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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家中餐馆改头换面，重新开张，就是时下热门的熊猫饭店。
如今H记餐厅的麻婆豆腐和熊猫饭店的熊猫豆腐，又一次站在PK台上，这就是命运的轮回吗？
就在这时，食评家詹金斯在专栏里嘲讽地指出：某女厨师对厨艺充满自信，蔑视别家菜品，以‘正宗’的名誉令许多同行生意受损。殊不知，她自己所学也并非正宗，而被她再三抨击嘲讽的“番茄酱版麻婆豆腐”，最早正是由熊猫饭店推出的。
“三十年前用番茄酱讨好我们的舌头，三十年后用花椒刺激我们的舌头，这家饭店的花招变化多端，目标却只是我们的钱包。”
“胡说八道！”秦椒气得直接叉掉页面，“亨利从前做的就是正宗麻婆豆腐，刘老爷子当年吃过的，至今念念不忘！”
她烦躁地把手机丢在流理台上，听见清脆的撞击声后，又下意识捧起来摸了摸。
“我们能告他诽谤吧？”她充满期待地望向赵杰森，却发现赵杰森面色阴郁，灰白的眉毛耷拉如悬崖，“不能吗？那名誉损害呢？”
赵杰森摇摇头，让她先把手机放好：“很遗憾，他说的是事实。”
“什么？”秦椒不敢置信地攥紧了手机，“番茄酱版麻婆豆腐……”
“的确是亨利的创造。”赵杰森耸耸肩，“虽然一开始并不完全像现在这样，多少还是有辣味的。”
“我不明白……”秦椒困惑地望向四周，只见后厨里其他几人也是震惊又迷惘的模样，“亨利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一直以为，熊猫饭店是因为生意不好，才会随大溜儿卖番茄酱版的麻婆豆腐，算是忍辱偷生。
万万没想到，她心目中的“受害者”竟是罪魁祸首。
“的确是因为生意不好。”赵杰森说，“当初我因为这件事同他大吵过一架，一气之下就离开了熊猫饭店。后来在这一行多干了几年，才意识到，如果没有番茄酱版的麻婆豆腐，熊猫饭店也许根本活不到今天。”
“可刘老爷子明明说……”
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熊猫饭店名气很大，因为物美价廉深受留学生和新移民的欢迎。
怎么可能生意不好？
“说来话长。”赵杰森摇摇头，看看墙上的挂钟，“先工作，现在该为晚上的营业做准备了。”
秦椒有些担心地观察他：“现在的舆论，是不是对我们的生意有影响？”
虽然这两天每天出菜量还是很大，但她注意到，单点“麻婆豆腐”或点“熊猫麻婆豆腐套餐”的单子比平常少了至少三分之一。
虽然麻婆豆腐这道菜售价只有八英镑，是餐厅里定价最低的菜品，刨去食材和人工成本后，毛利很薄，根本不指望靠它盈利，但这道菜却是熊猫饭店绝对的招牌菜。
这是拟定菜单时，她同赵杰森商量好的。
“正宗麻婆豆腐”，有之前美食节和大使馆推介活动的铺垫，可以完美代表熊猫饭店的形象，让客人建立起“熊猫——四川——熊猫饭店——伦敦独一无二的四川风味”这样的认知。
物美价廉的定位，更是最大限度减缓了消费者对新奇风味的恐惧和抵触。哪怕踩雷，也不过浪费了一个街头汉堡的钱.
