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给的扇子被我徒弟拿来救你的小跟班了,你还好意思说我欠你人情?”段菱杉目瞪口呆,“你的脸呢?”
容潇掏出人皮丨面具:“这呢。”
“……这笑话真冷。”段菱杉小声嘟囔,转身用胳膊肘戳了戳方言修,“你家大小姐平时也这么说话吗?你居然受得了?”
方言修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压根没听她说话。
段菱杉不满:“喂,我叫你呢。”
“第一,”方言修道,“我不叫喂。”
“……第二呢?”
“没有第二。”他略过段菱杉,看向心事重重的容潇,“大小姐,摇光是七星之一,是不是就跟开阳性质差不多?”
容潇不理解他的意思,但还是嗯了一声。
“那就是又一个神棍喽。”他耸耸肩。
“我以前看过一个故事,一个国王的孩子出生时,有人预言他将来会杀父娶母,国王害怕,于是孩子丢到荒郊野岭,让他自生自灭。但机缘巧合,这个孩子被路人救下,当上了另一国家的国王……”
“多年后,他与一个老人发生口角并杀了对方,按照当地习俗娶了丧夫的王后——正应验了当年杀父娶母的预言。”
说到这里,方言修微微一顿,想起了那个最终被大小姐捅碎的朱砂壶。
他道:“所以我觉得,以摇光的身份,也许早就算到到了七星鼎的失窃,这才把七星鼎交给清河剑派保管,之后一去不归,是为了减少与清河剑派的联系,让躲在暗处的人以为七星鼎在他手里,而不会联想到清河剑派。”
“但卦象总是要应验的。”
他这句轻飘飘的话一经落下,在场几人面色顿时都变得古怪起来。
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一双手在推着他们前进,不管如何费心筹谋机关算尽,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
所有人都不过是其中一环而已。
“宗主——”向明亮跌跌撞撞跑来,“可算找到您了!”
他满脸惊慌之色,连避雨都忘了,身上湿漉漉的,成了一只落汤鸡。
“二长老让我叫您去议事厅,宗里出大事了!”他气喘吁吁道,“宗主您快去看看,是流月琴……流月琴不见了!”
容潇蓦然回头。
她才从贺逸口中问出,凶手灭清河剑派是为了七星鼎,紧接着就是流月琴失窃……
四神器已失其二,还有一个定微剑下落不明。
如果凶手集齐了四神器,会发生什么后果?真如贺逸所说,一切皆会重来吗?
段菱杉呼吸一滞,旋即愤愤道:“我就说揽月宗不该下这么大的雨,必定是流月琴丢失导致了阵法波动!负责看管流月琴的不就是二长老吗?他现在身在何处?”
“是之前鹤水村的事。”向明亮哭丧着脸,“邪修死后我们找到了他留下的阵旗,正是这些东西造成了鹤水村如今的情况,所以身为阵法宗师的二长老就去了鹤水村,这几天一直没回来……”
自从鹤水村之事后,流月琴一直处于无人看管的状态,居然连何时失窃了都无人注意。
“你和白毓都不懂阵法,哪里能想得到这一茬?”段菱杉道,“告诉我,这个想法最初是谁提出来的?”
