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顾千金人在疫区,他连一副药都不敢给人送去,”江信心中说不尽的失望,“江家和韩家跟随先帝一起打天下,我们父亲一辈不相上下,到大哥和永安侯也是难较高低,但下一代,江家差韩家多矣。”
亲兵连忙安慰他道:“将军,韩二公子只是个纨绔,而我们二公子可是进士出身,在京城很有名声的。”
江信:“他一个进士,品德血性还比不上一个纨绔,这不是他更应羞愧的事吗?”
亲兵顿时不敢吭声了。
江
信没说出口的是,他对教养出江怀的兄长更失望,他明知江怀有错,却反逼韩牧发配义县,甚至还骗他,让他在这里对付韩牧。
要不是他嫌弃韩牧是个后辈,韩家小儿不值得他出手,所以冷处理,否则,此时他已经犯错了。
他有十年不与兄长团聚,不知他竟变成了这番模样。
江信已经可以预见,江家将来必比不上韩家。
江信抓心挠肺一样的难受,自然怎么看江怀怎么不顺眼。
等到傍晚,他就听说去沔州买药的贺子幽回来了,带回来一船的药材、布匹和粮食。
江信更难受了,江怀连贺子幽都比不上。
贺子幽虽不学无术,文不成武不就,却有义气。
贺子幽一身布衣的站在船头,手上常拿的扇子也不见了,船一靠岸,他就立即扶着天寿的手蹦上岸,拉住来接他的赵主簿问道:“怎样,有韩牧的消息了吗?”
“未曾,”赵主簿上下打量他,忧心问道:“贺公子,你身上这是?”
贺子幽低头看了一眼,不在意的挥手道:“哦,没事,带去的钱不够用,我把我的衣裳当了。”
他身后的天寿几乎要哭出声来,“我家少爷不仅当了衣裳,手上的扇子,腰间的玉佩也全都给当了。”
他们家少爷何曾受过这个委屈啊?
贺子幽倒是接受良好,还兴致勃勃的道:“早知道我一套衣裳这么值钱,当时就应该把行李都带上了。”
赵主簿尴尬的笑了笑,当时天寿是想带的,因为贺子幽就没受过委屈,即便只是出去一晚上,也应该带上两套换洗的衣裳,既带了衣裳,那就要带配套的腰带,玉饰,头冠等。
但赵主簿和薛县尉都怕他一去不回,所以极力劝说,让他快去快回,并把罗雨给派了去。
谁知他不仅很快回来,还愿意为了义县当衣服。
赵主簿心中羞愧,然后就一脸钦佩的抓着贺子幽的手道:“贺公子,我代义县的百姓,还有我们县令谢谢您了。”
贺子幽一脸嫌弃的抽走手,不服气的道:“我们家韩牧用得着你代吗?这义县百姓是韩
牧的子女,啊呸,是子民,应该我代我兄弟谢谢你们才对。”
赵主簿:“……您想谢也行。”行吧,你有钱,你说了算。
贺子幽道:“我照着顾君若给的药方抓的,又让黄大夫根据赵家村的病症开了一张,然后把沔州四个药铺的药都买了,还找药商拿了不少,剩下的就是布匹和粮食,她不是说,病人用过的东西要焚烧,衣裳被子等都紧缺吗?”
“现在就请人简单做些衣裳和被套,让人立即送去吧,”贺子幽叹气道:“离秋收还有一段时间呢,这些粮食也给他们送去。”
赵主簿连忙道谢,一路夸赞将贺子幽送上车,然后才回身安排人把东西都卸下来搬回县衙。
罗雨和几个护卫站着没动。
赵主簿笑眯眯的和她挥手道:“你也回去休息吧,这一天一夜奔忙累了吧?今晚好好休息,明日再来县衙听宣。”
赈灾结束之后,罗雨没有被解散,而是被顾君若聘为县衙文书,现在也属于县衙的一员。
罗雨道:“贺公子将单子交给小的,特意叮嘱了要让小的核对,确保东西入库,所以小的不敢擅离。”
赵主簿:……
罗雨示意他看她的身后,小声道:“赵主簿,这都是贺公子的人,留下来看着我们的。”
赵主簿收敛了神色道:“我知道了,你把单子给我吧,让这几个护卫盯着就是,你先回去休息。”
罗雨笑道:“这一路船去船回,小的一点也不累,主簿就让小的在一旁帮忙吧。”
护卫上前一步问,“赵主簿,罗文书,有什么问题吗?”
赵主簿立即压下心中的不满,连忙道:“没有,没有,我这就让人开始搬运。”
罗雨也在一旁点头,拿出单子,搬出一样东西做个记号,并让押送东西回县衙的衙役和民工都拿上条子。
等搬完,她立刻和护卫们回到县衙库房,又逐一清点过一次,确认东西和数量都没变化,这才容许民工们去账上支取工钱。
赵主簿看在眼里,脸色晦暗不明,薛县尉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道:“罗文书很能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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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良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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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害怕
赵主簿脸色瞬间恢复正常,一脸淡然的道:“一个女娃娃罢了,再能干又能怎样呢?”
