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多戴着面具的贵妇,已从四面八方、楼上楼下往四方台上大把大把抛金银首饰。
火爆程度连左珩和赵烁都为之震惊。
声浪此起彼伏,淹没了他们二人的谈话。
“我潜入你宅邸那晚,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赵烁再后知后觉,也该明白左珩的暗示。
左珩先佯装听不见,须臾,才狡黠一笑,“殿下,你纵情玩乐这么久,得收心替万岁分忧了。”
另一端,宋绩暗暗来至许宛和赵燃身后,向她们汇报格彬所在的位置。
格彬来的有点迟,但出手阔绰的人总能找到最舒坦的地方。
许宛强迫自己收回眼神,谁不爱美色?男子女子都一样。
“公主,咱准备准备得演好最后一场戏。”
赵燃比许宛更加投入,连姚宗安都被她忘到脑后。
总以为姚宗安是天下最强壮的男子,今晚见过世面,才知她这公主也如井底之蛙。
“我都动心思想真点他们了。我一个,你一个,妙英一个。”
“公主真小气,就不能一人两个三个?”
赵燃咯咯大笑,戳戳许宛额头,“让你跟着太监委实委屈,不过你也就过过嘴瘾,真的敢吗?”
许宛替赵燃整理好衣裳、面具,挽起她往格彬那边走去,“莫说我不敢,你动真格的也得躲。”
二人不一时就凑到格彬附近,格彬正惊叹在丰都竟有如此景象,完全没留神旁边有人靠近。
达藤在旁不停地叹气,“世风日下啊,这里三分之二的宾客全是妇人。”
“妇人看男人,咱们看妇人。”
格彬环视周遭花枝乱颤的女子,蓦地被两个眼熟的身影所吸引,正是白日在凤凰台所见的二人。
她们连衣裳都没换,仅戴上面具也太好辨认。
“她们果然来了。”格彬起身朝她们走去。
许宛捏了下赵燃手臂,赵燃假装不经意回身,一托盘的金银首饰全撒到格彬身上。
格彬赶快帮忙捡起,赵燃趁机在格彬手背上抚摸两下。
格彬只觉这女人太过轻浮,连连向后躲避,“小姐这是干什么?”
赵燃将面具微微一歪,露出半张圆圆的脸,“抱歉,我把你当成这里的男人了。”
说完又将面具戴好,将一托盘的金银首饰全抛到四方台上。
她忽地扬手,身后便跑过来一个小厮,“您吩咐。”
“那个,还有那个,演出结束让他们来雅间找我。”赵燃声音很大,大到让格彬听得真真切切。
说毕,赵燃挽起许宛不紧不慢走向她们预定好的雅间。
格彬愣在原地半天没反应过来,他从未见过如此放荡的女人。
胡闹一整晚,众人再聚到康王府时,都已至深夜。
“接下来就等陛下召见格彬,公主抓住时机和他在宫里制造偶遇。”
许宛绞尽脑汁才想到这些计策,不知能不能成功,就死马当活马医吧。
“若格彬接受如宁的‘不堪’,还要娶她回大漠呢?”赵烁仍担心不已。
“你快去寻一寻奇效药,吃上就浑身起红疙瘩的那种。”
“看起来像得了那种病?”赵烁隐晦地发问。
许宛红脸颔首,“不然还能怎么办?”
赵烁揉起眉头,“希望能把那个格彬吓走。”
赵燃已困得打起瞌睡,赵烁唤人将小妹带回房。
左珩也带许宛起身回家,赵燃随后追赶出来,“许姑娘,小妹的事劳你费心。”
“康王客气,如宁公主不嫌弃与我成为好友,我自当出一份力。”
赵然望着许宛再次离开康王府,知道过了今晚,再见到她又不知猴年马月。
许宛在回宅的马车上睡着,左珩把肩膀借过去让她倚靠。
马车略微颠簸,许宛被惊醒,看到危坐身侧的左珩,不动声色地向旁挪了挪。
“一会儿就到家。”
“我本以为你不会陪我们瞎闹呢。”
左珩凝身侧目,一双狐狸眼在深夜中更加有神,“我不给你们兜底,真出意外该怎么办?”
“你还有补救计策?”许宛差点忘了左珩的心思有多缜密。
“没有,你的计划很好,我只是好奇你如何想到那些点子。”
许宛暗叹,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她活了两辈子,这些把戏总该知晓一二。
近来预知梦境没降临,让她确定至少自己是安全的,所以做什么都敢放手一搏。
“你的那些书我没少看。”许宛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我哪本书里讲这些了?”左珩抬臂将人罩在车厢壁上,“你真的只有十六岁?”
“难不成有假?”许宛觉得左珩像在审犯人。
左珩冷白的脸靠到许宛跟前,滚了滚喉结,“穆晴雪只小你一岁,心智与你没法比。”
许宛费劲巴力挤出两滴眼泪,“有许汝徽那样一个爹,我敢不早点懂事?”