“是……”
向明亮脸色惨白,下意识转向在场的另一人。
同样参与了鹤水村之事的容潇和白毓,也不约而同望了过去。
方言修一步踏出,缓缓道:“是我。”
——准确来说,是系统给他看的评论区。
命运从来环环相扣,严丝合缝。
正如阴阳六爻组成的卦象一般。
段菱杉眉头紧皱,盯着他看了半晌,好像随时都要出手的模样。
直到容潇微微侧身,挡在了他身前。
白毓也道:“师父,此事只是巧合,谁也料不到……”
“啧,我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吗?不过是区区一个流月琴,要不是有人想拿它做坏事,我才懒得管……”
段菱杉胸口处的令牌突然颤动起来,一行金色符文自动浮现,最上方绘着一只展翅飞翔的鹰,是凌霄宗特有的标记。
段菱杉脸色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差。
“是凌霄宗宗主,程昀泽,”她喃喃道,“他们宗的神器艮山钵……也不见了。”
第34章 人间蒸发
华阳城位于华山之南, 嘉陵江和褒河的交汇处,水陆交通发达,是扬州最重要的交通枢纽。由于旁边就是凌霄宗地界, 妖邪不敢在此作乱,因而此地繁华
已久,遍眼都是绿瓦红墙, 车马粼粼, 商铺的旗帜高高飘扬。
凌霄宗身为四大宗之首, 宗主程昀泽更是正道第一人, 所具备的影响力远超其他三宗,以一己之力带动了整个华阳城的发展,以至于这里几乎成了修仙者的朝圣之地。
数九寒冬, 本来繁华热闹的华阳城里却是一片肃杀景象, 凌霄宗弟子于城门口把守,路人行色匆匆, 到处弥漫着一股令人不安的气氛。
“萧无名……揽月宗的人?”凌霄宗弟子接过令牌,一字一顿念出上面的名字。
他上下打量着对面女子,面露怀疑之色:“你没跟你们宗主一起来吗?你们宗主前几天就到了,就是在她和我们宗主谈完之后,宗主才下令让我们守在城门口, 所有人都只进不出……”
容潇又戴上了她的人皮丨面具, 闻言淡淡道:“路上遇见了七星殿的弟子,便耽搁了一些时间。”
方言修从她身后走出来, 递上之前开阳给他的令牌。
凌霄宗弟子细细检查了一番, 与同伴交换了个眼色, 确认无误便放行了。
容潇缓步走过巍峨的城门,凛冽东风穿过长长巷陌, 卷起一片残败的枯叶。
“终于到了。”方言修双臂枕在头后,忍不住感慨道,“这几日天天风餐露宿,再这么下去我就要原地去世了。”
容潇道:“我说乘坐仙鹤你不肯,御剑飞行带你你也不肯,若非如此,前日我们便和段菱杉一起到了。”
方言修摸摸鼻子,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我恐高嘛……”
容潇点评:“麻烦。”
方言修将衣领拉上去,默不作声。
流月琴与艮山钵几乎在同一时间失窃,幕后黑手的目的昭然若揭,显然就是冲着四神器来的。
加上清河剑派被灭门时的七星鼎,至此,四件神器已失其三。
而定微剑更是在百年前就下落不明——不如说,四神器已全部失窃。
饶是向来不把神器放在心上的段菱杉,这回也不得不提高了警惕,急匆匆赶来凌霄宗,找程昀泽说明神器之事。
程昀泽之前对神器的态度与段菱杉差不多,都认为神器并无大用,因而看管松懈,经过段菱杉提醒后才反应过来,立马封锁了华阳城,防止有人带着艮山钵潜逃。
而容潇因为带着一个麻烦精方言修,不得不选择马车作为交通工具,行程比御剑的段菱杉晚了两天,如今才刚到华阳城。
这样也好,段菱杉代表揽月宗,在明处要求凌霄宗彻查艮山钵失窃之事。容潇与方言修则在暗处调查,华阳城修仙者众多,没有人会在意他们二人。
只是二人都属于颜值十分出众的类型,还是招来了他人的注意。
“哎,那边两位!”少女娇俏的声音响起,“等一下!”
容潇脚步微顿:“你叫谁?”
“叫的就是你们两个。”少女拦住她的去路,笑眯眯道,“从你们一进城,我就注意到你们了,你们不是本地人吧?”
容潇直接略过她:“与你无关。”
“哎哎哎,别急着走啊!”少女反应慢了半拍,见容潇已经走远,便拽住后面的方言修。
她小声抱怨:“干嘛这么警惕,我长得也不像坏人吧……”
确实不像,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少女穿着明黄色的长裙,像是萧瑟寒冬中探出的嫩芽,一双眼眸明亮如秋水,说话时总会骨碌碌转动,显得古灵精怪。
她衣服皆是上好的用料,一看就是哪家千娇百宠、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我这里有个很适合你们二人的生意,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
方言修被她拉着袖子走不掉,微微低下头对上她的目光。
少女讨好地笑:“一本万利!稳赚不赔!”
方言修认真思考了一会儿。
“如何?心动不如行动——”
“我听大小姐的,”方言修道,“还有,我觉得你们修仙界应该搞一个反诈app。”
他从少女手中抽出自己的衣袖,高冷又矜持地点点头,就去追大小姐了。
少女对他的话一头雾水,连忙跟上:“我忘了自我介绍了,我真的不是骗子……我叫思瑶,是凌霄宗的,呃,外门弟子……”
“凌霄宗?”
关键词触发成功,大小姐终于回了她一个眼神。
思瑶立马抓住机会:“对呀,我有令牌可以证明!我看你身上有灵力波动,肯定跟其他人一样,想去凌霄宗转转的对吧?”
