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的大堂虽然也简陋,好在还干净宽敞,也没破破烂烂的,韩牧的心情勉强好了一点儿。
他撩开袍子坐在正座上,盯着跟进来的衙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衙役心中忐忑,“小的丁四。”
韩牧惊异,“这县衙里是不是还有甲一乙二丙三?”
“啊?”丁四一脸迷茫,忙道:“回大人,没有这三人,您是要找这三人吗?小的这就去把画师找来,立即让他张贴寻人。”
小北和小婵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韩牧:……
顾君若揉了揉额头,问衙役,“这县衙里现在有多少衙役在当差?”
丁四迟疑的道:“大约七八九十个吧……”
顾君若也不深究,直接道:“让人把外面拴着的六人关起来,小北,你与他们同去,将陈璜和田丰分别关押,不许他们接触到孙大光四个。”
小北看了一眼韩牧,
得到他的点头后才躬身退出去。
衙役连忙跟上。
沉寂许久的县衙总算有了点儿人气,躺在屋里节省力气的衙役们都被叫了出来。
知道新县令来了,衙役们全都精神一振,甭管有事没事,都要从大堂前路过,然后探头往里看一眼。
待看到高坐在上面的美俊郎君,一时呆住。
跟在后面走的衙役一时也看呆了,收不住脚,直接撞在前面停住的人身上,俩人左脚绊右脚,直接扑腾一声人叠人摔在了地上。
他们虽然读书少,但见的人多啊,像新县令如此俊俏的人,真是从未见过的。
韩牧:……
他对这种目光早习以为常,这两年随着他的纨绔名声远扬,已经很少有人这样看呆他了。
正打量县衙大堂的顾君若扭头去看面无异色的韩牧,不由一笑。
韩牧的确长得很好看,她一开始注意他,不就是因为他好看吗?
第一次见他还是在长公主的赏花宴上,十五六岁的少年拎着一个酒坛子靠坐在假山上。
那一刻,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才真正有了画面。
而时隔三年多,少年长得越开,也更加皎洁如玉树,姿容更胜从前,他不开口说话的话。
韩牧吹了吹桌上的土,一脸嫌弃的把按着桌子的手收回,嘀咕道:“这也太脏了……”
顾君若把目光移开,果然,他的美色只能在沉默时观赏。
“主簿和县尉不知何时过来,我们先去后院看看吧。”
韩牧早坐不住了,一听立即起身,招呼小北和小婵,“走走走,我们往后院看看。”
天下的县衙布局都差不多,韩牧熟门熟路的摸到连通后院的小门那里,见门上有把锁,想着他们住进去后这锁也要换掉,不然女眷住着不安全,于是伸手扯住锁用力一扯就把锁给扯开了。
正打算让小北去寻钥匙的顾君若:……
她默默地咽下到嘴边的话,看着韩牧推开门,便跟在他身后一起进去。
第六章 主簿
天下的县衙布局都差不多,自然,后院的布局也大差不差,一进门,韩牧就直奔主院,推开门进去看,冲小北一招手,“去把我们的行李取来。”
小北应了一声,转身就要去。
“等等,”顾君若立即叫住他,看向小婵,“你去取我们的行李。”
她和韩牧道:“正房我住。”
韩牧瞪眼,“凭什么?”
“后院是女子的主场,以后我要在此见各家夫人,你要她们看见我住偏房吗?”
韩牧张了张嘴,半天憋出一句道:“那也不能看见我住偏房吧?”
这话一出,韩牧底气壮了一点儿,抬高了下巴道:“我是县令,我住偏房算怎么回事?小北,去取我们的行李!”
小北高兴的应了一声“哎”,转身就往外面跑。
“哎,你,”小婵看了眼顾君若,拔腿也追上去。
顾君若目光和韩牧对上,电光火石间,她推开他就往里去,率先坐在了床上,“别的我都可以暂且让你,就是正房不行!”
“巧了,我也是!”韩牧也坐到了床上,大马金刀的占了一大半的位置。
这可事关他的面子,他可不想在县城里被人指指点点。
俩人互不相让,小北和小婵仆随主便,便一起把行李给搬到正房来。
顾君若试图对他进行威逼利诱,“你还想不想管好县城了?”
韩牧:“你少威胁人,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怠工,那也是害自己。”
顾君若气鼓鼓的看着他。
韩牧第一次见她如此情状,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她鼓起来的脸颊。
顾君若一愣,气便泄了。
韩牧触及她的目光,倏忽收回手指,捏在了手心里,那种柔软回弹的感觉残留在指尖,似乎跟着一起按进了心里。
他有些不自在的移开目光,“我们才到义县,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不管是你去住偏房,还是我去住都不好,传出去,外人只当我们夫妻不和,或是你不受尊重,或是我夫纲不振。”
“不管是哪种
传言,对我们都没好处,所以……”他目光游移道:“咳咳,这床就让给你吧,我睡榻上。”
顾君若稀奇的看他,“你怎么突然这么通情达理了?”
