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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块钱一碗，热腾腾的从木桶里舀出来，浇上配好的料汁，洒一把青青白白的小葱花，香气瞬间直冲脑门。
接着又覆上炸得金黄酥脆的馓子、切得细碎匀净的大头菜，炒得喷喷香的黄豆……
“不要再说了！”艾瑞克痛苦地捂住耳朵，“Chilli，我饿！”
秦椒挽起袖子，当场就用内酯豆腐试做了两份简易版豆花。艾瑞克吃得相当欢畅，还不满足于简易版，再三请示秦椒：“你说的馓子，可以做吗？需要什么食材？我能帮什么忙？”
于是熊猫饭店未来的墩子，就被主厨小姐赶去切面团了。
面是用盐水揉合的，醒好后压成一厘米的薄片，再将面片细细切作一厘米宽的条状，每一条都必须均匀整齐。
艾瑞克全神贯注地切，切好的面条被秦椒信手抓来揉搓，揉成一根根细圆条，放入抹好油的大盘中一根根盘起来。
为防面条粘连，每盘一层都要刷一层油。秦椒一个人连盘带刷，行云流水，艾瑞克切的面条屡屡供应不上，急得他满头是汗，赌咒发誓以后除了削土豆还要苦练切面条。
等看到秦椒用四根手指绕着面条，像翻花绳似的将面条拉长、绕圈，一眨眼的功夫就把面条变成了一圈圈细细的环状时，他的志向又变成了“墩子之后我要学白案！”
现在，熊猫餐车前，金黄的馓子一经摆出，就吸引了客人的目光。
“这是馓子，又叫环饼，在中国已经有两千多年的历史。”
“两千多年？我的上帝，那时候凯尔特人才刚刚踏上这片土地，中国人就已经会吃这么复杂的食物了？”一个着装文雅的中年女士惊讶地看向自己的丈夫，“那我们可一定要尝一尝。”
“稍等片刻。”秦椒熟练地点火起锅。
不过五六分钟，热腾腾的豆花就出锅了。浓汁勾芡，色泽鲜亮，一勺牛肉臊子再配上五颜六色的浇头，看得客人啧啧称奇。
秦椒还不忘安利：“如果不怕吃辣，可以试试加一勺红油。”
“有牛肉，有豆腐，看起来很像麻婆豆腐。”有昨天捧场的老客人比较道。
“不一样，麻婆豆腐是麻辣味型，这叫馓子牛肉豆花，是家常味型，只有一点点辣，也不需要和米饭一起吃。”
秦椒趁机向这些外国人科普了“川菜百菜百味，一菜一格”，“有的是比麻婆豆腐和馓子牛肉豆花更特别的味道！欢迎大家今后去熊猫饭店品尝，就在莱姆豪斯码头……”
“请问……”背后一个声音问，“是应该先吃葱花，还是黄豆，还是这种金色的油炸面条？”
秦椒一扭头，发现好些客人端着巴掌大的纸碗，对着她慷慨加料的豆花居然无从下嘴，还琢磨着要从顶部开始一层层吃下去。
“不，不是这样吃的！”秦椒端起一碗，站在人群中做示范，“喏，像这样，先用勺子把配料和豆花搅拌均匀，然后舀起一勺——每一口都融合了豆花的细滑，牛肉的干香，馓子和黄豆的酥脆，大头菜的咸鲜，还有葱花的清爽……”
一群英国人就像跟着领队做广播体操似的，跟着她举起勺子，一板一眼地吃了起来。
他们立刻就爱上了馓子牛肉豆花。
甚至在免费品尝结束后，好几个客人都不愿离去：“那些食物在哪里都吃得到，有什么稀奇？我们更想听你说一说这些食物和川菜的故事。”
临近中午时分，来吃麻婆豆腐的客人又一次排起长队。其中还有不少东方面孔，有的是小吃摊的老熟人，有的是闻讯而来的华人。
豆瓣的熟香刚从锅中飘出，他们就相互点头：“是这个味儿没错，这才是麻婆豆腐！”
