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笑了一下,说:“有什么不放心的,这么多人跟着呢,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纪玄出来带了很多的小厮和丫鬟,如今都跟在二人后面。
这是这么多天里,木槿第一次笑。
终于笑了。
纪玄压在心口的大石头,不由地松了一些。
既然笑了,应该就是放下了吧。
他点了点头,“好,那我去买马蹄酥,你在这边逛一会儿,不要跑太远,我很快就回来。”
木槿温柔地看着他,乖巧地点了点头。
纪玄又对身后跟着的小厮和丫鬟吩咐道:“不要让姑娘离河边太近,好好跟着姑娘,出了什么意外,我拿你们是问。”
众仆人连忙应是。
临走前,纪玄又回头看了木槿一眼。
木槿冲他摆了摆手,“放心吧,快去快回。”
神色和说话语气都与从前的木槿一般无二。
纪玄这才放心去了。
……
等纪玄买了马蹄酥,回到蔺河边,却没有看见木槿的影子。
他心中一慌,立刻朝河边奔去。
太阳西沉,天边绯红一片。
他疯了一样在河边找她,可是河边空荡荡,根本就没有木槿。
口中不断地呼唤她的名字,“阿槿——”
“阿槿,你在哪?”
忽然,一个弱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公子,你怎么了?”
纪玄立刻分辨出这道熟悉的声音,转头一看,果然是木槿。
他飞奔过去,扶住她的肩膀。
直到摸到她的实体,摸到她的皮肤,他才真正感觉到自己活过来了。
“阿槿,你怎么在这里?”
“走得有些渴了,便让人在那边煮了茶,公子要喝吗?”
纪玄刚刚一股脑冲上脑子里的热血,这才渐渐缓和了,从惊慌意乱中回过神来,听到木槿的邀请,便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
回去的路上,
马车走出一段,木槿忽然发现自己的左耳朵上空荡荡的,她伸手一摸,没摸到熟悉的耳珰。
“我好像丢了一只耳珰。”
纪玄看向她空空荡荡的左耳,的确是少了一只耳珰,不过一只耳珰而已,他并不放在心上。
“没关系,我再让人给你买几对新的。”
木槿摇了摇头,“不要新的,就要这对。”
木槿静静地看着纪玄,眼中澄明,“公子忘记了?这是你送给我的第一对耳珰,我想把它找回来。”
她原来是挂念这耳珰的特殊意义。
纪玄心里一软,他的确没有注意这样细节的事情。
“我让人回去找。”
木槿摇了摇头,“公子陪我回去找找吧,这些日子在屋子里闷了太久,今日想多走走。”
纪玄见她今日终于说了好多话,愿意提很多要求,心中不由得开心。
他巴不得木槿对他多提一些要求,高兴地应下来:“好,我陪你回去找。”
木槿今日在河边逛得最久,耳珰最有可能掉在了河边。
二人沿着河边慢慢走着,仔细寻找那只小巧精致的耳珰。
找了很久……
终于,纪玄看见了河边有什么亮晶晶的在反光的东西。
他走过去,拾起拿东西一看,果然是木槿的那只耳珰。
“阿瑾,找到了!”他开心地转过身来对木槿道,却看见了令自己目眦欲裂、毕生难忘的一幕。
木槿在他转身去拾耳珰的空隙中,朝河坎的边沿跑去,少女用尽全力纵身一跃,扑向了河中。
“阿槿!”他红着眼睛嘶吼道。
纪玄跟着就要跳下去。
突然,一道力量抓住了他的胳膊,阻碍了他的行动。
纪玄回过头来,是陈平。
今日他们出来游玩,陈平本来是没跟着的,但等他下午回来了,发现纪玄和木槿二人还没回来,他担心出了什么意外,便出门来寻。
看见了公子的马车,一问那守在马车旁边的下人,才知道公子陪木槿姑娘回河边去找耳珰了。
陈平立刻赶来了河边。
却不料,刚到河边就看见,木槿姑娘纵身一跃,跳入了湍急的河流之中。
第159章 疯魔
接着,公子就要跟着往河里跳。
陈平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
纪玄脸色铁青,脸上表情狰狞如野兽般,厉声呵斥陈平:“松开!”
