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心中隐隐有些猜测,30年了,这还是自己当初断绝关系前送他的那件,诞辰贺礼……
“哦?你是?哎,看我这记性,这不是那与我断绝关系的师兄吗?30年零6个月17天了,你怎么还是这么矮。”
“哟,脚铐?!这是被软禁了,将入梵境之人居然受困于这小小人间国家?混的这么差,当年还不如跟我去姚国得了。”
最后两句话说完,那青衣道人看向上位帝王的表情变得冰冷起来,但只是一瞬间,他又变成了潇洒随性的样子。
来者恍入无人之境,直接席地箕踞而坐。
“哎呀,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本想只带一人走,青阳,只要你今日开口,本公子一并带你走怎么样……带两个小孩对本公子来说,恍入无人之地。”
青衣说的随意,边说边看着隔壁桌的酒盏,仔细一嗅,上好的陈年佳酿,伸手便顺了过来痛饮一口。
一大臣看不下去了,拍案而起。
“尔等宵小!竟侮辱青阳道人!”
青衣拿起邻座一壶酒,对着大臣的方向远远一举,一饮而尽。
“哎呀呀,我观你啊,面如菜色,脚步虚浮,一身油腻,估计是大色贪吃酒肉之徒,补得你近日有一灾,要不然让青阳给你解解?可别死喽,哎呀呀,不妙不妙啊。”
大臣顿时一脸菜色,转身求助看着青阳,一身膘抖了又抖。
“成何体统!”归帝沉眸,拍了下桌子,走向青衣。
“青衣,你今日无故出现,有何居心。”
青衣顿时收起了玩世不恭的姿态,脸上带着上神秘的微笑,仿佛看穿一切,直直看着归帝的眼睛朗声说道:
“归潮殿下何在?贫道从姚国远道而来,特此前来告知公主,只要与贫道一同游历一年,离开这归国之地,便能渡劫升仙。”
青衣朝着殿内原地扫视了一圈,却并没有看见那抹身影。
大臣们窃窃私语。
“太放肆了,他怎么会觉得殿下会跟他走!”
“就是,干脆就地斩杀这厮算了。”
归帝面色一沉,缓缓开口:
“你这是何意,青衣。”
“您想干什么自己最清楚不过了不是吗?归帝。”
“孤想干什么自然轮不到你来质问,可你究竟想干什么!孤倒是要问问。”
“您确定您干的事是她能够知道并且愿意的?”
归帝只是轻轻靠在了主位上,那股与生俱来的威压便似潮水涌向那人,一时间剑拔弩张。
青衣微微一笑,打趣道:“没意思,搞这么凶干嘛,不就是不想让殿下知道吗?这有何难?贫道不告诉公主殿下便好了。”
“可是陛下,总要拿出点诚意吧!我想要透露点什么风声,可是谁都拦不住我。”
“比如现在花园里那公主的头上可就正悬着一只信鸽,您觉得?”
青衣笑的风流。
归帝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他缓缓起身,走到窗前,目光投向远方的天际。
“青衣,姚瑾你最了解,不然不会和青阳打赌要在人间辅佐一方,那告诉我这个被赌之人,现在赌局胜率几几吧……”
青衣随即笑道:“姚瑾?那在我眼里可是十成十的好,这话问的就没劲了,毕竟就像天下所有父母,谁不觉着自己的孩子,最好呢?”
归帝深吸一口气,拉着那人,附到他的耳边,缓缓说道:“朕要消失的时日无多,有意退位,将这归国江山让给姚瑾。你可否替朕传达这个意愿?”
青衣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旋即笑道:
“陛下果然是大智慧之人,贫道定当不负所托,将陛下之意传达给姚瑾,那归潮,我就留下了,还有青阳师兄,我奉劝一句,是桥是路,你可看清了走,不过走死路也不要紧,你回个头,我便大人不计小人过。”
“师兄!后会有期。”青衣道袍一甩,消失在了这大殿之中。
当年他青阳卜得一卦,自请出师门入世,没想到他的好师弟虽不知为何,闹也闹了吵也吵了,割袍断义后竟然也出了师门。
而今,他叫我师兄…他终是原谅了我。
第12章 回朝(下)
花园。
归潮在毯子下悠悠转醒,本以为自己枕着的是长生的肩膀,所以刚刚睡梦中放肆了些,却看见他坐在对面那棵巨大的桃树下,面容清秀,眼神深邃。
“长生,她终于醒了。”白玖叫喊道。
长生微笑着点了点头。
“你也真是,一直坐在那边儿,到底谁是她未婚夫啊?!不过来帮帮我,我手都麻了,重的要死……哎呀!”
白玖感觉小臂一痛,那只手狠狠掐上了自己的手臂,又感觉那痛转移到了右耳,自己竟是被提着吊了起来。
“哎呦,嘶!疼疼疼!松手。”
他猛的起手,对着那双矮自己一头的视线,却只是有苦难言,轻轻的拍了拍耳上的手,等到归潮松开时,他健步如飞退到了桃树后,冲着长生喊道:
“她平时也是这么掐你的吗?”
