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嵩初见此情此景,也是满心讶异,盯着赵徽鸾的背影若有所思。
忽听部下打趣,他收敛神色,踹了那人一脚,眼神严厉,带着警告。
“侯爷为大胤立下不世战功,殿下自是要为有功之臣亲自操持。”
随着声音响起,来人快步走到几人面前,朝众人恭敬拱手,复又对云嵩自我介绍。
“小子,章云驰,靖武侯府的。”
他二人年岁相仿,一个出生北境,长于兵戈铁马之下;一个驰骋南疆,穿过尸山血海,两人很快熟络起来。
赵徽鸾很有先见之明地将章云驰的座位安排在了云嵩身后。
宴上,两人喝得尽兴。
云嵩看到章云驰腕间露出的红绳,挑眉笑问:“这瞅着像是女儿家的东西。”
章云驰含笑不语,只将红绳往袖子里塞了又塞。
“心上人送的?”
云嵩颇有兴致地凑上去,章云驰举杯将他挡远:“来来来,喝酒!”
对面,容谙与同僚间也小饮了几杯。但他不喜饮酒,看到桌案上有茶,便倒了一杯,送到唇边。
他眸色一凝,视线转向首座。
赵徽鸾正与弟弟猜拳玩得兴起,感觉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扭头望过去,对上容谙深沉的眸子。
容谙很快收回视线,垂眸静默饮茶。少顷,再抬头时,首座上已然不见赵徽鸾。
他起身往殿外走,听见几个内侍在讨论。
“今岁中秋怎的没有烟火?”
“陛下龙体欠安,太子殿下特地叮嘱取消烟火一节,省得惊扰圣躬。”
容谙步子一顿,想着已然出来了,那就走走透透气吧。
于是,他在桂花树下遇见了赵徽鸾。
小姑娘笑眯眯,招手示意他过去。
第113章 逾矩
皓月千里,月华如练,好似给丹桂树下的窈窕身影披上了一层薄纱,隐隐绰绰,看得人心头浮动。
容谙脚尖微微一动,复又顿住,视线下垂落在自个不听话的脚尖上。
他莫名有些……恼。
“容卿,你过来。”
许是见他低头发呆,赵徽鸾出声催他。
小姑娘的声音娇娇柔柔,待容谙反应过来,他已经来到丹桂树下。
“殿下。”容谙客客气气拱手见礼。
“容卿,你闻闻。”赵徽鸾攀上他衣袖,手隔着布料按在了他手腕上。
手中桂枝往容谙鼻下递了递,赵徽鸾笑问他:“是不是很香?”
“殿下,你逾矩了。”
容谙后退一步,把手腕从赵徽鸾掌下抽出来,是很刻意的疏离。
他眉眼轻垂,唇轻轻抿着,仿佛跟谁较劲似的。
“臣告退。”
未等到身前人的回应,容谙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赵徽鸾没说话,只唇角含着笑,丹桂枝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自个掌心。
果然瞧见容谙走不到几步远,就停下了。
月色勾勒着他的身形,绯红官袍衬得他长身玉立,几缕晚风带起他宽大的袍袖。
背影沉默中带着些许赌气,仿佛在等人挽留。
“容卿怎么不走了?”
赵徽鸾忍笑,迈开步子绕到他身前,歪着脑袋问他:“是在等本宫吗?”
说着,手指拽上了那在风里翻飞的衣袖。
她眨着眼,眸中明光闪烁,好似狡黠的小狐狸。唇角上扬,笑意明晃晃落在她面上,明媚又惹眼。
容谙心头一动,他很想去捏一捏赵徽鸾的脸,但这是殿下,他不能。
他只得别开眼,掩在袖中的手用力捏住了指尖。
月色下,他耳尖又淡淡泛起红晕。
赵徽鸾愣了一瞬,不明白容谙为何突然有些局促地不敢看自己。
但看着容谙泛红的耳尖,赵徽鸾眼珠子一转,大着胆子把手探进他宽大的袍袖下,轻轻抓住他的手。
指尖骤然相触。
容谙慌得立即避开,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赵徽鸾。
赵徽鸾却是不允许他躲。
看着面前就差把克己复礼写到脸上的容谙,赵徽鸾捏上了他小拇指,又拿指甲盖轻轻刮蹭他指腹。
“殿下,你……”
容谙声色喑哑,耳尖红得好似要滴血。
容谙官袍的衣袖宽大,赵徽鸾的罗裙更是长袖曳地,袖与袖相抵,外人是瞧不见袖中光景的。
“让本宫猜猜,容卿这回可是又醋了?”赵徽鸾面上笑吟吟,袖中的手却一点点捏上容谙的手。
“因为安南侯?”
说起这个,容谙眼神动了动,直视赵徽鸾:“殿下似乎很了解安南侯。”
他的语气很肯定。
袖中,赵徽鸾指腹轻揉容谙的掌心,笑问他:“容卿方才喝的难道不是玉叶长春?”
