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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想着，他忍不住心里暗自笑起来。
顾老夫人轻咳两声，“老大说得对，不如就按他的意思办吧。”
宋闻峥轻轻瞟了一眼顾道堂，“字帖和各样聘礼一起，就在廊下的箱笼中放着，伯爷倒是可以去查看，不过……”
他抬眼，看向内室，“宋某这第二份聘礼，只赠予顾三姑娘一人，是真是假，如何处置，全凭顾三姑娘的意见。”
猛然对上他的视线，顾晚枝心头一跳。
他还真知道自己在这里……
宋闻峥：“不知可否请顾三姑娘出来一见？”
顾老夫人蹙眉：“这不合规矩！”
“宋某今日来下聘，本就已经不合规矩了，”他难得这般强硬的语气。
没等别人再说话，顾晚枝从窗边退开，想了想，伸手打开内室的门走了出去。
“天子赐婚，百无禁忌，祖母无须担心。”
她弯起嘴角走出来，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径直走到宋闻峥面前，朝李氏请了个安，又从顾道堂手里抽出本子，垂眸细细看了看。
“宋大人的这份聘礼，顾三很是喜欢，顾三也相信宋大人不会弄虚作假，大伯父无需查看了。”
随后就直接吩咐人将装着第二张单子物品的箱笼都抬去了她的摇芳苑。
一派动作，一气呵成。
宋闻峥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见她满意表情，心下微安。
看来他上次的猜想是对的，小姑娘确实喜欢他的字帖，也不枉他这几日，夜夜闭门在书房里写到深夜……
顾晚枝这一番动作下来，顾老夫人和顾道堂都有些不满，一个是不满她没规矩，一个是不满到手的宝贝飞了。
顾道堂指着她：“晚姐儿，你怎么能如此没规矩——”
“大哥你有些古板了，”顾道庭拦下他的手，“晚姐儿都说了天子赐婚百无禁忌，难道你还要质疑圣上的神威不成？”
顾道堂再次被弟弟忤逆，愤愤地闭了嘴。
聘礼送完了，顾老夫人心烦的很，直接以身子不舒服的理由进了房间。
李氏便也知道自己该告辞了，起身就要走。
顾晚枝便主动去送客。
顾道庭在最前面开路，陈氏同李氏走在前头，顾晚枝忽视了丫鬟们的目光，同宋闻峥走在后头。
这还是头一次，在长辈面前一同行动。
宋闻峥道：“方才多谢姑娘配合。”
“这有什么好谢的。”顾晚枝有些不好意思，她也不知自己那会儿为何生出了勇气走出去，或许是想着，他一个不喜与人打交道的人，也能与祖母和大伯父周旋，自己作为合作伙伴是该鼎力支持一下。
又或许是觉得，前世被诱骗着循规蹈矩最后没个好下场，今生倒不如忘了那些劳什子规矩，随心而为。
“对了，上次宫宴上的事……”
宋闻峥会意，低声道：“殿下知晓后便派人加急去探，大同那边传回来消息，周边荒山中确实有人在采矿，且不止一座，金银不多，主要是铜铁矿……”
顾晚枝明白了，那便真是三皇子在利用永昌侯家的关系，让大同知府替他开矿，炼兵器，然后……
二人对视一眼，皆是看出了对方眼中的两个字——造反！
宋闻峥别开眼，耳尖处泛起微微红色：“殿下让我谢谢你。”
顾晚枝轻轻嗯了一声，她心跳的有些快，怎么方才的对视，她比宋闻峥看的还久，而且他还耳朵红了……倒显得像是她调戏了人家一样。
罢了，也不怨他，谁让他两世头一次成婚呢。
纯一点，又怎么了呢？
送走宋家母子俩，一家三口走回来，陈氏笑的很是开心。
“今日一见，这宋侍郎倒瞧着是个顶顶好的郎君，圣上的眼光当真不错。”
顾道庭打趣她：“那你还想不想着把晚姐儿许给陈家那小子了？”
陈氏轻轻瞪他一眼，“声哥儿也是个好郎君，两年前来京城就将晚姐儿当亲妹妹疼爱的，这回来肯定也是一样。”
顾晚枝诧异：“表哥要来京城了？”
陈氏有些支吾：“是啊，信先到了，人没到，他一路要在各地商行都检查一遍，我估摸着最多半月也就到了……”
第95章 孤山大师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家
顾晚枝想了想，还是想不起来表哥陈峤声的模样。
前世她除了顾行晖和靳远书外，便再没有多接触过旁的男子了。
罢了，还有半月就要见到了，她也不再纠结，希望她到时候能对表哥善待一些，以弥补先前的过错。
看父亲母亲没有隔阂的样子，她安下心，想来父亲已经将纳妾之事解释清楚了。