长生哑然笑道:“偶尔特定的时候会掐我,平时她舍不得。”
归潮小脸一红,气的丢去一颗石子,却刻意失了准头,只是堪堪落在那人身边。
长生躲都没躲,噙着笑看着脸熟成番茄色的女孩。
哼!吃干抹净了,说话就没个正形!归潮暗骂。
“实在是!这是独自一人的我,能听的吗?世风日下啊。”
白玖狠狠折断了手里的枯枝。
长生却摇摇头。
“我就是说她生气了也会掐我,你们想哪里去了。”
归潮这下却是手指握子轻轻一弹,正中长生的额头,又悄悄拿起了另一枚石子。
白玖眼见归潮怒火转移到长生身上,便悄悄挪了过去,他刚刚就在好奇,长生在那边一直看了些什么,还比比划划的。
“你刚刚看的什么啊?哎!你砸我怎么这么准啊!”
白玖声音委屈极了,揉了揉胸口。
长生微微一笑,指着桃树下的一块石碑说:
“好了别闹了,快来看看这个。”
“你们不觉得这块石碑有些特别吗?”
归潮和白玖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石碑上刻着一句:
“红尘树下梦长生,曦云台上观潮归。”
题字:桃花夫人,刻于建国5年。
白玖一愣,看了看归潮,默默将视线转移到桃树上,好啊竟然是父母认同,青梅竹马的爱情故事,他们俩是一点都没告诉自己。
她和长生名字被写在诗上?这红尘树是这片桃树,可这曦云台,是个什么物件?
归潮的神志清明了半刻,但也仅仅是半刻,就将什么曦云抛之脑后。
这是归潮第一次注意到这里有块刻字石壁,先前难道是落叶遮掩了去?
她读完后暗暗看了长生一眼,又拍了拍白玖问道:
“白玖,你以后想干什么?你来我这宫殿小住,说是离开的时机未到,那到了之后呢?天下之大你又要去向哪里?”归潮转移了话题。
“简单生活,你呢?”
“我想去塞外镇守,护边境百姓生活,可父皇不会同意。”
长生若有所思,对归潮说:
“我们逃吧,归潮殿下。”
“你也喝醉了?说什么疯话?”
归潮的视线里白玖一会是长生,一会又成了棕色的树干,她后退几步顺势倚坐在树下,桃花纷纷扬扬,手被泥土打湿,清香萦绕鼻尖,今夜,她是真的醉了。
长生看着归潮,眼睛像盛满醉人秋意的湖泊。
“喂!你们不会现在宫禁了要溜出去吧!”白玖边摇头边瞪圆了一双杏眼。
归潮费力张开双眼,摩挲着伸手拿起身旁的桃树枝,无奈的扫在白玖腿上。
“你没听出来他醉了,逃宫门这种事发生在你身上,我只能说再正常不过,但是在他这个守礼纪的侍卫长身上,你也信……”
“今日父皇高兴,我片刻后去内殿找他放我们去边关,他会不会答应,你们觉得呢?”
“别去!”
别这么快去……白玖心中苦涩溢满口腔。
长生和白玖同时出声,归潮委屈的看了他们一眼,说道:
“父皇最近没有之前这么不好说话了。”
归潮没有注意到的是,白玖的别去是一种深深的内疚,底气虚弱而不足。
白玖惨然一笑,他知道,她命运的终局已经出现,她又怎么可能违背因果,不去找那归帝呢……并且不论她想不想,这命运的齿轮一旦发动,再也停不下来,自己却无法告知。
“两个胆小鬼,不去,不去行了吧,扫兴。”
可今日,归潮看着传报的宫人,正准备起身,白玖却一言不发,狠狠扯住了自己的衣角。
“你干什么?父皇找我去岁安宫拜见母妃!”
“再待会吧,我要离开皇宫了。”
归潮沉默了,狠狠拍了下他的脑袋,又轻轻揉了揉。
“你这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毛病,还真是犯的挺突然的,走吧,下次你想回来了,再来皇宫找我,这里随时欢迎你。”
归潮起身,整理了一下被抓皱的衣角,跟随着嬷嬷的指引,前往了岁安宫。
“师姐!”
“又干什么?”
“我送送你。”
白玖就这样在斋月殿门外看着她的轿辇,从近处变为依稀可见的一个小点,与这高高的楼阁尽头混为一起,终是双膝落地,郑重的跪了下去。
“师姐,青山不改,不论您变成了谁,我白玖只记得你是我青城山,唯一的小师姐。”
归潮摇摇晃晃被抬到宫殿,走到宫墙拐角,看着偏僻的后墙,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跟随领侍,进了偏门。
噔噔噔。
归潮刚敲了几下门,朱门就由内向外闪开了一条缝,门内,婆婆站着,父皇坐在棋桌前,低头,凝神不语。
归潮慢慢走近,片刻,伸手执白子下在了一角,归帝有些讶异,她倒是没有犹豫就来了,他悠悠抬头,看了棋盘又看了归潮,沉默的点了点头。
“吾儿来了。”
归潮心里现出来无法压抑的欢喜,回宫到现在,父皇第一次用归属感的语气,称呼自己是他的孩子!
