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封家时,只带了一箱子自己认为最重要的东西。
而那他觉得珍贵的一切,全部都与她有关。
拉开书柜的门,里面是一个黑色的箱子。
迟觅好奇地从椅子上跳了下来,面上的潮红总算有所缓和。
两人坐在地板上,翻起了黑色的小皮箱。
她没想到,他这么大个人了,还真有这东西。
“这是你的秘密百宝箱吗?”
封诣寻回着,“算是吧。”
与此同时,抽出小皮箱里那本法语版的《小王子》。
他将坐在冰凉地板上的迟觅拢到自己腿间,书垫在了她屁股下。
胸膛贴着她的肩背,手臂圈着她。
迟觅面上刚褪下的红晕,又热了起来。
不知道是拿文学名著垫屁股的可耻,还是被他这么圈着的羞赧。
黑色小皮箱中,最醒目的位置,便是一本厚重的相册。
她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这是我们的相册吗?”
翻开第一页,便是迟觅的个人照。
她在阳光下,冲着镜头明媚地笑。
身后,是一望无际的花海。
封诣寻淡淡地纠正她,“是我的相册。”
此时的她还不懂,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翻了几页,看到了自己记起来的那一天。
中学毕业的她,与他在法国的二十四小时。
那天的照片,除了寄给她一份之外,他自己也收着一份。
迟觅好奇起来,“话说,你那天,到底是怎么找回我的背包的?”
他的手掌,搭在她翻相册的小手上,“你觉得呢?”
“你在巴黎有什么门路?”她问。
封诣寻说:“事实上,没有。”
“我给我兄长打了电话,跟他说我丢了东西。”
“他当时是法国国民议会议员。”
“是巴黎警方找到了抢走包的人。”
而他帮她拿回包时,顺便将对方的脑袋按在墙上撞了个稀烂。
事情并不复杂,他不说,只是因为他不像她,热衷于吹嘘和显摆。
迟觅无语凝噎:“……”
往后翻下去,大部分都是她的个人照片。
甚至还有很多……很隐私的照片……
再往后翻,还有手机相机拍下的,她抱着婴儿的照片。
她唇色苍白,但笑容平静安宁,满眼都是对琳琳的爱意。
迟觅在酒会上、迟觅在餐桌上、各种场合下的迟觅。
成熟沉稳的迟觅,是一朵更明艳的花,更招摇。
却也好像,离他越来越远。
从十八岁到二十七岁。
从婚前到婚后。
他的眼里,一直都只有她。
迟觅的眼眶泛红,鼻头发酸,还好他坐在自己身后,看不见她那伤怀的表情。
她勉强压下乱如麻的心绪,草草翻过了几张自己没穿衣服的照片。
“怎么……都没什么你自己的照片……”
封诣寻的回答理直气壮,“我还没变态到能看着自己的照片硬起来。”
所以,他说了,这是他的东西。
是他的相册。
迟觅一下子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你……”
心头的感动,被他不端正的态度冲了个干干净净。
她瘪嘴,肘击他的腹部,“你各种偷拍我,还拿我的照片做那种……”
他挨了一下,吃痛地闷哼一声,但嘴上还是不正经,“拍自己老婆,判几年?”
迟觅怕他真觉得疼,又回头给他揉了揉。
他一脸的正人君子相,看她的眼神很柔和。
她气呼呼的,“你能不能别这么变态!”
怪不得这男人动不动就疯言疯语!
他骨子里,就不是个正常人。
坦率来说,封诣寻也觉得那时候的自己,有点好笑。
不过,他只会对她变态。
他抱了抱她,脑袋搁在她肩膀上。
抽出箱子里一个小红本,递到了她手中。
顺利地,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曾几何时,他对她,就是执迷到了变态的地步。
那是年轻时的他,是过去的他。
却也是,永远不会对她动摇的他。
迟觅低头看着手中的小红本,“这是结婚证,我知道。”
一板一眼的结婚照,看起来陌生又熟悉。
他们都没在笑。
不过她还是瞧见了自己藏在眼神里的紧张与羞涩。
她不至于,连自己的神情,都看不懂。
封诣寻贴着她的耳畔,“嗯,这是我的这本。”
她不免疑惑,“那我的呢?”
