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应当庆幸才是,若是旁的人被抓回京都是被捆住双手跟在马后面跑的。”
容消酒冷哼一声,没答话,显然要与他僵持到底。
几人驰马,不停歇的往汴京赶。
长期的颠簸惹得容消酒一阵反胃,面色煞白。
“侯爷,咱们不如休息片刻再走?”
卢刚开口提议,他明显瞧见商凭玉眼底布满担忧,却始终紧抿着唇不发一言的模样。
他就知道,他家侯爷对谁都狠,就是对身前的女子怎么都狠不下心来,既然他家侯爷难以启齿,那他只好帮忙说出心里话了。
话音刚落,就见商凭玉冷冷斜睐他一眼,那眼神似是在说你越界了。
卢刚摸了摸鼻尖,默默垂下头。
“这点苦都吃不得还如何做我的人?”他像是在跟卢刚说,却也像是在跟身前之人说。
容消酒攥紧了拳头,额间冷汗直冒,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忽地身子跟着一沉,便往一侧倒去。
众人都未察觉,直到她一整个身子跟着栽下去,商凭玉才用力将她抱住。
奈何此时已抓不住,只得跟着她一同朝下跌去。
他将人抱进怀里,在落地时尽力让自己身子先着地。
淤泥沾了满披风,他哪里顾得上,先去瞥了眼怀里的人,所幸容消酒并无大碍,除了衣裳溅上几点泥点子,倒没他那般狼狈。
容消酒艰难爬起,顾不上其他,捂着嘴小跑到一处树干下干呕。
商凭玉冷看了眼,吩咐众人下马休憩。
卢刚走到他跟前:“属下记得方将过来时,路过一汪湖,您要不先过去清理一下身上的泥渍?“
见商凭玉没答话,卢刚又说了一道:“大娘子有属下看着,断不会有甚差池。”
商凭玉这才颔首,没瞧容消酒一眼,径自乘马离去。
卢刚走到容消酒跟前,沉默地将腰间巾帕递将给她,遂即跟其余士兵站去块儿,眼睛却时不时留意着容消酒这边。
忽而一辆马车疾驰而来,横冲直撞着,朝容消酒那处去。
“容姐姐,跟我走!”梁照晨坐在马车驭位,亲自扬辔驾车。
他没完成任务,才不会就此离开汴京,所以这次他下定了决心,要么跟霜桐居士一道回寿州,要么他死。
反正若带不回人,家主之位必定是他三弟的,与其日后被人压过一头,倒不如现在掷死拼一场。
容消酒扶着树干,颤颤巍巍站起身,转身便见一马车朝她奔来。
她用力眨了几下眼睛,才看清来人。
马车靠近,车上人伸出手,容消酒想都没想,毫不犹豫地回握那只手。
一个借力,她被拉去车上。
“容姐姐莫慌,我车技了得,断不会给他们追上我的本事,你且先进车厢里拭目以待。”
容消酒颔首道了声谢,当即入了车厢。
马车渐行渐远,等几人重新上马再追过去时,已于事无补。
直到马车独行了一段路程,容消酒才撩开门帘子:“你的伤……”
梁照晨闻声,爽朗一笑:“骗他们的,不然怎能这般容易摆脱他们的控制。”
“容姐姐若要去寿州,只需要跟着我走,旁的不必担忧。”
正说完,马车转道,前方出现一匹高马。
马上的人披蓑带笠,配着双刀,他腰背笔直,懒懒握着缰绳,等着马车过来。
梁照晨眯眸,却还是咬牙闯了过去。
马上人执刀飞身而下,只一个招式便斩断载动车身的马儿头颅。
只听马儿长嘶一声,正飞驰着的马车找不着方向,顺势侧翻。
梁照晨双腿被压在车下,几乎是血肉模糊,他面色惨白,却还顾着唤容消酒。
“容姐姐,可有事?”说话时,那语气都带着颤抖。
车厢里的人爬出车帘外,还没应口,便被人揽住身子。
“姐姐何时变得这般不守信用?”商凭玉幽幽开口,声音不带半丝情绪。
“商凭玉,放过容姐姐吧。”被压在车下的人轻声乞求。
容消酒闻声,皱紧了眉弯。
听梁照晨这般诚恳言论,心里对商凭玉越发抵触。
商凭玉冷笑,像是没听见一般,只看着容消酒,咬牙启唇:“姐姐失信了,该罚。”
说完,伸出另一只手掌,趁她不备,往她后颈劈下去。
他将人抱起,朝梁照晨走近了些。
一脚便踩在压制其双腿的车轮上。
梁照晨痛得惊呼,那声音却让商凭玉越发兴奋,脚下又用力蹍了蹍:“本侯多次警告于你,可惜你屡教不改,这次便听天由命吧。”
话说完,商凭玉转身离去。
只剩下梁照晨一人浸在泥垢里,风雨浇透他全身,鼻腔里充斥着血腥和泥土味,此时此刻,比起屈辱,他更想活下去。
*
容消酒再醒来时,已在商府晋园。
脑中闪过梁照晨的身影,登时撑起身子,趿着鞋跑将出去。
不想门外站着的几个女使,将她堵住:“侯爷说了,您这个月都不能踏出这房间半步。”
容消酒眉头深皱,冷笑着问:“他这是何意?囚禁我?”
