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云喜的声音很纯净,又带点激动,“需要我做点什么呢?”
站在一侧的红衫插话进来,“需要你的手艺,这里的军中厨子不会熬汤,也不会做糕点,若要合主帅的胃口,也就你了!还要你时刻照顾在主帅身边,观察他的变化。”
云喜闻言,垂着眼尾。
半晌,发出一声很轻又很坚定的回应。
次日一早,云喜的左手消肿一半,但这几天还是要继续上药,她为了不耽误时间,跟着红杉,到药膳营。
两个时辰后,云喜端着茶托,茶托上盛着一碗色泽米白,飘香四溢,清热益人的玉露汤药。
她步履轻盈,心惊胆战地走进主帅营。
一进去,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不禁拧起眉头。
是她,害了世子爷……
云喜把汤药放在一侧,坐在床榻上看着谢如晦,比起昨日,今日的唇瓣没有昨日那般黑紫,瘆人。
她俯下身,对t昏迷的谢如晦柔声道:“世子爷,奴婢来伺候您了,您要乖乖地把药喝下去,可别枉费奴婢一番心血。”
言毕。
云喜一勺又一勺地把汤药递到谢如晦的唇上,有些颓然,也有些哽咽地道:“世子爷,您可以张一下嘴吗?张开一点点就好,奴婢求您了。”
榻上的谢如晦好像听到有人在叫唤,本能似的张开了一点点。
云喜见状,欣喜若狂,把碗里的药一点点地送进嘴里,“世子爷,你喝了自会醒来,要把它喝完,外面还有很多人等着您醒来。”
包括她在内。
待云喜把药给喂完时,萧航和红衫走了进来。
红衫端着一个干净的木盆,里面盛满了温热的水,“云喜姑娘,简单地给主帅擦擦上半身罢。”
云喜接过木盆,双眸亮晶晶的,“好,只要世子爷能醒来,这些事儿在我看来都不是事儿。”
萧航反剪双手,慢慢地走到床榻旁,看了眼谢如晦,“主帅的脸色渐渐变好,这几日劳烦云喜姑娘多加照顾。”
云喜把毛巾浸湿,拿起来拧干净水,坐在榻上给谢如晦细细擦脸,她道:“应该的,若没有你们,我恐怕被五小姐她们折磨到不成人形。”
萧航:“谢五小姐的事,等主帅醒来会给你讨个公道,晚上我们再来看看情况如何。”
萧航唤红杉一起回去。
云喜见他俩走后,再去替谢如晦解开腰带。
当她的指尖触碰到衣服时,想起谢如晦那坚如磐石的肌肉,一动一动的,不由得令她的心跳有些加快,声音蚊蚋,“奴婢替世子爷,擦...擦身子。”
她半眯着眸子,去摸腰身,发现龙佩从她手中滑落,躺在一侧,她登时张开眼,拿起龙佩端详一阵,没想到谢如晦会一直带着……
阿娘曾说过,白玉龙凤佩找大师开过光,会保佑她身体健康,一生平安。
现在龙佩在谢如晦身上,也会保佑他平安无事。
不知是否累了,给谢如晦擦完身子后,云喜趴在床畔,原本只想闭目养神,下一瞬便没了意识,睡死了过去。
营外已日落西山,明月清辉。
谢如晦慢慢地睁开双眸,感觉到自己的左臂传来轻微的酸麻,他侧目去看,原来有人压着他的手,还睡得像头小猪一样沉。
他借着营内的微弱的烛光,定眼去看云喜。
第35章 小呆雁
说这丫头是勋贵世族的小姐也不为过,不论样貌还是身段,抑或性格,都与平常的婢女不太相同。
许是睡得太沉,她的脸上竟洋溢着微笑。
嘴唇两边,出现一双深深的梨涡儿,娇俏明艳。
谢如晦的脑海里突然晃荡出她与自己相处的时光,她在他身边伺候也才不过十来日,恍若跟她却有种认识了许久的感觉。
他拧起浓眉,想起昨日中午的那件事,瞬间怒火攻心,胸腔淤积,忙咳嗽起来!
