦头上。”
柳望的博闻和神秘，柳期早有体会。加上他的神出鬼没的眨眼异能，整个二楼能感知到他异能气息的，只怕只有她一个。
“一把年纪还偷听，好意思？”柳期刺了一句，豁然坐起来，盯着他，“李清雅是你推出去的？”
柳望眨了眨眼睛：“茶阁那个姑娘？呵，你爷爷一大把年纪咯，不记得。”
柳期真的动了火，遗迹受到牵引，蠢蠢欲动：“你知不知道她差点被人贩子侵犯？”
柳望扯了扯嘴角，浑不在意：“怎么，多了点雷电，就有信心跟我动手了？”
说实话，柳期还真想试试看。若是一般的复合型异能，雷电是雷电，变身是变身，那她还不一定有信心和柳望一战。但她不是，雷电和变身在某种程度上有融合加成，从颜色由蓝白变成绯红便可见一斑。
不过她最终还是深吸了一口气，按下心中战意。
毕竟李清雅被黄金及时救下了，打这一架，没必要，不值得。
她转而问道：“为什么要送我妖丹？”
柳望敛去眼底一抹失望，又变成笑呵呵的慈祥爷爷。
“不是我送你，是你自己赚的。若你被那只臭鼬的屁彻底麻痹，自然得不到这颗妖丹。”
柳期皱眉：“弯弯绕绕的，就不能给点实话？”
柳望又是呵呵一笑，好歹换了个答案：“故人之托而已。”
又是故人！神神秘秘，故弄玄虚！
柳期心中不忿，柳望明显是在吊自己的胃口。虽然她很想知道妖丹到底有什么作用，毕竟两次失去意识，都是被妖丹奇异的味道唤醒，但她柳期就不是被人勾着走的性格。
她砰然倒在床上，偏偏不不再开口问一个字。
房中沉默了一会儿，柳望的声息浅淡得近似于无。
越是高等级的进化者，越会收敛异能气息。不久前柳望偷摸溜进旅店，躲在门外听她们三人说话，也就柳期感受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异能气息，而白庄和无色这两个中级进化者都毫无所觉。
这样的人找上自己，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目的？
“刚才听黄金跟你提到画师，怎么，嫌自己不够引人注意，还要留下一副肖像画？”
“关你屁事！”
“呵，你问到了故人，你爷爷我突然想起来，她还有件东西留在我这里罢了。”柳望小酌一口玉米酒，咂摸着粗糙的甜味，瞥一眼床上的小人儿，“也是一副画像。”
柳期再次腾地坐了起来：“什么画像？展七？”
卫队军管处是一座“凹”字形的连楼，将总理府包裹在中间。数百个双人间中，年轻的画师在画架前伸了个懒腰。
他放下颜料盘，边喝水边打量着进展到一半的画作。画画往往都是结构在先，细节在后，画布上的男人已然成形，只有脸上毫无着色，乍一看空白一片。
这个男人穿着白色体恤、米色短裤，是画师从未见过的款式。尤其是那件体恤，上面还印着一些英文字母。
画师认得字母，也知道那是英文，但学校里从不教字母拼在一起后的单词。毕竟对他们而言，字母最大的用处就是编号，至于英文这个东西，学校没必要花力气教，他们也没必要花精力学。听同僚说，联盟派驻空港的刘司事倒是懂得这门语言。
画师放下水杯，重新拿起画笔，视野之中除了画布外，还有从柳期浅表意识里摘取的画面。
他仔细观察着画面中的那张脸。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极为英俊的男人，五官和谐完美，眼神如日光熠熠生辉。眉梢的疤痕非但没有破坏这副容颜，反而让他多了一份沉稳气质。
画师操控着异能，不断放大那张脸，直到他能看清男人眼瞳中的景象。
人的记忆如此可怕，可怕到很多记忆中的细节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发现，但它们偏偏一直深植在脑海里，无声无息。
如同沉没在无尽海底的沙中黄金。
那双漆黑的眼眸中，倒映着一个身材瘦高的女人。同样是短袖短裤的穿着，绑着清爽的马尾辫，眼睛因为笑容而眯成一个月牙儿，正对男人伸出手。
好奇心驱动下，画师催动全部异能，竭尽可能地放大女人的影像，直到他能看清女人女人右边眼角上的三颗小痣。
这已经到了他能力的极限。
画师摸了一把额头汗水，无声笑了起来。一个左眉有疤，一个右眼有痣，这两人脸上的缺陷偏偏更提了一分各自的气质。
倒是般配。
这是一幅油画。与印象中偏粗犷的风格不同，这副油画显得十分精细，精细到衣服上每一丝褶皱、手臂上每一根汗毛都清晰可见。
更像是一张照片。
时隔三百多年，柳期终于再一次真真切切看到了展七的模样。
画像里他的笑容轻微却笃定，好似不远处海中的礁石，令人觉得即便是再大的风浪，也无法摧毁这个男人的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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