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空冒出个爹,孟知微整个人跟被点了穴一样定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什么,抬头就见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男人坐在椅子上,笑眯眯的审视自己。
没过几秒就凑近杜年芳耳边不知道在说什么逗的杜年芳笑声不断。
杜年芳见她傻乎乎的坐在那里上前推了她一把,孟知微才回过神来,想叫爸又不知道怎么发声,只是嗡着声叫:“叔叔。”
“你这个死孩子,他是你爸爸,叫什么叔叔。”
张嘴想喊爸,可是又发不出音,习惯性的又喊了句叔叔。
杜年芳见她这副样子,以为她是故意给自己难堪,抬起手就要一巴掌打下去,男人眼疾手快的拦住女人,劝说几句杜年芳就笑吟吟的扭着屁股去收拾床,独留孟知微与男人坐在那里。
家里虽然有各种叔叔上门来找杜年芳,但碍于体面与她奇特的长相,杜年芳一般都是不介绍孟知微出来的,只有家里有人,孟知微的使命就是不玩到天黑,不允许回家。
记忆里,这是杜年芳第一次介绍异性给自己认识。
男人审视了她几秒,伸出手笑说:“吴海。”
“叔……”没等发出第二个叔的音,男人脸色突变阴森森贴近孟知微耳边:“我早听说了你是个夜叉。”
孟知微自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结结巴巴的问:“夜?夜叉是什么?”
“我叫吴海,你叫叫我名字。”
“吴……”
没等她说完,男人就一巴掌拍在她脸上:“我外公叫钟馗,所以你跑到天涯海角我都能找到你,钟馗最爱捉鬼。”
天涯海角。
吴海,果然还是来找她了。
转头看向喊自己名字的男人,孟知微似乎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害怕。树林下的男人被长长的白发遮着看不出眉眼,但孟知微知道他在笑。
每次用捆猪绳绑住自己的时候,吴海就是这么笑。
何嘉善在家里坐着,总觉得心神不宁。
孟知微也没给自己发消息到哪里了,坐了会又站起身,沉不住气的拿起手机准备下楼,换着鞋就打算给孟知微拨过去电话。
没想到刚换了一只,门锁就响起转动的声音。
对着大门好奇问了句:“微微,是你吗?”
“对啊,善哥,你站在这里干嘛?”
孟知微笑着站在玄关处换鞋,何嘉善迟疑的看着她小心翼翼地问:“林年送你回来的?”
“嗯,我们吃完聊了会,对了,他离婚了。”
何嘉善看孟知微的神情不像是发生了什么事的样子,长舒口气:“天不早了,抓紧休息吧。”
“善哥,家里还有酒吗?”
“上次的样品还有一瓶多的。”
“开了吧。”
“什么?”
“我去热上次屯的炸鸡翅,我们喝点。”
“微微,”在一起这么多年,何嘉善虽没说,却还是察觉到了孟知微的情绪变化:“你才休养了几天?喝什么酒?!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孟知微甩着手放松着手腕,笑眯眯地说:“善哥,那你喝酒,我喝水,陪我喝点。”
说完就自己进了厨房。
何嘉善看着她的背影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各自忙了一阵子就摆好桌子。
两人面对面的入座。
何嘉善盯着孟知微没动,孟知微就举起果酒瓶给何嘉善倒满酒,边倒边说:“善哥,你还记得院子里那棵构树吗?”
“记得,怎么了?”
“听说被砍了,换成一颗银杏树了。”
“喔。”
“我以前最喜欢构树,现在想想,好像银杏也不错。”
何嘉善听懂了,却不想点破,听着孟知微继续扯。
“林年说,他是为了我离的婚。”
“是吗?”
“何嘉善,你看,你连林年对我说这种话都能漫不经心,从流产的事开始,我就发现我们俩不一样了,或者说之前在广州的时候我就觉得我们都变了,善哥,我真的有点坚持不下去了,我累了。”
何嘉善盯着自己面前的酒,始终没抬头看孟知微,对面的人刀子插在棉花上,自觉无趣的自我嘲讽:“这种情形,你觉得我们还能走到白头偕老吗?”
“微微,之前流产的事是我情绪不对,我向你道歉……”
“何嘉善,你还没有明白,我们两个人现在的问题不是道歉不道歉,是合适不合适,我们已经不合适了,那个孩子已经成为我们没办法跨过去的伤,我们在一起只会是彼此折磨。”
“但是前几天,我们不是都聊好了吗?”
“那是我一时没想通,今天跟林年聊了,我才知道我想要什么样的人陪我到老。我不想去爱一个好人了,真的太累了,善哥。你总是在用道德束缚我,用所谓的感情让我对我的人生摇摆,我厌倦了。”
“我想找一个我不爱但是爱我的人,一个可以放我飞的人。”
听到这里,何嘉善大概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微微,你确定要离婚?”
