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棋时,贺繁州开口问他。
“臣不知。”
赵启宸回答得实诚。
贺繁州笑了笑,“是谢沉胥的主意。”
闻言,赵启宸手执白子的手滞了滞,不由点头道:“世子的确说过要替臣在君上面前说话。”
“除了这个,你就没别的要同孤讲?”
贺繁州看他一眼。
“臣接管蕲州这段日子,蕲州百姓过着怎样的生活,想必君上心里也清楚,臣只想用事实说话,不想说太多虚无缥缈的话。”
赵启宸面色不改,既没有阿谀奉承的意思,也没有贬低自己的意思。
他的话让贺繁州笑出声来:“这么看来,你倒是个实诚人。不过朝中人人都巴不得来巴结孤,你这般独树一帜的人,孤倒是少见。”
“臣向来不是喜欢说空话的人,想必君上也是。”
几番话下来,赵启宸能感受得出来,贺繁州同自己是同道中人。
“不错。”
贺繁州看向他的双眼露出几分欣赏意味。
“其实君上若是真想了解蕲州如今的真实情况,可以与臣一道到蕲州去。”
片刻后,赵启宸献言道。
“哦?”
贺繁州紧盯向他。
在这种时候说出如此敏感的话,不由得不让贺繁州揣摩他的意图。
“君上不必担忧。既然臣能来面圣,君上定然已经明白臣的意思。面对如此坦诚相见之人,难道君上还会有所怀疑?”
到了此刻,赵启宸才开始真正替自己说话。
“看来,孤对你的欣赏又要加重几分了。”
贺繁州手中黑子落到棋盘上,显现出几分凶狠之意。
赵启宸非但坦诚,还不失勇气,让贺繁州对他刮目相看。或许谢沉胥说的没错,他是该先好好了解这个人,再决定要不要用武力解决蕲州的事。
“臣也一样。”
赵启宸微微垂首。
贺繁州挑眉,“孤还未答应你,你便知道孤会去?”
“君上一定会。因为君上心里明白,您同臣是同道中人。”
赵启宸十分有把握地落下白子,俩人棋风相当,谁也不输谁。
“待孤处理完朝事,便同你一道去蕲州。”
当晚,赵启宸在宫内待到很晚,也并未出宫。
守在宫外的侍卫按着赵玉瓒说的,回到官驿内禀告她。
“公主,要不要赶回蕲州,将此事禀明陛下?”
那侍卫拿不定主意,开口问赵玉瓒。
赵玉瓒脸色阴沉,此刻的她也一样拿不定主意。
沉思片刻后,她还是摇了摇头,开口道:“我再同你一块到宫外候着,倘若天亮还不见六皇弟出来,我们再做打算。”
“是——”
那侍卫连忙和赵玉瓒走出官驿。
赵玉瓒始终相信,贺繁州不是言而无信之人。
怀着忐忑的心,她坐在马车内静静候着赵启宸,祈盼他能早些出来。
赵玉瓒等得煎熬,干脆提笔抄起经书,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不知等了多久,直到天微微亮才见到赵启宸从宫内出来的身影。
他身形显得有些疲惫,可脸上却是掩藏不住的笑意。
“皇姐?”
见到赵玉瓒下了马车,他赶忙朝她走来。
“你没事吧?怎地在宫里待这么久?”
赵玉瓒扶住他,将他扶上马车。
“你放心,我没事,我与君上说好了,让他亲自到蕲州去看一眼,便知道蕲州的百姓过得如何,他答应我了。”
赵启宸说这番话时,明显是带着几分骄傲的神色。
“六皇弟还真是能独当一面了。”
赵玉瓒眼里流露出几分自豪,她没想到赵启宸能将事情解决得这般顺利。
“那你今晚怎地还这么晚?”
赵玉瓒给他倒下杯茶水,不解问他。
“还不是同君上相见恨晚,我们俩人下了一晚上的棋,不知不觉才发现天竟然都亮了。”
赵启宸揉揉自己眉心,疲惫道。
“原来如此,我都差点要派人回去同父皇回禀你未出宫的消息了。”
赵玉瓒想想便觉得侥幸,不若靖桓帝又该忧心了。
赵启宸挠挠头,随即道:“咱们先回官驿,等君上处理完手头的朝事,便会同我们一道回蕲州。”
“好!”