云喜在梦里梦回九岁那年,在高山密林里和哥哥救了一位约莫十二三光景,着白衣的少年,那少年被他们安置在山上的一间带院子的木房里。
她一边看着家中食谱,一边做手上的活儿,给少年熬行气活血,恢复身体的人参汤药。在三个多月里,她每隔两天便上山一趟,少年为了报答她,赠予她一条刺绣精美的手帕,金线银线交错其中,美不胜收。
当她把手帕拿在手里时,少年突然面色涨红,猛烈咳嗽。
她急忙上前,问:“十二哥哥,你怎么样了?!”
双眸瞬间睁开,意识快速回笼,原来是一场梦——
谢如晦以为她在喊自己,耳朵飞快染红,向来偏冷的狭长丹凤眼,蕴了一抹笑意,“阎王爷嫌我命太硬,不想要了!”
云喜怔愣,发现自己压着谢如晦的手臂,忙抬起头来,看向他。
谢如晦眉眼淡淡,说话时故意带着一丝气恼,“你把我的手都睡麻了,该当何罪?”
云喜眸光一黯,眼里顷刻噙满眼泪,小嘴微撅,小声嘀咕,“你说话也没气若游丝,看来阎王爷也嫌你难缠,不想要你的命。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谢如晦听不清,只觉她嘀嘀咕咕,定是在说自己的坏话,便道:“云喜,你凑上来。”
云喜点点头,乖乖地凑过去,俯身侧耳。
谢如晦低声道:“把脸转过来。”
云喜呆愣,将脸转过去,两人鼻尖对鼻尖,眼睛对眼睛,登时满脸绯红,原本蓄在眼眶里的泪花,沿着面靥滚滚往下滴落。
谢如晦的脸被泪珠滴热,他缓缓抬起被睡麻的手,抚在云喜的脸上,拇指指腹擦拭还挂着的泪痕。
云喜觉着这个动作十分暧昧,猛地坐起身来,低低地垂下头,“奴婢没用,见世子爷醒来竟然哭着,理应笑着才是。”
谢如晦见她闷声吞泣,脸颊又熏着一团娇红,颇觉可爱,温声道:“你这是喜极而泣,我不怪你,去拿些温水来,我有些口渴。”
云喜见他的唇瓣干燥地起了一层薄薄的皮,忙去案台上,发现没有杯子,只好用碗装着,她执起茶壶倒满瓷碗。
谢如晦现在右肩胛受伤,又才刚刚醒来,行动不便,云喜帮着他坐起身来,用枕头塞在他的后腰上垫着,再一手拿碗,一手拿勺喂他喝水。
云喜认真地伺候着他,而他的眼神却不自在地落在云喜的身上。
他偷眼打量了她一番,她的身姿娉婷如嫩柳,窈窕曼妙,与扬州瘦马相比,多了几分女人的丰腴和风情。
视线慢慢往上移,停在她的樱桃红唇上,原来他没有见云喜笑过。
这丫头明明笑起来,担得起沉鱼落雁这四个字,甚至比满院子的花团锦簇还美,方才睡着时的笑容,在外面烛光的照映下,白璧一般的脸儿如同镀了一层淡淡的光晕,恍若话本子里描绘的女角儿,一颦一笑,一哭一闹间,竟有一瞬,撩动他平静无波的心弦。
云喜见他快要喝完,用手帕仔细地替他擦唇角,便道:“世子爷,您有什么想吃的糕点吗?”
谢如晦眉眼惬意地舒展,心头悄悄升起一丝期待,“怎么...趁我病了,要来讨好我?”
云喜内心叫屈。
若不是他替自己捱了那一箭,她倒是想回马厩,干粗活。
云喜莞尔,看着他道:“世子爷的身躯贵不可言,要吃点好的补充身体力量。”
“这句话没毛病。”谢如晦颔首,想了想道,“是萧航让你来照顾我的?”
