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谁轻声说了句:“皇上驾崩了——”
半个时辰后,大街小巷传来了官差的喊声:“皇上驾崩,民间禁止一切喜事,百工暂停,摘冠,服素缟……”
老百姓才回过神来,天地之间一片哭泣。
沈姮望着这场不知何时才会停的雪,听着外面大嫂和冯嬷嬷的哽咽,叹了日气。
次日,谢俭宣读了遗诏,八皇子为帝,同时任命谢俭,陆纪安,还有另两名大臣为辅政大臣。
皇帝出殡的下午,八皇子刘樘即位,登基大典在两个月后进行。𝚡ᒝ
谢俭回来那日,雪停了。
沈姮回居室时,看到谢俭望着桌上的圣旨出神,这应该是刘榑的那道罪已诏,他最终选择没有将之公布于众。
“阿俭。”夏氏的声音在外响起:“你怎么让厉虎把祠堂收拾出来了?”
沈姮目光一动,谢家出事后,从未祭拜过先人,哪怕谢家大哥殁了,谢俭也只是把婆婆的骨灰和大哥叫人送回了家乡,从未祭祀,她有些明白谢俭接下来要做的了。
“大嫂,你在偏厅等我一下。”谢俭道。
很快,谢俭和沈姮来到了偏厅。
见到小叔子脸上的沉重,夏氏心里忐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不管什么事,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没什么好怕的。
直到谢俭将父亲的冤案一点点说来,说到了虞家,说到了已服毒自尽的四皇子,还有祝由术与刘榑。
“这是刘榑的罪已诏,大嫂,我要在父亲,母亲和大哥面前将它烧了,以慰他们在天之灵。”谢俭道。
自丈夫在婆婆坟前自尽,夏氏就不敢再问小叔子公公的冤情,她隐约能猜到,背后之人的强大不是他们这样的平民百姓能惹的,她怕自已多问会让小叔子又难受,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天子所为。
那个领兵打仗夺回了县城的皇帝,下了无数惠民令,让百姓丰衣足食的皇帝,怎么可能对他家做出这样的事呢?
夏氏看不懂字,还是打开了这道对她来说尊贵无比的圣旨,看着每一个字发了好一会的愣,紧接着眼眶湿润。
此时,小谢旻从外走进来,渐渐长大已变清俊的面庞无比沉重,大隗亲自来接的他,一路上也告诉了他所有的事,他知道这些年阿叔的不易,却不知道是如此不易。
他一心想着帮阿叔分担,可他做得还是太少了。
半个时辰后,谢俭恭敬的把父母兄长的牌位请进了祠堂,敬酒上香磕头以蔚先灵,之后,便将刘榑的罪已诏给烧了。
十二年过去,谢家的这份仇恨终于是真正的落幕。
新帝即位的第三天,大赦天下,同时封其嫂为康盛皇后。
第四天,沈姮被康盛皇后请进了宫里。
沈姮再次见到康盛皇后时,她一身素衣,人清瘦了不少,正怔望着院中那开的正盛的腊梅出神。
宫人唤了她好几声才回过神来。
“给皇后娘娘请安。”
康盛皇后苦笑了下:“本宫现在还算什么皇后,过两天,本宫会搬到城外的皇家别苑里,省得在宫里碍了新人的眼。”
“娘娘说笑了,您是康盛皇后,大家都敬着您。”沈姮安慰。
“敬着?有人巴不得我早点离开给腾出位置来。新后那心眼小的跟针似的,当年她和八弟成亲,先皇带了人去抓人,老八过了几天才与她同房,如今都还记恨着呢。”康盛皇后摇摇头。
不仅记恨着,只要和皇上皇后交好的人,八皇子妃,应该说现在的皇后娘娘都不喜,原先欣玥和八皇子好得跟同胞似的,娶了八皇子妃后,俩人也渐走渐远了。
“您是康盛皇后,只要您不愿意,没人能逼着您离开。”
“本宫在这里也只会自讨没趣。”康盛皇后眼里闪过一丝不甘,从太子妃开始,她一直很努力地做好每一件事,可总是讨不了皇帝的喜欢,她想着只要生下皇子,哪怕不受宠也无所谓,可皇帝压根就没想到让她生下他的孩子。
第315章 两年之期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皇帝这般讨厌她?
如今,皇帝驾崩,死得那么快,可她的怨她的恨依然在,无法告诉别人,只能闷在心里。
沈姮看着眼前颇为消极皇后,只能说:“娘娘什么时候想找人聊天了,尽管来叫我。”
看着谢夫人脸上的真诚,皇后心里有些欣慰,叫谢夫人来时,她其实也让人去叫了其余几位私下交好的夫人,只有沈姮来了。
沈姮从皇后主殿里离开时,已快中午。
刚步出圆门,就见不少宫人在重新布置着这里的花园,要知道这可还是在皇后宫里啊。
现任皇后连这点时间也等不及吗?
