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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道庭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见他表情不似作假，这才认真了起来。
他指着园子道：“我记得晚姐儿小时候，最喜欢逛东花园，此处有假山流水，有四季花卉，还有片茂密的紫藤，她幼时我不常在家，每每回了家带着她过来玩耍，她都要拉着我驻足许久。”
闻言，宋闻峥四处看了看，却不见他口中的紫藤。
“后来因为些事，这里的紫藤就全被拔除了。”
顾道庭语气里有些哀伤，他说的那件事已经是近十年前了，因为紫藤架下窜出了蛇，吓得榆姐儿和柳姐儿生了大病，母亲便下令把此处的紫藤全拔了。
否则，如今这里该有一片瀑布般的紫藤。
他心里叹口气，分明老早就发现了母亲的偏心，他却置之不理……
回神后，他道：“我顾道庭戎马半生，唯有这一个女儿，我虽是个粗人，可她是自幼娇养长大的。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真要去你家里受苦，我和她母亲都舍不得。但圣命难违，我忠君，也信任圣上的眼光，才同意将女儿嫁给你。”
说到这里，他语气微冷：“我知道晚姐儿她求你帮了许多忙，你若觉得她亏欠你，有事找我，我替她报恩，只求你好好待她。你若是做不到，我便是拼了老命，也要与圣上言明，将女儿接回家来。”
“顾将军放心，”宋闻峥，“晚辈只会待三姑娘好。”
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以为是她亏欠了他。
可所有人都不知，他最不喜亏欠别人，所谓的亏欠，从来都是他欠她。
第101章 她本该嫁给一个更优秀的人
陈氏和顾行晖姗姗来迟，看着演武场没人，一时惊诧。
“晚姐儿，人呢？”
“已经走了，”顾晚枝扶着她坐下，略微等了一会儿，就看到顾道庭大步归来，
顾道庭看了看四周围观的下人们，出声赶人，“都还杵在这儿干什么，各回各的院去！”
下人们慌忙作鸟兽散。
等走到近处一看，他脸上已经没了先前的不悦，眼角眉梢都带了点笑意。
顾行晖心里咯噔一声，完了，难不成叔父这是打架打爽了？
“我记得宋公子是来商议婚期的，父亲就这么将人送走了？”顾晚枝似笑非笑看着他。
顾道庭下巴一扬，“婚期自然是定好了，遵从圣上的意思，就选十二月二十二了。”
他想了想，若选十一月二十六，那日子实在太近，他和敏敏都舍不得女儿，若选十二月二十八，那时候年关将至，宫里定然又宴席，到时候他若请百官来家里吃席，那圣上的宫宴还要不要参加了？
这太让人家两难，也拂了圣上恩宠。
所以，唉，十二月二十二就十二月二十二吧。
他只能忍痛嫁女，盼望着宋闻峥那小子能像今日答应他的这样，一辈子对晚姐儿好。
陈氏惊呼，“榆姐儿十月初三的出阁礼，已是够快的了，怎么晚姐儿也……”
顾道庭简单讲了讲隆昌帝的意思，“咱们只能听着圣上的意思办事，就是不知道到时候圣驾出行，宋侍郎随行，会不会将晚姐儿也带上。”
顾晚枝想了想，前世隆昌帝确实是有一趟出行的，顺大运河而下，一直南下到江浙沿海地带，巡查了浙江水师，历时三月才返程，期间委任了太子监国。
圣驾离京时是元宵节后，回来后刚好是春闱。
可惜自己前世嫁靳远书时，他不过一个刚秋闱结束，榜上名次并不高的举人，并没有随行的可能。
今生，若能跟着南下，便可去金陵探望外祖父母了，可……罢了，携家眷随行有些麻烦，她与宋闻峥不过合作关系，自然不好拖累他。
还是盼着他在圣上面前多干事，多刷好感，早日当上首辅吧。
慌忙了一晌午，回院后，顾晚枝还来不及歇息，就被寒山的求见打乱了。
“小的被门房偷偷拦下，说是宋大人在门口等待时交予他的。”
寒山一边说，一边递来一封信。
顾晚枝了然，想必是宋闻峥打听来了消息，但不好直接交付给她，便拿了银钱给门房，代为转达。
想不到宋大人还挺会办事的嘛。
她接过信拆开看了看，眉头越发紧蹙。
阿满问道：“姑娘，宋大人可是打听到了什么？”
顾晚枝点头，信中说的主要是两件事，一是黄嬷嬷家中确实有用钱之需，二是，黄嬷嬷并不在家中。
“我们料想的没错，庄子在城北，大伯母派的人定是去庄子里偷偷将黄嬷嬷接了回来，但却没有接回家中。”
“那咱们怎么捉住黄嬷嬷？”