秦椒一个眼神，艾瑞克便麻利地从餐车冷柜里取出一只只小碗，发放给太阳下排队的客人。
“这是另一种豆花——冰醉豆花，甜甜的，凉凉的，很解渴用。没错，这就是四川的甜点。”
正热闹时，人群外忽然响起一声怒喝：
“我要投诉！这家的麻婆豆腐有问题，害得我朋友食物中毒，住进了医院！”
第150章 我是医生，我可以帮助你
“就是你的麻婆豆腐害人！”
一个华人青年气势汹汹地冲过来，指着秦椒和炒锅就开始大声控诉。
他和他的朋友昨天在这里吃麻婆豆腐，晚上回家就感觉不舒服，他只是跑了一晚上的厕所而已，朋友直接晕倒进了医院。
同样昨天来吃过麻婆豆腐的客人说，自己感觉一切正常。
“那是你的运气好，但谁知道下一个倒霉的会是谁呢？”
一片哗然中，秦椒大声反驳：“我的麻婆豆腐有问题？这不可能！案板在这里，灶台在这里，炒锅在这里，我用了什么食材，是怎么做的，每一步大家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有人看出任何问题了吗？如果有，欢迎投诉！”
兴致勃勃围观过她做菜的客人们相顾摇头。
之前感叹过馓子历史久远的女人挺身而出：“豆腐很干净，配菜也很干净。除了厨师的动作太快，看得人头晕眼花以外，我们没有看出任何问题。”
艾瑞克松了口气，靠近秦椒低声道：“我开始明白陈麻婆的智慧了。幸好我们也是货真价实，诚心待客。”
谁知那青年眼珠一转，指着案板上那一大盆牛肉臊子叫起来：“你确定？这牛肉又怎么说？”
他指着颜色暗黄的臊子，环视周遭：“做成这个鬼样子，你们谁能看出这牛肉新鲜不新鲜？谁知道她是从什么渠道搞来的便宜牛肉，说不定还有疯牛病！”
“疯牛病”三字一出，在场客人纷纷脸色大变。
疯牛病给英国人造成的心理阴影实在太大了。
这种由朊病毒引起的高死亡率传染病，就是上世纪八十年代首先在英国发现的。不止是牛会生病，食用牛肉的人也会被传染。英国原本就是牛肉养殖和消费大国，十几年间被疯牛病折腾了数百亿英镑的经济损失，蔓延向全世界后，更造成了巨大的社会恐慌。
直到现在，疯牛病还没有抗体疫苗可以预防，一旦感染……
“我真后悔，劝你们也只图新鲜，就尝试这种垃圾！”说着，他又露出痛苦的表情，同时捂住小腹呻吟起来，“天啊，又来了！真是没完没了……”
见他跌跌撞撞，虚弱地离开，正在排队的客人纷纷疑惑、犹豫地退出了队伍。
“等等，别信他的鬼话！”艾瑞克丢下菜刀，试图阻拦客人离开，“你们刚才也吃过牛肉馓子豆花，难道吃不出那是最好的小牛肉？绝对新鲜，只是为了烹饪方便，事先剁成肉馅炒熟了而已！”
客人们面面相觑，说他们只能吃出是牛肉，至于是什么牛肉还真吃不出来。更有几个比较敏感的客人，怀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胃：“这么一说，我突然也感觉不太舒服。”
“你们不是什么餐馆吗？想证明牛肉没有问题，那就拿出供货凭证来！”那个病歪歪的华人青年转过身来，继续大声煽动，“还有其他食材的凭证！我们来美食节花钱品尝，也和去餐厅消费一样，我们有权利知道自己吃进去的是什么！”
别说，他这番话还真得到不少客人的赞同，一时齐刷刷望向秦椒。
“见你的鬼去吧！哪家厨师会把供货凭证随身携带？”艾瑞克愤怒地挥动拳头。
不妙！秦椒皱皱眉，果然就听见那青年接过话茬：“那就回去拿啊！你们的饭店开在哪里？莱姆豪斯码头？从摄政公园过去可并不远。”
