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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来越多的华人站出来说话，有各行业的知名人士，也有无名小卒：“对华人的不公平没完没了，我们的言辞也一定会没完没了！”
驻英大使馆公开转发一篇华人学者的文章，大意是“很多华裔积极表达自我，追求自身的权利，寻找自己在英国的主人翁的地位。这对推动英国社会的公平正义，改变华裔形象具有重要的推动作用。”
除了华人，还有不少眼明心亮的有识之士加入了反对的声浪。其中不乏熊猫饭店的客人，他们用自己就餐的亲身感受，向公众证明“许多看起来奇怪的中国菜，其实毫不可怕”，“实不相瞒，中国菜的食材搭配方式，拯救了不爱吃蔬菜的孩子家长”……
他们深情款款地怀念这家已经停业的餐厅：“我们的舆论实在太苛刻，上一回的纷争让我们失去了全伦敦最美味的麻婆豆腐，这一回又让我们失去了熊猫饭店。真正蒙受损失的，难道不是我们这些只想吃点儿好的普通人？”
还有一些餐厅的主厨和经营者也仗义发声。他们表示，仅仅因为食材和烹饪手段的不同，就恶意排斥某一种菜系，是愚蠢而恶毒的行为。伦敦最大的餐饮特色，就在于这里云集了各个国家的特色风味。
以印度姑娘阿萨玛为首的少数族裔厨师，更是表达了自己内心的忧惧：“现在是中国菜，下一个会不会就是印度菜？东南亚菜？美索不达米亚菜？”
就连秦椒的“露宿者”朋友们也站了出来。以玛吉大婶为首的无家可归者，带着他们千奇百怪的装束，在绿园到白金汉宫的路上来回溜达，举着“我爱吃中国菜”的硬纸板。玛吉大婶捧着一个黑乎乎的纱布包，遇见好奇的围观者，就给他们看看里面“珍藏”的“宝贝”——
“我的风湿病就是用这宝贝治好的！闻见了吗？虽然过了这么久，还是一样的香！我的中国朋友送给我的！”
她骄傲地抓着几颗花椒，朝人鼻子下一晃而过。
在一层高过一层的声浪中，秦椒终于也看到了傅马克。
傅亚瑟在去爱丁堡之前，同傅马克去办了手续，如今傅马克已不再是熊猫饭店的受托人。他在采访中毫不避讳这点，并声称这是他的赎罪之举。
他说，已经停止营业的熊猫饭店，为鲁莽地使用食材已经付出了代价，恳切公众不要把这个单纯的问题扩展成对整个华人族群的仇恨。
不得不承认，在镜头里他言辞恳切，声泪俱下，的确充满感染力。
与此同时，秦椒也找到了“厨师的解决方法”。
“你确定你要参加这个比赛？”赵杰森很惊讶，“这可是个素食主义烹饪比赛，严格意义上的素食，还有卡路里限制！这意味着你不能用你擅长的那些菜谱，包括你赖以定味的高汤。”
“我很确定。”秦椒淡定地说，“我问过卡尔曼，这不仅是个比赛，也是这几年英国最火的烹饪真人秀节目。他们不是说中国菜，尤其是川菜不健康？只会用稀奇古怪的食材？我会证明给他们看，他们错了。”
从前几年开始，素食已经成为欧美国家最热门的饮食趋势。在许多英国人，尤其是年轻人的认知里，素食就意味着健康和环保。伦敦已经有好几家高档餐厅转型为纯素餐厅，外卖类纯素餐食发展非常迅猛。
“你也知道这是最火的节目，你会遇见的对手可不像上次比赛那样。你的对手都是极其优秀的厨师，有多年烹饪经验。”赵杰森仍然试图说服她，“如果我没记错，这个比赛是擂台性质的，在十二月赛场最后要挑战的擂主，是几乎全年胜利的那位米其林三星主厨。”
“没有难度，哪能叫比赛？”秦椒笑笑，“对手越强大的高端职业比赛，对公众就越有说服力，不是吗？”