薛县尉看着他变脸,心中冷哼一声,似笑非笑道:“夫人也是女娃,她就能做义县的主。”
察觉到赵主簿的不开心,薛县尉开心了。
其实赵主簿并不是要做什么,虽然看见那么多东西心痒手痒,可他知道轻重。
他只是不服气,县令不在,他就是县衙里最大的,县衙的财政本就该是他这个主簿管理的。
罗雨的能干让他心中不安,尤其她还很得县令夫人看重。
从这两月便可看出,韩牧对县衙不怎么管理的,县务基本上是顾君若指点着他来做。
所以在县务上,顾君若的意志更重要,她看重罗雨,即便罗雨因为身份的原因不能取代他,可长此以往,他这个主簿名不副实……
只是这么一想,他就难受得不行。
罗雨将入库的单子整理好拿去给贺子幽。
贺子幽已经沐浴更衣,重新换上了自己的衣裳,他翻动了一下单子后圈出一部分来,“得再给赵家村送一些药材和粮食布匹过去,剩下的留在库房中以备不时之需。”
他们需要防备瘟疫扩散。
罗雨道:“黄大夫开的预防瘟疫的方子……”
贺子幽沉吟片刻道:“明日叫上赵主簿他们商议一下,各里也应当有回话了,看情况将预防的药材发下去。”
黄大夫不愿意跟他们来义县,贺子幽拿钱砸都没把人砸来,倒是砸出来几张方子。
有治疗瘟疫的方子,也有预防的药方,最后他还出面,帮贺子幽联络几个药商和药铺,以八成的价格拿了药。
唉,要不是他在沔州人生地不熟的,贺子幽真想直接把人打晕了扛过来。
防疫救灾的事情不少,且都是些麻烦又繁琐的细节,贺子幽一点也不熟,他又不太信任赵主簿和薛县尉,有事便先找罗雨商量,俩人事无巨细的商量了半个晚上,把章程都定下来,打算明天找赵主簿和薛县尉谈。
贺子幽打了一个哈欠,看了眼外面乌沉沉的天色,和罗雨道:“太晚了,你今晚就留在县衙吧,明天等和赵主簿薛县尉议事完你再回家去,我放你半日假。”
罗雨想到现在回去怕是会惊醒父亲,到时候双方都休息不好,便点头应下。
贺子幽让天寿带她去客房,自己先趴回床上了。
想到明天他就要学着韩牧去各里察看情况,一时眼泪汪汪,抱着被子小声道:“韩牧,你到底在哪儿,我这一去要是不小心染上瘟疫,你可得记得我都是为了你啊……”
此时韩牧就在距离县城不远的地方。
他们一路日夜兼程,今日白天还在半道上遇见了押运药材去赵家村的衙役和周大夫等人。
即便天已经黑透,韩牧依旧点着火把继续赶路,没有停下来。
被绑缚双手拖着往前走的陈坚已经失去前两日的意气,此时正一脸的萎靡,生无可恋的被人拖着往前走。
半夜,他们终于看到了破败又低矮的义县城墙。
义县城墙之前倒塌,城门形同虚设,韩牧来了以后以工代赈,倒是勉强让它看起来像是一堵墙了。
虽然城门还是破破烂烂,但该有的配置还是有。
这一处城门和南城门因为面对陈齐两国边境,所以不仅城墙被修起来,还有卫兵把守呢。
他们依照韩牧的命令,按时开关城门,一旦入夜,除非有紧急军情,否则是不开的。
只有北城门的城门没有修,东边则是渡口,是进出义县的水路。
那里也派了四个卫兵日夜轮替看守,但要求并不严格,所以贺子幽可以半夜登船出行,但现在韩牧却不能从西城门进城去。
他只能举着火把在城墙下找了块空地,手一挥道:“今晚就在这里露宿,明天一早进城。”
衙役和士兵们应下,立即去附近找木柴干草,但这里距离城门近,能生火的木柴早被城中百姓捡光了,哪里还有?
倒是干草有不少,却根本不耐烧。
衙役
们都累极了,和韩牧商量,“县君,今晚就这么过吧,天热,现在也不是很冷。”
韩牧也不想折腾,正要点头应下,下边的动静已经被城楼上的人听到,有士兵探头往下看了一眼就喝道:“哪里来的流氓,滚远一些!”
韩牧往上抬头,挑眉,一旁的衙役已经蹦起来,冲着上面就喊,“睁开你的狗眼瞧瞧,这是我们县君!”