“母亲，浣花厅的钥匙可在您手里？”
“在的，”陈氏疑惑，“你问这做什么？”
浣花厅是从延寿堂出来后的一间小小院落，与两房主子们的院落是相反的方向，因为院子太小不宜给主子们居住，平日里都是空置的。
顾晚枝眼眸一闪，“没什么，我还以为浣花厅归大伯母管呢。”
既然钥匙在母亲手里，那就好办了。
等回了院子，阿满迎上来，指着院中的那一筐字帖问：“姑娘，这该如何处理？是送去公中的大库房还是？”
顾晚枝走过去，蹲下身拿起一本，字帖看起来还很新，不像收藏的旧物，笔迹倒是与她先前看过的那本如出一辙，且字体气势上隐约更有破竹之意，力透纸背，可见下笔之人功力见长。
她记得，孤山大师十多年前就已经是闻名遐迩的书法大师了，近些年来字帖出的并不错，这也是他的字帖会被文人墨客争相追捧的原因之一。
这字帖这么新，莫非是孤山大师的新作？可他多年少产，怎么会一下子新出这么多呢？
她不是想质疑宋闻峥，可这越想越蹊跷……
顾晚枝想起顾道堂说的记号，便将字帖左右仔细看了看，果然在一处角落里看到小小的“孤山”二字的变形版。
果然是真的。
她一想到孤山大师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家，仍然秉笔泼墨用心书写，顿时就有些心疼起来。
她拍拍脸蛋，谴责自己，怎么能怀疑清风朗月一般的宋首辅呢？
坏人见多了，也不该去揣测好人啊。
也不知宋闻峥收集这么多字帖，费了多少力气……
顾晚枝吩咐着：“将我小库房的那对老红木书箱拿出来，仔细将字帖放进去收好了，不可再动。”
等到嫁去宋家的时候，再带过去吧。
原本她去嗜书楼买字帖，也就是为了报答宋闻峥的恩情，现如今既然他费心搜罗了这么多，她用不上，不如一并还给他。
也算是对未来首辅的一份期盼和祝愿吧。
阿满领着人搬了字帖下去，东至过来回话，说是看到荒院那边派人出去传话了，从角门出去的，不知道要做什么。
冬至这么一说，顾晚枝才想起来，她险些忘了要找宋闻峥帮忙去城中追查的事。
“可有看清那人是去了何处？”
冬至摇头：“只知道是朝北边去了。”
顾晚枝想了想，黄嬷嬷被遣去的庄子正好是在城北，所以，大伯母是想把黄嬷嬷接回京城？
她立刻回书房写了封信，叫冬至拿给寒山，送去宋府。
*
大周的秋闱考试，往往是考完后两日，所有试卷都整理封好后，才能将学子放出贡院。
故而八月十八这日的午后，才能接顾行晖回家。
方氏在荒院，几乎等于禁足，顾书榆被顾道堂呵斥过后，也不敢再轻易出门，顾书柳脾气收敛了不少，也安静待在院里。
如此一来，竟又是如同上次送考一样，还是顾道堂兄弟俩和顾书芮顾晚枝姐妹俩去贡院门口接人。
这日下了雨，等在贡院门前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地驶来，本就不大的院前广场挤得满满当当，整条街也被堵得水泄不通。
等了一会儿，不知是谁喊了一句“门开了”，众人齐齐望去。
贡院高大的木门一打开，里面的学子们个个冒着雨跑了出来，有眼尖的书童和随从看到自家公子出来，立刻打着伞跑上去迎接。
考科举着实是项累人的活，进去前还是个意气风发的俊书生，考完出来的时候，个个跟妖精吸了精气似的，人也瘦了，身子也虚了。
顾家马车停靠的位置比较靠前，顾行晖一出来就被随从打着伞接了过来。
顾道堂迎上前关切地问：“如何？可有把握考中？”
“大伯父这么急切做什么？”顾晚枝截下话头，“大哥在里面吃不好睡不好，劳心劳力的，总得让他先休息休息再说。”
没等顾道堂说话，顾书芮立即吩咐丫鬟拿出大氅，蹙眉道：“哥哥身子可还能抗？”
顾行晖明显瘦了一圈，向来收拾得体的脸上此刻胡子拉碴的，硬生生老了十岁。
他摆摆手，“不碍事，咱们回家再说。”
等顾家的马车离去，贡院门口又出来一人，脸颊消瘦，眉眼低沉，细密的雨丝打在他身上，整个人的气质阴郁又黯淡。
过了半天，随从才打着伞过来，“公子，咱们快回去吧。”
靳远书长长的呼了口气，一边走一边问：“我进去的这几日，那边可有送信来？”
“有的，今早才送过来，我替您收在书房里了。”
“嗯，可还有别的事发生？”
随从想了想，看了眼自家公子，欲言又止。
靳远书压低眉头，“有什么不能说的？”
“没、没有，就是宋家的宋侍郎大人，被圣上赐婚了。”
