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倒没丢过什么贵重东西,
只是陈先生不堪其扰,所以就将那面围墙加高了,前面也加高,因他擅房屋桥梁建筑,最讲究一个对称,所以这边也要加高才看得过去。”
“原本他还想帮我们把三面围墙都加高,就和他一样,只是我们没那么讲究,而且我家中常有人,没有小偷会来,便懒得加高。”
顾君若指着倒塌的围墙道:“这是洪灾时倒塌的?”
“是,”张孟氏道:“因我们两家要好,当时又要省着粮食吃,没什么力气,就懒得重建,这围墙就一直这么留着了。”
顾君若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韩牧也眯着眼睛道:“似乎有问题的不是张源,而是这位陈先生啊。”
他声音很低,除了站在他身侧的顾君若外,没人能听清。
顾君若看了韩牧一眼,但又实在想不出来个所以然来,决定不为难自己了,“走吧,我们去买书。”
一听说顾君若他们要去买书,张孟氏犹豫了一下,转身回去,不一会儿抱了一摞书出来道:“大人和夫人喜欢书,不如将这些拿去。”
她道:“这些都是家夫借了别人的书抄回来的,他说是无价之宝,当然,对大人和夫人来说,这些书自不值一提,但也是我的心意。”
韩牧看到书就头疼,尤其是这种做人情的书,立即推辞道:“不必了,我们是要去买新出来的书,这种四书五经不需要。”
“这里面不仅有正经书,还有一些不正经的书,真的,大人不信可以翻翻看。”
韩牧飞快的看了一眼顾君若后道:“不正经的书我更不可能看了。”
俩人推来让去,最上面的一本书就掉在了地上,顾君若在一旁无言的看他们,弯腰将书拿起来。
她顺手翻了翻后道:“是《尚书》,抄得很工整……”
顾君若说到这里一顿,微微眯了眯眼,“这书……”
她翻了十来页,抬头看向张孟氏,问道:“这是张源亲手抄写的?”
“是啊。”张孟氏忐忑的看着顾君若,“怎么了?”
顾君若:“他是左撇子?”
第八十章 死的是谁
陈先生并没有埋葬,他没有家人,家仆又被关在大牢里,所以县衙给他买了一口棺材,然后停棺在义庄。
仵作一听说要重新验尸,便去义庄里把尸体领出来,又检查了一遍,便出门问等候在院子里的顾君若俩人,“夫人想要验什么?”
顾君若沉默了一下后道:“手。”
她道:“我知道人的右手和左手因为习惯不同,会有些差异。”
仵作点头:“不错,通常人都用右手,所以一般来说右手上的茧子会比左手多,肌肉也会有差别。”
他顿了顿后道:“不过这具尸体已经被烧焦,看皮肤是看不出来的,但可以看骨头。”
这个工程量就大了,而且会一定程度的损坏尸体。
顾君若道:“你先检查一下,看可有异常。”
仵作应下,回屋去验尸。
一直到下午,他才得出结果,他洗了手,换了衣服后去见韩牧和顾君若,禀报道:“大人,夫人,这具尸体是左撇子。”
韩牧微微瞪大了眼睛,扭头去看顾君若,“陈先生也是左撇子?”
顾君若道:“他是不是左撇子,可以问陈士,还可以问他的旧友。”
韩牧略一思索便叫来丁四,“去请县学的罗教谕过来,叮嘱他带一些陈先生留下的手稿。”
丁四应下,立即去请人。
罗家距离县衙并不是很远,丁四很快就把人带来了,一同来的还有罗雨和贺子幽。
韩牧稀奇的看了一眼贺子幽,不明白他怎么跟在这俩人身边。
罗教谕是个脸色苍白的中年男子,罗雨扶着他进来的。
韩牧扫了他们俩人一眼,目光就落在罗雨身上,平淡的问道:“罗雨,你不是在管着劳工吗,怎么到这儿来了?”
罗雨忙道:“回大人,今日是月中,夫人规定,每月月中,劳工们都可休息一日,所以今日我也休沐。”
她见韩牧看着她爹,连忙道:“这是家父。”
罗教谕也连忙行礼,韩牧挥了挥手,问道:“罗教谕和陈坚是好友?”
“是,”提起好朋友,罗教谕脸
色更苍白了一些,他苦着脸道:“事发前不久,家里才和他借了两斤粮,实在想不到他会遭此劫难。”
他看向女儿,罗雨立即从肩膀上背着的褡裢里拿出一幅画递上去。
罗教谕道:“这是大人要的东西。”
他道:“我和陈先生虽是朋友,但他很少写字,倒是作画多一些,这一幅寒梅傲雪图是他送与在下的。”
小北接过画,拿给韩牧。
韩牧解开看了一眼,随手就递给顾君若,反正他看不出来是右撇子还是左撇子。
画上是一幅临雪红梅,旁边还题着字,顾君若问道:“这字也是陈坚所题?”