艾瑞克瞬间哑了，焦灼地看向秦椒。
他们两人都清楚，哪有什么供货凭证？
熊猫饭店还没有正式营业，当然不会正常采购。现在这些食材，有的如豆腐和调料是秦椒从各市场临时采买的，有的如食用油和牛肉，是AHDB合作农场提供的“试用品”。
见他们无言以对，青年越发得意起来：“等着赔医药费到倾家荡产吧！”
其他客人也交换着眼神，抱怨着纷纷离场。
“等一等。”灌木绿篱之后，一个颀长的身影快步走出，“我是医生，我可以帮助你。”
依然是熟悉的冷冰冰声音，此时吹入秦椒耳中却和暖如春风。
傅亚瑟不偏不倚挡住那个青年，不顾对方说不必麻烦，目光关切地将他扫视了一番。
“所以你现在还在腹泻？”
“没错，都泻了一整夜还收不住，可见她这麻婆豆腐有多毒！”
“一整夜？大概有多少次？”
“谁还数这个？总是十几次是有的，没看我现在腿还软着？”
青年嚷嚷着，双腿便哆嗦起来。
“那就奇怪了。”傅亚瑟凝视着他的面孔，“如果你真的腹泻了一整夜，至少十几次，那么最低程度也一定会出现脱水症状。具体表现为口干舌燥……”
“没错，我真的很口干舌燥！所以能让我先去上个厕所，再去喝水吗？”
“除了口干舌燥，脱水还有更明显的表现啊，就是皮肤干燥，眼窝塌陷。”傅亚瑟微微摇头，“你的肤色暗沉但绝不干燥，眼窝下方甚至还有水肿，显然只是熬夜，并没有腹泻——至少不可能有那么多次。”
不等青年反驳，他继续问道：“请问你是什么时候在这里进食的，又是什么时候出现腹泻症状的？”
“你是哪里来的庸医，我干嘛要回答你的问题？”青年试图从傅亚瑟身边绕过去，却被艾瑞克扭住了胳膊。
“心虚想跑？给我老实站住！”
“我肚子痛，急着上厕所！”
“很抱歉，你手捂住的地方是盲肠。盲肠是大肠起始段的袋状部分，已经退化……”
秦椒及时咳了一声，朝傅亚瑟抛了个眼神：“说重点。”
“重点就是盲肠区疼痛绝不会是腹泻，只可能是盲肠炎或阑尾炎，或者更糟糕的恶性病变，以及生殖系统疾病。”傅亚瑟耸耸肩，“如果你真的很痛苦，不妨现在就去我的诊所，就在哈雷街，离这里很近。。”
他掏出名片，青年不接，他就随手散发给围观群众。
“如果你怀疑自己感染了疯牛病，那么作为消化内科医生，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这不可能。疯牛病的潜伏期平均四到六年，症状也不是呕吐或腹泻。”
傅亚瑟伸出手，隔着空气点了点青年的腹部。
“朊病毒会从你的肠道，就是这里，进入血液，然后朝上入侵你的大脑。”
他的手指朝上滑去，声音越发冰冷。
“会把你的大脑变成海绵状，让你变得和牛一样神经错乱，视觉模糊，肌肉萎缩……根本无法自己跑去卫生间。”
说完，他搓了搓并没有沾上灰尘的手，朝围观群众颔首致意：“各位无需惊慌。很明显，这只是个装病的骗子。要么试图讹诈，要么就是恶意竞争，我看不如交给警察来解决。”
听闻报警，刚才还病歪歪的青年猛力挣脱艾瑞克的手，跑得比兔子还快。
第151章 不，我不要吃熊猫！
一场闹剧终结。
秦椒重新起火炙锅，并朝走近的傅亚瑟扬起笑脸：“谢谢，专业人士出手果真厉害！”
“分内之事，不必客气。”傅亚瑟无不忧虑地摇摇头，“可惜，廖精明的目的还是达到了。”
他们一起看向散掉的队伍，艾瑞克正忙着招呼客人们重新排队：“嘿，朋友们，刚才你们都亲眼看见了，那小子就是装病来抹黑我们！熊猫饭店的麻婆豆腐没有问题！想要品尝的请来这边排队——”