“我还是那句话,我说了结束就是结束了,放过彼此能活的更开心些。真的,何嘉善,你之前也自己生活四年,没有谁离不开谁,也没了谁离了谁就死了。”
何嘉善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摸了下包自言自语地说:“我没烟了,下去买包烟。”
他戒烟很久了,孟知微知道他就是不想面对。
门口的关门声响起,孟知微才长舒口气,自以为骗过了何嘉善而沾沾自喜。
却没想到何嘉善直接就走出了小区门,朝着景观树林里喊了句:“你还是找她了。”
树林里走出个男人,嘴里叼着烟砸吧砸吧嘴,笑呵呵地露着假牙问何嘉善:“又见面了,小嘉善。”
何嘉善看着眼前瘦小佝偻的男人,跟多年前虐待孟知微的屠夫早就判若两人,他在监狱里的日子不好过,也算老天长眼。
双手插兜蔑视地看着吴海,没说话。
“钱带来没有?”
“我说了,我不会给你钱。”
确认他真的没拿任何东西,吴海脸上的戏谑瞬间变成恶狠狠的表情。
“呸!”吴海夹走嘴里上下晃动的烟,一口吐沫吐在地上:“大杂种生小杂种。”
何嘉善没理他的满嘴脏话,他下来的目的不是这个,一脸严肃地问着吴海:“吴海,你是不是找她了。”
“找他妈的找,你是不是就他妈想昧老子钱,几年不见小比崽子长心眼了。”
何嘉善不想浪费时间跟他扯了,坦白说:“吴海,别跟我装傻了,我都知道了。”
“老子听不懂,我就认钱,快点,说好的五十万。”
“没有,一分钱都没有。”
见何嘉善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吴海情绪也上来了,摸出兜里的刀恐吓着何嘉善:“我操,狗崽子,你是不是想死。”
“几年前你都没打赢我,你确定你现在还能赢我?”何嘉善知道有些人没必要逼到死路,毕竟孟知微还住在这里,谁知道他会不会发疯,退让了一步说:“五万块,我给你五万块,拿着钱滚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出现在我们面前。”
“五万块?我女儿都成了大企业家,大网红了,五万块赏叫花子呢。”
“她不是你女儿,她不姓吴,也没叫过你爸,吴海,你最好想清楚,这次你不拿,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呵呸。”
吴海丝毫不慌的看着何嘉善,转头将痰吐在草丛里,自己呵呵呵的笑起来,阴惨惨的声音吓得保安都往这个方向探着身子看怎么回事。
“小子, 我看你是好日子过多了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当年我进去的时候跟你说的话,要是你不记得我就帮你回忆下。我这人是条烂命,我说过要是你跟她好了,我就弄死她,我要是看到你们过好日子了,我就拿刀捅死她,她害了我一辈子,你说,我怎么还都不过分,是吧。”
何嘉善盯着洋洋得意的吴海,咬着后槽牙愤怒地骂了句:“吴海,你就是个贱人。”
“小子,嘴上的话收一收,我在里面什么脏话没听过,没意思。”
“你就不怕我再捅死你?”
“你不会的,”吴海故弄玄虚的伸出手指头指指高楼说:“现在你都跟夜叉搞在一起了,你舍不得去死,怎么可能捅死我。”
“你到底想怎么样!”
“一百万。”
“一百万你就能再也不见她?”
“当然。”
“你刚才跟她说了什么?”
“说了,我没见过她,真他妈叽叽歪歪,现在你怎么娘们一样。”
“我再问一次,”何嘉善也有点烦了:“你不说,那我们就没得谈。”
看何嘉善这么笃定,吴海也有点心虚,但孟知微刚才明明咬死说不会让何嘉善知道这件事,不知道是不是这小子又诈自己,故意留了个心眼说:“我都说了,我没……”
“吴海,你要是再不愿意说,钱的事就当我没说过。”
“知道了,知道了,”吴海眼咕噜一转拉住何嘉善的手袖:“我是找过她,她答应给我二十万。”
“二十万?”