罗教谕虽然不解,但依旧点头,“是。”
顾君若卷起画卷,“罗教谕见过陈先生提笔画画,不知他惯常用的是右手,还是左手?”
罗教谕道:“自然是右手,陈先生又不是左撇子。”
陈坚不是左撇子,但陈宅里死的人是左撇子啊。
顾君若和韩牧对视一眼,都想到了张源。
韩牧将画还给罗教谕,“无事了,你们走吧。”
罗教谕拿了画后问道:“大人,不知陈先生的尸首何时可以领走?”
他难过的道:“陈先生在我危难之际曾相助于我,他没有家人,我理应为他处理后事,所以还请大人容我将他尸首领走安葬。”
韩牧面无表情道:“此事还早呢,你回去听消息吧。”
他估计是领不着这具尸体了。
罗教谕一脸不解,“为何,凶手不是已经确定是马水丰和张源吗?接下来通缉他们便是,总不能抓不到凶手,就不许被害人下葬吧?”
韩牧道:“谁说的我抓到凶手后才许受害人下葬的,本县只是让你们再等等,何况,用得着你们领尸体吗,牢里还有一个陈家家仆呢。”
贺子幽忙走到他身边,小声道:“你温和些,那么凶干嘛?”
韩牧瞪眼看他,“我怎么凶了?”
罗教谕却表示了认同,叹息一声道:“也罢,希望大人能早日抓到凶手,以慰陈先生在天之灵,等陈士把尸首领出来,我等一定
要重新给他办一场丧礼好好送他。”
韩牧挥手让他离开。
罗雨扶着父亲离开,贺子幽抬脚就要跟上,被眼疾手快的韩牧一把拽住后衣领。
等那俩人走远了,韩牧才皱眉看着贺子幽,“你跟着他们干嘛?这么闲?”
“怎么能叫做闲呢?我这是替你了解我们走的这一个月县城以工代赈的工作进行得怎么用了、”
韩牧顺势问道:“进行得怎么样了?”
“还不错吧,”贺子幽道:“顾小姐果然慧眼如炬,罗雨很能干,协助赵主簿把事情做得井井有条,来县里求工的难民都很信服她。”
韩牧就微微皱眉,“赵主簿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还让一个外人领头?以工代赈这样的事不应该他负责吗?”
“得了吧,你就别提你那赵主簿了,”贺子幽道:“我可是了解了,你这位赵主簿就跟一条泥鳅似的,以前义县日子难过的时候他都能吃饱饭,不受半点委屈,更不要说现在了。”
“听说曾家、姚家和岳家都对他客气得很,”他道:“你不在的这一个月,曾家和姚家对他可亲近了。”
韩牧不在意的道:“亲近就亲近吧,只要别把事儿犯在我手上就行,不然我还得操心换一个主簿。”
现在他对义县还不太熟,要是换主簿,这一时半会儿他都找不到人来换。
韩牧沉吟片刻,狠狠地皱眉,“不对啊,马水丰和张源杀陈坚还有一些理由,但杀张源是什么原因?”
“张源死了?”贺子幽一惊,“你们找到尸体了?”
韩牧瞥了他一眼后道:“陈宅里被烧焦的那具尸体不是陈坚,而是张源。”
贺子幽一脸懵,“不是,我才半天没见你们,怎么就进展到这步了?你们怎么知道那是张源不是陈坚?”
韩牧懒得解释,直接叫了一声,“小北!”
小北立即上前,把贺子幽拉到一旁,这样那样,又那样这样的给他详细解释了一遍,然后贺子幽就明白了。
他惊讶得不行,“陈坚这一手聪明啊,不仅杀了人,还躲开了所有嫌疑,换个身份便可重新开始。”
第八十一章 放人
顾君若问:“重新开始干什么?”
贺子幽摊手:“这我如何得知,我就那么一猜。”
顾君若看向韩牧,“别人或许不知,但陈士也不知吗?”
韩牧看了她一眼,让小北把丁四叫来,“去牢里把陈士放了,让他找个时间把陈坚的尸首领回去安葬,待我们抓到马水丰和张源再将此案了结。”
丁四领命退下。
贺子幽摇着扇子的动作一顿,“你这个……有点儿剑走偏锋啊,万一他跑了呢?”
韩牧就看向小北,“小北,你亲自去盯着人。”
贺子幽立即不说话了。
小北可不止是小厮而已,从小跟着韩牧长大,做他的书童,基本上韩牧学什么他学什么。
虽然不论文武都比不上韩牧,可在这小县城里要盯着一个下人还是绰绰有余的,他们自认。
陈士被放出监牢时还有些不可置信,押他出来的衙役却是不耐放的把他往外一推,挥手道:“快走,快走,回头记得去义庄领陈先生的尸首回去埋葬。”
陈士忙问道:“官爷,那我这是没事了?”
