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推开,她先下车,然后伏身把蛋糕放到了座椅上。
就在她觉得今晚恐怕是顿散伙饭的念头刚起时,傅庭肆微扬下巴,忽然启唇,“看到了会回。”
良久,直到车子驶离,陶青梧才堪堪反应过来这模棱两可的话是何意。
后视镜内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彻底消失后,傅庭肆才加速。
夜里气温骤降,秋榭园微风刺骨,凤栖湖面结了层薄冰,最有生机的地方仿佛按了静止键,静谧非常。
傅庭肆紧了紧身上的大衣,身上沾染的寒气在进入主厅后才慢慢消散。
绕过屏风隔断朝里走,欢笑声传来,秋音桐三言两语就将秋熹苓逗得忍俊不禁。
鹤叔一早知道傅庭肆回来,刚好沏好热茶端出来,看见他粲然一笑,“少爷回来了。”
话落,沙发上的人朝他投来视线,秋音桐还好,秋熹苓脸色霎时变得难看起来,从鼻间冷哼了一声。
他捏着领带松了松,脱掉大衣递到鹤叔的手里,才慢悠悠坐了下来。
茶香四溢,让人不自觉就放松了下来。
秋熹苓斜了他和鹤叔一人一眼,用着戏谑的语气不疾不徐道:“今天我跟几位太太去做spa,她们一直问我跟儿媳妇相处得怎么样?我还挺好奇的,我自己的儿子有女朋友了,我竟然不知道。”
“啊?”秋音桐错愕地惊呼一声,嘴角的笑意散去。
傅庭肆眼睫垂着,从容平静地只一心品茶。
“我对陶家的千金没什么印象,你要真喜欢改天带回来吃顿饭。”
秋熹苓见他不说话,就当是默认,没再阴阳怪气,仍旧保持着端庄的姿态倚在沙发上。
言及此,原本瘫坐在沙发上的秋音桐腾地站了起来,仿若听到了多么了不得的爆炸新闻,脸部的肌肉因为激动轻微抖动了下,“是陶亦蔓?不行不行,她不行。我跟她是高中同学,平时看着乖乖巧巧,其实小心思最多了,让我栽了不少跟头。”
傅庭肆被她咋咋呼呼的动作吓到,无声地扫她一眼,警告的意味很浓。
“不是她?”秋音桐又怔了下,眸子里登时染上几分惊恐,下意识喃喃,“难道是陶亦薇?她才刚刚成年,而且她更不行了,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之前还来学校欺负陶同学,人品就不过关。”
“什么时候?”他语气微微严肃,话题又转得有些莫名其妙。
秋音桐倏地抬头,见他眉毛拧着,绞尽脑汁地想了下,“就是你来接我,结果把车开到宿舍那一次。”
傅庭肆没再出声,似是真的在认真回想。
原来那日这人突然哭得梨花带雨,竟真的是被欺负了,只是他还未问出来就被匆匆跑来的秋音桐给打断了。
听了这些,秋熹苓眉头越拧越紧,担忧的神色根本遮掩不住。
虽说她从不干涉傅庭肆交友,也从来不在意门当户对这些,但这并不代表她是一丁点都不挑,更不可能来者不拒。
不知是真傻假傻,秋音桐再度转回话头,颇有种好言相劝的样子,“哥,你可得睁大眼睛看清楚,这两个都不行,趁着感情不深,你赶紧及时止损。”
傅庭肆最后又抿了口茶,搁下茶杯骤然出声,“不是。”
秋熹苓霎时松了口气,却又被他这两个字吊足了胃口,“什么意思?不是她们两个,还是这传闻不是真的?”
他没有搭腔,那日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带走人,就不怕秋熹苓会知道。
“等等,我知道是谁了,是陶同学!那天她打电话说她在陶家,还要订婚,晚上是你把她带走了。怪不得我问她,她支支吾吾不说,原来暗藏玄机啊。”秋音桐回过味来,眉尾一挑,得意得很。
许久,秋熹苓看傅庭肆出了神,完全没打算反驳秋音桐的话,便拿开怀中的抱枕,往沙发的另一边靠了靠,“是你那个同学?她是陶家的千金?”