赵玉瓒一声应下,随即叫随行的侍卫驱马车回官驿。
回到官驿,下了一晚上棋的赵启宸头沾枕头便睡了过去。
赵玉瓒派人回蕲州,将这个好消息告诉靖桓帝,以免他们在蕲州担忧。
解决完这一桩心事,赵玉瓒想着过两日去见见江凝,毕竟谢沉胥的事,她在京州城内听了些不好的话。
两日后,守门的小厮告诉江凝,有位姓赵的小姐想要见她。
彼时的江凝,正在屋内照顾刚生产完的裴清眉。她昨日刚生产完,好在生得顺利,并未吃太多苦头。
生下来的小家伙也安安静静的,并不喜欢闹床。
对于这个侄儿,江凝可以说爱不释手。
听到守门小厮的回禀,她立刻想到赵玉瓒。
姓赵的人中,除了她会来找自己之外,别无他人。
想到上次自己将她赶走的事,她吩咐采荷好好照顾裴清眉,便回到后院去见她。
“六姑娘。”
赵玉瓒见到她,还是带着几分感激。
“公主怎么到京州来了?”
江凝请她坐下,她突然出现在这,还是让她有些诧异。
“君上说要见六皇弟,我不放心,便跟着他过来。”
赵玉瓒跟她道明。
“上次的事,对不住。”
俩人异口同声说出这句话。
第三百七十二章 一触即发
说完,俩人都望着对方怔了怔,随即又都笑出声。
“你不必同我说对不住,我以前做了那么多伤害你的事。”
想起以前那些事,赵玉瓒便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要不是你答应给阿胥借兵,他不会那么顺利摆脱章华的桎梏,上回我还将你赶走了。”
江凝亦是羞愧道。
“可是我在城中听到些风言风语,说世子他...”
看到江凝这副样子,赵玉瓒倒有几分困惑。
“他那个人,你还不知道?”
江凝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脸上带了几分戏谑。
“我便知道如此。”
赵玉瓒摇摇头,瞬间明白是自己多想了。
“你便是因为这个过来的?”
江凝边说着边给她添茶水。
赵玉瓒举起茶盏,“你于我到底是有救命之恩,我总该来关心关心。”
江凝亦是举起茶盏,同她碰了碰杯。
俩人坐在凉亭内聊了好一会儿,赵玉瓒才起身离开,离开前她告诉江凝,他日和谢沉胥完婚,别忘了给她送张请柬到蕲州去。
江凝笑着应下,将她送到府门口。
“想不到,你们俩人竟然还能有重归于好的时候。”
到府门口时,江凝正好撞上从外面回来的江稚。
这两日裴清眉生产后,江稚时常跑到外面的酒楼去,买裴清眉想吃的饭菜回来,简直将她宠上了天。
“给我吧,我帮你拿去给嫂嫂。”
江凝朝他伸出手。
“今日我无事,可以亲自拿去给我夫人。”
江稚偏没给她,要自己拿回东院。
“那看来,我便不要到那去碍事了。”
江凝长叹一声气。
“你就别挖苦你的亲哥哥了。”
江稚撇撇嘴,扯着她一道往东院去。
俩人一路上拌着嘴,直到进了屋内才安静下来。
“大老远的,便听到你们兄妹俩在拌嘴。”
见到他们俩人,裴清眉便无奈道。
江凝吐吐舌,到一旁去看熟睡的小家伙,江稚则喂着裴清眉吃东西。
“她啊,向来长不大。”
江稚还不忘说上江凝一嘴。
.
大秦。
陆谦收到谢沉胥藏身在都城外的消息,悄悄潜到客栈内来看他。
“世子,您回来了怎不直接回去见我们?”
谢沉胥派去的人只说了让陆谦来见他,并未说明来意。
“我放出了我死在九华山行宫的消息,不能轻易出现在人前。不过魏向贤未全信,派了人去九华山,此刻他还未得到证实。”
光线昏沉的屋内,谢沉胥轻言同他解释。
“难怪魏向贤连日来一直在隔靴搔痒,原来如此。”
想起魏向贤连日来的行径,陆谦总算是弄清楚前因后果。
“大秦都城内如今如何?”
谢沉胥问他。
“他如今隔靴搔痒,郭将.军那还顶得住,可若是他派重兵进攻,我们极难守得住。”
陆谦直言道。
谢沉胥沉沉眸,告诉他:“同我想的一样。上回我故意放走魏向贤,便是想让北椋人看清他的真面目。我派了人到北椋去,过两日便能知道此刻北椋的状况。”
他的话让陆谦猛然醒悟过来,连忙道:“前几日有个北椋探子潜到我们哨站那,他说是北椋臣子叫他来的,让我们告诉您北椋臣子们已然看清魏向贤的真面目,还说愿意追随您。”
“只要您到北椋去,他们定会打开城门迎接您。”
陆谦说得有几分慷慨激昂。
若非是谢沉胥派人来寻他,只怕他要坏事。
“这么说来,我可以动身到北椋去了。”
谢沉胥眼里担忧尽褪,取而代之的是几分兴奋。
“世子一去,魏向贤只怕捱不了几日了!”
陆谦亦是十分兴奋。
“事不宜迟,我得赶紧动身,你们再熬几日,魏向贤的死期不远了!”