“大娘子怎会这般想?侯爷说是大娘子您毁约在先,既然做不到承诺,给点惩戒也是理所当然的。”
“好个理所当然,我是他名义上的妻子,却不是他的仆从下人,哪里就沦落到被囚禁的地步,你且叫他来,当面对质。”
女使闻声,头压低了几分,没接话,径自开了新话头:“那书案上的佛经,都是侯爷特意吩咐的。在这段期间,还望大娘子将每个都抄上十遍。”
容消酒气到发笑,直觉今日才认识到真正的商凭玉。亏她之前还觉得这人和善热心,不料是装的。
她面色越发凝重,沉声问:“若是不写该当如何?”
还能送她去官府不成。
这般想着,门外出现一熟悉身影。
第29章 救星
来人一身茶青色圆领袍,彼时顽风奔袭而过,撩起他裙摆,衬出几分飘逸。
他手上提着食盒,一个眼神示意守门的女使离开。
容消酒没心情与商凭玉周旋,快步走到他跟前,肃声问:“梁公子那?”
她醒来后,记忆只停留在爬出马车那一刻,至于梁照晨当时的境况,她全然不知。
商凭玉眼色微凛,沉着面,随意应口:“他想来是受了重伤,至于是死是活未可知。”
只轻飘飘一句话,激起容消酒内心万点波澜。
她睁大眸子,复问:“你这是何意?”
商凭玉绕过她去了方桌,打开食盒将饭菜一一摆放出来,才继续回答:“没甚深意,不过是任他自生自灭罢了。”
“你…你放他在那处自生自灭!”容消酒急红了眼,眸子里尽是失望。
她心里是担心梁照晨的,只是比起担心这个人,她更难过于自己去寿州的路子断了。
然而那落寞模样落旁人眼里,便是以为她过于担忧梁照晨。
商凭玉背对着她,捏紧了手上竹箸。
胸膛内烧起的腾腾火焰,下一刻就能将饭菜掀翻,可他生生咬牙忍住。
面上撑着平和,转过身与她直视:“姐姐在气什么?我没杀他不就该感恩戴德才对?”
容消酒皱眉,瞧他那一脸冷漠的样子,越发心寒。
她唇瓣轻微抖动,却迟迟答不出一句话。
毕竟他说的也没甚不合理的。
只是在容消酒的固有印象里,商凭玉是个面冷心热之人。如今这滤镜被生生打碎,她有些不知所措,难以接受。
商凭玉走到她跟前,将竹箸放在她手上,拉她坐下。
“姐姐还是先吃饭,旁的无关紧要的都先抛掉。”
容消酒冷冷看他一眼,手上一松,竹箸顺势落地,滚到桌脚。
商凭玉淡淡瞥了眼,唇边咧出轻笑:“姐姐不吃,那伺候姐姐的所有人也都不必吃了。”
“姐姐什么时候吃完,她们才能吃。”
他说得干脆,话里话外,便是拿伺候她的人威胁于她。
她与商凭玉一同长大,从未像此时此刻这般生他气,气到讨厌他这个人的地步。
她厌恶极了被强制命令却难以反抗的无力感,今日商凭玉的作为无疑正踩在她底线上。
许是察觉到自己的话带着明显的威胁,商凭玉语气柔和不少:“汴京城哪里比不得寿州,姐姐生平都生活在汴京,就真的能做到毫无留恋地离去?”
容消酒只觉可笑,扬脸问他:“你认为汴京有何事物是值得我留恋的?”
