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红却撇了撇嘴角:“开裁缝店有什么好的,累死累活一辈子困在那巴掌大的地方哪都去不了。”
叶芸凝了神:“除了干裁缝,我也不会其他什么。”
苏红昂起下巴,掠着她:“你可以眼光再放长远些,你和白闻赋在一起应该听过外面的风声吧?市场经济是迟早的事,不是每个人都有意识迎风而上。”
叶芸陷入了长久的沉思之中,从第一次听见“市场经济”这个词,这一年好像身边的很多事情都在发生潜移默化的变动。不注意发现的时候,似乎和以往没有任何差别,可只要留心去观察,暗涌的浪潮正在无孔不入地推动着时代前行的脚步。
而她,又会被这波浪潮冲去哪里,是随波逐流,还是拼命抓住浮木,浮木不会停下来等她,她又该去哪里寻找呢?
苏红探过身子来,正色道:“不过话说回来,最难的还是白闻赋。不论后面会造成什么样的局面,最后担着的,只能是他。”
叶芸听明白了苏红话中的意思。一个是白闻赋从小带大的亲弟弟,一个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长,这两个人和他连着血骨。他不会放弃叶芸,又怎么会放弃他的家人。
现在这种情况,他得顾全大局,也得带着所有人寻找出路,还要尽量维系家中的太平,所有困境全部压在他的身上,太难了......
苏红侧过头去,扬了下手臂,叶芸跟着转过视线,白闻赋穿过光影交错的人群大步朝这走来。
叶芸怔了下:“是你告诉他的?”
苏红眼尾带笑:“大晚上的,你一个人在外面要是遇上危险,被白闻赋知道我碰见过你,还没告诉他,他可是会杀人的......”
苏红笑着站起身,白闻赋已经走到近前。
“人我就交给你了,我先走了。”
白闻赋跟她道了声谢,低下头来看向叶芸。舞厅的灯影从他脸上晃过,他目光幽深,表情肃然,让人无从判断他的情绪。
叶芸的手指拘谨地扣住椅子边缘,心脏收紧,略显不安。下班没回去,也没说一声,还跑来这里喝酒,这下被当场逮到,她像干了离经叛道的事情被发现,心虚地不敢去看白闻赋的眼睛。
直到听见一声轻叹,白闻赋将她从椅子上拉起身往里走。走到最里面的拐角后,他伸手拉上帘子,阻隔了外面闪烁的灯影。
帘子后面空间逼仄,只放了一张椅子,白闻赋坐在椅子上,抬起头来看她。
叶芸规规矩矩地站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问:“你生气了?”
白闻赋故意脸色一板:“记得我上一次生气的后果吗?”
叶芸心神彻底乱了,她怎么能不记得,他教训了她一晚上,虽然没真的让她吃苦头,可也够刻骨铭心的。
叶芸脸颊烧得厉害,通红一片,白闻赋倾过身子,同她不紧不慢地说
:“下次想出来,你告诉我一声,我不会拦着你,最起码让我知道你不是遇上事,人不见了。”
叶芸点点头:“知道了。”
白闻赋睨她一眼:“站着干吗?”
叶芸挪了挪脚步:“没椅子了。”
白闻赋拍了拍腿:“坐这。”
叶芸犹豫间,腰已经被白闻赋掐住,将她捞到了腿上。
叶芸身板小,坐在他腿上,脚悬空着,人都窝进了他怀里,她担心地问:“这样没事吗?会不会压到你右腿?”
白闻赋轻笑:“你这点重量,有等于无。”
叶芸安心下来,身姿放松将脑袋贴在他的肩膀上。他说她分量轻的时候,眼里是撩人心弦的温度。叶芸不禁想起,上次在水房,他一只胳膊将她托了起来发了狠的时候,好像......也说了这样的话。
叶芸将脸埋进他的颈窝,嗅着他身上泠洌的气息,便会不自觉安下心来。
每次同他在一起都是关着灯,叶芸好奇道:“我还没好好瞧过你这只腿。”
“没什么好看的,有道很丑的疤,看了你要嫌弃我了。”
叶芸的手臂从他胳膊下面穿过,抱住他:“我不会的。”
她的胳膊太细,挂在他身上毫无存在感,却又温柔如水。
他收紧手臂将她拢紧,低下头告诉她:“我已经在外面找房子了,等房子确定下来,把你安顿好以后,我就跟闻斌把话说开。”
叶芸扬起头:“可是......万一他不同意呢?”
