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天气阴沉沉,灰白色笼罩上空。
戒烟个把月,她都没什么难熬。复吸的时候甚至有些不适应,情绪不畅快,除了烟,她寻不到更好的缓解方式。抽了一口又一口,但心间的雾霾重重叠叠,没有减弱。
听到身侧有动静,她颤了颤睫,拢回神,侧身。姜今尧看了眼人,又伏窗出神。
苏岸扬的嗓音是紧绷的,“外面风大,早些进去。”
姜今尧没理人,苏岸扬停顿,不知该怎么挑起话题,“你......是不是打算辞职?”
“嗯。”与他再重逢,她才知江淮的产业,有一半姓苏,他会知道也不奇怪。
“挺好。邹韵然没什么事业心,她团队里都是景莱的人,你的合同只与团队签定。项目也进行大半,如果和他们去巴黎也不现实,早些跳槽,挺好的。”
她不仅在江淮投简历,云沙也有投。除了这边,云沙那边的offer有四个,总能寻到合适的。
她想起昨晚展会的程玥给她发微信,向她抛出橄榄枝,邀请她来茂越纺织品。这么一看,是他的意思。
“苏岸扬,不要再插手我的人生。”她只想退,退回没有他的人生轨道里。
她现在看他,只有排斥和反感。
谷晏青同他说,不要太心切,给她空间和时间,逼得太紧徒生反感。青姐说她有心结,同时她不信任他的爱意。
他否认,“茂越纺织品确实在招聘,我只是提了一嘴,其余凭能力。就算是普通朋友,我也会这样。”
姜今尧没接话,提醒他:“不要在曾叔面前说我和你的事,尤其是现在。”
苏岸扬有分寸,“我知道。”曾近鹏希望她回云沙发展,在云沙安家,他的话里话外都是这个意思。
“嗯。”姜今尧的烟燃到尽头,她将窗开到最大,让冷风带走身上的烟气。“提前祝你生日快乐。”她转身走开,又止住步伐,“祝、你早日寻到真爱。”
祝福话,却让人听出了后会无期的意思。
——
曾近鹏和他们喝了酒,心情不错,一路上拉着曾旭胤的手念叨:“你小子看看人家过的好日子,好好努力,好好工作,也是能、能有机会的。”
“女朋友什么时候带来给我和你妈瞧瞧?”
曾旭胤幽怨的眼神投向开车人。
“看我做什么,我没说、”
曾近鹏的脸通红,说:“你以为你能瞒住我?我这双火眼金睛,从教书到现在多少年?三十年了!我见过多少学生在我眼皮底下偷偷谈恋爱的,不说动作,光他们对视一眼,我就一清二楚。”
曾旭胤:“爸,我都成年了,读大学了,恋爱自由了吧!”
曾近鹏似自言自语:“这爱情,讲究合适。什么叫不合适呢,在不合适的时间里谈,大多没有好结果。在合适的时间里,谈不合适的人,也不太会有好结果。那什么又是合适呢,门当户对就是合适。这个门当户对不止是家庭经济状况,还有经济背后藏着的三观,见识和性格。”
曾旭胤听他没头没尾的话,问道:“爸,照你的话,结婚是爱情重要还是合适?”
曾近鹏打了个酒嗝儿,说:“那、那肯定是合适重要。婚姻、婚姻里的爱情最终会消失,支撑两个人走到最后的,是合适。我和你妈,就是合适才结的婚。”
曾旭胤说:“哦!我明白了,我要告诉我妈,你不爱她,只是因为合适才结婚的。”曾近鹏眼疾手快地不像醉酒人,一巴掌打在他的头上,“臭小子,胡乱讲话。”
姜今尧全程缄默,曾近鹏没与他深谈苏岸扬,但周末两日,他又开始着手让她相亲一事,当着她的面与亲戚交谈,拜托对方为她寻合适的相亲对象。
总是有意无意敲打,要她寻合适的人,不要浪费精力试错。
周天晚上,曾近鹏搭最晚车次回去。曾旭胤也回了学校,她的小窝只承受了两日的闹腾,就如往常的寂静。
周一她又请了假,团队规格不大,她请假只需报备nydia或邹韵然。请假次数多了颇有负担,邹韵然摆摆手,让她去便是了。
姜今尧和明氏集团HR约的周一上午,到前台刚报了名字,秘书展露温柔一笑,引领她到专门电梯刷卡,直达28楼。“明总在办公室等您,李特助会在电梯口接您。”
姜今尧走进总裁办公室,对方比苏岸扬稍矮些,穿着高定西装,站在落地窗前。
姜今尧站在一侧没动,拿着简历,“你好。”
对方闻声回眸,抬手示意她坐。她没动作,明应亮抬步坐到沙发前,“姜小姐别太拘谨,坐着聊。”
姜今尧应声坐下,简历放在双腿前。“明总,你好。”
明应亮饶有兴致地审视她,片刻后说:“姜小姐的简历不打算给我?”