想起那杯熟悉的茶,容谙深邃的眸子染上笑意,忽然又生出想捏一捏赵徽鸾脸的冲动。
“臣不会欺负殿下,那殿下可不可以也不欺负臣?”
“不可以。”
赵徽鸾断然拒绝。
她终于明白章云驰所谓的“情趣”二字。
容谙无奈地垂了垂眼睫,便也随她去了。
“咳咳。”
夜色中传来两声男子尴尬地轻咳。
赵徽鸾骇了一跳,本能地想缩回手。容谙却一改矜持,抓住她欲退缩避嫌的手。
赵徽鸾很不解,瞪大了眸子无声询问。
却不想她这副神态,反惹得容谙更为霸道地与她十指紧扣,她都动不了半分。
虽然是隐在宽大的袍袖下,两人挨得又近,看不到底下动作,却让赵徽鸾心头狂跳。
不是紧张,能让容谙如此的必然是他放心之人。
不同于赵徽鸾,容谙相当气定神闲。他侧目看向从黑暗中走出来的男子。
“安南侯怎会来此?”
“中秋佳节,如此好风景,自是要赏月喝酒。”
云嵩一手提白玉长颈执壶,一手捏着小巧的白玉盏。他离二人不远不近,靠在宫墙上。
赵徽鸾朝他望过来,便见他好以整暇地给自己斟了杯酒,递到唇边。
云嵩视线下垂,落在二人交缠在一处的衣袖上,想起他二人方才眉宇传递间暗流涌动,不由得朝容谙扬了扬眉,眼带戏谑。
“不巧啊二位,打扰了。”
他说着,唇边不自觉溢出几声轻笑,又赶紧深吸了口气,将笑意咽下。
“抱歉啊,没忍住。”
赵徽鸾眨了眨眼,去看容谙。容谙递给她一记安抚的眼色,又紧了紧两人袖中的手。
看他二人完全没有要分开的意思,云嵩不禁打趣:“看来传言不可信啊,都说你二人不和,但依云某看,你二人堪比天作之合。”
赵徽鸾忍不住也笑了:“可否请云侯爷当作没看见呢?”
云嵩又好笑地看了眼容谙,问赵徽鸾:“那这封口费……”
“给!”
“殿下大气!”
云嵩一手执壶一手酒杯地朝赵徽鸾弯了弯,有些可爱滑稽。
他转身刚想走,又折回来:“殿下放心,此处很安全,厂督守得严实,实在是臣好奇得紧,才尾随容大人而来。”
他说着,又看了眼容谙,眸中调笑意味十足。
云嵩的背影逐渐晃进了夜色里。
赵徽鸾心头却掠起几许怪异。
前世,弟弟曾问她,安南侯喜欢她吗?她回“不知”。
那是她的真心话。
她原以为云嵩娶她,是因为忠正的安南侯对她这个落魄公主起了怜悯之心,想要护一护前朝皇室遗孤。
后来相处中,云嵩客气又疏离、守礼又爱护,有时觉得他对自己无意,有时又觉他静默之下暗含情愫。
特别是她饮剑自刎时,云嵩的一声声哭诉,是真的很崩溃,哭得她这个将死之人都觉得心尖刺痛。
可是赵徽鸾很清楚,他们此前素未谋面。
现在,她更确信,她与云嵩未曾有过前缘。不然撞见她与容谙相处,云嵩又岂会是这般表态?
“殿下,安南侯已经走远了。”
耳边是容谙清淡的嗓音,但赵徽鸾听出了几许不满。
她扬眼问容谙:“你方才故意的?”
故意在云嵩面前与她十指相扣。
这个容谙啊……
第114章 放肆
“嗯。”
容谙承认了,他稍稍握紧了袖中那只柔软细嫩的手,素来冷静自持的面上竟多了几许别扭的神色。
赵徽鸾可太爱他这副模样了,又将另一只手探进容谙衣袖,指尖挠了挠他手背。
“本宫方才忽然觉得,你与云嵩,你二人的身形有些相似。”
容谙愣了一下,像吗?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赵徽鸾眼神一动,掩在袖中的手晃了晃,同他说:
“容卿,你逾矩了。”
一字一顿,明明说的一本正经,容谙却在她眼中看到了明显的调笑意味。
他本想松开的,可是眼前小姑娘实在太得意太张狂,微微退开不过分毫,容谙又握了回去。
赵徽鸾先是一愣,眸中怔愕之色,渐渐地转化为浓浓笑意。
她又往容谙贴近了些,仰着头问:“容卿可愿陪本宫看月亮?”
此时空中圆月倒映在她眼中,容谙弯了弯唇。
“嗯。”
“坐那里好不好?”