他说:“这就要问你自己了。”
迟觅微微怔住了,没有再回话。
十年了,她忘掉的十年,是他们都在不断成长变化的十年。
如今的他,与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人,似乎是相差甚远。
她喃喃着,似乎是自言自语,“阿寻……我们……你,是不是,也变得不一样了……”
在她为数不多的记忆里,他沉默寡言,但也有着少年独有的纯情与青涩。
而如今的封诣寻,在外人眼中,冷酷狠厉,气场压人,钱权在握的他似乎无所不能。
于琳琳来说,他又是最好的父亲。
除了,印刻在骨子里的扭曲与阴郁,她很难把眼前的他,与她的记忆对上。
封诣寻听得出,她想表达什么。
“我知道,和你的记忆不一样。”
“觅觅也是,人都要成长。”
“我二十八岁了,觅觅。”
“但我爱你,不会改变。”
他早已不再是那个只会为了她如痴如醉的阴沉少年。
他得成为一个能够永远保护她与琳琳的男人。
只是像以前那样,永远也不够。
唯有把他高高在上的父亲,骄傲的母亲,都踩在脚底下,才能保护他的觅觅。
他的铸铁之心,只因为她。
可他的觅觅呢,多少有些争强好胜。
要把自己弄得那么辛苦。
他多想告诉她,没关系的。
就像现在这样,她可以藏在他怀里,什么也不用做。
迟觅,亦沉浸在自己的惆怅世界中。
他不是十八岁,而是二十八岁。
他把结婚证锁进自己的变态小宝箱。
他还说,他爱她。
像是美妙的钢琴曲那般好听。
她想,自己定然很愿意,回想起来的。
周围的人都说,她不开心。
可周围的人还说,这男人不爱她呢。
他们这些外人懂个屁!
她靠在他怀里,带着几分娇气,“想听你说以前的事情啊……”
糯糯的,浅藏困倦。
封诣寻很顺从,“好,我说给你听。”
她轻声说:“从学校里说起吧?”
他说:“好。”
简简单单一个字,他似乎早已对她说过千遍万遍。
他总是,对她说——好。
回忆从前么?
他的从前……
有一个光芒万丈的女孩,似乎所有人都喜欢她。
她是真正的公主,是任何童话故事的主角。
为了让热爱表演的女同学,出演英文舞台剧的主角,她戴上假发,扮演灰姑娘的恶毒姐姐。
她从来都不需要最漂亮的那条裙子,不需要王子来牵自己的手。
她总是自信,骄傲地微笑。
这么一个熠熠生辉的女孩,她记得他的名字。
却以为自己做了不好的事情,在他面前,落荒而逃。
“我爱你,觅觅……”
他对着她白皙的颈,印下一吻又一吻。
怀里的人,已经像小猫一样,蜷缩着。
那双漂亮的杏眼合着,鼻息间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
走完剧情之后,大概是要恢复记忆了。
从过去写起,有一整卷。
之前也想过干脆就这样忘记算了?
但仔细想想,深爱却被忘记,真是大虐啊。
回忆大约也就是两部分。
婚前女救男。
婚后男救女。
双方都有自己的成长变化吧。
纯纯的一个恋爱故事,整个故事也不会太长。
所以希望能够日常追更的好人们,尽量日常追更。
家人们,求求了。
第68章 始作俑者
封诣寻捧着一本书,靠坐在宽敞的大沙发上。
面前的茶几上,有一把鲜艳的木槿花。
项明真拉开办公室的门,“封总,林博士来了。”
他面无表情地将林天远领进。
而后,轻轻带上了厚重的门。
林天远看见茶几上的木槿花,脸色有些不太好,但强装镇定。
他站定,缓缓开口,“强权财势压人,封总,也只会这一套吗?”
封诣寻翻了翻手里的那本书,语气平淡,“坐吧。”
林天远勉强保持着表面上的淡然,坐在了茶几旁的一张单人沙发上。
封诣寻放下了那本书。
书封上,书名清晰可见。
——《新时代娱乐与旧时代经济学》
作者,林伟业。
封诣寻并不看他,“林先生这么聪明,想必也知道,我为什么找你。”
林天远说:“事实上,我不知道。”
“你要开除我吗?”