姜今尧双手搭在简历上,没动作。“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明应亮抬手示意。
她说:“每一位投贵公司简历的求职者,都会和明总面谈?”
他悠然翘着二郎腿,“当然、不是。”
她心里有了底,“那我想这份简历的意义,应该不大。”
明应亮自然做过背调,才会让其站在面前。“也不一定。”不同角度,有不同解释。调查过的她和亲眼所见,又有不同。
见到本人,他才明了,为何苏岸扬会对她心醉魂迷。
“姜小姐有兴趣加入我们明氏集团吗?”
姜今尧自打走进来后,想法打消了。“冒昧一问,你和苏岸扬、是同一战线,还是对立面?”他看她的眼神不纯粹,像是觊觎别人的猎物一般。
“你觉得呢?”
——
晚上,姜今尧为邹韵然补习中文,邹韵然注意力不集中,才二十分钟不到,便借口上厕所。再回来时,穿着一身黑色鎏金碎钻长裙,配上细带高跟到她跟前,“Sophia,好看吗?”
姜今尧从教材里抬头,“好看。”
“我打算前一天穿这身去见他。”
“明天约了皮肤管理,还有妆发师来试装。”苏岸扬的生日在周五,她从周一便开始为艳压群芳铆足准备。
“可以。”她说:“从明天到周五,中文课还上吗?”
“缓一缓,好不好?”邹韵然嘿嘿一笑:“放心,就当带薪休假啦。”
次日中午,邹韵然从她的办公室欢蹦出来,拿着外套和刚外出回来的姜今尧说:“Sophia,Su要我去他的办公室。”
不是工作,就不是必要跟着。但姜今尧还是问了一嘴,“需要我跟着吗?”
邹韵然同她讲的意思便是要她一起,“我不能没有你,我怕沟通太复杂,他听不懂。”邹韵然的中文水平相比最初,可以说是停滞不前,姜今尧很无奈,她在课上是听的,但下去从来不复习,不温习,一个宿醉,又回到原点。
姜今尧尽力了,其余无法。
老板有命,她不得不从。
她鲜少来苏岸扬的办公室,每次都是作陪邹韵然,这次也是。一进去便看到他的办公桌前摆着一束粉玫瑰,是上午她替邹韵然送的,该是秘书没来得及装瓶。
玫瑰上的水珠晶莹,淡淡玫瑰香味扑鼻而来。她多看了一眼,唯有花上的卡片不在。
苏岸扬伏案不知写什么,人到了跟前才取了钢笔帽转回去。邹韵然喷的香水很甜腻,苏岸扬轻瞥眉,“坐。”
邹韵然凑近,借机看他的表。他的手腕露出,带着银表。
余光下,他的另只手上带着奇楠沉香手串。他的手上时常有手串,本不足为奇。只是邹韵然凑近时,闻到的淡香很熟悉,香气清浅浮动,丝丝清甜。
她偏头细闻,在脑海里寻找这种熟悉感的来源。
秘书敲门进来,打断她的思路。秘书将两杯茶水放在茶几上,百叶窗拉下,将门关严实。
邹韵然和秘书熟络,笑着打招呼,顺道坐着。
苏岸扬也坐到她们面前,邹韵然双眼冒星星,“Su,你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他是听说姜今尧和nydia外出,才单独见邹韵然,想和她谈谈。哪想这般,他的思绪打乱。喝了口茶,气定神闲地说:“没什么事,就问问你......来中国这么长时间,可还适应?”
他的关心猝不及防,当事人欣喜如狂,像小鸡啄米般点头,“当然,这毕竟也是我的家。”
“交到好多朋友,吃到好多巴黎没有的美食,以及去了很多有意思的地方。”她补充:“这里很安全,半夜还可以在外面逛。”她不想让苏岸扬知道自己半夜厮混夜店,及时止住。
她交的那些朋友,总有和苏岸扬的圈子交叉,他从一开始就知道邹韵然是哪般。出生含着金汤匙,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导致她的所有情绪阈值过高,无趣,麻木是常态,便一味追求刺激,有意思和新鲜感。
所以她的喜欢值几分,苏岸扬一清二楚。
从某种程度,苏岸扬和她是同一种人,怕寂寞,喜欢热闹,喜欢轰趴。只是现在,他在事业上实现自己的价值,不需要茫然寻找人生的支撑。
姜今尧听着两人一来一回的英文对话,在想怎么插空找借口离开。
第45章
邹韵然问他生日派对的规模,邀了多少人,在何处办,哪般主题?有多少惦记他的女孩子一并出现,她要对情敌的基本情况有所掌握。
她打听过,他的生日一向热闹,人多。
苏岸扬回答生日这个话题已然疲态,越问越烦躁。“不办。”
不办了??