开张之后，多亏了麻婆豆腐吸引来大波客人，饭店的营业额稳步上升。
现在麻婆豆腐受冷遇，尽管不太明显，秦椒却有不好的预感。
“应对舆论是店长的工作。”赵杰森摆摆手，快步走出后厨。
赵杰森的确迅速做出了回应，以熊猫饭店的名义承认番茄酱版麻婆豆腐的创始人是老亨利。
“在那个时代，他对传统川菜的改良造福了英国人的餐桌。在新的时代，熊猫饭店再次做出改良，同样是为了传播美味。”
同样，他也真诚地表示，熊猫饭店的主厨很年轻，厨艺尚在不断精进，希望各路客人能给个机会见证她成长：“是真实的美味还是谎言，自有时间和诸君的味蕾裁决。”
通常情况下，这种诚恳的态度是能争取到大多数人好感的。
然而谁也没料到，就在他做出回应的两小时后，熊猫饭店接到了某家点评APP的官方通知。
因为涉嫌花钱雇佣人提交虚假评论，熊猫饭店将受到为期一个月的处罚。
处罚包括餐厅的星级评分和之前的用户评价都会被隐藏，也不会出现在推荐首页。如果APP用户用店名搜索到，会发现餐厅被打上了“非信任用户”的标签。
对一家正处于上升期的餐厅，这已经算是相当沉重的打击。
更糟糕的是，这家APP的所有惩处通告，都会在官方网站和社交平台上同步发布。
所有人都能看见熊猫饭店受到处罚，以及为什么受到处罚。
网络时代，越来越多的消费受到线上评论影响，也就有越来越多的人踩过“好评陷阱”，跑去一家五星评价的餐厅，吃到的却是烧焦的土豆和发臭的牡蛎。
被爆刷虚假好评，绝对会激怒大众。
猝不及防的，熊猫饭店迎来了开业以来最大的危机。
第176章 我建议报警
受到处罚前，熊猫饭店已跻身于该APP“伦敦最受欢迎餐厅”榜单，评价也上升到四星半。
这种坐火箭般的速度，曾经受到多少艳羡，现在就会招来多少唾骂。
“别担心，这些平台的处罚机制通常很草率，该死的算法什么的，触发一点就会被判有错……”赵杰森一开始还很有信心，毕竟他从未购买过虚假评价这种业务，“大概是我们新近开业，好评增长太快触碰了后台警戒线。”
他第一时间向平台方提起申诉，希望平台详细查验数据。如果顺利，明天就能解除处罚，熊猫饭店的声誉也不至于受损厉害。
没想到第二天平台方反馈，以详尽的数据证明，过去一个月内的确有两回不正常的数据波动，结合用户个人信息和评价的具体内容判断，的确是虚假评价无误。
这家首字母是T的点评APP拥有全球近五十个国家的市场，以其实力和地位，绝不存在以处罚机制勒索商户的可能。
排除自己，再排除平台，那必然就是第三方干了这事。
“也不是职业差评师的手笔，否则我现在应该已经接到邮件或电话了。”赵杰森浓眉紧缩，神色比看见詹金斯的专栏时更加严峻。
秦椒的脑海里立刻跳到一个怀疑对象：“何爵士？”
她记得，当初吴约翰提过一嘴，何爵士扬名后将熊猫饭店打压得几乎倒闭。在同自己的几次接触时，何爵士也一再流露出对熊猫饭店和老亨利的恶意。
难不成，现在就是历史的重演？就因为她得罪了他，又或者是得罪了H记餐厅的麻婆豆腐分子料理？
“何爵士？他不可能是这种人。”许灵珊当即反对。
她同她哥哥许唯一都是何爵士的崇拜者，认定何爵士年高德劭，品行兼优。还一口气举了五六个何爵士爱惜人才，扶持青年厨师的故事。
“十几年前，我家的餐厅出现资金断链，差点经营不下去，也是何爵士的厨师基金会帮了大忙。”
赵杰森也让秦椒不要胡乱猜测：“现在我们已经有大麻烦了，不能因为没有证据的事再给自己找麻烦。我会找专业人士从平台数据入手展开调查。”