“公子这河水如此湍急,万不能往下跳呀!”陈平着急地劝说道。
纪玄见说不动他,立刻要挥匕首来斩。
陈平知道,公子亲眼看见木槿姑娘在眼前跳河,公子现在已经彻底失去理智了,不能跟公子硬碰硬。
他下意识缩了手。
纪玄便立刻跳入了河流中。
可惜,纪玄并没有在河里看见木槿。
他不死心,又往更深处潜去。
蔺河很深,河水又湍急,往深处潜无疑是自找死路。
在岸上的陈平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公子上来,他心一横,也跟着跳了下去。
……
好一会儿以后,
湍急的河水中冒出两个身影。
陈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纪玄从湍急的河水中脱了出来。
如果他再晚一点跳下去的话,公子恐怕就真要折在这儿了。
纪玄已经被水呛晕过去了,陈平帮他压出了肺里的水。
纪玄咳了几声,呛醒了。
他眼睛一睁开,像失了魂似的,就又要往河里爬,口中喃喃唤着:“阿瑾,阿瑾……”
陈平无奈,只得一掌劈晕了他。
……
回到住处,
请了大夫看过,纪玄的身体并无大碍。
天黑时,纪玄终于醒过来了。
他脑子似乎不太清醒,一睁眼就问陈平:“阿槿呢?”
他有些失神地说:“我做了个噩梦,梦见阿槿在我面前跳河了。”
仿佛还沉浸在那个可怕的噩梦中,无法平静。
陈平默然不语。
纪玄注意到陈平低着头不说话,声量又提高了一些,“阿槿呢?我问你阿槿呢!阿槿怎么不过来?”
陈平仍然紧紧闭着嘴,一句话不说。
纪玄终于意识到一个事实。
那不是梦。
阿槿真的在他面前跳河了,跳进了湍急的蔺河里。
纪玄立刻就要往外面冲。
陈平立马跨步上前拦住他。
纪玄如暴怒的狮子,厉声质问他,“你又要拦我吗?你别忘了!到底谁才是主子!”
陈平见无法阻止他,只能退一步劝道:“公子您已经好歹穿几件厚衣服,这样出去,定然是会着凉的,您若病倒,那又有谁来找木槿姑娘呢?”
这才劝住纪玄披上外衣出去。
……
夜色里,
蔺河边火把成群,照亮了沿河两岸,亮如白昼。
几十上百人正在河中打捞。
虽然夏日天热,但是晚上蔺河的河边风很大,寒风从河面上吹来,让人不禁打了个寒噤。
一身黑色大氅的少年站在河岸边,视线都没离开过河面。
仿佛一尊雕塑,立在河岸边。
在河中打捞的几个汉子,一边干活,一边嘀嘀咕咕说起闲话来。
河水声哗啦哗啦,完全掩盖了他们的说话声。
那汉子嘀嘀咕咕,“这蔺河这么深,水流这么急,怎么可能捞得起来?早都被冲跑了!”
“有银子赚,你就赶紧干吧!你上哪儿找这么大方的主顾?咱拿钱干活,管他捞不捞得起来呢!”
“听说跳下去的是个姑娘。”汉子挤眉弄眼,有点八卦地问,“你说跳下去的姑娘,跟这岸上站的这富家公子哥是什么关系?”
“还能是什么关系?无非男男女女那些关系咯!”
汉子叹了一口气,“不过你说,这些有钱人可真是的,穿金戴银、锦衣玉食的,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要去跳河!”
汉子啧啧几声,“跳河之前,把银子给我多好啊!”
“银子你如今不正在挣着么!“
几个汉子又笑开了。
“别说,这公子哥出手真是大方!可惜,注定要失望咯!从没听说过,有人跳了蔺河还能活着回来的!”
几个汉子不无感慨。
……
已近破晓,
天边隐隐泛起鱼肚白,
陈平走了过来,担忧地看向纪玄,“公子,天快亮了,您回去休息一会儿吧,在这儿站了一夜了。”
纪玄表情仍然冷冰冰的,“不必。”
陈平见纪玄面色不虞,不敢再劝下去,便又退至一边。
……
纪玄带着人在河里捞了三天三夜,从木槿掉下去的位置起,沿河找了很远。
可惜,还是没有找到人。
最终,纪玄身体挺不住,直直倒在了河岸边。
眼前黑暗下来,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
他模糊看见陈平神情急切,一脸担忧地朝他跑过来,“公子!”
“公子!”