邹韵然蓄力这么久,就等着他的生日聚会闪亮出场。
她忙问:“那你的计划是什么?”
苏岸扬自然不会告诉她,不然势必纠缠着,“在家睡觉。”
姜今尧对两人的话题不感兴趣,越发坐不下去,但面上淡定无异。
邹韵然向她的方向倒,伏在她的肩上撒娇:“苏哥哥为什么不办生日派对,呜.........半年前我定的高定裙,本来要再过半年才能拿到,我天天发邮件催他们,终于拿到了,你说不办了。那我的裙子不就穿不上了?”
她说的法语,姜今尧的职业素养紧绷,立马翻译她的话。
苏岸扬敷衍:“各大品牌的高奢宴会很多,都能穿。”他今日穿着西装,没打领带,最上方两颗扣子解开,懒散解开袖扣,落在姜今尧的眼里,只觉得是斯文败类。
邹韵然是各大高奢品牌的顶级客户,各种宴会或秀场都会第一时间给她发邀请函,她能穿的场合很多。
姜今尧翻译他的话,邹韵然听完瓮声瓮气回话。
姜今尧公事公办翻译,“她说、那不一样,她要的是你的目光追随她,要你为她倾倒。她要所有你的追求者,黯然失色。”
苏岸扬的眼神无论看向何处,余光皆落于她。“Ranie,你不要浪费时间在我的身上,大可不必。”
姜今尧内心很复杂,尤其是转述‘大可不必’四字时。
话都到这份上,原计划的生日告白也没影了,邹韵然坐直,面向他:“Su,我很喜欢你。以前说过很多次,你都拒绝了我。但我相信,只要我坚持,你就一定能喜欢上我。为了你,我远赴中国,为了你,我费尽心思与你的团队合作,我可以为你做很多很多事,总有一天,你能看到我的真情实意。”
姜今尧直愣愣地翻译她的话,从给邹韵然做翻译的那天起,她开始对苏岸扬说各种腻歪油腻的情话,可她每一回转述‘她喜欢你’四字时,情绪像层层浪花堆叠,每一次情绪都越浓烈,也越明显。
邹韵然怕表白没有重量,搬出景莱集团,说只要他和她在一起,偌大的景莱,以后都是他的。
就连姜今尧都知道,最后这句话,在苏岸扬的眼里是哪般玩笑。可她却炽热又真挚地看着心上人。
苏岸扬勾唇笑了笑,“可是我不喜欢你,我要你的家产做什么,你还是去找个对景莱兴趣更大的男人,更能讨你欢心。”
即便邹韵然被他拒绝多次,但每一次都是新的伤心。她像求助般看向姜今尧,她的脑子乱了节奏,没有脑力对他说英文。
姜今尧有些于心不忍,但还是转述:“她问你,为什么不接受她的爱?”
苏岸扬的眸色深了几分,神态也正经起来,“你告诉她,因为白月光的杀伤力太强了。”
姜今尧在心间叹气,问自己怎么就卷入了这场风暴,面上看似淡定地转述。邹韵然略带哭腔的反问她。
半晌后,姜今尧又问:“她问你,你的白月光叫什么?”
苏岸扬:“.......叫杳杳。”
姜今尧如履薄冰走在他们当中,瞬间坠入冰窟。她下意识一撇,又极力掩饰好情绪,邹韵然没反应,她没听懂,等着姜今尧给她翻译。
姜今尧用眼神警告苏岸扬,对方不退反进,一字一句补充,“全名姜今尧,别翻译错了。”
在公司,众人只唤她的英文名,她不确定邹韵然对她名字的中文读音熟悉否,但看对方茫然等着自己翻译,到喉间的心才又落了回去。
姜今尧的手心已起了薄汗,低声:“苏岸扬、你做什么?”
她没等到苏岸扬的回话,只见他的目光冷冷落在邹韵然身上,用英语逐字逐句地说:“我不喜欢你,无论你找多少大师算过,也改变不了我不喜欢你的事实。以前你缠着我,我也懒得说了。但现在,我明确告诉你,我有很喜欢的人,她不能误会,所以请你离我的世界远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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