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喜滋滋地收下,跟着王澜一起进铺子挑布了。而贺兰芝也登上了马车,挑起帘子咧嘴一笑。
贺兰渊见状,连忙想追上去:“姑娘,我要告发青丝……”
“启程!”
马夫鞭子一甩,白马嘶鸣一声,拉着马车就飞快的往前跑——
“贺兰芝!”
月姑撩起窗帘子,探头看了看,掩嘴儿一笑:“好一只落汤鸡!”
青丝坊门口刚好有个大水坑,车轱辘一发力,那些脏水全都飙到了贺兰渊身上。
好好一个翩翩贵公子,变成了街边肮脏的乞丐。
贺兰芝也难掩笑意。
长街外,刚刚收摊避雨的小摊贩们,又将摊子支棱起来,大街上行人也渐渐多了。
“臭乞丐婆,敢偷我饼?”
“打!打死她!”
马夫见前面的道路被堵住,连忙悬崖勒马:“少夫人,前面有人挡路。”
贺兰芝听见了外面的声音,撩开门帘一看,只见两个男人正把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乞丐摁在地上敲打脚踢!
那拳头如雨点般往女人的身上砸去,可她却根本顾不上喊疼,不停的咬着手中的肉饼,囫囵往肚子里吞!
突然,女人翻起白眼儿,嘴巴张得老大。
可那两个男人根本没发现,还在不停的用脚踹她。
“不好,她噎住了。”贺兰芝皱眉,“月姑,去问问那饼多少银子,给他们就是。”
月姑连忙应下,从马车里跳下,往地上丢了几个铜板:“不过一张饼而已,何必要打死人。”
男人捡起铜板骂骂咧咧道:“臭乞丐,算你运气好!”
说罢,扬长回到了旁边的煎饼摊。
贺兰芝忙从汤饼摊的桌上,倒了一杯茶递给那女乞丐。
她也不客气,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一饮而尽。
见她喝完,贺兰芝刚想离开,却被女乞丐一把抱住了腿:“好心的姑娘,我已经三天水米未进了。姑娘好人做到底,再买一碗汤饼吃吧!”
月姑见状,叉着腰就想骂她:“你别得寸进尺,我们家少夫人给你买了饼就不错了。”
可女乞丐深知这几日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好心人,如果不好好把握,今天又吃不饱饭。
所以她拼命摇头,就是不肯撒手。
贺兰芝没办法,裙摆都被这女人蹭了一圈黑灰,只能点头答应:“老板,煮一碗汤饼给的她!”
阳光下,贺兰芝看着面前的五个大碗,啧啧称奇。
女乞丐一口气吃了五碗汤饼,这下都相信她真的是三天三夜没吃饭了。
“嗝。”
女乞丐泪流满面,她在外流浪这么久,头一次能吃到撑。
她激动得就想跪下:“今日少夫人的恩情,丽君没齿难忘,以后若有什么事情需要丽君去办,丽君一定答应!”
月姑目露嫌弃:“我们家少夫人是相府长房长媳,哪里轮得到你一个穷酸乞丐帮忙。”
高丽君眼里满是苦涩,可她囊中羞涩,能换吃的东西全都换了。
贺兰芝瞥了月姑一眼,又看了看高丽君身上的衣服。
衣服又脏又臭,已经包浆成了黑棕色,根本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不过针脚细密,刺绣精美,一看就是来自江南苏州的苏绣!
“你是从江南来的?”
高丽君含泪点头:“我叫高丽君,少夫人唤我高氏便好。”
第47章 再见叶恒
“你姓什么?”贺兰芝眨了眨眼,有些惊讶。
“姓高。”高丽君心中有些忐忑,连忙解释道,“我本是江南高氏一族的嫡女,后来嫁到苏州去了。”
江南高氏,十分耳熟的名字。
之前,老太太不是说,江南高氏不是与祝成海似乎有些什么吗……
贺兰芝问了清楚,才知道这高丽君,时年三十七,于二十年前嫁给了苏州的一个商贾。
结果这些年,她生了四个女儿,她丈夫嫌她肚子不争气,就把她赶出来了。
高丽君一边抽泣,一边颤着声音道:“我几经波折,好不容易回到了娘家。可我爹娘已经去世,亲弟不愿接济我,只拿了二两碎银就将我打发出来。”
“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只能在外乞讨为生。两三天只能吃一顿饭,已经是常事了。”
她已人到中年,没法跟其他还在壮年的乞丐争抢地盘,故而日子过得很苦。
听完了她的遭遇,月姑也有些不忍心了,愤愤骂道:“你相公不是人,你那弟弟更不是人。哪有让亲姐姐在外流浪不管不顾的!”
高丽君闻言,也只是哭红了眼睛。
她活在世上唯二能依靠的男人,全都叫她滚。
“这偌大的京城,可有你的去处?”贺兰芝问。
高丽君点了点头:“我幼年时曾有一个竹马,在京城当官。我此次来京城,就是想求他帮帮我。”
她说着,通红的眼眶里流露出浓烈恨意:“我想让那男人付出代价!”