韩牧忽的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那你去睡榻上,我来睡床。”
顾君若就扭头和小婵道:“把我们的行李拿进来。”
小婵高兴的应了一声是,抱着行李就上前。
韩牧在屋子里转了转,便也指使小北把他的行李拿出来,俩人瞬间将一间房一分为二,泾渭分明的划分好自己的区域。
顾君若推开窗,将垂下来的竹席卷上去,正好可以看到外面园子的景色。
韩牧优哉游哉的晃过来,探头从她身后往窗外看,“这有什么好看的?”
顾君若道:“这里的景色和京城大不一样。”
“是吗?”韩牧对这个没有太大的感觉,他左看看,右看看,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同,草和树木不都是绿色的,花不都是五颜六色的吗?
顾君若靠在窗边看窗外的景色,“看得出来,上一任县令夫人很用心的打理后院,种植的花草树木皆是江陵一带常见的,并不奢靡,却很雅致。你知道你的上任是什么样的人吗?”
韩牧:“老孙头不是说了吗,他是个好县令,因为去抢修堤坝被水冲走了。”
顾君若道:“路县令是元德三年的进士,义县是他第二个任职的地方,第一个则是富庶的江陵,在任两年后因为不敬上司,醉酒闹事被贬到更加贫困的义县。”
“今年是他在义县的第四年,之前三年,除了第一年的考核是中等外,之后两年他的吏部考核都是上等,也就是优,照此发展,他今年就算不升迁,也会被换到更富庶的县去。”
顾君若道:“我想,他在县衙和整个义县里应该是很受欢迎的,在这样的情况下,你想要收服县衙的人为己所用,只怕不容易。”
韩牧:“我们……为什么要突然谈起这个?”
顾君若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窗外,“因为我们等的人到了。”
韩牧的目光就从她的脸上移到远处
,正好看见丁四领着一个人朝着这边走来。
顾君若关上窗户,“走吧,我们去迎一迎。”
韩牧嘟囔道:“我一个县太爷还需要去迎人?”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跟上了顾君若,而且快走两步,挤到了她前面走着。
顾君若觉得他很是幼稚,瞥了他一眼后加快脚步,和他同时到达门口,俩人同时抬脚跨出门槛。
顾君若得意的瞥了他一眼,趁着他愣神的功夫先他一步跨出门槛。
丁四正好领着人进院,来人一抬头看到站在台阶上的韩牧和顾君若,脸上凝重的表情立即收起,一脸和善的笑道:“这就是新县令吧,下官义县主簿赵源,实不知县令今日到达,有失远迎,下官之过。”
顾君若看向韩牧,韩牧也瞥了顾君若一眼,和赵源道:“赵主簿客气了,我来得突然,你们接不到是正常的,不过本县有些好奇,今日并不是休沐日,怎么县衙里人这么少?”
赵源没想到韩牧如此直接了当,会立时发难,他顿了一下才道:“县令不知,我们县衙已有两月没发俸禄,库房里一粒米也没有了,没有吃的,为了节省力气,便只能轮班。”
韩牧瞪大了双眼,“你是说县衙库房是空的?”
赵源一脸沉重的点头,“路县令开仓放粮后库房就没多少东西了,后来堤坝决堤,洪水把剩下的东西也冲走了,所以……”
赵源红着眼睛哭诉,“县令,我们义县难啊。”
韩牧盯着他这张脸,忍不住想要嘲讽,骗谁呢,要是县衙的粮库都能被洪水冲走,那只能说明前任县令无能,而且……
看这干干净净的县衙后院,像是被洪水冲过的样子吗?
顾君若碰了碰他的手,抬头和赵源道:“这段时间辛苦赵主簿了,我家郎君初来乍到,对义县的情况并不熟悉,之后还要多劳累赵主簿。”
赵源忙道:“这都是下官的分内之举,县令和夫人之后但有事情,只管吩咐,下官一定尽力而为。”
顾君若笑着应了一声好,还扯了扯韩牧的袖子,韩牧便朝他露出一个假笑,“好。”
第七章 升堂
县衙库房里一粒米都没了,更不要说后院了。
最后除了他们车上带来的米面和剩余干粮外,他们竟然也和义县的百姓一样陷入了粮荒。
韩牧坐在桌前看小北翻出来的一小袋米,“这够我们吃几天?”