容潇双手抱胸,不置可否。
“但最近修仙界不太平,凌霄宗内部也乱得很……”
思瑶见四下无人,将他们拉进一条小巷。
“这样,我有门路可以带你们进去,作为交换你们要答应我一件事,帮我演一出戏剧,我付钱,怎么样?”
“我观察了很久,这么多路人只有你们两个生得最好看,最适合演我的剧本!”
容潇不解:“你花钱花心思演这出戏,又是为了什么?”
思瑶没有半点心机,竹筒倒豆子一样全交代了:“我们宗主你知道吧?就那个天下第一的程昀泽,可有名了——下个月春节前几天,就是他五十岁大寿,所有宗门都会派使者前来……多好的表现机会呀!你们好好演,说不定也能得到我们宗主青眼,所以我才说,这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至于怎么混进去嘛,信我,”她弯起眉眼,露出狡黠的笑容,“我有门路,这事就包在我身上!”
她越是信誓旦旦地打包票,方言修就越觉得不靠谱。
大小姐显然也这么觉得,只见她皱了皱眉,略一沉吟,道:“好。”
方言修愣了愣,道:“那我也好。”
不就是走后门嘛。
进揽月宗的时候就是走后门,如今去凌霄宗还是要走后门。
再进一步想,他去清河剑派其实也是走了大小姐的后门——虽然清河剑派没了,没走成。
方言修暗中思忖,要是以后还有机会回到原本的世界,他一定得出本书,书名就叫做《我在修仙世界走后门的一生》。
思瑶高高兴兴地走了,说好明天来客栈找他们,生辰宴就在五日之后,必须加班加点排练。
深夜时分,容潇终于等来了段菱杉的传讯。
“我和程昀泽找了一圈,没有找到艮山钵失窃的线索,做得太干净了,我怀疑是凌霄宗内部有鬼,容大小姐,你怎么看?”
容潇道:“就像你们揽月宗的贺逸那样?”
对面沉默了许久,才发来新的消息。
“现在四件神器有三件都落在了他们手里,按照贺逸的说法,集齐神器就可以回溯时空,所以他们接下来的重点,一定是定微剑……你还是小心点吧,毕竟定微剑是在清河剑派没的。”
容潇不语,微微垂下眼,屈起手指,轻轻叩击无名剑。
无名剑大部分地方都生了锈,只有个别处依然完好,明澄如镜。
她看见剑身倒映出她自己的眉眼,秾丽而锐不可当。
定微剑早在百年前就人间蒸发,再无踪迹,消失得无比诡异——可同样这么消失的,还有一位。
便是二十年前她出生那日,带着无名剑叩开了清河剑派大门的人。
时至今日,容潇只能从回忆中旁人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那人的经历。
那人的出现毫无征兆,弟子发现他时已是奄奄一息,凌乱的衣衫早已被血浸透,只能依稀看出原本是白色。
“时间过了太久,我也记不清楚了,”爹爹放下手中毛笔,耐心地帮她整理衣领,“他身上全是纵横交错的剑伤,不知道是何人痛下杀手……你师兄把他搬进来时,他连话都说不出,眼瞅着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那日大雪茫茫,不知名的来客性命垂危,气息奄奄地等待死亡。
同一时间,清河剑派众星捧月的大小姐呱呱坠地,还不知道自己日后跌宕的一生。
那人被弟子搬进来时,曾挣扎着朝这边看了一眼。
纷纷扬扬的大雪之中,死亡与新生于这一刻短暂地擦肩而过。
然一人重伤
濒死,一人初生稚子,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谁都不曾开口说话。
而后桥归桥路归路,各自走向命定的结局。
“你问之后的事?这把剑割伤了你的手臂,仓促认主,你哭得厉害,你师兄就先过来看看你……再回去的时候,那人就不见了。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留下。”
他摇摇头,接过容潇手里的无名剑,左右看了看:“以他的伤势根本不可能自己离开,要不是这把剑确实存在,我还以为是所有人集体中了幻术呢。命运呐,当真妙不可言——所以我一直不反对你留着这把剑,等摇光下次来,你不妨问问他。”
二十年后的今天,容潇于相隔千里的华阳城客栈,将这把剑放在月光之下。
剑柄处,本是刻着剑名的地方磨损不清。
定微剑曾于清河剑派之中突兀消失,百年之后,又有人带着这把剑突兀出现在清河剑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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