“对了父皇,我之前就想来拜见您,想请命去………”
归潮有了底气就不免想起了自己的愿景,却被男人的话打断了。
“阿婆,把门带上。”
归帝自是知道她要说什么,可,他心中升起了荒诞的笑,这国家都要交付给他人了,她的边疆,便没有守的必要了。
“?!”归潮看着缓缓关上的门,没来由有种后悔来的冲动。
“父…父皇,明天我再来拜见,今夜酒饮得多了些,有点乏了,我先回寝殿不打扰您雅兴了。”
归潮微微一拜,起身打算离开,却看见婆婆沉默的拦在了门口,她不解的回眸,看向华服拖地的男人。
突然,她感觉脖颈一痛,她极其信任这个环境,没有快速反击,只是不可置信慢慢跌在地上,随着最后一幕,父皇好像从怀中拿出了什么盒子,她的眼前便彻底一黑。
第13章 沉睡
归帝将杜丹塞进归潮的嘴里,将她的下巴轻轻一卸,喂了些水,看着那丹药滚入咽喉,又一抬,静静的坐回了棋桌,垂眸不语。
不知道过了多久,中天之上,月亮升起又缓缓下落,大地尽头依稀可见升起了深蓝薄雾的光,归帝面前归潮终究是停止了心跳与呼吸。
时机到了,归帝唤来医女,医女显然有些慌乱,但仍然按照先前归帝和自己约定好的方式,摸上了对面公主殿下的脉搏,没了,可皮肤温热。
医女颤巍巍的起身,又打开了她的瞳孔,可是眼前的一幕令她大惊失色,不顾礼法连滚带爬的后退。
怎么会?!怎么会还活着,瞳孔并没有扩散。
医女狠狠将头埋进膝盖,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这简直,颠覆了她的认知。
“陛…陛下,公主殿下虽然没了脉搏心跳,但是皮肤温热,瞳孔仍然是正常人的模样,并且身上所有虚寒症状,全部消失,所有奴婢有一个猜测,要冒犯殿下一下。”
医女扯过归潮一只手臂,用刀片轻轻一划,白色的光出现在了伤痕上,血流过后,伤痕顷刻愈合,医女怔怔的放下她的手臂,跌坐在了原地,眼前的人,不,是人是鬼,她已经分辨不出了。
换句话来说,最好的解释应该是,公主现在是阴阳分界线上的人,阳间不属于她,阴间收她不得……
归帝终于露出了爽朗的笑声,成功了!他们真的可以长生,永远在一起生活了!
归帝抬手屏退了医女,缓缓朝着归潮倒下的地方走去,却突然停住了脚步,朝着远处一样大惊失色的阿婆比了嘘的手势,不一会后方宫墙处沙沙沙传来响声。
士兵?
归帝后退了几步,宫墙外士兵们搜查的声音伴随着略显仓促的步伐,在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铜门的一线缝隙内,归帝扶起半卧倒在地上的归潮,缝隙之外火把的光照亮了皇城,伴随着夜风摇曳,映照出士兵们的面容。
他们穿着铠甲,手持长枪,目光如炬地扫视着四周,为首的正是呼延长生。
看来自己明天有必要请他来一趟了,归帝神色一转,抱起归潮去了一扇暗门后。
归潮醒来时,发现自己被软禁在一间精致的房间内,她转身空无一人,抬手想拿起镜子,却发现手腕绑着白色绢布,应是用过秘方,只有细细的疼痛传来,她穿着寝衣蹒跚的走到铜镜前,镜子里她面色苍白,神情憔悴,唇色灰白,是气血不足的症状。
她缓缓向有亮光的地方走去,发现了一扇门。
她心下一喜用力推门,却发现有把铜锁牢牢横在门缝前,她微微用力摇了摇门,白娟上就隐隐出现了大片晕出的红,是血腥味。
归潮用力的喊了一声“有没有人”,却发现更糟糕的事情,自己的嗓子被点了哑穴,只出气不出声。
不能白用力气,每天一定会有人进来换药,她只需要静静等着,就能想办法出去,问问那个人,为什么!
到底有什么事需要牵扯到她……
归潮合眼小寐,梳理着脑海中杂乱的思绪,红烛嘶啦嘶啦冒着火花,室内灯光越来越微弱,不知过去多久,门外传来了悉悉索索的碰撞声,是在开锁。
不一会床边一股热气传来,那个人在煮药,距离无法确定,以自己现在的状况来看,必须一击即中。
终于,有勺子搅拌瓷碗的叮当声传来,医女带着面纱放下药碗,走过来扶她,却被归潮迅速反手制住。
归潮的手指轻轻点在医女的脖颈上,眼神凌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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