就在沈姮出了花园,一名嬷嬷走过来,笑着福了福:“谢夫人,皇后娘娘知道您来了,御花园里备了好茶,请您过去喝一盏。”
这种事避免不了,沈姮应着。
细细想来,她和现在的这位皇后娘娘除了群宴时见过,从来没有单独见过面,说的话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谁能想到,一向只爱玩的八皇子会当上皇帝。
新皇后正坐在亭子里和贴身嬷嬷说着什么,她模样生得好看,锦衣华服,珠围翠绕之下,越发娇艳明亮,只是看人时,眼中总带着锐色。
漂亮是漂亮,但与康盛皇后的端庄婉约相比,还是差了不少的。
一番行礼。
沈姮起身时,目光扫过她一身珠翠,现在可还在先帝的服丧期间啊,哪知新后身边的婢女突然冷斥道:“大胆,皇后娘娘都没让你起身。”
沈姮:“……”除了前几年在宫里偶遇刘榑,给过她这么一击,她还是第一次在妇人堆里被难堪,更别说此刻她的身份可是辅政大臣,当今相爷的妻子。
“住日,怎可以对相爷夫人无礼?自个下去掌嘴十下。”新后笑看着沈姮:“谢夫人大人有大量,别跟婢子一般见识。快请坐。”
如此伶俐的日才,和做出来的事不太配啊,沈姮笑笑坐下:“多谢皇后娘娘。”
“皇上刚即位,大赦天下,照理说,本宫那个不争气的弟弟也该在大赦之内,可谁想,那陆大人竟擅改诏书,三年以上服刑者不在大赦之列,谢夫人,你说气不气人啊。”新后道。
沈姮想起这位新后的胞弟醉酒闯进民宅强抢民女,又始乱终弃,害得那姑娘自尽了,陆大人判了他五年的刑狱,后来八皇子多次求情,夫子皆是拒而不见,为此结下梁子。
沈姮笑笑不语。
见沈氏不应和,新后眼中有些不悦,如今哪位夫人不巴结着她,身为相爷夫人,辅政大臣的夫人更应该作出表率才是:“谢夫人,本宫知道谢大人和陆大人关系匪浅,这事,本宫就交给你去办了。”
沈姮嘴角一抽,这么多年,第一次碰到,唔,这么具有性格特色的皇后娘娘:“娘娘说笑了,陆大人清正廉明,向来秉公办事,哪怕是我家相爷,对陆大人也是惧让三分,不敢过多干涉。其实这种事,只要皇上开日,哪有不成呀。”
说到皇帝,新后更是一脸不满,她自然也是说了,闹了,结果,他竟让她再等等,等什么呀?她弟弟多在牢里一天便多受一天的苦啊。
“看来,谢夫人是不愿帮本宫分忧了?”
“若是皇上都为难,臣妇又有何办法呢?”
新后面色顿时沉了下来。
“皇后娘娘没别的事,那臣妇告退了。”沈姮起身,朝她施了一礼,转身离开,实在待不下去。
看着沈姮的身影消失,新后气的一手拍打在桌上。
一旁的老嬷嬷心疼地道:“皇后娘娘,犯不着为了这样不知好歹的妇人伤着了手,如今您已经是皇后,为您分忧的人多得是。”
皇后起身,愤愤地道:“我如今身为皇后,竟连自已的弟弟也救不出来,岂不是让人笑话?走,找皇上去。”
马车一路往宫外奔去。
“夫人,这皇后娘娘怎会是如此性子呀。”阿婵放下车窗子,方才听得她一脸不可思议,她一个婢女也知道皇后方才做得有多不得体。
沈姮笑笑:“这世上各种性格的人多得是,所以,才有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之说。”
阿婵点点头。
新后这种性格在世族中,确实极少见。沈姮接触更多的是像虞氏,云昭这样的大族女子,不管存了什么心思,哪怕见了仇人,在外一般都是大家闺秀的模样,也有像刘欣玥这般爽朗的。
当然,也不乏娇纵蛮横的,基本都是被家里人宠坏,新后估计是这一类人。
让沈姮印象最深的还是闵雨青了,武夫人说她最喜欢雨青的一点,就是从没有大声说过话,而她在处理亲人相见时的那份克制力,甚至冯嬷嬷侍候了她一段时间,都没有怀疑什么,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晚上谢俭回来时,沈姮跟他说了今天进宫的事。
谢俭摇摇头:“皇上跟夫子提了,被夫子骂了回去。”
沈姮有些忧心:“那皇上会不会对夫子怀恨在心啊?”
谢俭从袖中拿出一封信:“看看。”
沈姮接过,打开,是姒启亲笔写给谢俭的信,整整两页,讲了新帝坐不稳江山的因,最后,他让谢俭做选择,是继续为刘氏江山效命,还是帮着他姒启。
姒启的野心要搬上台面了。
“字字句句都如此肯定刘氏江山会毁在刘樘的手中。”看得沈姮都觉得他分析得极对:“那你的选择呢?”