“好。”
丹桂树下有一块大石,两人并肩而坐,长袖曳地,金色罗裙与绯色官袍交缠。
赵徽鸾仰头看向丹桂顶,细密的枝叶间偶有缝隙,漏下些许月华。她往容谙这边靠了靠,指着让他也瞧一瞧。
“容卿与云侯是在安南巡边时,熟识的?”
“是。”
“那容卿对他了解吗?”
闻言,容谙收回看向丹桂顶的视线,转而看向身侧的赵徽鸾。久不见回应的赵徽鸾也收回视线,歪着脑袋,用眼神询问。
容谙想了想,道:“安南侯已有未婚妻。”
“什么?他有未婚妻?”
那他前世还娶她?
看到赵徽鸾满眼震惊,容谙勾了勾唇:“殿下可得收收不该有的心思呢!”
“……”
“那先生且说说,什么是不该有的心思?学生不懂呢。”
赵徽鸾的反击很有效,容谙语塞了。
可她不满足于此,扬起下巴,傲娇道:“不瞒先生,本宫曾与父皇直言要养很多很多面首,那画像把天玑殿都铺满了呢!安南侯云嵩就在其中。”
“有未婚妻又如何?本宫想要,抢也得抢来!”
赵徽鸾说着,又重重哼了一声。端的是把飞扬跋扈的嚣张样给做足了。
啊,真是个懂得气人的小姑娘!
容谙用力攥紧了另一只袖中的手。
他真的、好想捏殿下的脸。
事实证明,当一个人特别想做一件事的时候,特别是面前还有人百般挑衅,人是控制不住自己的。
比如此刻的容谙,他的行动已经赶超了他的思绪。
他掐上了赵徽鸾的面颊。
小姑娘因他的动作,所有嚣张与挑衅一扫而空,红唇微张,眼睛直愣愣的好似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容谙抿了抿唇,想笑。
“容卿,你放肆。”
反应过来的赵徽鸾,气鼓鼓的,可她这话说出来,娇娇软软,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以至于放肆的容谙又补了一句。
“还会有更放肆的。”
“什么?”
“殿下以后会知道的。”
容谙唇边含笑,心满意足地收回手。
赵徽鸾眨了眨眼,不懂容谙为何又红了耳朵。她低头揉了揉脸颊,这掐的不是自己吗?
女子云鬓间落着几朵细碎的丹桂花,点点橙黄。
容谙心神一动,想起方才赵徽鸾往他面前递桂枝,话便脱口而出。
“嗯,很香。”
宫门外。
长右觉得,他今晚接到的这个公子浑身透着神清气爽般的愉悦。
他凑上前,鼻子用力嗅了两下。
“作甚?”是容谙一贯平直的语调,没有起伏。
长右却贼兮兮地笑开:“公子身上有香味。”
长庚问他:“什么香?”
“你没鼻子吗?丹桂香,这都闻不出来。”
“现在是丹桂时节,染上丹桂香有什么好奇怪的?”
容谙没理会他二人的互呛,径自坐上了马车。
长右一边驾车,一边同长庚解释:“只有长时间久坐丹桂树下,才会在身上留下很浓郁的气味!”
“所以呢?”长庚一脸迷茫。
长右无语了下,摇头:“算了,你缺心眼儿。”
长庚恼了:“缺心眼骂谁呢?”
“骂你啊!”
“……”
“……”
容府后院亦有一棵丹桂树,寻常时节经过,容谙从未多留意半分,但此刻他不但停下了脚步,还吩咐长右取剪刀来,剪了一枝丹桂插在书房里。
长右两手杵着下巴,趴在桌案上,看他家公子人认真摆弄丹桂枝的模样,眼中流露出欣慰之色。
“老爷若是看到公子这般,肯定会很高兴。”
闻言,容谙神情更柔和了。
这时,院子里传来长庚的怒喝:“何人私闯容府?”
紧接着是激烈的打斗声。
长右惊了一惊,却见自家公子唇边掠起一抹了然的笑,好似猜到了今晚会有人来。
容谙缓步走出书房,便未再往前。人倚在门上,看院中两人赤手空拳,不分上下,他朝长右递了个眼色。
长右回屋里抱了把长剑出来。
“长庚,接着!”
长庚跃起于空中抽出长剑,剑鞘哗啷落地。剑刃在月光下闪着逼人的寒气。
来人啧了一声,脚尖踢起一根木枝。
他以木枝作剑,动作利落又好看。可是他气势汹汹对上长庚削铁如泥的剑刃,木枝立刻被削作两段。
“停停停!不打了!”
来人紧急叫停。
未得容谙命令的长庚,依然没有要收手的意思。
他没办法,只得一边躲闪,一边喊着:“容谙!你快说话啊!”
“容谙?容良胥?”
“你这就不如殿下大气了啊!人殿下都晓得用赏赐来堵我的嘴,你这是要杀人灭口啊!”
“哎呀,不至于,不至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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