秦椒观察他的神色，却觉得他心里想的同自己一样。
调查需要时间，更何况这种线上操作，刷单者用的都是虚拟IP，追查起来并不容易。公共危机处理的黄金二十四小时转瞬即逝。
尽管赵杰森在社交平台上进行了声明，但一句“正在调查中”显然不能令大众满意，反倒被认为是一种虚张声势和拖延。
与此同时，更多的流言在网络上蔓延。
不止一个参加过全英中餐厨艺大赛的厨师透露说，秦椒在比赛中投机取巧，一度比分领先，最后却因为触犯了厨师的职业准则而丧失比赛资格。
有人感谢何爵士严明公正，并认为这就是秦椒成名后，公开诋毁H记餐厅麻婆豆腐的原因。
也有人对她的厨艺表示钦佩，但是：“何爵士说得对，再好的厨艺，也掩盖不了厨师职业操守的缺失。”
有人爆料说秦椒在前东家那里不安心工作，与同事关系恶劣，甚至还动过菜刀。
有人控诉自己曾经在小吃摊上受到“可怕的调味品折磨”，说秦椒是个独断专行的女暴君。
也有人吐槽自己明明觉得不好吃，但大家都说好吃，自己不想成为异类只能被迫说好吃。
印度姑娘阿萨玛的粉丝原本就对秦椒不忿，尤其是熊猫饭店开张后红红火火，碾压了巴斯玛蒂餐厅。如今逮着机会当然要踩上几脚。
还有何爵士、安德森、甚至詹金斯的拥护者，纷纷开启嘲讽模式。
不过短短几天，秦椒成了全英国最有心机的女人，熊猫饭店的菜品成了虚有其表的代名词。每当有人站出来表示自己是真的爱吃，就会被质疑是收费评价，还是意志被裹挟？
熊猫饭店的门面再度遭到袭击，频率比“分子料理之战”更高。气得秦椒真的放了个筐在门口：“请把鸡蛋、西红柿和豌豆汤罐头放于此处，饥饿的非洲儿童感谢你。”
更糟糕的是，英国人有个约定俗成的传统，在任何餐馆吃饭，顾客都可以凭一句“我不喜欢这个”，“同我的预期不符”要求免单甚至赔偿的。
在没出事之前，熊猫饭店就遇见过三四起这样的客人，点了几样最辣的菜，吃完后眼泪汪汪说自己受到伤害。
现在更是有些恶意的客人，来店点一份麻婆豆腐，声称“它并不正宗，你们虚假宣传，伤害了我的感情”。
第一次接到这种退单时，秦椒真心气炸了。
许灵珊安慰她，说这是开餐馆的家常便饭，尤其是中餐馆，她父母一辈遭遇的更多。从前甚至有中餐馆因为被投诉使用味精，不但高额赔偿，还被骚扰到被迫停业。
对这类恶客，赵杰森向来爽快免单，但赔偿免谈，除非能拿出医学证据。好在恶客也只为吃个霸王餐，不会过多纠结。
他让秦椒不要在意这些黑料，也不要搭理：“在查明谁是敌人之前，保持低调才最安全。”
但是傅亚瑟有不同看法。
这天打烊后，他出现在熊猫饭店，还带了一位律师。
“已经过去了四天，大众的误解发酵得越来越厉害。这样发展下去，即使最终澄清，真相也不再重要。到那个时候，真相如何已经不是人们关心的重点，人们只会记住更有戏剧性的东西，比如一个坏厨师和一家糟糕的饭店。”
傅亚瑟态度坚决：“我们必须主动打断舆论发酵，所以，我建议报警。”
听到“报警”两字，秦椒下意识朝赵杰森看去。
果然，赵杰森是一脸的不赞同。
在秦椒的印象里，餐馆老板都不乐意报警，因为报警没用，还会平添许多麻烦。
她的小吃摊受袭击时，也报过警，还得到了一个案件编号。警长义正词严地表示她是合法经营，不应受到滋扰和惊吓，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满汉楼的老板也曾因顾客敲诈报案，敲诈没解决，倒是被查出打工的留学生超时劳动。老板差点儿赔钱，留学生被羁押问话差点儿祸及签证，最后证明执勤表上的几个WANG分别是两个王姓学生。