灯光透过布帘模糊地镀在白闻赋英气的轮廓上,他压下双眼:“他不同意,你会跟他吗?”
叶芸望着他深邃的眼,张了张嘴:“不会。”
“那不就行了,这件事的决定权在你,不在他。”
叶芸恍惚又想到了刚才苏红的话,她不是小孩子了,可以自己拿主意,不需要别人的同意或不同意。
“我就是担心,他那个病不知道会怎么样?”
白闻赋沉默了几秒,开了口:“总要面对,不可能一直这样。”
在白闻赋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叶芸感觉到了他身上的重担。
他可以把她送走,藏起来,避开风头。可是他必须要回去面对这场风暴,这是白闻赋无法避免的,也是他最终要承受的。
“不论后面会造成什么样的局面,最后担着的,只能是他。”
这句话反复在叶芸脑中震荡,让她的心脏难受地绞了起来。
“房子好找吗?会不会要很多钱?”她问他。
白闻赋捉住她的手,反复摩挲着她指尖辛苦留下的薄茧。
除了公有住房,就是国有住宅,得有单位,需要繁琐的申请,找关系排队等审批,居住问题并不好解决。福利分房时期攒几年钱,说不定还有机会。自从改革后,这两年,房地产市场翻天覆地,大有人用掉三代人的积蓄来买一套城市入场卷。
白闻赋这几年是挣了钱,足以让家里的日子过得稍微宽裕些。但要说到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的确是个不小的考验,他需要一些时间筹钱,也需要托关系找人拿到住房,这每一桩都不是容易的事。
不过他并没有同叶芸说这些,只是告诉她:“我会解决,不会拖太久。”
这句话仿若给叶芸吃了颗定心丸,方才的那些迷惘和困苦暂且放下了,她看见了希望,看见了不久后和白闻赋离开筒子楼的生活,脸上不禁露出了期盼的神采。
迷人的旋律在舞动,流淌进人的身体里。心里面的那根弦一旦松掉,人便放松下来。
叶芸窝在白闻赋的怀里,被他身上蛊惑的气息萦绕着,酒劲上来,脸颊浮起醉人的红晕。他说话的时候,她情不自禁靠近他,柔软的唇似有若无地贴到他面前。
他止了声,垂下眸看她。她像个冲动又胆小的冒险者,又不敢真正触碰上来,不知道在干什么,惹得白闻赋眼里溢了笑。
说来他们接吻也有好些次了,每一次都是白闻赋主动,今天他偏是一动不动,就这么低眸瞧着她。
叶芸想跟他再亲近些,帘子外面不时又有人走来走去,她怕被人掀了帘子看见,始终下不了决心,气急败坏地将脖子缩了回去。
白闻赋唇边的笑意扩散开来,握住她的脑袋送到面前,低头噙住她。他撬开她水润的唇,勾住她小巧的舌尖,纠缠、占有,逐渐加深了这个吻。她不由自主地加快心跳,连心尖都是酥酥软软的,心中闪过一丝大胆,哪怕这会有人掀了帘子,她也不要跟他分开。
这不是他们最激烈的一次接吻,却是时间最长的,叶芸只记得停下来的时候,那首歌都放完了。只一个吻,便让她的身体快要融化掉。
可随即,她就发现了异样,神色骤变,尴尬地贴着白闻赋的颊边说:“你是不是......我感觉你那好像......”
白闻赋将她往外抱了些,清了下嗓子,握住她的小脸,低下头问她:“怎么办?我对你来感觉了,火是你点的,不负责灭吗?”
叶芸更尴尬了,胆怯地看了眼帘子外面:“这怎么行,万一有人过来......”
白闻赋见她当真了,笑着将她放在地上:“吓唬你的,回家。”
第39章
从舞厅出来, 夜深微凉,白闻赋攥着叶芸的手。她的视线总是不时往他裤子上瞄,白闻赋自是能感觉到她不规矩的小眼神, 故意说:“你要是实在想看, 我找个没人的地方让你大饱眼福?”
叶芸透白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别乱说,我不是想看,我是担心你。”
白闻赋眉梢飞扬:“担心我什么?”
“就是说......如果不灭的话,会难受吗?”
“灭什么?”
“火。”
“......嗯, 那指定是不好受的。”
“会怎么样?”
“会对身体不好。”白闻赋回得一本正经。
叶芸歪过脖子来:“真的呀?”