说罢将火把往韩牧脸旁放,速度过快,火撩起来,差点把他眉毛和头发给烧着了。
韩牧皱眉挪了两步,衙役立即道歉。
城楼上的人也看清了火光下昳丽的脸庞,虽然憔悴了点儿,虽然有了胡茬,可依旧是他们好看得犹如仙人一般的县令啊。
士兵立即半边身子都探出城楼,冲着下面高兴的喊道:“大人您回来了,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夜太黑了啥也看不见,没认出您来实在该死。”
他转头兴奋的喊道:“你们快醒醒,大人回来了!”
城楼上就呼啦啦探出一排脑袋,都高兴的冲他招呼。
韩牧冲他们挥手,问道:“有热水,热的吃食吗?”
“有有有,”城楼上一阵忙乱,大约半刻钟后,一个大篮子从天而降。
衙役和士兵们立即拥上去抓住放下来的篮子,拿出来一叠饼子,十多个粗面馒头。
上面的士兵解释道:“这是今天下午厨房做的,特意做多的,留到明日早食吃的,现在先给大人您吃。”
这可不是他们贪吃,乱吃军粮。
韩牧冲他们挥手,“明日我就让人给你们补上。”
城楼上的士兵们高兴,嘴上却道:“不用,不用,就当是我们请大人您的。”
他们这些士兵并不归属于义县驻军,而是属于县衙。
所以水灾后,他们也都跑回家了,只有三个无儿无女,又父母死绝的饿得走不动守着城门外,他们都是后招回来的。
韩牧不计较他们脱逃,还给他们发军粮和军饷,他们都记在心里呢。
还有一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回城
篮子拉上去,很快又晃晃悠悠的放下来,里面是一大壶热水。
韩牧已经好几天不曾喝热水了,此时也忍不住连干两大碗。
城楼上的人知道他们连生火的木柴都没有,又从城楼上丢下一捆柴来,至此,这个临时露营地才五脏俱全。
陈坚将一切看在眼中,目光微沉。
即便这样了,韩牧没有开口让他们打开城门,城楼上的士兵也不提开城门放他们进去,一切都井然有序,法度严明。
但就是因为法度严明,他才胆寒和心痛,义县秩序如此监牢,怕是难以攻入。
攻入也难以治理收服。
他曾以为这一场水灾是在助他,却原来也会成为他的阻力。
因为水灾,他从前发展的人死的死,逃的逃,本被蛀虫蛀空的义县在韩牧和顾君若到来后焕然一新。
虽然人口减少,百业凋零,但又有一种新生的朝气。
打破后重建的秩序比从前更难腐蚀了。
陈坚垂下眼眸,现在就看投下的瘟疫种子能否起效用,若可以,义县将再遭受一次大难。
他们的大军可以趁此进攻,只要攻下义县,沔州的门户便被他们控制在手中,挥军便可北上。
陈坚心中思索,目光却未停留,一直有意观察周遭的一切,今晚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一旦进城,他就再难逃走。
韩牧别的不太行,直觉一向准。
察觉到陈坚身上散发出来的不好的气息,他拦住要给他送水送吃的衙役,“让他饿着。”
衙役从善如流,立即把给他留的饼子奉给韩牧。
韩牧接过扯了一半,剩下的给他,吩咐道:“把他绑起来,那几个黑衣人也绑结实了,虽然今天大家都累了,但还是要有人守夜,最后一个晚上,可不要大意,以致功亏一篑。”
众人应下,拿绳子把陈坚从脚上到胸前都绑起来,然后踢到火边躺着。
韩牧围着他转了一圈,又让人拿布巾来塞进他嘴里,不仅防止他这张嘴巴再蛊惑人心,也防止他咬舌自尽。
陈坚:……可恶!
他没想到韩牧竟一刻也不放松。
韩牧当然不放松,他还想着赶紧把人审出来然后去找顾君若
呢。
他要是跑了,回头抓他又费一番功夫。
顾君若在赵家村他到底不安心,瘟疫可不会看人下菜碟,再找人保护她也是无用的。
所以韩牧很谨慎,甚至一夜醒了七八次,隔上一会儿就要睁开眼睛看陈坚还在不在。
他从未对一人如此在意过,对他爹娘和顾君若都不曾。
也是因此,短短两三天的时间,韩牧憔悴得厉害。
第二天他顶着一对黑眼圈睁开眼睛,城楼上的士兵早在城门边等着了,时间一到,城中的梆子声一响,他们立即打开城门将人迎进城里。
而义县内外的百姓听到这梆子声便知道城门打开了,想出城的出门,想进城的也出门来。
义县小且人少,做事情也就不紧不慢的,基本没有人会提前等在城门口进出城,所以一大早上,就只有韩牧这一行人进城。
等他拖着手麻脚麻,浑身僵硬的陈坚回到县衙时,贺子幽刚从睡梦中醒来,正抱着被子在发呆呢。
他平生就没起这么早过,这两日算是创纪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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