“不对,你没和我说实话。”
许宛所使出的招数,不该是一个闺阁小女所有,左珩难免心生疑窦。
第52回 不和亲远嫁
许宛急中生智,忙从袖口里扯出巾帕拭泪,还是左珩曾丢给她擦伤口的那块。
“我那继母孙桂兰大人是见识过的,最擅长用下三滥的招数。我娘不就折在她手里了吗?”
一块巾帕而已,左珩以为她早扔掉,没想到她竟随身携带,心里那片疑窦瞬间散去一大半。
“近墨者黑啊。”许宛闪动卷密的睫羽,“大人到底在怀疑我什么?”
“原来的许宛已死,你是哪飘进来的新魂?”左珩徐徐收臂,给许宛一点喘息的空间。
许宛举起手腕向他展示那道不深不浅的疤痕,“原来的许宛可不是死了嘛。”
左珩才想起自己小心翼翼藏好她的“护身符”,那串玉珠链子到现在也没有还给她。
“算你狡辩过关。”
“我帮了如宁,就算救下姚宗安,你不该怀疑我的初衷。”
“我从未怀疑你的初衷,我只是……”
左珩没有说出后半句话,他很想说我情愿你像赵燃、穆晴雪那样刁蛮任性,至少证明你没被残酷的命运折磨过。
堪堪又过去三日,天起帝终于召见离戎使团。
格彬对此早就不满,要不是达藤作好作歹地相劝,他都想撂挑子回离戎。
引领使团进宫的内侍被左珩交代过,特意往如宁公主容易出没的地方上带路。
赵燃瞅准时机,再次与格彬撞个满怀。
内侍赶快给赵燃行礼问安,格彬方确认眼前这位公主是何许人也。
“原来你就是离戎世子,咱们的缘分果然不浅。”赵燃绕着格彬走上半圈,一手有意无意地拉紧衣领,仿佛在遮盖什么东西。
达藤一面与赵燃说尽奉承话,一面催格彬快点去见天起帝。
赵燃识趣地让步,坚信自己这一身小红疙瘩已被他们看清楚。
“原来她就是如宁公主,世子,这种女人咱们离戎要不得!”达藤在临进宝相殿前,控制不住地规劝。
格彬比达藤还要气愤,毕竟要娶亲的那个人是他,他可不想与这样一个不检点的女人共度一生。
天起帝与内阁周旋多日,拖到今天还是没能改变派赵燃和亲的命运。
在召见离戎使团前,天起帝先见了赵燃,将他的决定告知妹妹。
本以为赵燃会像以往那样,大耍特耍一顿臭脾气,可她却出奇地平静。
天起帝允诺她,一定为她带足嫁妆,让她风风光光出嫁。
赵燃逐一应承下来,还感念这么多年天起帝对她的疼爱,是时候让她为大渊臣民做点事情。
天起帝坐在龙椅上,接受离戎使团的跪拜。
格彬望向高高在上的天子,被那种帝王的威严所镇压,让他瞬间明白离戎与大渊之间的差距。
这一路所见,辽阔的疆域,望不到头的秋收金果,繁华的京都。
这也许就是父亲让他此行的目的,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离戎比以前强大,但还不足以超越大渊。
说尽官腔,天起帝主动提起和亲一事,“寡将如宁公主赐给你,让她嫁到你们离戎如何?”
“臣不愿!”格彬毫不犹豫地拒绝,“听闻如宁公主是陛下最疼爱的妹妹,臣不愿让她与陛下分开,受尽相思之苦。”
此番言论倒让殿上众大臣颇为惊叹,离戎求娶大渊公主一事可是文书上明确提出来的。
离戎怎么说变就变?
“她身为大渊公主,就该为大渊做出牺牲,何况寡认为你会真心待她。”天起帝以为这离戎世子只是象征性地拒绝一下。
“相较于和亲,臣更希望陛下能开通两国互市,这样更能促进双方发展。”
格彬真想在这宝相殿上大声揭露赵燃,那样货色的公主凭什么要他接盘?
“臣以为离戎世子言之有理。”户部尚书王征鲜有地发言,要知道前不久他还投了让赵燃嫁到大漠的票。
是他那不成器的学生赵烁,昨晚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恳求,让他动了恻隐之心。
但王征没有直接答应赵烁,是在格彬接二连三拒绝后,才顺势提出反对。
达藤紧随其后附和,重申格彬所言即为离戎态度。
众朝臣本就知天起帝不愿让如宁远嫁,见离戎如此又有王征牵头,立马纷纷表态,赞同离戎世子之言。
原本如宁公主远嫁离戎这件事已板上钉钉,竟在一刻钟内有了天大的反转。
天起帝乐得接受,又寻了寻格彬的其他诉求,均一一满足,搞了个皆大欢喜的局面。
内侍从宝相殿带来最终结果,把赵燃高兴得差点放声大哭。
多亏许宛帮她筹谋这一切,以后许宛就是她的亲姊妹,谁想欺负许宛,先问她同意不同意。
如宁公主不用和亲的消息,很快传回左珩宅邸。
许宛畅快得手舞足蹈,不枉费他们辛苦一遭。
“看把姑娘高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公主是你的亲姊妹呢!”彤珠从厨房端来一盘刚出炉的糕点。
青杏赶快给彤珠使个眼色,谁不知许宛是被她亲爹绑进宅子里的,她怎会与亲姐妹有深厚感情?