“只有胜利才会有说服力。”
“莫里斯告诉我，现在AHDB内部有分歧，有人对熊猫饭店很不满，认为我们不再适合成为AHDB的合作餐厅。”秦椒说，“所以我必须展现能力，让他们对我和熊猫饭店重新建立信心。”
赵杰森皱着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其实没必要这样拼……过段时间，形势就会好起来。”
秦椒也盯着他看，她知道停业后赵杰森并没有闲着：“我不知道你和何爵士他们谋划了什么，也不知道你们经营者之间是怎么战斗的。身为厨师，我就想用厨师的方法。”
赵杰森无奈地摇摇头，拿起秦椒列好的准备清单：“那就祝你好运——确定你的右手已经没有问题了？”
秦椒笑着举起右手晃晃。
她报名参加的比赛名为《素食煮艺》，是BBC的一档王牌竞技烹饪电视节目。说来也巧，这一节目在没改成素食以前的原型，正是卡尔曼在八十年代首创的那档全英厨艺大赛。
完成报名后，秦椒来到老亨利的病房，轻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仍然昏迷的老人。
“我会努力的，让三十多年前的遗憾真正结束。”
第255章 神秘盲盒惊喜挑战
“素食煮艺”的比赛有七项原则——全食、新鲜、当季、传统、平衡、本土、美味。
后面六项都很容易理解，唯独最重要的“全食”，秦椒一开始会错了意，只当是要求把食材的“全部部位”都用于烹调，还挺高兴：“一物多吃，这可是川菜的强项！连萝卜缨缨都能做成一盘菜。”
多亏紧跟时尚的克莉丝纠正她：“所谓全食，是指天然的、完整的、处于原始自然状态，没有半加工或者任何人工处理的的食物。”
她指着案板上的番茄告诉秦椒：“番茄，是全食；番茄酱，不是；番茄汁，也不是。”
秦椒皱皱眉：“食材不能预先进行加工？那么豆腐或者豆花，豆腐脑怎么说？”
很快，她的疑问得到了“素食煮艺”节目组的亲切回复：“很遗憾，在你开列的问题清单中，只有黄豆属于全食范畴，而豆制品不能作为主食材和配菜，仅能作为调味品少量使用。”
不允许使用任何豆制品？这就麻烦了。
中国菜里的素菜荤做，一大半都是用豆制品来模拟肉类。秦椒很惋惜，不仅麻婆豆腐和豆花，她还会用土豆和豆腐做可口的“糖醋排骨”呢，原本是想让外国友人开开眼的。
熊猫饭店的众人都很担忧，被禁止使用豆制品会让她处于不利状态。
“别担心，我又不只会做豆腐。”秦椒倒是笑得很轻松，“我问过了，比赛也严格禁止使用奶油或者芝士等乳制品。挺公平的。”
圣诞节的前一天，最新一季的《素食煮艺》拉开帷幕。
在这一天，秦椒需要与来自全英的二十九名厨师同台竞技，争夺通往下一场比赛的十个名额。
这一场比赛又叫做“神秘盲盒惊喜挑战”。为了公平地验证选手水平，参赛的菜品和食材都不是事先预备，而是在赛场上临时抽选盲盒。
盒子中可能有一样或两三样食材，具体是什么只有打开盒子才知道。选手必须用抽到的食材作为主菜，在规定时间内烹饪出能令裁判组惊艳的菜。
“相信我，吸引裁判的眼球最重要！”艾瑞克说他和他奶奶都是这档节目的忠实观众，很清楚其中的诀窍，“评委只有三个人，他们不会品尝每个选手的作品。当你们做菜时，他们就在不断观察，最后会选择他们认为最具吸引力的三道菜进行品尝，从这三道菜中选择一名优胜者，直接晋级下一轮比赛。”
剩下的人则要再进行一轮淘汰赛，竞争剩下的九张通关卡。淘汰赛极其残酷，会让最先晋级的选手从节目组提供的几样食材中指定一样，作为淘汰赛所使用的主食材。