他要开除他,很简单的一件事。
或者,他要做得更狠一点,让他永远也找不到工作?
封诣寻觉得这种话很好笑,“显然不会。”
林天远皱眉,搞不清楚他要做什么。
封诣寻说:“当初顾家订婚宴时,你就试探她,你知道她失忆了。”
那天,他说迟觅酒量很好。
或许还编了个根本没发生过的事情。
可迟觅没有反驳,因为她自己都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林天远也回想了一番,“我……我不确定……”
完全没有临床试验,他根本不能肯定,情况如何。
封诣寻花了几天时间,将该查的都查得差不多了。
“药是你做的。”他是在陈述,并非疑问。
林天远探寻地看了看他,瞳孔微微颤抖着。
他并不是完全不害怕。
可心中的不服输,已让他走到这一步。
倒不如,一条路走到底。
林天远咬了咬牙,说道:“我只是帮了她一把,你知道的,她过得,不快乐。”
不快乐……
这三个字,还真是刺耳。
与他在一起的这几年,她真的,那么不快乐吗?
封诣寻轻嗤一声,“所以你就让她冒着丧命的风险?”
这不是理由,他不会允许,任何人用这种理由,来伤害觅觅。
她快乐不快乐,也不是他一介边缘人说了算。
林天远说:“是药,总有风险,封总,你比我更清楚,她一点也不快乐。”
如此强调之下,他自己,似乎也逐渐相信了某种自己编织出来的幻觉。
他的声音,逐渐拔高。
“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她重新开始。”
“我已经,退让够多了。”
“我才是,先出现在她生命里的人!”
“你只是,恰好有个厉害的出身罢了!”
诸多回忆,翻江倒海般袭来。
十九岁时的林天远,又挨了父亲的一顿批评。
在林伟业眼里,自己有个不成器的儿子。
痴迷于所谓的蘑菇、不务正业。
林伟业将他拍下的各种高清照片,甩了一地。
斥骂他这个蠢货,好好的商科不学,要研究所谓的蘑菇。
他在父亲面前狼狈不堪。
然后,迟觅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第69章 她不快乐
她冲着办公室里的两人露出甜美灿烂的笑容。
亲切地喊林伟业为林老师、林教授。
她说,她今天听了他的课,受益匪浅。
然后从背包里,翻出了林伟业新出的书,希望得到他的亲笔签名。
言谈之中,林伟业才知道,她不远千里,特地坐飞机过来,听他讲课。
而且,她母亲是安望宁,安达集团的董事长。
如此出身的品学兼优大小姐,竟也喜欢他的书。
林伟业心情大好,暂时忘记了自己不成器的儿子。
迟觅拿到亲笔签名之后,帮林天远捡起了地上散落的照片。
她微笑说,拍得很好看。
离开办公室后,她才知道父子俩的矛盾。
她仍然是那样微笑着,鼓励他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时至今日,林天远也还记得,她站在落叶丛中,身后一片木槿花的景象。
他知道她是谁,不需要花什么力气,就能知道她的家世。
赫赫有名的安达集团董事长安望宁的独生女。
不是骄纵蛮横的大小姐,而是无数追随者的优秀千金。
像她这样的女人,一定会等他到大学毕业。
他一定会取得足够的成就,在她无数追求者中,厮杀出来。
然而——
当林天远从国外进修回来,迟觅却已结了婚、有孕在身。
一个在此之前,都没有人听过的名字。
封镇弘突然冒出来的另一个儿子。
依靠着金钱与地位,折断了她的傲骨,永远地囚禁了她。
这几年来,他一直都在想,他还能做什么。
林天远被这么排除在了迟觅的世界之外。
除了蘑菇,除了生物医药学,什么都没有了。
直到某一回,他在一次商业活动中,偶然再见迟觅。
她已与当年完全不同,没有了灿烂的笑容,也彻底忘记了他。
林天远提到林伟业和那本书,她终于想了起来。
然后。
她惆怅地说——如果不开心的过去能忘记,该多好。
叙说至此,林天远阴惨惨地笑了起来。
他复述着她当初的那句话,“如果不开心的过去能忘记,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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