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旁一穿白外套的女人附和道:“就是啊!大表哥二表哥,你们一定要帮我们主持公道!”
另外两个男人纷纷点头,剩下那女人说:“早叫你们让姑丈把房子过到你们名下啦,早办早安心啊!现在老年诈骗真是猖狂,那些骗子动动嘴巴,就开跑车住靓楼养番狗!太可恶了!”
那几人顾着说话,几乎并排着走,一条路被他们占了大半,周秉皱了皱眉,侧了身,及时伸手挡在郝韵前方,手臂撞开了最靠前的眼镜男人。
他的声音冷下来:“喂,麻烦看路。”
眼镜男人本就带着火气,被忽然挡了一下,情绪自然不佳,扶稳眼镜正想开骂,但发现眼前的男人眼神冷厉,话又吞回肚子里。
旁边女人拉他:“走啦,别节外生枝,他们的摊位就在前面了!”
郝韵没怎么听清那群人在说什么,她双手本能架起护在身前,离那男人的手臂仅不到一拳头。
她心率有点儿快,回过神时,周秉已经放下手了。
周秉转过头,看这走远的那群人一会儿,眉心微蹙。
郝韵见他不走,趁机告辞:“那、那我先走了。”
周秉回头,浅浅笑着:“行,你路上小心。”
郝韵点点头,不再停留,快步离开。
周秉伫在原地,想想不对劲,还是转身往回走。
离“平安结”的摊位还有一段距离,远远的,周秉已见围了一圈人,有黄马甲义工,有刚还在玩游戏的老人,还有其他路人。
吵闹的声音传过来,周秉骂了句“扑街”,拔腿往前跑。
拨开人群,他挤到前方,就见刚才那个眼镜男指着向天庥,怒目圆睁,冲着旁人大喊:“但这家伙就是骗子!我爸的房子差一点点就要被他骗到手了!!”
第46章 佛都有火
三分钟前。
向天庥正在心里打着草稿,看要约关好彩活动结束后去哪里吃饭,这时候一组男女气势汹汹地冲过来。
他觉得不大对劲,还没上前询问,那群人已经来到摊位前。
其中一个女人举着手机,看看手机再看看他,直接问:“你就是向天庥对吗?”
向天庥眉心微拧,但语气仍平和:“我是,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吗?”
他刚应完,一个戴眼镜的男人紧接着开口,明显带着怒气:“你认识黄德才是吗?”
向天庥顿了顿,很快点头:“认识,黄伯我认识,怎么了?”
眼镜男怒喝:“怎么了?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
他的声音又冲又响,还在答题玩游戏的老人全呆住了,周围的路人听见有吵闹,也纷纷看过来。
关好彩就站在向天庥身后,她走前两步,皱眉问向天庥:“喂,他们是什么人?”
向天庥对眼前几位都没什么印象,但从眼睛男的问话中,推敲出了些关系。
他低头凑近关好彩的耳边,压着声音说道:“可能是黄伯的家属。”
关好彩又问:“黄伯是谁?”
她的问话让眼镜男听见,声音更大了:“黄伯是我爸啊!!”
对方的态度让向天庥很担心黄德才,他耐心问:“是黄伯出什么事了吗?”
黄伯儿子气笑了:“哈!我爸出什么事你会不知道吗?”
他挥手招呼旁边围观的路人再走近一些:“来来来,大家应该都是住这附近的老街坊老邻居了,都来听听这人对我爸做了什么事!”
有股火在关好彩的眉间烧,不知不觉她走到向天庥前面,打量了这五人一个来回。
几人容貌端正,身上穿的肩上背的,多多少少都是能叫得上名字的品牌,白外套的女人还做了美甲。
衣冠楚楚,却做泼妇骂街。
关好彩冷声问对方:“你们到底要干嘛?”
白外套的女人是黄伯儿媳,她仰高了头,一副义正辞严的样子:“我们来做善事!来拆穿你们借着做公益骗钱骗房子的丑恶嘴脸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哗然,有老人立即站出来替向天庥说话:“你们是不是来捣乱的啊?‘平安结’是骗子?我看你们才是讹神骗鬼!”
义工们也被惹恼,愤愤道:“对啊!你们不要胡乱污蔑人啊!”
“阿婆阿伯,我们一开始也是很相信他们真心对我们阿爸好。”
黄伯儿子指着向天庥,怒目切齿,“但这家伙就是骗子啊!我爸的房子差一点点就要被他骗到手了!!”
向天庥呆住,关好彩也是,两人你看我,我看你,迷茫得很。
周围人静了几秒,才有人提出质疑:“这、这怎么可能?天庥怎么会骗你爸的房子?”
黄伯儿媳冷哼:“我们之前也是这么想的!”
和他们一起的表哥表嫂也开始七嘴八舌,劝旁边的老人快跑,不要落得跟他们姑丈一样的下场。
周秉走出人群,递一个眼神给向天庥,再对那群人说:“大哥大姐,有话好好说,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才没有误会!这家伙不知道用了什么花言巧语,骗得我爸心花怒放,把他当做亲儿子,比我这个亲儿子还要亲!”