“具体情况我不知道,应该是吧。”她抿唇,语气不太确定。
昔日甚少参与闲聊的傅庭肆径自从沙发上起身,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秋熹苓,声线变得晦暗,“我会处理好的。秋女士早点休息。”
有那么几秒钟的安静,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倚在沙发上的两个人面面相觑。
秋熹苓:“处理什么?我没说反对啊。”
秋音桐弯了下唇,安抚道:“难道是吵架了?我好激动呀,同学变表嫂,我就知道表哥喜欢青梧。”
宽敞的客厅内随处弥漫着沁人的花香,傅霄则打完电话回来,已经完全跟不上两个人聊天的节奏,一脸茫然。
秋熹苓赤脚踩上拖鞋,言简意赅,“你儿子开窍了。”
傅霄则:???
-
两周后,考试结束。
这段时间以来,陶青梧都会在空闲时抽出点时间来给傅庭肆打电话或者发条微信。
电话接到的机会很少,但微信基本都会收到回复。
她渐渐习惯,甚至觉得这样不温不火的状态刚刚好。
不过弊端很快就来了,那就是她每日都要听到秋音桐在她的耳边叫她表嫂。
劝阻无用,反倒越叫越兴起。
临近放假前,陶青梧接了不少兼职,几乎没有空闲的时间。
秋音桐跟着她去了宿舍,看着她和宋方稚收拾行李。
收好后两个人先送宋方稚回了家,然后再是陶青梧。
拆迁的时间在即,开发商的赔偿已经慢慢落实下来。
好几个方案,陶青梧选了个最合适的,两套小户型的房子还有一小部分拆迁款。
那套现房她做了简单的软装就空置了下来,打算等甲醛散完再租出去。
另外一套期房,她打算自住,交房日期在明年六月份,只好随便找了处实惠的老式居民楼暂时租住,费用低那自然而然就偏远了许多。
帕拉梅拉穿过市区,一个多小时后停在了小区外的胡同口。
石砖路狭窄,里面不好掉头,只能步行。
陶青梧拖着行李箱,带着秋音桐上楼时都还在犹豫,生怕身后的人不习惯。
前段时间,她从旧校区搬来这里,碍于时间紧张的缘故,未来得及收拾就直接回了学校,那些打包好的零碎物品此时此刻还摆放在卧室内。
三居室的老房子,客厅厨房还有主卫共用,陶青梧为了图方便,租住了最大的那间卧室,有独立卫生间。
这会儿天色还早,另外两个房间的租户还没回来,她留秋音桐在客厅内休息。
秋音桐接过她递来的冰可乐,环顾四周,问了句,“你的卧室是哪间?”
她顺手指了下。
“我能进去看看吗?”秋音桐又问。
陶青梧犹豫了瞬,难为情回:“里面很乱,东西我都没收拾。”
“那正好啊,我帮你一起整理,不然你今晚要忙到什么时候,不用睡啦?”秋音桐轻轻一笑,让人根本没法拒绝。
她怔忡了下,跟着点了点头。
小区虽老,还是楼梯房,内里却很精致温馨,各类家具设施一应俱全。
陶青梧指纹解锁打开门,让开通道让秋音桐进去。
她本就不是邋遢的人,搬来的东西都整齐摆放在墙边。
两个人分工明确,一个整理衣服鞋袜,一个收拾零零碎碎的杂物。
接近尾声时,秋音桐从手提包中拿出最后一件针织衫,刚摊开就见里面夹着的东西掉了出来。
她弯腰拾起,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才道:“青梧,这件衣服里掉出来一个信封,你要不要单独收起来?”
陶青梧听见后看向她,手上的动作一顿,三步并作两步靠近她,接过了信封,“哪件衣服?”
秋音桐示意给她看,是苏岚住院期间常穿的那件。
她心慌了瞬,小心翼翼地拆开,坐入到软椅中仔细察看。
那是一个看起来很有年头的信封,没有鲜艳复杂的图案,通体暗黄色。
里面的信纸想必是购买时配套赠送的,很简单的样式,映衬得上面的字体愈发清秀。
陶青梧看得很快,通篇都是苏岚在叙述当年的委屈,以及对当初命运的不满,最后一段才是真正对她要说的话,有未付诸于行动的呵护与爱意,还有无法给与她美好的懊悔与愧疚。
她心中微微一动,就连捏着信纸的手都在跟着抖动,过了会儿才道:“音桐,是只有这个信封吗?”
秋音桐一愣,老实回:“对啊,只有这个掉出来,还有其他东西吗?你要不要仔细翻翻看?”