“无所谓，我们需要的只是让大众知道我们报警。”傅亚瑟说，“一般人看来，心虚的人不敢报警，报警这一行为本身就是一种说服力。顺便也可以威慑幕后黑手，至少在进一步滋事之前他要多掂量掂量。”
第177章 并不是为了熊猫饭店
“不能报警！”
傅马克急匆匆走进休息室，肩膀上还沾了点儿蛋液，可能是在大门附近擦挂的。
他喘了口气，才继续陈述自己的反对理由。
“现在的舆论对我们很不利，报警这种强硬的手法，能不能威慑幕后黑手我不知道，但肯定会刺激舆论。”他耸耸肩，“这种时候，态度比事实更重要。不如道个歉，服个软，让大众心里舒坦了，危机也就过去了。”
“说得真轻松。”傅亚瑟冷声道，“说到底，被舆论针对的人不是你，道歉服软的也不是你。”
“别这么说，助选的时候我收集的鸡蛋品种还少吗？”傅马克伸手拂了拂肩上的蛋液，朝秦椒笑笑，“相信我，想要成功，你必须得学会挨骂。”
傅亚瑟冷哼一声，从自己包里拿出消毒纸巾递给堂弟。
出乎秦椒意料的是，赵杰森这回赞同傅马克。
“警方介入并不会打断舆论发酵，反倒会引发新的舆论。我认为，让熊猫饭店一直处在舆论风头并非好事。”
参考他数十年的从业经验，如果不能从根本上一举驳倒，最明智的做法就是静候舆论平息。
赵杰森举出自己服务过的几家餐厅为例，说明报警可能带来的后果，是被扭曲为涉嫌更严重的问题：“人们喜欢夸张和刺激，而非事实。”
听罢案例，傅亚瑟凝思片刻，一脸不高兴地承认是自己考虑不周。
“能认为报警具有说服力的人，必然具备正常的逻辑和理智，本身就不是我们需要说服或对付的人。会被舆论牵着鼻子走的人，恰恰缺乏逻辑和理智，所以偏好恶意揣测。”
他目光沉沉看向秦椒：“但是道歉，我不同意。”
“我也不同意。”秦椒点点头，“被别人诬陷就算了，为什么要自己诬陷自己？”
“现在还有比道歉更好的选择吗？”傅马克问。
室内一片寂然。
片刻后，傅亚瑟才斟酌道：“如果不适合切除，或许还可以选择人工植入。”
傅马克大笑：“我们在说舆论，你以为这是病变的肝脏，任由你的操纵？”
“我想亚瑟的意思是，如果不能打断舆论发酵，就放出一个新的消息来转移舆论。”秦椒说，“我觉得这个办法不错。”
她解释的语速越来越快，因为分明感觉到，一束笑微微的目光停在脸上，带来微微的热意。
“理论上可行。”赵杰森眉头紧皱，“但实际上，一个既对熊猫饭店有利，又足够吸引人的消息可不是那么容易有的。”
“或许你们可以等我明年参加地方选举？”傅马克又笑起来，斜睨向傅亚瑟，“别傻了！道歉，平息舆论，让经营尽快恢复正常，这难道不是最高效的选择吗？”
“高效并不代表正确。”
“嘿，从前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你也说了，那是从前的我。”傅亚瑟目光柔和地落在秦椒身上，“我并不否定过去的自己，不过，一个优秀的人总会不断地进步。”
两兄弟斗嘴时，秦椒正拧着眉搜肠刮肚。“进步”一词落入耳中，她双眸随之一亮。
“等等，如果我能炒活青蒜苗……这样算是既对熊猫饭店有利，又足够吸引人的消息吗？”
话音刚落，数道目光一起聚向她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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