多亏陆谦带来这个好消息,不然谢沉胥还要多等上几日。
他心中着急回去给江凝个交代,此刻只想尽快了结北椋的事。
“世子放心,下官同郭将.军定会守住,等您回来——”
陆谦信誓旦旦回。
谢沉胥点点头,很快出了客栈,趁着夜色往北椋赶去。
见四下无人,陆谦也赶忙回了大秦都城。
郭槐见他一脸喜意回来,冷言冷语道:“老子在这里守着,你倒是到外面逍遥快活去了。”
“郭将.军息怒,你放心,你这段日子的苦绝不会白吃。”
陆谦按着他坐下,讨好地给他捶肩捏背。
“古古怪怪的,难不成有什么陷阱等着我去跳?”
见他这副无事献殷勤的样子,郭槐只觉得他不会那么好心。
“将.军言重了。”
陆谦赔着笑脸,随即宽慰他:“只要咱们再熬上几日,便能熬出头。”
“你的话能信?”
谢沉胥跑了,郭槐便将陆谦视作眼中钉。
“能信,若是信不了,我在这同你共生死——”
陆谦拍着胸脯作保。
“你又不是女人,老子不让你同我共生死——”
郭槐满脸嫌恶,起身拍拍屁股往外走。
陆谦撇撇眉头,亦是拍了拍自己碰过他的手。
几日后,郭槐派去九华山的人总算带回消息,告诉他谢沉胥的确死在了九华山。
如此一来,魏向贤才真正放下多疑的心。
“通报下去,今夜天一黑,便朝大秦都城发起重攻——”
那侍卫的话刚说完,魏向贤便下了命令。
翟墨守在外面,听到这个消息,眼底涌上阵杀意。
接下来的时辰,整个兵营里的将士都在严阵以待,他们等了这么多日,便是想着能来个痛快。
今夜终于等来机会,每个将士都很是兴奋。
暮色降临,兵营里传出酒碗摔碎的声音,魏向贤告诉台下站立的诸多将士,今夜攻下大秦都城,明日他们便能回北椋,并且人人得以重赏,将他们的士气点燃到最高点。
随即,兵营里发出震天的击鼓声,用来鼓舞士气。
郭槐站在城墙上,看着那喧嚣震天的兵营,嘴里淬骂道:“陆谦,你最好给老子说的是实话——”
话落,他紧握住手中长枪,眼神无比坚定目视前方,等着对方来战。
第三百七十三章 了结
魏向贤手持大兵压境,郭槐如一座大山般岿然不动站在城墙之上。
城墙上的火把亮光照到他粗犷的面庞上,浓眉大眼直直瞪着前方朝自己而来的魏向贤。
魏向贤一眼就看出那是郭槐,这段日子他们虽然只是隔靴搔痒,但郭槐每次都拼尽全力,便是一丁点的缝隙都没留给魏向贤。
此刻见到自己这番架势,郭槐仍旧能岿然不动站着,让魏向贤心中生出一阵嘲讽,他高声朝城墙上的郭槐大叫道:“郭槐,只要你肯乖乖打开城门,不负隅顽抗,朕定会保你后半生荣华富贵——”
“王爷还未登基,便自封为北椋皇帝,难道不该先问问北椋的百姓和臣子们答不答应么?!”
郭槐冷哼。
他从那天晚上北椋臣子派来的探子口中得知,魏向贤在北椋并不受欢迎,也就没有他成为北椋帝王的说法。
此刻他这般叫嚣,不过是想从气势上压倒郭槐罢了,想让他不战而败。
“如今整个北椋还不是朕做主?何须要他们答应?!”
魏向贤非但不将郭槐的话放在眼里,话里的嘲讽意味还愈发浓郁,仿佛自己胜券在握。
“那王爷可真就错了。”
不多时,陆谦来到郭槐身旁,一身月白色锦袍,手中拿着折扇,一副温文尔雅又气定神闲的样子,哪里有半点要迎战的样子?
“你们两个狗腿子,敬酒不吃吃罚酒,今日便是你们两个的忌日!”
见俩人都是冥顽不灵的模样,魏向贤气不打一处来,隐藏的怒气霎时显露到脸上,连最后一丝耐心也没了。
就在他举起手中的刀,要下令攻城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天崩地裂的马蹄声,而且是从四面八方位传来,前车之鉴从脑海里映射出来,魏向贤惊恐地握紧手中缰绳往身后探去,只见那千军万马前面的人,正扛着北椋的军旗而来。
军旗飘扬在风中烈烈作响,那人一双寒眸仿佛承载天地山河,而自己在他眼里,只是极其渺小的一粒尘埃。
“世子来了——”
陆谦激动道。
郭槐噙噙眸,脸上神情虽未表露出太多情绪,可握紧长枪的手终是松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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