“臭娘们跟她妈一样,就会跟老子讲价。”
第五十六章 再见了,何嘉善
孟知微在楼上等了很久何嘉善都没有回来,好不容易等他回来了就见何嘉善自己进了书房将门反锁,敲了两次门,何嘉善只说自己不舒服想冷静下,让孟知微不要管她。
回到卧室的孟知微看着天花板发呆,昏黄的灯光摇曳于无尽的黑夜,恍惚间回到吴海喝醉打自己那次,醉醺醺的人一把扯碎了她的兔子,也扯碎了她的梦。
鞭子声音越过薄薄的隔断墙传遍了整片住房,屠夫一身好手艺,能捆死孟知微又不留下痕迹。
第十三下结束后,传道假基督就会救赎他杀猪的罪。
遍体鳞伤的孟知微每天都将自己藏在肥硕的衣服下,却在跟何嘉善确认关系后提出想让何嘉善帮她拍一组照片。
满身伤疤的裸照。
那时候影楼里几乎没有这项服务,要不就是男摄影师说不适合拍女性。
但孟知微想给自己的十八岁留个礼物,于是责任就到了喜爱摄影的何嘉善身上。
何嘉善拒绝过孟知微好几次,但孟知微坚持想让她原原本本的出现在照片里一次,她脸上的疤,身上的疤,心里的疤。
可能要完全坦诚的面对自己,她才能真正接纳自己。
拍摄的场地,就是何嘉善卖了的那套房子。裹着床单的孟知微当着何嘉善的面褪下遮盖物,学着自己在网上找到的模特照片摆着各式各样的姿势。
黑色长发半遮住胸乳却没有一丝色情,鸽子般飞舞在何嘉善的青春悸动里,虔诚的少年只觉得孟知微美的跟天使一样,那双眼睛盯着自己只让他觉得心疼。
随后的对视、炙热、吻、失控到最后一步何嘉善停了所有动作,为她盖上被子。
孟知微却没想到,那组“圣洁”的照片意外被吴海发现,信奉基督教的吴海骂着她荡妇,收走了那台手机。
还送了她更恶毒的凌虐暴打,差点没了半条命。
那几张照片,是吴海唯一的把柄。
她恨吴海,也怕吴海。没人能跟疯子沟通,她死是自己命不好,杜年芳种的因,她是女儿只能接住这个果。
但何嘉善不是,他跟杜家、孟家、吴家半毛钱关系没有。
除了离婚,她想不到别的方法了。
等离了婚,她就跟吴海一起去死。她不害怕那张照片,但她害怕吴海说的要弄死何嘉善,只要吴海活着一天就是对她有威胁的一天,死了才能安静。
她知道现在的自己很偏激,但是吴海出狱这件事已经凌驾于孟知微的理智了,对付疯子她只能更疯。
吴海让她给他钱,她给他,从他抽自己的每一鞭子,一笔笔算。
“咚咚咚”门外响起敲门声,孟知微喊了声进,何嘉善就拿着张纸进来。
“微微,睡了吗?”
“还没有。”
“聊聊?”
“好。”
孟知微从床上爬起来准备开灯,何嘉善却制止她说:“不用,关着灯聊。”
“嗯。”
“微微,算上今年,我们认识二十多年了吧。”
“如果从第一次见面算,有了。”
“时间好快,是不是?”
孟知微猜不出何嘉善进来是想干什么,疑惑地答应了句是的。
“你是不是困了,说话懒精无神的。”黑漆漆的屋子里,何嘉善的眼睛却仿佛开了定位般先是站起身不知道在塞什么,然后准确地找到床边,对着孟知微脸的位置哄着说:“我就说几句,你坚持下。”
“没事,善哥,我不困。”
“家里的钱,公司账上的钱,房子,这些都不好算,你也知道我不喜欢算算数,就都留给你了。但是我想把之前念书的事情办了,就上次跟你说出国留学那事,所以我这边可能要从账上提55万现金,这点我先跟你说好,别的东西我出国也不好处理,你想留着就留着,觉得碍眼就卖掉。”
孟知微没说话,何嘉善继续自言自语般地絮叨:“芳芳那边可能得麻烦你帮我照顾下,她手上有股份钱应该不愁,但是女孩子大了还是需要个嫂子和家人,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看着点她。”
“九哥那边我就不回去看他了,省得他知道咱俩的事生气,老头警告过我要是跟你分开就砍断我的脚,你就说我读书去了,三年五年的,你该谈恋爱谈恋爱,该结婚结婚,就是瞒着老头就行。”
“李鸣是我兄弟,之前说结婚我以婆家人身份出席他跟小酥婚礼,算是弥补他们家没爹没妈的尴尬,如果你方便就是结婚的时候,能不能还是以他嫂子的身份去站站台,咱们朋友一场,他俩能成也是缘分。”
“离婚的事,明天咱俩早上就去办了吧,不然周六人也休息。”
何嘉善说完,屋子里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孟知微睡眠不好,何嘉善在原有窗帘的基础上给她加了层遮光窗帘,严严实实的根本就看不见任何光。
她和何嘉善此刻,完全是处于“盲人”状态。
何嘉善坐在床边感受到了抖动,不一会就听到了孟知微轻声说了个好字。
“那就明早见了。微微,晚安。”
“晚安。”
为了让何嘉善放心离开,孟知微认真地加了句:“善哥,我听我表姐说吴海在监狱里把人捅死了,又多判了十年,你不用担心。”
“那就好,”何嘉善脸上的泪水已经没办法止住了,扣着虎口的位置努力不让自己的情绪外漏,望着看不清的身影愧疚地说:“那时候我总是拉着你去操场跑步说让你快一点,以为快一点就能逃过吴海,却不知道原来被捕兽夹夹住的兔子是没办法跑快的。无论练得再快,都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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