家在江南,又姓高,而且竹马还在京城当官。
所有的线索一理清楚,很快就知道这个女人是谁了。
“你可知你那位竹马,在京中任什么官职?”月姑问。
高丽君却是苦着脸摇头:“之前只知他乃是五品大学士,可我千辛万苦的去打听,却没有这个人。”
“那你要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他?”月姑眉头紧蹙,“在这京城里,五品官员实在是太多了。而且这么多年,他是否升官,是否调任罢免,你都不知道。你怎么在茫茫人海找到他?”
她话音一落,高丽君更难过了。
京城人口数百万,她想在这里找一个人,简直如大海捞针!
月姑小心翼翼地扯了扯贺兰芝的袖子,附耳小声说:“少夫人,咱们荆园小厨房里倒还缺个厨娘。要不,就收留她吧,给口饭吃就行。”
贺兰芝心中好笑,刚才凶人家的是她,现在替人家想办法的,还是她。
不过,就算她不提,贺兰芝也打算将高氏先安置好。
她那婆母在府中不是正闷得慌么?
那她,就给婆母送一件大礼!
“高氏,你可愿随我回相府?”贺兰芝问,“你可以在相府安置下来,慢慢找你想找的人。”
高丽君震惊的看着她,旁人买下人,那都是挑年轻的买。
像她这种干活儿不行的,人家都不要。
“丽君……奴婢愿意!奴婢不要月例,只求有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住,有米汤喝就行。”高丽君说着,就要给贺兰芝下跪,“多谢少夫人再造之恩!”
看着她跟自己母亲一般大的年纪,贺兰芝连忙扶着她:“你言重了。月姑,你带她回去,给她找几件干净的衣裳吧。”
月姑点了点头:“那少夫人你呢?”
“我自己逛逛就行。”贺兰芝今日是想取了银子,来街上看看能不能买到便宜的寿辰礼物。
月姑见识过贺兰芝打人的力气,知道没人能欺负得了她,故而点了点头。
“从后门回去啊。”
贺兰芝喊道,看着马车彻底离开,她这才顺着那条长街走去。
之前因为下雨的摊贩全都回来了,倒也还算热闹。
贺兰芝路过一个卖画的小摊儿时,不小心碰倒了一幅画。
“诶,这位姑娘,这画弄脏了可不好卖钱呐。”一道少年声音从身后响起,刻意压得低沉,显得有些老气。
贺兰芝扭头,跟字画摊老板大眼瞪小眼。
老板留着短胡子,但是脸蛋却又白又嫩,与他老气横秋的穿着打扮十分不符。
“咳咳!这字画,乃是我朝大画家柴彦明的大作,价值不菲啊!”他痛心疾首道,“今日却因姑娘不慎将它碰掉,染上泥浆……”
贺兰芝走得好好的,这幅画莫名伸出半个卷轴来。
摆明了想趁下雨天坑人。
忽然,只见字画摊老板人中上的胡子,一颤一颤的,好像还翘边了。
“这幅画本来只需要一千两银子,我看姑娘你也不是故意的,要不今日便给你个打折价,一百……”
贺兰芝猛地撕下了他的假胡子,痛得他一张小脸儿皱成一团!
“哎哟!”
第48章 袖箭闯大祸了
她就说这人怎么这么眼熟,竟然是之前认识的刺客叶恒!
叶恒捂着嘴:“不是,大姐,你扯人胡子干什么?”
“好啊,我就说我走得好好的,怎么莫名其妙把画撞下来了。”贺兰芝故意吓唬他,“走,跟我去见官,我倒要官老爷替我分辨分辨,这画值不值一百两银子!”
她说着,眼尾余光瞥见旁边的巷子里,一个穷苦书生本来想出来帮叶恒,又被她两句话吓了回去。
“哎哟,姐姐,难道你不记得我了吗?”叶恒委屈巴巴的睁着一双湿润的狗狗眼,“我要是进了官府,还有能出来的时候么?”
若是不说他是个杀手,任谁看了都会以为他就是个清秀少年。
贺兰芝又好气又好笑,他分明认出了自己,竟还想碰瓷她。
开口就是一百两白银,他怎么不去抢呢。
“难为你还记得坑熟人更容易。”
叶恒老实了,只能背着人赶紧把胡子又粘起来:“我这不是走投无路了嘛,我就快饿死在这街上了。”
“你背后的雇主,没有拿赏金给你么?”贺兰芝诧异道。
之前听谢无痕说他十分厉害,能在重重包围之下取敌人首级。
想必能请得动他,银子应该不少才是。
叶恒苦着一张脸,胡子与稚嫩脸庞以及暗藏在狗狗眼中的狠厉眼神,看上去割裂感十足。
“他与我约好了,在京中以暗号相会。可是松山庄的人知道我藏身在此,不仅派了大量人手来京城搜寻,甚至还报了官!”