……
待纪玄再醒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丹枫院的床上了。
他面色苍白,身形瘦削,短短几日,从前的腰带就已经松了许多。
陈平端着药进来,看见纪玄虚弱地躺在床上,往日里生龙活虎的公子,如今却成了这幅样子,陈平不由得心中有些发酸。
他知道公子有多在乎木槿姑娘,如今木槿姑娘跳了河,公子一时无法接受,所以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纪玄病了,病得极重。
胡氏知道纪玄病了,来看过一回。
她见纪玄如此颓废,对着纪玄大吵了一架,可是纪玄却没有半点反应,没有像往日里那样顶撞胡氏。
胡氏骂了纪玄,知道纪玄如此颓废是因为木槿死了,她便又骂木槿看着老实,没想到却是个祸害,骂到最后,连纪海和纪海在任上养的小妾也骂了一顿。
但纪玄从始至终一丝回应也无,胡氏也觉得颇为没劲,便哭着骂着,又带着身边乌泱泱的下人走了。
苏淡月也来看过一回。
纪玄躺在病床上,让陈平去回绝了她。
他现在不想看见她。
一看到她,他就会想起,木槿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那样决绝地跳了蔺河。
是因为,他在那晚千钧一发之际,选择救苏淡月,而害得木槿被贼匪推下了船,害木槿失去了他们的孩子。
……
每每深夜,
纪玄总是辗转难眠。
他已经好几天没有睡着过了。
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中都会浮现出木槿那天从他面前跳下蔺河的场景。
她那么决绝,甚至不曾回头看他一眼。
她胆子那么小的人,怎么敢跳河呢?
蔺河那么高,河水那样的湍急,她从前连只猫儿狗儿都害怕的人,她哪里来的胆子,敢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呢?
那天下午,她对他笑,他就应该察觉到她状态不对劲的,而不是狂妄地以为,她终于好了。
她没好,她的情况甚至变得更差了。
她恨他,也恨她自己,所以她选择用这样决绝的方式死在他面前。
想到这里,纪玄突然吐出一口鲜血。
第160章 面目全非
丹枫院,
陈平面色急切,大步进来道:“公子,那晚的绑匪查到了点问题。”
公子觉得那晚上的绑匪不太对劲,派陈平去调查,没想到真查出来了点东西。
陈平表情严肃,凑在纪玄旁边低语了几句。
纪玄神色渐渐冷下去。
脸色黑得能吓死人。
手渐渐捏成了拳头,直接被他捏得泛白,手背上青色的血管暴起,分外清晰地凸在外面。
……
正巧,
苏淡月见纪玄几日都没有见过她,不由得心下有点着急。
虽然说她不曾将那个叫做木槿的丫鬟放在眼里,但是玄表哥要是因为那个丫鬟的死,与她生了隔阂,就不划算了。
她父亲只是一个八品小官,而苏家也没什么家底,她如今能抓住的最好的人家,就是临安纪家了。
纪家目前适婚年龄的,只剩下两位公子了。
三公子纪为不过是个庶出的儿子,他那个姨娘对他没有半分助力,他也不得家中长辈的宠爱,虽说也算有功名在身,但他读书多年也只是个秀才,实在不太够看。
五公子纪玄虽说贪玩了些,但大夫人胡氏可是出身富商胡家,五公子即便没有功名,日后也能享尽富贵,而且五公子身姿俊秀、俊美无俦,乃是世间少有。
再说了,他年纪小还未收心也是正常,将来收了心,未尝不能考取功名,毕竟玄表哥那么聪明。
如今大表哥死了,剩下的这些,最好的选择就是玄表哥了。
苏淡月如此想。
心底里更觉得要抓住纪玄了。
于是,苏淡月又提着药膳,主动去探望纪玄了。
苏淡月从前也听过一些风言风语,说是五公子纪玄心悦于她。
但苏淡月那个时候还是更想嫁给大公子,所以并没有精心维系和五公子的关系,甚至对他纳了一个和自己长相有几分相似的替身,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认出来让它过去了。
不过,现在重新维系起来也不晚。
……
苏淡月走到丹枫院门口的时候,
这次那个不长眼的守门小厮,终于没再拦着不让她进了。
苏淡月心中一喜,看来是玄表哥终于愿意见她了。
她就知道,一个丫鬟而已,表哥即便再难过,又能难过到哪里去?这不就好了嘛!
苏淡月走到院子里,看见正巧从纪玄屋子里出来的陈平。
她正要与陈平打声招呼,毕竟这是玄表哥身边伺候的人,她得打好关系。
但陈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神似乎不如上次见她那般恭敬有礼,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就走了。
也根本没有给苏淡月说话的机会。
苏淡月一噎,一个侍卫竟也敢对她这种态度?
她心中隐隐有些不高兴,却丝毫没有表露出来。
她一向大方得体,嘴边噙着一丝温柔的笑意,提着食盒,款款走进了纪玄的房间。
纪玄正坐在窗边与自己对弈。
天气阴沉沉的,一如纪玄面无表情的脸色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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