黄伯儿子怒不可遏,朝向天庥一步步逼近,“我昨天回看我爸家里的监控,发现他居然约了个律师在家里,还好监控有录像,一看才知道,我爸居然想立遗嘱,而且说要把房子转给你啊!!”
他一想到这事儿就浑身发寒,要是他没有心血来潮看一眼监控,他爸是不是就要把房子白白送给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
围观群众不约而同倒抽一口气,窸窸窣窣讨论起来。
“有监控视频的话,那就不是瞎说的耶。”
“这是真打算把房子转给他啊?”
“这也太奇怪了吧……就是个义工而已……”
“对,关系再怎么好,也没血缘关系啊。”
那些声音向天庥听见了,耳朵嗡嗡声响:“为什么……为什么黄伯会想要立遗嘱……”
“对啊,我姑丈身体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想要立遗嘱?他一个小老头子,是怎么找到律师的?这中间是不是有人搭桥铺路?”
其中一男人也加入“战局”,对着向天庥咄咄逼人,“听说你整天上他家,又是送菜又是送日用品,天天嘘寒问暖的,他一不小心摔倒你就在那陪一夜,怎么那么诚心啊?要说你没有目的我可不相信!”
黄伯儿媳在一旁冷嘲热讽:“就是!你有这么勤快照顾你亲爹吗?!”
脑子里如有雷鸣,向天庥思绪一团糟。
他认自己是个烂好人,但他也不是完全没脾气,只是事发突然,他憋得脸通红,也只能憋出一句:“你们不要含血喷人!我没有、没有怂、怂恿过黄伯做遗嘱!更、更更、更不可能怂恿他把房子过户给我啊!”
“你心虚了吧?讲话结结巴巴!你这骗子胃口还挺大,小钱不骗,一骗就骗这么大一间房子!我以前就觉得不对劲,你怎么会对我家老头子那么上心啊?!”
黄伯儿子越说越气,伸手就想去扯向天庥的领子,周秉“嘁”一声冲上前,却没料到有人比他更快。
关好彩眼明手快,手一扬一落,直接拍开了黄伯儿子的手。
刚才这几人轮番上阵,你一句我一句,语速极快,她不知道围观人有没有听清楚,反正她是全听明白了。
关好彩冷眼睇人,声音却像浸了蜜糖那般甜腻:“我说大哥大姐,你们的逻辑都挺奇特的啊,你们自己做不到送菜送日用品、做不到天天嘘寒问暖、做不到抽空照顾自己的老父一夜,那这么比起来,我们义工确实比你们更像他的儿女啊。”
她越说越起劲,热气被口罩罩住,扑回来黏在她脸上,湿热得让她恨不得扯下口罩骂个痛快。
那傻佬醉醺醺的样子、那傻佬塞满罐头大米的登山包、那傻佬不够睡眠时的哈欠……一想到这种种,关好彩的战斗力便蹭蹭往上涨:“哇,你们这声‘爸’喊得可真轻松,什么都不用做,嘴皮子一碰就行了是吧?也对,反正有别的烂好人替你们照顾老人,替你们嘘寒问暖,替你们做那个‘乖仔’,只要老人一个电话打来,无论事情是大是小,他随传随到。”
对方被她说得面红耳赤,尤其是黄伯儿子。
黄伯儿媳愣了会儿,不顾形象地大吼:“你是‘平安结’的义工,肯定是帮着他说话的啦!你们、你们都是一担担*的!打着公益的幌子,都不知道有多少老人上当受骗了!”
她这一句彻底激怒了志愿者们。
“哇!这位家属你这种话都说得出口,离不离谱啊?!”
“我们出钱又出力,次次抹窗又抹枱,有的时候还要帮老人家剪头发剪指甲,勤力过你们这些家属,现在还要被你们当大老千?”
“真是心寒!你爸要把房子过户给别人而不留给你,你要不要反省一下自己有多不孝啊?”
“对啊,我问你,你帮你老豆老母倒过洗脚水没有啊?我们有啊!”
“长了张嘴巴就可以随便冤枉人是吗?那我长了张嘴巴可不可以问候你……”
“安静!我还没说完!!”
一声怒喝让沸水般的声音瞬间静下来。
关好彩长吁一口气,终是把口罩稍微拉下来一些,卡在下巴处。
“虽然你说你们有监控视频,但视频拍到的只有你爸和律师的谈话对吗?那有向天庥诈骗的证据吗?反诈中心app提醒你们了吗?还有,既然你已经认为向天庥是骗子了,为什么不直接报警,而是跑来这里大吵大闹?”
黄伯儿子一行人支支吾吾,鬼打墙似地说“当然有证据”,但什么东西都拿不出来。
关好彩目光犀利,嗤笑道:“你们一个个才是好眉好貌生沙虱*,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当我们义工是软柿子揿完又揿,佛都有火啊。”
义工和旁人纷纷附和。
“对啊!佛都有火啊!”