“现如今黑白两道,都在找我。可我又不能离开京城,否则就无法与我那雇主相遇。”
贺兰芝知道,只要他想跑,他有的是办法和手段。所以他根本不设防,将这一切都说给她听。
“那你这是,用身上仅剩的银子摆了字画摊?”贺兰芝上下打量着他,与文质彬彬毫无干系。
叶恒从巷子口把那穷酸书生拉了出来,勾着他的肩膀道:“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好兄弟,柴彦明柴大家!”
“老柴,这个是我阿姐,打个招呼吧。”
他十分自来熟,柴彦明则自卑的不敢去看贺兰芝,只吞吞吐吐说:“小人柴彦明。”
经过叶恒介绍,原来前几日他饿得不行,差点晕倒在巷子里,刚好被柴彦明看见了。
柴彦明就将他带回了家,给了他二两米粥。
这姓柴的举人本来是进京赶考的,可惜名落孙山,又无盘缠回乡,所以现在只能摆摊维持生活。
叶恒:“经过我这一观察,发现老柴虽然不是一块儿做生意的料,但书法磅礴大气,丹青更是神形兼备……未来不出五年,定能成为这东鼎国家喻户晓的柴大家!”
柴彦明被他说得不好意思,耳根子通红:“叶兄弟过奖了。”
贺兰芝没好气地看着叶恒:“所以你就想到了碰瓷这个方法是吧。”
“这不是生计所迫嘛。”叶恒摸着鼻子,眼神飘忽闪躲。
好好好,贺兰芝不想与他一个小孩儿计较。
她随便摊开一卷山水画,只见画中高山悬崖立着一块儿寿山石。
画卷和笔墨虽然普通,不过下笔干净利落,虽达不到名画大家的水平,却也还算中上等。
“这幅画多少银子?”
叶恒刚想喊个高价,柴彦明担心价格太高了她不买,昂着脖子竖起一根手指:“一!一两银子!”
“行。”贺兰芝掏出一两碎银给他,“以后莫要再做碰瓷这种事了,京城中到处都是达官显贵,得罪了人你这字画摊也别想在京城开了。”
柴彦明吞了吞口水:“多谢姑娘,柴某人定当铭记。”
贺兰芝正想怎么找贺兰晨呢,眼下一个合适的人选自己就出来了。
她看向叶恒:“你可用膳了,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姐姐,你人还怪好的咧。”叶恒笑得纯然无害,拍了拍柴彦明的肩膀,“老柴,你先守着摊儿,我跟我姐姐叙叙旧。一会儿给你打包饭菜。”
“好。”
贺兰芝和叶恒直接去了街头的酒楼。
雅间内,贺兰芝叫来了五菜一汤,还让小二多炒了两个菜,放在食盒中打包。
叶恒吃得差不多了,见贺兰芝还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他勾了勾唇角:
“好姐姐,你是有什么事找我?”
叶恒第一次见贺兰芝,就从她身上嗅到了同类的味道。
两人都是千年的狐狸,所以他刚才故意将柴彦明留在了外面。
贺兰芝也不藏着掖着了:“我想让你,帮我找一个人。”
“让我杀人盗宝的人挺多,让我找人的……姐姐你还是第一个。”叶恒若有所思道,“是找到那个人之后,把他杀了吗?”
贺兰芝:“……”
叶恒见她神色严肃,赶紧收敛些:“我说笑的,姐姐你说。”
“我想让你帮我找的,是我的亲弟弟。他天生弱症,无法长时间外出,应该很好认的。”贺兰芝眸色深沉,神情很是平静。
但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她指尖微微用力到发白:“找到他,将他平安带给我。这对于江湖鼎鼎大名的杀手叶恒来说,应当不是难事吧。”
叶恒挑眉:“那姐姐要想清楚了,我收费很贵的。”
“一千两白银!”
“成交!”
贺兰芝还以为他会加价,这一千两白银她需要攒很久了。
她把桌上的残羹剩饭推开,把钱袋子往桌上倒扣。
那些碎银子,银元宝和金叶子全都散落在地上,大约有三十两银子。
“这些是定金,事成之后,我再将剩下的银子给你。”
叶恒却摇头:“江湖规矩,提头……啊不,提人结账。再说我记性也不好,一千两银子到时候一起结吧。”
贺兰芝见他眼神认真,只好又将银子收好。
不是,她怎么感觉这小子有点不靠谱?
正想着,叶恒却捞起右手袖子,从手腕上解下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江湖规矩,不能白吃白喝。”他把那黑乎乎的东西往贺兰芝面前一推,“呐,这是我的袖箭,送给你吧。”
“袖箭?”贺兰芝有些新奇。
袖箭巴掌大小,外表和贴肤的地方是皮质。
上端有个小铁盒,最前端有三个针眼大小的小孔。
贺兰芝也不客气,把袖箭绑在了左手腕上:“这个怎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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