彤珠打了打自己的嘴巴,“姑娘,小的说错话了。”
“你说得没错,如宁和妙英确比我那血缘妹妹更亲,许家没一个好东西。”
许宛毫不在意,随手翻看袁媳妇儿呈上来的两本账簿。
她接管左宅的这几个月运转良好,收支大于开销,盈余非常漂亮。
“姑娘,袁媳妇儿又下去巡查了,再过十天半个月,秋收所得都能入账。”
彤珠和青杏识字不多,好在乐意跟在袁媳妇儿她们身后多学多问,有时候还缠着冯玄问东问西。
“千万不能再出现逼死佃农的事。”
许宛想起她给郑薇擦的那些屁股,被她逼死的佃农,家里都剩孤儿寡母艰难度日。
“朱伍大哥看得紧,她媳妇儿怀孕了,老劝他多做善事多赎罪。”青杏说得很小声,仿佛在太监院里有人怀孕是忌讳。
许宛粲齿一笑,“用不着背人,延续生命是好事,证明咱们宅邸有朝气。”
“哎哟,我的好姑娘,那一位又惹麻烦了!”冯玄兜着袍服下摆急匆匆跑进来。
许宛放下账簿,随手拿起一块糕点,“穆晴雪又怎么了?”
“她把厂公房里的一箱珠宝捐给了浮图寺。”
“厂公不差那点东西。”
“里面有您的护身符,就是那串玉珠链子!”
许宛面色一沉,拿起左珩送给她的那把匕首就往外冲,“欠收拾的东西!”
第53回 没人疼爱他
许宛急赤白脸闯进浮图寺,逢人便追问方丈大师在哪?
众僧只觉这个女子脑子有点问题,方丈岂是她想见就能见的。
很快就有管事的法师找到许宛,“这位施主,有什么事你可向贫僧诉说。”
许宛想找的就是可做决定之人,既然这位能主动来找她,证明这件事他有能力解决。
随即将事情来龙去脉说完,一串玉珠链子不贵重,却是她不能失去的护身符。
许宛深知捐给寺庙的东西,没有再往回要的道理,她愿意加倍奉送香火,只希望法师帮她寻回生母遗物。
法师很通情达理,马上派人去翻找各个功德箱。
一时间浮图寺众僧,都蹲在地上找寻许宛口中的那串玉珠链子。
本在角落里沾沾自喜的穆晴雪,气不过主动现身,大骂许宛丢左珩的脸,区区一条链子还往回要。
在没进浮图寺之前,许宛气得想一刀攮死穆晴雪。
但进到这样庄重的地方,她那颗冲动的心不免平静下来。
面对穆晴雪的讥讽,许宛选择无视,只劝她不要在外面丢人。
穆晴雪憋着一口气,无为已离开浮图寺去外面云游,她再找不到无为。
这一切都怨多事的许宛,要不是她去左珩那里告状,左珩就不会抓到她和无为见面。
“许宛,你敢向神灵发誓,没做过一件丧良心的事?”
“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你自己跟了太监就见不得别人好?”
许宛伸手拽住穆晴雪的衣裳,“我们出去说,别玷污这么神圣的地方。”
“你放开我听到没有?”穆晴雪不相信许宛敢对她动手。
许宛不知哪来的臂力,一把就将穆晴雪拽到殿外,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穆晴雪的贴身婢女急忙上来劝架,“许姑娘,你别太放肆,我们姑娘可是厂公的宝,你这样打她,厂公绝不会轻饶你!”
许宛直视那护主的婢女,“滚!”
旋即又扇了穆晴雪一巴掌,“发现你和无为的事,不是我告诉的左珩!我们去后山别院办事,恰巧路过而已!”
“我跟你拼了!”穆晴雪双手不停地抓挠,却都没伤到许宛半分。
许宛用力钳住她,“别的事都可商量,你碰我娘留下的遗物,居心叵测?”
“你娘留下的遗物,你自己不保存好,为何放在左珩那里?”穆晴雪一面撒泼打滚,一面歇斯底里地乱叫。
“左珩受了多严重的伤你不知道吗?你没看见他躺在血泊里的样子,你以为他刀枪不入不知道疼不会死?”
“做了太监,当了奸臣,这都是应得的报应。一串破护身符能救他什么?左珩不在旁边,你何必这么假?”
许宛这一刻感到悲哀,左珩这么呵护的一个亲人,居然能说出这么绝情的话。
纵使全世界都骂左珩是奸佞,她穆晴雪也该心疼这唯一的小叔叔,除了彼此,他们再无血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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