“曾经有个家伙，故意指定了茄子。天啊，哪个神智正常的英国人会吃茄子？那一次比赛差点进行不下去，许多优秀的厨师都栽在了这个食材上。”
最稳妥的就是成为直接晋级的优胜者，秦椒牢记艾瑞克的叮嘱。
但是，吸引评委的目光？
她看着自己抽到的盲盒，不想说话。
什么“神秘盲盒惊喜挑战？”根本就是“萝卜开会”！
一个红皮水萝卜，两根胡萝卜，还有三根俗称“欧洲萝卜”的欧防风根。这三兄弟要怎么组合出道才能惊艳评委？
只听一声惊喜的“Lucky！”，隔壁大哥抱着孢子甘蓝狂喜亲吻。他抽到的可是最受英国厨师欢迎的食材，煎、炸、炖、煮、烤都能发挥。此时恰逢圣诞季，按照英国传统，从平民到皇室的餐桌上，都应该有一道孢子甘蓝华丽登场。
秦椒再看看自家的三兄弟，除了欧防风，另外两萝卜都荣登过英国人最讨厌的蔬菜名单。
非酋就不能指望运气。
她撇撇嘴，先将胡萝卜削头去尾，丢进锅里开煮。
三位评委开始在场中梭巡。他们都是一流的名厨，目光犀利，时不时停在某个选手身后，一言不发就能让人感到压力山大。
其中一位站到秦椒身后时，她正哼着小曲儿给欧防风雕花。手中的川式剔刀是老亨利送给她的，据说来自纽约荣乐园的传承，还是几十年前竹木手柄的款式。刀锋锋利依然，每一下切入再挑出，欧防风白生生的肉质根上就绽开一片透明的花瓣。
“有点儿意思。”评委在她身后站了良久，当然不是为了夸她，“看起来你是想用欧防风做沙拉生食，但其他两样食材的搭配实在古怪，我很怀疑你的烹饪思路。”
秦椒明白他的疑惑，毕竟旁边小锅里胡萝卜还在咕嘟咕嘟煮着，而个头最大的水萝卜还被晾在一边。
她扬起笑脸，完全没有被故做凶相的评委吓倒：“如果思路太容易被看穿，就不是神秘盲盒惊喜挑战啦！”
比赛规定的时间只有半个小时。最后一分钟，秦椒将调好的味汁浇淋在盘中：“完成！”
评委们缓步从满脸期待的选手中穿过，看一看完成的菜品，再交换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似是迟迟挑选不出吸引他们的那三道菜。
“这道菜可以端上去。”突然，有评委发话，声音近在咫尺。
秦椒抬起眼，发现被选中的幸运儿是隔壁大哥的孢子甘蓝。他用烤过的孢子甘蓝做成圣诞树，搭配各种颜色的坚果，还用鹰嘴豆汁打出类似糖霜的“白雪”覆在树身，的确十分吸睛。
下一秒，一只手朝她的案前点了点：“还有这一道。”
秦椒将菜品端上前去，一路上听见选手们艳羡的惊叹：“她做的是什么？实在是太美了！”
这的确是一道令人惊艳的菜肴：数朵白莲绽放盘中，莲花之上白玉双环相扣，两条金色的鲤鱼飞跃环中，似乎是在月光中穿梭，月下有淡金色的水波潋滟，令人忍不住想要伸手触摸。
“我几乎分不清自己是在《素食煮艺》的比赛现场，还是在V&A博物馆欣赏来自东方的工艺品。”之前站在秦椒身后的评委笑着说，“至少现在你应该告诉我，这是一道凉菜还是热菜？”
第256章 为了庆祝胜利，我有一份礼物想送给你
“凉菜。”秦椒指着盘中绽放的白色莲花，“欧防风有一种特殊的酸辣味，还有一点儿酸，生吃的营养价值很高，很适合做成我家乡的凉拌菜。”
“但是我看见你煮熟了胡萝卜。”
“因为胡萝卜中有一样重要的营养元素——β-胡萝卜素，它是脂溶性。所以我用一点儿植物油进行了调味烹饪。”秦椒指了指金色的鲤鱼，又指了指月下淡金色的水波，“这道凉拌菜用的调味汁，正是用析出的胡萝卜汁打底的。”