言语时,她语气笃定,甚至只冷冷扫他一眼,不带一丝情谊。
所以他的姐姐并不在意他。
思及此,商凭玉攥紧拳头,可只一瞬,他忽而扬眉:“无所谓,总归姐姐这辈子都是我的,要听我差遣。”
容消酒心下冷哼。
这世上除了她自己本人,谁也没资格将她束缚住。
可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她也不能免俗,只好咬着牙佯装服从商凭玉的吩咐,循时机逃离。
商凭玉盯着她将饭菜一口一口吃完,临到最后拿出手帕,试图替她擦拭唇角。
容消酒眼尖,在他伸手过来前躲开,面上的厌恶与不满显露无疑。
商凭玉眼底划过几分受伤,凛了眸,将手帕丢在方桌上离去。
*
商凭玉去了千秋阁,阁内有一间暗室。
暗室在正房,只消将墙上挂着的佩剑扭动一下,便可打开。
商凭玉入了暗室,走过一道铁门,便见内里关押着的商维怀及其亲生父亲。
此时的商维怀被捆在铁架上,即便鞭痕遍布,伤口血淋淋地都化了脓,也始终挺直腰背。保留着仅剩的文人风骨。
商凭玉走上前,挥鞭朝商维怀身上甩去。
商惟怀嗓子被废说不出话,只得用双眸死死瞪着他。
商凭玉冷笑,看着他乌青的眼睑,干裂的双唇,心里腾生出快感。
他承认他从来并非什么正人君子,在杀人和虐人方面有着莫名的乐趣。
这种乐趣自他儿时便有,那时他瞧见府里家奴受罚,浑身残破,鲜血淋漓。路过的人只觉残忍,甚至捂嘴作呕。可他却移不开眼,甚至想凑近看。
他晓得自己应是得了什么疯病,一直都将这种恶趣味积压在心里。
直到上了战场,他第一次尝到杀人的滋味。当鲜血飞溅,带着的腥气和余温,让他颅内翻腾,精神亢奋。
在审犯人时,他亦是带着享受。看着对方从生机勃勃到奄奄一息,生命在刑具之下一点点委散。他脑中只觉酣畅,像是跟着做了场由生到死的游戏。
既然做不得造物神,那他便做一做这夺命鬼。
不过这样见不得人的心思,他从来不在人前显露。除了战场上的敌人和牢狱中的死囚,他从未对旁人下过手。
“大哥莫急,这七七四十九道刑罚专门为你准备的。”他说着,又慢悠悠地找来一铁链用力往他身上掷去。
血溅得到处都是,染上商凭玉面容,使得那殷红的眸与清俊五官相映衬,瑰丽中带着吹不散的残暴。
待他出了暗室,又恢复往日的清冷出尘。
反贼围城事件解决后,汴京城恢复往日生机。
然而在这平静之下,朝堂上又多了几股暗流涌动。
商惟怀倒台,朝堂各方势力开始重整,原本跟着商惟怀的臣工悉数投入九皇子麾下。
*
商凭玉出了府,便往皇宫去。
刚入宫内一处轩廊,迎面便撞见赵温奚。
这人抱着胳膊走过来,瞧见商凭玉的英眸一亮。
“商侯。”赵温奚熟稔地开口唤。
商凭玉当即抄手施礼,全了礼数。
他与赵温奚早在商惟怀被困在牢中时,便商量着如何打配合将商惟怀彻底除掉。
赵温奚胃口大得很,想要皇权,故而才与他联手。
两人一向各取所需,这难得的好关系是靠共同利益来捆绑起来的。
商凭玉挺直腰身,听他继续开口。
“商相一除,竟有不少臣工向本宫这头倒戈,倒是不曾没料想到的,这都多亏了商侯的好计谋。”
赵温奚笑弯了眼,语气带着明显的惬意悠然。
商凭玉沉着眸,肃声回:“若没您提前告知商惟怀的下落,哪里会这般顺利。”
“殿下既帮我一回,臣必定遵照约定,尽快将您吩咐的事达成。”
他表面说得谦卑,心下却尽是冷嗤。
这九皇子年岁不大,肚子里装的是乖张顽劣、勃勃野心。若真当了君主,日后必定荒唐行事、无人能掣肘。
商凭玉要扶持的从来不是什么君主,他要扶持的只是一个好操纵的傀儡。
他要的从来都是权倾朝野,要国家攥在自己手里,自在施为。
赵温奚闻声挑眉,走上前,撩了下袖子,抬手在他肩上轻拍了下,径自离去。
商凭玉站在原地,抬脚便要走,转头就见跪在不远处丹墀上的少年。
随在身后的宫人极会看颜色,忙躬着身子,殷勤介绍:“跪在那处的是七皇子赵折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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