陶青梧收好信放入搁在床上的收纳箱里,倏地勾唇笑了,“没什么,就一件小东西,晚一点我再找,可能被我随手塞哪里了。”
话题到这里戛然而止,结束时秋音桐看了眼时间,竟不知不觉整整过了三个小时。
两个人简单地冲了个澡,陶青梧为了犒劳秋音桐,打算去小区附近的烧烤店吃夜宵。
路上她习惯性地给傅庭肆发了条微信,还为了力证自己没说谎,在上好菜后拍照片发了过去。
好不容易逮到没有其他人在的机会,期间秋音桐问了许多有关于她和傅庭肆的事情。
店内酒水畅饮,一开始两个人还只是共喝了一瓶果啤,最后不知是谁先开了口,从冷藏柜拿了好几瓶啤酒过来。
陶青梧酒量不佳,一喝多就忍不住喋喋不休,一股脑将自订婚宴后发生的所有事情全都倒了出来。
秋音桐脸上的表情不停变化着,实在震撼傅庭肆居然还有这一面,语调不由地沉了沉,“那你喜欢他吗?”
忽地,她又想起了苏岚写的那封信,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神经霎时又紧绷了起来,答非所问,低嗔道:“我想让他喜欢我。”
“我的喜欢对你来说重要吗?”
暗哑的男声自身后响起,两个人同时回头去看。
陶青梧酒意正浓,反应迟钝,一双眼睛满是朦胧的雾意,可相对来说参加过大大小小酒会的秋音桐就清醒多了,长而卷的睫毛扑簌簌地眨动了好几下,满脸的不可置信。
“哥?你怎么在这儿?”秋音桐絮叨了好几声。
傅庭肆弯下腰,没理会她而是和陶青梧视线平齐,不禁笑了,嗓音依旧低低哑哑,“回答她刚刚的那个问题。”
他又欺近了些,陶青梧下意识后仰,眸底迷离看不清情绪,可怜巴巴地一声不吭。
秋音桐有些糊里糊涂,在傅庭肆冲她抬了抬下巴后,才忽然反应过来。
——那你喜欢他吗?
两个人的距离很近,陶青梧很明显感觉到傅庭肆呵出的热息紧紧地裹着她,将酒后的不适瞬间放大了无数倍。
静默的时间过长。
傅庭肆失了兴致,掌心覆在陶青梧的发顶,低嗤,“看来也不是什么谎都撒。”
陶青梧咬唇,很乖地用头顶去蹭他的手掌,笑得很乖。
看来真的是醉了。
他顺势用另一只手碰了下她的脸颊,是滚烫的触感。
如果说刚才还只是陶青梧的一面之词,那此时此刻秋音桐亲眼所看到的,可都是实打实的傅庭肆。
她清了清嗓,傅庭肆终于把视线放在她的身上,问她,“吃好了?”
“吃好了。”她点头。
傅庭肆让鹤叔去买单,又问,“能走吗?”
“能。”秋音桐倏地起身,轻微踉跄了下,腿软但不影响行走。
他应了一声,拉起陶青梧后箍在怀里,“鹤叔送你回去,我去送她。”
“好啊,你知道青梧住在哪里吗?”秋音桐轻声问了句。
傅庭肆身形微顿,不假思索脱出而出,“没打算送她回去。”
她怔忡在原地,眉头微拧,“哥,你别欺负青梧。”
爸爸说过,女孩子必须得呵护。
“欺负?她说的?”傅庭肆弯了弯唇,颇为无奈。
秋音桐懵了,“难道不是吗?”
回想了下这么久以来的所作所为,傅庭肆眉眼垂下,“算是吧。”
目视着鹤叔用那辆帕拉梅拉载着秋音桐离开后,傅庭肆才将陶青梧打横抱了起来。
为了方便这人能睡得舒服些,他特地放平了座椅,还脱下大衣盖在了身上。
车子一路朝着傅誉驶去,没多久有雨滴落下,砸在周围噼里啪啦作响。
雨势渐大,傅庭肆抽空扫了眼睡在一旁的人。
暖气开着,披在陶青梧身上的大衣被一把拨落下来,丢在脚边。
趁着等红灯,他捡起复又盖了回去。
如此反复好几次后,车子靠边停下。
傅庭肆调低了车厢内的温度,将大衣紧紧掖在了陶青梧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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