而模拟水波荡漾的铺底和白玉双环则是水萝卜削成。
煮过的胡萝卜甜软，欧防风甜中微辣，水萝卜则是脆爽的生辣，这三种食材的味道恰似层层递进，被一瓢用冰糖、泡菜水和胡萝卜汁调和的酸甜蘸汁包裹住，吃起来清甜不腻，每一口都洋溢着植物根茎的芬芳。
评委们品尝过后，给了不错的评价。不过一位评委一定要鸡蛋里挑骨头：“你应该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秦椒点点头。
“其他选手的菜肴都洋溢着节日的氛围，至少是符合冬季的搭配。你这道菜却把我们从隆冬拽进了盛夏。另外，我很好奇，你是不是在故意回避圣诞节，作为对最近中餐馆问题的报复？”
在报名参赛之前，资深电视人卡尔曼曾经提醒过秦椒。
“你曾经指责我用节目效果毁了一个厨师，现在你要参加的这档节目，同样是贪婪残忍的秃鹫。不需要我的推荐，他们当然会很高兴接受你的报名，给你许多镜头和机会。因为你现在处于风暴的核心，能制造数不清的话题。他们会像猎狐一样追逐你，逼迫你在镜头前暴露所有的情绪。”
现在，秦椒深吸一口气，控制住自己的小爆脾气，尽量心平气和地纠正他：“抱歉，我不认为那是中餐馆问题。那些中餐馆有什么问题？没有人拿出过证据。有问题的，难道不是毫无证据张嘴就乱说话的人？”
两条金色鲤鱼已被评委品尝得只剩下一条，她指了指这条鱼，又指着白玉双环：“我也没有故意回避圣诞节。难道你们不记得了？有一个符号叫耶稣鱼，正是基督教最古老的代表符号。而这个符号，一开始就是由两个圆形交叠形成的。”
一番话说得评委们面露惊奇：“原来你是个基督徒？”
“不，我不是。”秦椒诚实地说，“但我有朋友和客人是，我尊重他们的节日情怀。原本这个圣诞节，我打算在餐厅为他们提供具有东方风情的节日菜单，这道菜的构思正在其中。”
熊猫饭店停业的事在餐饮界也算是不小的新闻，许多厨师都有兔死狐悲之感。那位挑刺的评委听秦椒说话真诚，也不禁动容，说了声我很遗憾。
“中国菜一直注重味道和营养的搭配。凉拌菜并不是夏季的专属。”秦椒继续解释，“在节日里，我们总会吃得很丰盛，这时候不正需要一道清爽解腻的小菜？不仅让味蕾感觉惊喜，也让肠胃得到休息。这就是我选择做这道菜的原因。”
评委们交头接耳了一阵，终于将首个优胜者的通关卡交给了秦椒。
按照赛程，秦椒要为剩下的选手选出淘汰赛所用的食材。在节目组提供的蔬菜架上，她还真看见了茄子。不过她很善良，选择了英国人民喜闻乐见的国民食材——土豆。
“有个英国朋友对我讲过土豆在英国的历史，以及它对英国的意义。这里都是优秀的厨师，我希望能多多见识土豆的不同吃法。”
这一选择，让她这个优胜者不仅没有被对手嫉恨，还赢得了许多选手的感谢和喜爱。电视机前的观众同样喜欢上了她：“她看起来善良又有教养，我不相信她会在餐厅里给客人投毒。”
而在遥远的约克，一家旧书店的角落里，头戴犹太小圆帽的男人对着电视机上挑选土豆的秦椒做了个祈福手势：“祝你顺利，我的中国朋友。”
走出赛场，秦椒得到了熊猫饭店伙伴们的热烈拥抱。克莉丝好不容易挤进人群，将代为保管的手机交还给她。
“亚瑟打了好几个电话来，我一直告诉他，你还在比赛。”说完又赶紧补充，“你可别怪他，他在实验室里应该是没有电视直播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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