“好人当贼办!”
“有证据干嘛不报警?!”
关好彩竖起食指,直指黄伯儿子,冷冷说道:“这个世界上多的是骗子,你可以是骗子。”
指黄伯儿媳:“你可以是骗子。”
指周秉:“他可以是骗子。”
周秉挑眉。
关好彩指了一圈,食指往回指自己,淡声道:“我也可以是骗子。”
最后,她指身后的向天庥:“唯独他,他不会是骗子。”
向天庥其实从关好彩站到他面前的那瞬间开始,已经听不太到别人说的话。
他只能听到她的声音。
一个字接一个字,把他胸腔里的那口钟撞得用力,声音响彻云霄。
树荫又晃,光斑舞动,只是今天没有哪位在唱“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向天庥觉得自己快要疯了,那么剑拔弩张的环境里,他却只想冲上前,紧紧拥住那道光。
第47章 一整个冬天都过去了
“你个衰仔!你到底、到底在干嘛啊!!”
一声暴喝从人群外传来,围观群众循声回头,有人喊:“黄伯!是黄伯来了!”
人群让出一条道,黄德才拄着拐杖,走得又急又晃,嘴唇泛白,面上挂汗,旁边有个高瘦的少年扶着他,忙不迭道:“阿爷,你不要太激动……”
“嘉明!你过来做什么?!”黄伯儿媳迎上去,“快带阿爷回家!”
“我不回!不回啊!”黄德才举起拐杖,颤巍巍指着儿子,“黄志勇!我已经跟你解释过了,天庥没有骗过我,找律师咨询全是我自己的主意!你跑来这里胡闹像什么样子?!”
拐杖还指向其他人,黄德才吼得唾沫横飞:“还有你们几个!陪他胡闹什么啊?尤其是你,阿蓉,你老公发癫,你都陪他癫?!”
黄伯儿媳许蓉不解又愤怒:“阿爸啊!你到底在想什么啊?为什么会想要把房子给一个三不识七的人啊?!”
黄志勇更是情绪再次高涨,怒极反笑:“看吧!我没冤枉他!”
火遮了眼,他一把推开向天庥前面的女人,猛扯住男人身上那件刺眼的黄马甲,咬牙切齿道:“你到底给老头子灌了什么迷汤——”
“你动什么手?!”
向天庥眼里只有被推得踉跄不稳的关好彩,根本顾不上会不会激化矛盾,双手一撑就把黄志勇推开。
“啊!!”黄志勇没料到他力气那么大,一屁股摔坐在地,眼镜都飞出去。
向天庥看都不看他,奔至关好彩身边,握住她手臂,嗓子已经哑了:“你有没有事?”
关好彩摇摇头:“没事……”
事态一下变得严重,黄志勇的两位表哥冲过来连推向天庥两把:“你还有脸打人?!”
他俩都不是壮汉,身高比向天庥矮,没推动人,又上手想扯,周秉和其他男志愿者及时过来把人架开,周秉喊:“够了啊!再闹事我报警了啊!”
黄志勇捡回眼镜,一双眼都红了:“好啊!我现在就报警!我要把你们这群假惺惺的公益骗子公诸于众!!”
背后纷纷攘攘,向天庥岿然不动,严严实实挡在关好彩面前,一声不出。
握住她手臂的那只手一直没有松开,关好彩仰起脸,想开口说些什么。
可一对上向天庥的眼睛,她什么都说不出口。
那双眼像被大雨淋透的泥地,不知得晒多久才会干。
忽然有人大叫一声:“黄伯!黄伯晕倒了!!”
“阿爸阿妈!不要吵了!快来看看阿爷!!”
“阿爸——!”
“姑丈!”
所有人都赶去看黄德才,纷杂的声音远了些,一时之间,树荫下竟只剩向天庥和关好彩二人。
“你……你不去看看黄伯吗?”关好彩先开了口,轻轻晃了晃手臂。
向天庥松手。
关好彩正想长呼一口气,可下一秒,向天庥竟环臂抱住了她。
她一口气噎在喉咙,眼睛蓦然睁大。
“嗯,我去看看黄伯。”向天庥贴着她的发侧轻声道,“谢谢你。”
说完,他就松开她,转身离开。
这个拥抱有些不合时宜,又似乎理所应当。
前后不到五秒钟,却让关好彩觉得,一整个冬天都过去了。
*
黄伯晕倒,呼吸急促,满身冷汗,眉毛蹙成一团毛线,声如蚊蚋地哼唧。
家属们手忙脚乱,问他哪里不舒服,黄伯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指着自己胸口。
旁人提醒“快call白车啊”,黄志勇这才着急忙慌地打了120。
接线员问他病人病史,他噎住,吞吞吐吐,好一会儿都说不出来:“病史……病史……就是他腿脚以前受过伤……”
他看看老婆,看看表哥表嫂,最后目光瞟向那个被他骂作“骗子”的男人。
“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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