白闻赋瞧着她满是求知欲的眼神,摇了摇头笑出声,低沉的嗓音在夜色里弥漫, 轻松而愉悦。
“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叶芸见他笑话她, 憋了半天才又出声。
他眼里带笑:“你问。”
“一般情况下,这火需要多长时间灭一次?”
白闻赋活到这么大, 就没被女人问过这么荒谬的问题,他斜了她一眼, 也不知道她这小脑袋瓜子里哪来的这些好奇。转念一想,没来城里前,在家自然不会有人告诉她这些。接来后跟闻斌相处的日子又短,直到跟他刚在一起那会, 还跟个懵懂的小丫头一样,要不是确定她的心意, 他都怀疑自己是把人骗上床的。
如此一来, 白闻赋便也正儿八经回答她:“得分人, 每个人身体条件不同。”
叶芸嗫嚅地出声:“你就说你。”
白闻赋嘴角挑起笑:“我啊......不好说。”
“怎么就不好说了?”
他的笑意更深:“说出来怕吓着你。”
“......”两人之间陷入微妙的沉默。
过后, 叶芸又问:“那你,你之前怎么办?”
“糖葫芦好吃吗?”
上次白闻赋去市里办事给她带回来过, 可是叶芸不知道糖葫芦和这种事情有什么关系,她顺着他的话回:“好吃的。”
“你没吃过前,会惦记着想吃吗?”
“当然不会了。”
白闻赋松开她的手,健硕有力的手臂环过她细嫩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拉到身前,低下头贴着她的耳朵:“那我也是碰了你之后才上瘾的,你要是再跟我讨论这个话题,你就回不去了。”
说完轻轻咬住她发烫的耳垂,叶芸从没和人在大街上这么亲昵过,酥麻又紧张的感觉传进心底,她娇羞又着急地拉他衣裳:“我不说了。”
快要到报亭时,
叶芸的脚步慢了下来,和白闻赋拉开了距离,他心领神会地停下步子。
叶芸走进楼道,拐过弯看向远处,轻松的心情不翼而飞,只要踏进这座楼,好像就会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罩住,胸腔里始终是呼吸不畅的沉闷感。她和白闻赋的关系好似又回到了几个月前,分开回家,避开旁人。不过想到这样的日子很快就能结束了,叶芸深吸一口气,大步走上楼。
闻斌在走廊看见叶芸的身影,已经迎了过来,问她:“你跑去哪了?”
叶芸躲开视线,脚步没停,回他:“就在附近,关了店去给个老客送衣裳,顺便聊了会儿。”
闻斌迈了一步,挡在她面前,耸起眉来:“聊这么久?”
叶芸在离家几步的距离停了下来,抬起头回视着他的目光,莞尔一笑:“不行吗?”
质问?责备?怀疑?此时,闻斌面对着叶芸不卑不亢的笑意,绷着唇际,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佟明芳忙推了门出来:“回来就行,赶紧进家,都不早了。”
叶芸绕过闻斌走到家门前,闻斌蓦地回过身,死死盯着她的背影,声音清冷:“大哥去寻你了,你没见到他吗?”
叶芸留下一句“没有”,跨进家门。
佟明芳一边观察老二的表情,一边催促叶芸赶紧收拾回房歇着,另一边还在瞄着门外,等老大回来,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忙什么,总之就是在屋子里面团团转。
叶芸倒是跟往常一样,烧上热水,将盆端进房里,她卷起裤脚,闻斌就坐在客厅里看着她,高挑消瘦的身形像摇摇欲坠的孤灯。叶芸被他盯着有些别扭,顺手关上了房门。
她收拾完换上拖鞋,从屋里出来去水房。再回来时,闻斌叫住了她:“你喝酒了?”
叶芸身子微顿,佟明芳在旁看着,她知道佟明芳这人向来对女人喝酒颇有微词,便没应声。
闻斌接着问道:“你那客人是男人还是女人?”
“女人。”叶芸回他。
闻斌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什么女人能晚上拉你去喝酒?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叶芸清丽的眸子紧了紧,压抑着情绪不跟他闹,提步就要往房里走,手肘却突然被闻斌拉住,他眼里染上愠色:“我问你话呢!”
门锁转动,白闻赋推了门进来看见这一幕,沉着嗓音:“让她进屋。”
他带上门,“咚”的一声闷响,叶芸和佟明芳的心脏都颤了下。白闻赋的身影出现在屋中,压迫感和威严便蔓延而来,闻斌松了手,叶芸一刻也没停留,进了房。
佟明芳催促了句:“都早点睡吧。”也赶忙走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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