顾晚枝冷笑，“黄嬷嬷虽是大伯母的陪嫁，她儿子却是早就求了恩典，放出去自己做营生的，在城南开了家小摊子，本该过的如意，却染了赌习，常去赌坊大赌，黄嬷嬷自己的月钱，收来的贿赂，吃回扣赚下的黑心钱，全都给儿子添补窟窿去了。”
她吩咐阿满点燃蜡烛，将信卷起来放在火焰上烧尽。
“黄嬷嬷被接回来，自然谨小慎微，可她儿子却不能没有银子用，要么，她儿子上门拿钱，要么，黄嬷嬷回家送钱。”
“所以，只要盯住了黄嬷嬷的儿子，便能捉住黄嬷嬷了！”阿满恍然，随即又道：“可是咱们在府里办事还好，出了府，查个东西都处处仰仗别人帮忙，上回寒山查徐二姑娘的行踪，是托人帮忙，跟踪还好，抓人恐怕不行，这可怎么办呢？”
顾晚枝眉头舒展，“无须担心，宋公子替我们着想好了。”
她心中不由得佩服起宋闻峥的聪慧来。
他一听自己打听黄嬷嬷的情况，便似乎猜到了用意，不仅查明黄嬷嬷家中现状，还“贴心”地在最后告知她，可以找谁帮忙。
而且这人选，绝对可靠。
“阿满，改日你出府一趟……”
*
被寄于厚望且深深佩服的宋闻峥并不知晓，他在未婚妻眼中的身份，仅仅是合作伙伴。
虽然圣上给了他特权，他却也不敢真的玩忽职守，不去刑部，故而从顾府出来后，他又去刑部衙门处理了日常事务，像往常一样直忙到傍晚才归家。
宋府虽称作府，地方却并不大，得益于宋父早年间眼光好，买下了这座两进的院子。
两个丫鬟住在倒座房，东玉随着宋闻峥住在后罩房，厢房是他的书房，正房的东西耳房则分别是李氏的卧室和小小祠堂，最后面还有块地是宋闻峥的练武场。
阖府就母子俩两个主子，于他们来说，其实是完全够用了。
但此刻宋闻峥看着自家大门，心底突然涌出一股浓浓的卑劣之感。
总觉得，她本该嫁给一个更优秀的人。
但这股感觉只不过瞬间就消失了，因为他，已经踏上了青云路。
正房里，李氏正好在等他，见他回家就招呼他过来吃饭。
宋闻峥先去后罩房换了官袍，打水洗漱了一番，才进了正房。
等他吃完，李氏便掰着手道：“我今日可是专门找人请教了，这伯爵府办婚事啊，大有讲究，同咱们小门小户不同，娘想着还得再琢磨琢磨，是定酒楼的席面好，还是自家请厨子好。”
“你如今住着后罩房，总不能叫顾三姑娘也跟着你住那，那样实在对不住人家，过几日娘把正房给你腾出来，再重新装一装。”
“还有咱家这院子，怕是摆不下那么多张桌子……”
今夜月色尚好，月光打在李氏苍老的脸上，仿佛映得她的脸也同月光一样，柔静白皙，焕发出熠熠光辉。
宋闻峥心头泛起淡淡酸涩，打断她：“母亲，您不用腾了，我买座新宅子吧。”
买座大的，不会委屈母亲，也不会委屈顾三姑娘，新宅子种上花，种上紫藤。
届时春枝浪漫，花香满园，光是想想便十分美好。
第102章 两眼一翻倒了下去
李氏愁眉道：“可你才领了多少俸禄，哪来的钱……”
宋闻峥摸摸鼻尖，略有些心虚道：“除了俸禄之外，其实我还有别的进项，否则哪来的银钱寄回家呢？”
“这倒也是。”李氏想了想，自四年前起，儿子还在浮云观中时，便会每月寄银钱给她，除了给她吃喝用度外，还有不少富余，她攒了许多，这次都被她花在聘礼上了。
不过……最初宋闻峥在浮云观中寄钱回家，李氏便有些疑惑这钱的来历，后来他下场考中，紧接着又被贬出京，才回来没几天又忙着办案，她还真没顾得上问！
“儿啊，你这钱……”
宋闻峥看出母亲意思，解释道：“初回京时事务繁忙，没来得及向您言明，但您放心，这钱都是正道来的，我绝不会走歪路谋财。”
他说的认真，李氏也知晓自己儿子是个什么性情，断不会说谎话骗她，便也就放心了。
“那你快找些可靠之人寻宅子，万不可大意了，买了什么凶宅破宅的。”
宋闻峥颔首，等回了屋子，便立即叫东玉将他的木匣取来。
一打开，里面零零散散的放了几百两银票，比起巨富之家自然是零头都不如，但放在普通人家，实在是很多了。
东玉看着他数钱出来，心里酸酸的：“大人，您替秦老先生写字帖，本该多赚些的，偏偏您只取死利……”
当初秦老先生看中宋闻峥的字，让他承了自己“孤山大师”的名头，替他书写字帖，字帖价格一涨再涨，张张都是几百两，秦老先生赚的越发多，大人却仍是每一贴只收十两代写费。
他觉得亏死了！
“慎言。”宋闻峥头也不抬，“师傅看中我的字，肯让我承了这个名头，便是对我的认可，我有此便够了。再者，他那些银子都拿去做什么了，你又不是不清楚，三年间跟着我都走遍了，还在这里抱怨？”
东玉想了想，游历大周的三年间，他除了跟着大人走过各个州府，收集证据感悟民情外，还走过了许多书院，便暗道后悔，打了自己嘴巴一下，“小的失言了。”