云喜抿了抿唇,点点头,“萧大夫说,军中厨子不会做流食和糕点,所以让奴婢来。”
谢如晦微微蹙眉,他在军中多年,怎不知军中厨子的手艺,探问一句,“他是真这么讲?”
“奴婢不打诳语。”云喜温声回答。
谢如晦看着云喜,眼里俱是笑意,这个小呆雁,别人说什么,她便信什么。
万一哪天遇到对她图谋不轨的人,岂不是被人三言两语便给哄走了?
两人正说话间,营外的萧航来叩见。
方才在外面虽听不清里面的声音,但也能分辨出男声,遂斗胆叨扰谢如晦的休息。
萧航得到允许,撩帘进来。
绕开门口的屏风,见到谢如晦看着自己,忙上前去,“让卑职替主帅把脉一番。”
谢如晦点头,看了眼云喜道:“我想吃你做的山药枣泥糕,快去做罢。”
云喜:“喏!”
两人见云喜出去,谢如晦率先开口问道:“五妹...现在在哪?”
萧航把谢如晦的手放进貂皮被褥里,淡淡回道:“谢五小姐在自己的营内,卑职不让她来烦扰主帅这几天的休息。”
谢如晦沉着脸,冷声道:“小小年纪,心肠竟这般的黑,自小读的四书五经,学的礼义廉耻全抛掷脑后,实在令我痛心疾首,令燕王府蒙羞,比莺莺还要恶劣!”
萧航听罢此言,劝道:“谢五小姐年纪尚小,一时贪玩新鲜刺激的游戏,念在她的外公是两朝元老,又是从二品大都督的份上,望主帅轻罚。”
谢如晦深吸了口气,漆似的眸子产生了一抹厌恶之色,“呵!他教出来的孙女,娇蛮任性,视下人如蝼蚁,还敢在我的神狼军营中造次!”
萧航突然意识到什么,捏了捏眉心道:“主帅,听卑职一言,莫要在气头上做出令自己后悔的决定!”
第24章 直白询问
谢如晦的神情,面容如万年冰晶,散发出掩盖不住的冷冽。
他面色冷硬,轻敛了眸光,“我察觉到云喜的手上,有轻微红肿和红痕,这些红痕似拶刑所致。打狗还需看主人,倘若不打主人,也要给她身边的那条狗一些教训!”
萧航轻挑了眼梢,想起昨晚冲进去救云喜的情形,眉目间透着淡淡的怒意。
谢如晦看向萧航,凤眸微挑,“萧航,这件事,交由你来办,你知道该怎么做才会令我满意。”
萧航微微一僵,旋即答应,主帅交代给他的事,他会做出...出乎意料的答案。
云喜是在戌时做t好的糕点,在她放进八宝珍翠食盒,端去给谢如晦时,红衫刚好从外面回来,她喊住云喜。
红杉迈着小碎步,靠上云喜,笑意盈盈,“这是给主帅做的?”
云喜嗯了一声,说道:“红杉姑娘,我照你方才的吩咐,在这糕点里加了药,希望世子爷吃后会有好转。”
“好!方才我说的药名颇多,你这都能记住,是块好料子。”红杉打量着她,悠悠道,“还有你要放宽心,他只需按时服药,定时定候的吃饭,就不会出任何差错。”
云喜了然于心,唇角溢出微微笑意,“那我先去端给世子爷。”
“快去吧。”红杉转念一想,滑稽笑道,“整得他好像是你的如意郎君似的,看你紧张成什么样!”
云喜一听,登时脸色骤变,“红杉姑娘,你莫要胡说,做奴婢的怎能宵想主子,那是大忌!”
而且她只想谢如晦好起来,她不想欠他东西……
也不想跟他有任何瓜葛。
云喜撂下这句话后,便急匆匆地从药膳房离去。
红杉看着云喜那副小女人的模样,难免笑了起来。
她才不管什么大忌小忌无忌,她还百无禁忌!