就在他热情的招呼声里，客人们三三两两地转身离去，只有少数人留下来，犹豫地排成了一个松散的队伍。
“喂，你们这是怎么了？”艾瑞克拦住一个客人，“老兄，你刚才还说昨天排了队没吃上麻婆豆腐，今天一定要尝尝滋味。”
那位客人从穿戴看是个体面人，尴尬地拍拍艾瑞克的肩膀，嘟囔着说他想先去别处看看。
另一位中年男士就直率多了，直接把他的一双子女从餐车前拽走，并用尽可能压低，但仍足以让周围的人和秦椒听见的音量说：
“就算那个人是在假装食物中毒，但他们也没有拿出供货凭证，不是吗？食物是要进入身体的，我们应该更加谨慎。”
秦椒同傅亚瑟对视一眼：人与人的信任就是如此脆弱，哪怕大家都看出那个青年是骗子，但他播下的怀疑仍能在人心中生根、发芽。
也有客人一边排队，一边犹豫地问秦椒：“也许你方便告诉我们，这些牛肉和豆腐来自哪个超市或农场？”
秦椒苦笑：“抱歉，就算我现在告诉你们，也是口说无凭。更何况，我真的不知道它们来自哪个农场……”
“我知道它们来自哪个农场！”一个乐呵呵的声音响起。
“莫里斯！”秦椒惊喜地看着大腹便便的白大爷，以及随他而来的几位绅士。
当初同AHDB达成合作意向时，莫里斯就向她发出邀请。如果不是同廖精明比赛，原本这个周末他们应该在莫里斯的农场里，享受用“全世界最好的格洛斯特郡花猪”。
“山不来就我，我只好来就山。”莫里斯笑着向秦椒介绍他的同伴，“都是我的老朋友。我们都很好奇，神奇的中国女孩会用AHDB的食材做出什么好东西……”
他抽了抽鼻子，一脸失望：“牛肉？为什么不是猪肉？”
“因为正宗的麻婆豆腐就是用牛肉臊子。”秦椒想想，又安慰他说，“不过牛肉比猪肉贵了以后，也有人用猪肉代替牛肉……如果你喜欢，下次我可以单独给你做猪肉臊子的版本。”
莫里斯这才重露笑意：“我就知道，中国人不可能不爱猪肉！你说的下次，是什么时候？”
秦椒哽了一下，不知该如何解释中式客套的想法。
这时，还留在这里的客人，已经惊讶地认出了莫里斯和他的同伴。
毕竟对园艺的热爱是写在英国人基因里的，这些男男女女，可能不认识内阁大臣，甚至不清楚首相已经换人，但对AHDB——英国农业与园艺发展委员会的成员可一点不陌生。
一个老太太上前同莫里斯握手致意，又问他：“我刚才是不是听见你说，这女孩用的食材来自AHDB？”
“当然！”莫里斯指指熊猫餐车，又指指自己，自豪地一挺肚子，“这是AHDB最新合作的餐厅主厨，我亲手发掘的！”
四周一片哗然。
近年来，AHDB开展的“农场+餐厅=健康”计划如火如荼，谁都知道AHDB会为他们认可的餐厅提供安全健康的农产品渠道。
莫里斯掏出手机，一边嘀咕着无纸化办公真麻烦，一边寻找他想要的资料，很快就报出了几个农场的名字：“这是第一批提供试用的农场。”
没有人问他索要凭证，AHDB委员的身份就是凭证。
只一眨眼功夫，散掉的队伍又重新排了起来，人人都唾弃骗子，并争相用强大的购买力来证明，自己才没有被骗子牵着鼻子走。
刚才拽着子女离开的那位男士，排到后向秦椒郑重地道歉：“我只是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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