宋闻峥不再理他，专心坐在桌前清点银钱。
他这样的人，这样的一张脸，即使手里拿的是银票，也总有种拿着卷宗在看的感觉，毫无世俗气。
他先是拿了两张百两的出来，东玉正要伸手去接，却见他又摇摇头，继续拿。
宋闻峥在思考。
城东有一家三进半院的，占地不小，花园却有些小了，不行。
他多加了一百两，东玉又伸手去接，他又摇摇头。
城南有座前朝的官员旧院，地方也大，景致也好，但那宅子出过事，万一是凶宅就不好了。
东玉的手伸了又缩，缩了又伸，到最后终于得了五百两在手里。
宋闻峥吩咐他：“先顺王府那条街的拐角，有座四进带跨院的院子，原先的主人姓马，是个徽商，年底要回乡去了，宅子刚刚空出半月，你去将这座宅子买下，三日内将文书地契拿回来。”
东玉：“啊？”
他都惊了，所以大人刚才拿了又拿的，是在思考该买哪座宅子么？
难怪啊，这段日子总是见大人外出查案时总往别人家跑。
宋闻峥将木匣收起，其实从决定要娶顾晚枝的那一刻起，他就有买新宅的想法了，他根基不稳，赐婚已是十分的盛宠，圣上不会再赐宅子给他。
他住小院子没事，母亲也不想离开这里，毕竟这院子，还是父亲买来与她做婚房的，可他总不能委屈了顾晚枝。
于是，这段日子他在京中办案，借着公务和平日出门的时候，将合适的院子都打听了一遍。
思来想去，还是那座大院子最好。
尤其是他记得那院子里，有一个大大的紫藤架。
花开之时，应当很美。
*
顾府，荒院。
方氏虽不能外出冲撞顾老夫人，别人却是可以来看她的。
这日，顾书榆和顾书柳便一齐来了荒院。
大房多了位姨娘这事，毕竟不太光彩，加之那日顾老夫人也嘱咐了下人们不可乱嚼舌根，过去好几日了，竟是没人捅到方氏面前来。
方氏管的一般家事刚好又不涉及浣花厅，竟是完全没发现。
母女三人坐在临窗大炕上，正好有丫鬟来禀报每一月府里采买布料的情况。
“大夫人，近日新采买的一批料子已经分发给各房了，老夫人那里仍是老样式，二夫人多拿了一匹蜀锦说是要给三姑娘做笄礼的衣服，还有浣花厅那边拿了两匹妆花缎去裁衣……”
方氏蹙起眉头，“浣花厅？不是一直空着了，哪来的主子裁衣，你们这些日子没我管教，皮都松了不成？越发的没规矩了，账也乱记，重新整理好了再报上来。”
丫鬟跪在地上，额头渗出了汗珠，她这账目本就是对的，怎么重新整理？偏生大夫人不知大爷纳妾之事，她又怎么敢撞枪口上？
见丫鬟不语，方氏重重地将茶盏往桌上一放，“你这是反了天了不成，我说话也不管用了？”
“大、大夫人息怒……”
“好了好了，你先下去吧。”顾书榆心头闷得很，扬手将丫鬟先赶了下去。
方氏不解地看着她，“榆姐儿，你这是何意？”
“这几日您独自在荒院，还不知道府里发生了何事。”顾书榆捏了捏眉头，一副苦闷的样子，“我简直头疼的慌，四妹妹，你来说。”
顾书柳心头一滞，大姐姐果真是拿她当靶子。
她到底也是怕自己母亲难过，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在方氏逼问的眼神下道：“母亲，您听了别生气……就是父亲他，他新纳了个妾。”
“纳妾？”方氏声音陡然拔高，身影晃动间将桌上的茶盏都摇倒了。
好哇，这是趁她不在，就背着她做起好事来了！
“是个什么妾，良妾还是贱妾？”
“是……是祖母身边的丛竹姑娘。”
方氏一愣，跌坐回去半晌不语，眼角发红起来，过了会儿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的，给自己找补：“他也真是的，丛竹又不是外面的低贱女子，纳妾之礼总要我来操持才对，怎么不通知我一声呢。”
这下顾书柳更难说出口了。
许久，才用细弱蚊蝇的声音道：“丛竹……原本祖母要许给二叔的，被父亲给……”
后面的话没说完，方氏就听懂了，终于忍不住两眼一翻倒了下去。
第103章 渺儿终于找到你了
“母亲！”顾书柳吓坏了，忙扔了帕子去拉她。
茶盏应声倒下，茶水流了一桌子，滴滴答答的到处都是，顾书榆沉着脸，不着痕迹的躲开水滴，从炕上跳下来。
荒院里顿时忙做一团，丫鬟们赶进来，把方氏扶好在床上躺下，清理了混乱的现场，顾书榆这才坐到了床边去，让顾书柳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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