突然,营外传来一阵鸣叫,她忙冲出去,看见一双白雕在夜空中盘旋,是家父唤她回去,可她不能长时间离开,只好短暂出去一趟。
她躲开晚上值夜的守卫,在躲闪中,用轻功加快步伐冲入山林……
*
云喜做的晚餐清淡,除了有谢如晦想吃的淮山枣泥糕外,还有去火小米粥、香酥薄饼、蒜蒸排骨、清蒸白鱼和一碟清汤蔬菜。
云喜把菜一碟又一碟地拿出来,放在床榻旁边的案台上。
谢如晦见她做事有条不紊,不急不躁,脸上有些笑意,“全都是你做的?”
云喜去取碟取碗,放在手上,问道:“你想先吃哪个?”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谢如晦的眼中,带着些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希冀。
云喜摇摇头,说:“奴婢手艺尚浅,拜托了药膳营的厨子帮奴婢做两道清蒸。”
谢如晦侧目,仔细瞧了几眼案台上的菜,便道:“依你之见,我先吃哪个比较好?”
云喜犹豫了一下,动作利落,将小米粥盛一半在碗里,“先喝粥罢,凉了就不好了。”
“好!”谢如晦笑容淡淡。
他的手忽而摸到腰身,脸色微变,“你有见过我的玉佩吗?”
云喜怔了怔,道:“奴婢替世子爷放在一个紫檀木的盒子里,就在榻上的柜身的第三格。”
没想到,他竟惦记着她的玉佩。
云喜内心难免有苦说不出的,奇奇怪怪的感觉漫上心房。
谢如晦低头,喝着云喜一勺又一勺递过来的小米粥,忽而抬眸,看见云喜的卷而翘的睫毛,像扇子轻轻拨动,时有时无地撩着他的心弦。
他视线往后移,发现她的耳朵像血染琥珀,便低声问:“你耳朵...怎么红了?”
云喜愣着,抬手去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有些窘迫地笑笑,“是有些烫...但绝不是心不在焉去想别的事。”
这话惹得他勾唇一笑,“我没说你什么,你却不打自招。”
云喜百口莫辩,索性转移话题,“世子爷不要笑话奴婢了,奴婢给您夹一块白鱼肉。”
“不用。”谢如晦朝另外的菜肴扬了扬下巴,淡道,“我要吃那块金黄焦嫩的薄饼。”
云喜夹起一块放到碗中,便道:“世子爷好眼光,这是奴婢家乡的特色美食。”
谢如晦垂眼咬一口,薄饼脆而不老,齿颊留香。
他看向云喜,问道:“你家乡在何处?”
云喜睇着他,她记得自己的家乡在哪,可她不想说,只好回:“奴婢在很小的时候就入王府,不知家乡是何处。”
谢如晦清俊的脸上闪过一丝黯然,他默默地吃着云喜用投箸夹着的薄饼,皱起眉头道:“那你是怎么进来的王府?”
云喜那双盈盈星目划过一丝不安。
皇家有规矩,无论是皇室宗亲,还是皇亲国戚,府里的家奴婢女,都清晰记录着他们的来处,要身家清白,也要有父母其中一方画押,才可作为交易。
每个王府对家奴婢女的规矩大同小异,而在燕王府,子女每年都有一次父母的探视权,届时主子会给下人休假三日,放他们与家人团聚。
而她是当年误打误撞获得牙婆怜悯,花了好些银两,捏造背景,将她弄进燕王府邸,还做上了很多人都羡慕不来的洒扫丫头。
谢如晦见她抿唇不语,复又说道:“你不想说便不说,去给我拿些山药枣泥糕过来,我倒挺喜欢那糕点的味道。”
云喜点点头,给他夹一块与上回做的一模一样的糕点。
谢如晦只吃一块,便不想多吃。
云喜以为他不喜欢吃了,眼里有些落寞,默不作声地把布好的菜盘子放回八宝食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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