小北:“要是只算我们四个,最多三天,要是算上赵主簿才送来的三个帮工,那就是一天半。”
韩牧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扭头去看顾君若。
顾君若便拿出钱袋子,把里面的银子都倒出来交给小北,“一会儿你就去县城里逛逛,看能不能买些粮食回来,小婵,你再清点一下家里需要添置的东西,一并让小北买回来。”
“是。”
小北和小婵都忙去了,顾君若和韩牧坐在桌旁大眼瞪小眼。
顾君若,“你什么时候升堂?”
“我打算升堂了。”
俩人同时开口,同时沉默,韩牧顿了一下,见她不开口了便道:“但我还没请到师爷。”
顾君若:“不知根底,你有胆量在这里请一个陌生人当师爷吗?也不怕被坑死。”
“那你说怎么办?”韩牧道:“朝廷律令这么多,我可没背下几条。”
升堂要是适用法律错误,传出去岂不丢脸?
顾君若道:“我来给你当师爷吧。”
韩牧略一思索就点头,“也行。”
顾君若已经做好了他反对,她劝说,他继续反对,她继续劝说的准备,结果他竟然一口应下了。
“你就这么一口答应了?”
韩牧瞪眼,“你不会就跟我客套客套吧?”
“这倒不是,”顾君若起身,压抑住心中的兴奋,嘴角不断上扬,“我去换身衣服,这就来。”
顾君若去翻箱子,韩牧跟在她身后催促,“你就是师爷,换什么衣服啊,要换也是我换,快把我的官服找出来。”
顾君若翻找箱子的手一顿,将底下压着的男装按下,抬头道:“我不需要换男装?”
韩牧一脸莫名,“你为何要换男装?”
顾君若:“我是女子,你不介意我上
公堂吗?”
韩牧看着她道:“公堂还分男女吗?赶紧的吧,给我找官服。”
顾君若就把自己的箱子合起来,转身去翻他的箱子,只是嘴上不服软,“你有手有脚,为何要我帮忙?”
“你是我夫人,现在又是我师爷,不找你找谁?”韩牧解开腰带,将外衣脱了丢在椅子上……
顾君若将官服找出来,一起身边见他把外衣都脱了,立即抱着官服转过身去背对着他,羞恼道:“你怎么就直接脱衣裳了?”
韩牧只脱了外袍,中衣还好好的穿着呢,他从身后探头去看顾君若的脸,“脸红了,害羞啦,我就换个外衣,有什么不可的?”
他说话的气吹到耳边,顾君若觉得耳朵有些发烧,她不自在的把官服一把塞进他怀里,“快换你的衣裳吧。”
韩牧见她耳朵红透,不由咧嘴无声的笑起来。
顾君若转身走出房去,风一吹,她这才觉得脸上的热度淡下。
韩牧换上官服出来,甩了甩自己的袖子,抬着下巴道:“走吧。”
顾君若看了他一眼,跟在他身后从小门那里进了县衙前面。
赵主簿正召集差役们在院子里说话,一抬头看见韩牧和顾君若,忙丢下他们迎上来,“大人,您和夫人怎么过来了?”
“我来升堂,将班子叫过来,把县衙大门打开。”
赵主簿:“……大人,您今天刚到,舟车劳顿的,不如休息一下?”
韩牧:“我不累。”
“可是……”赵主簿看到他身后的顾君若,立即道:“夫人累啊。”
顾君若:“我也不累。”
赵主簿:“……那下官派人去请孙县尉?”
“请他做什么?”韩牧皱眉,“难道我一个县令要升堂还得经过他的同意吗?”
“不是,不是,只是下官想着大人的师爷还未到,让孙县尉从旁协助。”
“不必了,我夫人可以从旁提点。”
赵主簿惊讶的瞪大眼,扭头去看顾君若。
顾君若冲他微微一笑。
“这这这,这不妥吧
?”
韩牧:“有何不妥?”
赵主簿看了顾君若一眼,压低了声音道:“夫人毕竟是女子……”
“女子怎么了,师爷之责不就是提点我,帮我写些文书建议吗?”韩牧道:“知道我家夫人是谁吗?”
“她可是赵相的孙女,是赵相一手教导长大的,京城第一才女,指点我还不是绰绰有余?”
赵主簿:“听着是很厉害,可她还是女子啊。”
韩牧:“你管她是男子还是女子呢,管用就行,去,把县衙这段时间的卷宗都拿来,让大牢那边准备一下,一会儿我要提审陈璜等人。”
说罢,抬脚越过赵主簿就往公堂上去,走了几步发现顾君若没跟上,不由扭头看她,“还不快跟上?”
顾君若忙跟上。
县衙穷,以至于顾君若在县衙的办公房里翻了好一会儿才翻出一套笔墨纸砚来。
她有些心累的在左侧落座,正襟危坐的等着衙役把嫌犯押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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