“哼,暂时放过你,虽然大人没查出来你有什么问题,但晚上这么大的动静你都听不到,必定是有意要害你家主子,不过是没有证据而已,”差役挥手道:“滚吧,再磨蹭下去,小心我家大人改主意。”
陈士一听,立即转身一瘸一拐的走了。
小北远远地看着,不动声色的跟上去。
衙役见陈士走远,立即跑回去和韩牧请功,“大人,小的全照着您教的说了,他吓得不轻,立即就走了。”
韩牧点点头,看向顾君若,“你说他真的会去找陈坚吗?”
顾君若:“试试。”
薛县尉也回来了,他已经知道了案情经过,眉头紧皱道:“既然已经确定是陈坚杀人,直接对陈士用刑便是,将人放出去,万一跑了。”
韩牧:“你们之前审他的时候不也用刑了吗,他就什么都没招。”
“那不一样,”薛县尉道:
“因为不知他是否有罪,用刑的时候我们留手了,但现在,既然死的是张源,凶手是陈坚,那作为陈坚的家仆陈士必参与其中,或者知晓内情,再用刑便不用手下留情。”
他一脸严肃道:“大人,请讲他交给我,我一定能撬开他的嘴巴。”
韩牧挥手道:“我让人盯着他了,他跑不掉。”
他拍了拍薛县尉的肩膀道:“还有其他办法时便不要用刑,尤其是重刑,传出去,万一外人说我屈打成招怎么办?”
韩牧道:“我现在官声这么好……”
贺子幽直接被口水呛住,笑喷了。
韩牧见他拆自己的台,气得抬脚踹他,贺子幽就往外跑,此事就不了了之。
顾君若看着他们打闹,问薛县尉,“各乡里里正统计的名册可送来了?”
薛县尉忙道:“送来了,不过名册是赵主簿管着的。”
顾君若微微点头,就让丁四去找赵主簿要名册和账簿,“全部搬到县令的办公房去。”
丁四应下。
灾情过后,人口锐减,为了能够更全面的了解义县情况,顾君若让各个里正统计各村受灾情况,制成名册。
这一个月过去,名册和灾情也该全部上报了。
名册不少,赵主簿带着段记事各抱了一堆过来,直接占去半张办公桌。
顾君若坐下,从另一边只能勉强看到她的头顶。
韩牧回来看见,半晌无言。
赵主簿回身和韩牧行礼,道:“大人,曾家知道您顺利回来,想要在酒楼设宴,还请了义县的士绅们一起想要为您接风洗尘。”
韩牧:“我就是在义县各个村里走一走,又没出义县,接的什么风?”
赵主簿忙道:“但您这一去一月,他们多少有些担忧,大人既回来,何不安抚一下他们呢?”
韩牧好奇的问:“普通百姓缺衣少食,他们担忧我理解,曾老爷他们担忧什么?”
赵主簿笑道:“大人忘了,您之前说过要和朝廷请免今年义县的赋税,曾老爷他们很关心此
事。”
韩牧挥手道:“朝廷已经答应了,这还有何可议的?”
赵主簿就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朝廷公文一直没下来,这赋税是全县都免,还是有条件的免?若赋税全免,那今年给沔州的税款是不是不用出了?”
“还有我们县衙的俸禄,若没有赋税,那是沔州拨款,还是江陵府拨款?”赵主簿小心看了一眼韩牧,小声道:“总不能一直借大人的钱发俸禄吧?县衙也还欠着岳家钱粮呢……”
韩牧很想得开,“你们的俸禄也没多少,至于岳家的钱粮,再过不久朝廷的赈灾粮和赈灾款就到了,多少能还一点,剩下的明年再还就是。”
赵主簿见他如此乐观,忍不住道:“大人啊,账不是这么算的。”
“那是怎么算的?”
赵主簿欲言又止,看了看丁四和段记事,把俩人看出去以后又看了一眼顾君若,见顾君若只是瞥了他们一眼便不理会,也没敢让县令夫人出去。
他走到门边左右看了看,然后将门关起来,小声和韩牧道:“大人,这减免赋税中的猫腻可多了。”
韩牧就拖过来一张椅子坐下,还让他也坐下,好奇的问道:“什么猫腻?”
赵主簿道:“这税有田税,有人丁税,有商税,还有杂税。减免赋税,那是减还是免?若是减,减哪些税,减哪些人的税,减多少?”
“若是免,那是免哪些税,免哪些人的税,免税之后是否会加捐?”赵主簿一脸复杂的看着他道:“最要紧的是,公文迟迟不下,朝廷该不会是反悔了吧?”
他道:“就算朝廷公文下了,那也只会规定大面,细条还得地方弄,那是江陵府来定,沔州来定,还是我们义县自己拿定细条?”
赵主簿见韩牧连他们的俸禄都没计算进去,而是还打算慷慨解囊,从他那里出,一时之间不知该做什么表情好。
所谓升官发财,当然,我们不能说当官就是为了发财,但也不能不拿俸禄,反而还往里贴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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