谢俭将信放在烛火上,看着它燃成灰烬后,神情平静地道:“两年之期。或许不需要两年,我和夫子,还有刘榑这些年做的努力就会付诸东流。”
付诸东流?沈姮想了想:“新帝上任,他手中还没有实权,所以,他得先抓实权。”
阿姮的脑子在做生意时不太好使,在应对他人的算计时反应也不算快,但在政事上从没见她含糊过,谢俭点点头:“自四皇子死后,支撑他的世家都被抄了家,再加上惠民令的推行,宗族的权力被分化的差不多,若皇上再去喂大这些世家大族,必然获得拥护。”
正常逻辑的话,此事谢俭和陆纪安自然是不会允许的,但沈姮也知道,俩人对于权利没有什么野心,再者,他们越是反对,新帝只会越忌惮他们。
扶不起的人,永远扶不起。
第316章 心里很受用
可若不扶过,不管是谢俭还是陆纪安,都不会甘心。
所以,两年为期。
而姒家在这两年内,也必然会找准时机出手。
这个年,没有鞭炮和欢笑声,甚至还有不少的哭声。尽管刘榑不过几年的皇帝,但他确实造福了百姓,为百姓做了不少的好事,在老百姓心中,他是个好皇帝。
大年夜,王内侍没有来,初三深夜的时候来了。
来的时候小心翼翼,在书房里和谢俭聊了许久才离开。
“新帝撤了王内侍大内总管的职,而让王内侍的死对头代替了他。”谢俭淡淡道。
“皇帝的第一把火是想从宫里烧啊。”沈姮对皇帝的印象还停留在八皇子那会,那时他和谢俭,孟宣朗,夫子的关系都不错:“王内侍定是不甘心,他想如何?”
谢俭笑了笑:“这次你猜错了,他想告老还乡,带着旻儿去南明,离开这是非之地。”
沈姮愣了下,告老还乡,可这个乡却是旻儿的故乡。
“他说年纪大了,总要跟着子女。所以来问我的看法。我告诉他,我不会回南明,你不是说想去越州吗?”阿姮喜欢的地方,也是他喜欢的地方。
若他以后想脱离姒家,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沈姮想起自已那句话“那儿的柿子树远远看着可真漂亮,柿子也好吃。”,阿俭是记下了。
“同时,王内侍也担心,他这些年树了不少的敌,为了自保做下了许多亏心事,就算告老还乡,还是会有人不依不饶,到时会让旻儿有危险,希望我能把这些尾巴都给他断了。”
沈姮点点头:“那旻儿的想法呢?”
“旻儿中了举人,大嫂又见他确实喜欢画画,便也随了他。离开皇都,更能让他精益画作。”
旻儿是真喜欢画画,沈姮还能想起他小时候一画就是半天的认真模样,这样的认真还有天分,不成为大画师也难啊。
三月,万物复苏,在王内侍告老还乡的第三天。
沈姮刚梳洗完正吃大嫂做的粉条,虎牙从外面走进来,禀道:“夫人,御林军将大理寺给包围了,说陆大人草菅人命。”
“怎么回事?”沈姮问道。
“昨晚皇后娘娘买通了大理寺的官员,将她弟弟偷偷放了出来,那弟弟竟然说要给陆大人吃点教训,深夜带人去了大人办公的地方,被古锋当成刺客杀了。”
“什么?”沈姮以为自已听错了:“你确定这是当今皇后干的事?”
“是。”虎牙叹了日气。
“她怎么做得出来的。”沈姮喃喃,一国之母,罔顾朝纲律令礼法,私通官员,私放罪犯,她这是把一国的最高法当成了自已家的后花园了:“快去看看,现在如何了。”
“是。”
夏氏从屋外进来,也听到了虎牙所说的:“阿姮,是不是搞错了,皇后娘娘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呢?”
“希望弄错了吧。”
夏氏想到了先帝对公公和丈夫所做下的事,突然觉得,皇家人做出这种事也不是没可能的。
半个时辰后,虎牙回来禀:“相爷出面了,陆大人没事,现在看起来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不是没发生过,而是皇后被谢俭震慑住了。
这一晚,谢俭回来得很晚。
沈姮的睡眠质量向来很好,但这些年也养成了只要身边有动静就会醒来的习惯,因此谢俭一躺下,她便知道他回来了。
“你是说,如果皇后再闹下去,你就要皇上废后?这才吓住了皇后?”沈姮问。
谢俭点点头,将阿姮拥进怀里:“以皇后的性子,不会罢休,但她也不敢对我做什么。今天,皇上将几位世家子弟塞进了刑部和吏部。”
沈姮抬头看着他,皇帝已经开始培养自已势力了?
谢俭低头,锁住了她的唇,忙于公务,他已经冷落阿姮好些日子。
夫子对新帝纵容新后所做之事是极为失望的,他曾说过,若有一日不再当官,便寄情于山水,落户于一偏僻之地静心写书。
不管是他自已的经历,还是刘榑的事情,抑或是他谢俭的事,夫子说都有警世的意义所在,若有一日他能著书而成,希望看的人能避免所经之苦。
丈夫之高华,在于心性气节;鄙夫之炫耀,只求服饰起居。
谢俭觉得自已虽受了夫子的教诲,可他做不到大丈夫,愿做个庸俗浅陋的鄙夫,只求一家人衣食无忧,平平安安。
就像现在,他贪恋于阿姮的温度,一方小天地里,让他格外的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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