“赐婚？”靳远书忍不住咬了咬牙，不得不说，宋闻峥的命可真是好，虽生在寒门，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考中探花后触怒龙颜，还以为是被贬出京，没想到是替圣上暗中办事……
如今又得了侍郎的官职，又得了圣上的赐婚……
“是哪家的姑娘？”
若是只赐婚了一个普通的官宦之女倒还好，若是赐了什么公候之女……
随从声音越发低了：“是、是明威将军之女，顾家的顾三姑娘，您往后要与宋大人成连襟了……”
天色暗沉，细雨淅沥，分明没有雷声打下，靳远书却感觉轰隆一道雷劈在了自己脑门上。
他不敢置信地又问了一次，“谁？”
随从只好硬着头皮又说了一次。
确定了答案无误后，靳远书小声地喃喃道：“顾晚枝……怎么会是顾晚枝……”
第96章 他要做的是——首辅
宋闻峥抢什么不好，偏偏来抢他曾经恋慕过的女子？！
还有顾晚枝，难怪他先前向她表明心迹，她不接受，原来是早就心有所属了么？
若非他们向圣上请求，圣上怎会突然赐婚呢？
这两人真是……他一生的仇敌！
思及此，靳远书捏紧了拳。
回家后，母亲江氏迎上来关切地问东问西，又说时间紧的很，婚礼能否置办的简单些？
靳远书心中有事，敷衍地回答一番，连江氏提到的婚礼细节都顾不上听，就去书房拿起那张信细细看了一番。
信中说，秋闱之事不用急，三皇子会帮他解决的，他只需要安心在家等待放榜即可。
靳远书缓了缓心神，那日他实在走投无路，只得求到了三皇子府上。
原本门房理都不理他，还好他碰上了三皇子回府。本以为三皇子也会拒绝，不料看到他的第一眼，三皇子就一口应下了他的请求。
虽不知是何原因，但他相信三皇子应当是看中了他的才华。
等他入朝，凭着自己的本事和三皇子的提携，定会比宋闻峥更得圣心，升迁的更快。
区区侍郎算什么？
他要做的是——首辅！
*
这厢，从贡院大街艰难地挤出来后，顾家马车一前一后慢行着。顾道庭不怕雨，非要穿着蓑衣骑着大马在外面护行。
顾晚枝坐在后面那辆马车上，掀起帘子看外头。
雨后的京城难得多了几分清丽婉约的气质，四处都蒙上了浅浅的雾色，雨势渐渐转小，街上行人也多了起来。
倒是许久没慢下来感受这种舒缓悠闲的生活了。
没想到才走不久，马车就被迫停了下来，原是前方有个官员被刑部查了，梅尚书正在入府押人。
顾道堂与梅尚书是前亲家，此刻见面多少尴尬，不好再说话，顾道庭就上前去与梅尚书打了个招呼。
顾晚枝无聊，掀起另一头的帘子。
却见斜对面的小摊上，小小的一间食摊前，立了个熟悉的、高高瘦瘦的身影。
他撑着上次下雨见面时撑过的那把伞，绯红官袍，白玉腰带，乌纱帽嵌在盘起的发髻上，细长的双翅随着他动作轻轻摇晃。
顾晚枝有些诧异，宋闻峥这是做什么，趁着公务的间歇，跑出来吃东西么？
远远看去，小食摊上卖的好像是烤饼一类的东西，热气蒸腾的，看着倒是很有食欲。
没想到他会喜欢吃这一类食物。
不过他一个三品大官来吃这种小摊子，是清廉还是……清贫？
顾晚枝忽然就心底愧疚了起来，该不会是为了给自己凑聘礼，掏空了所有家底吧？
正想着，宋闻峥就似是有了感应一般转头看过来，她赶忙放下帘子，惹得顾书芮斜眼看过来询问。
顾晚枝放缓呼吸，“有些冷。”
远远地，宋闻峥就看到了顾家马车，自然也看到了车帘下一晃而过的人。
他微微挑眉，躲他？
很快顾道庭打好了招呼，也看到了他，不过只是轻哼一声，骑着马绕到马车边，挡住了他看向车窗的视线。
他遥遥一躬身行礼，再抬眼时，顾家马车已经走了。
押人回到刑部后，很快就到了下衙的时候，宋闻峥回家将买好的烤饼递给李氏。
“烧饼质地太硬，您少吃些。”
李氏才不管他，“我就这一口爱好，你还要管呐？等往后新媳妇进门，你管你媳妇去吧。”
宋闻峥就不再说话了。
*
傍晚时分，顾家在延寿堂已经摆好了宴席，晚辈们都齐齐地坐在了席桌上。
顾老夫人这几日状态越发的好了，扶着丛竹的手慢悠悠走了出来，气色比前几天好多了。
一桌子老老小小的，没有方氏，顾老夫人越看越舒坦。
果然，妙素真人没有骗她，将方氏送去荒院后，她还真就舒服了不少！
往后府中再有怪事，还少不得要找妙素真人看一看。
顾行晖站起来，先敬了顾老夫人一杯，然后敬了各位长辈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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