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这人说中了她此刻的心绪,她无心遣词将他哄骗过去。
四下忽而一片沉寂,只听得见她深长的呼吸声。
半晌,商凭玉垂眸,毫不怜惜地挑起她下巴。
丰润的唇瓣微微翘起,睨着她一眨不眨,“姐姐这般,真真是逼迫我变本加厉。”
容消酒蹙眉,念起明日的圣节宴,下意识伸手扯上他腰间玉带。
“不,对不住,再不会了。”
商凭玉低头看着她那玉般柔润的指尖,只一眼,视线扫上她琼面。
那桃花似的娇面上带着示弱,眸光水溶溶的,仿佛只要他再多说一句,便能落下泪来。
商凭玉不是没见过她落泪,那手足无措的心焦,恨不得将自己大卸八块的愧疚感,他至今难忘。
可一想到,容消酒嫌弃他到干呕的模样,他顿时恶念四起,想更过分一些,教她掉泪。
这般想着,他又朝她走近一步,将她整个人堵在方桌上,难以动弹。
大手勾上她腰间丝绦,一点点拆解下来。
“既然姐姐那般渴求自由身,就该拿出些诚意来。”
他言语与举动暗示的明显。
容消酒沉了眸,她恨不得与这人撇清关系,不要有任何交集,能忍到现在的地步已是艰难,哪里甘心委身于他。
“姐姐嫁过来前,应当是学了数日规矩的。若是连此事都不从,那便是女使失职,这女使也不必活在世上了。”
“依稀记得从小陪伴姐姐的女使已不在人世,就是不知姐姐是否还愿差人去天上陪伴她左右。”
他说话不疾不徐,带着与敌军谈判的威压,举手投足间没有半点儿时娇气的模样。
容消酒没答话,因为她已不晓得该如何答话,答不答应,她都有损失。
况且她身上没甚筹码与他抗衡,答不答应的,他亦可以随意反悔,反正规则都是他定的,一切主动权都在他手里。
“来人,遣翠羽过来。”他忽而高声朝外头喊。
容消酒心头急了,以为他是要当面责罚翠羽,忙开口:“你想如何随你便是,何苦为难一个女使。”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复,商凭玉满意挑眉,指尖把玩着扯下来的丝绦。
从她身前退开,随意道:“好姐姐,这宽衣解带的事还得你自行来。”
说着他斜倚到不远处的鹅项懒凳上,姿态慵懒地睐着她。
那架势是要她当面宽衣。
容消酒自方桌上站起身,瞥了眼他姿态,羞耻感登时席卷全身。
当着男子的面褪衣解裳,不亚于打她的脸。
她从小忍气吞声惯了,却也没受过着般羞辱。
心头的酸涩涌上鼻尖,又顺着盈上双眼,酝成泪来。
商凭玉轻啧一声,故作不耐烦。
长指撑着额角,掀眼瞧着她,一种莫名的快感涌上他心尖。
容消酒一咬牙,褪了外衫,又一层层一件件将衣裳脱落在地。
那不屈的美眸,此刻含着泪,凄凄惨惨,叫人望而生怜。
商凭玉亦是皱紧眉弯,那无措的焦心又漫上心头,惹他有些坐不住,烦躁的站起身。
明明怨恨她的无情,想着教她付出些代价,可当真瞧见她泪眼朦胧的模样,他还是心软了。
罢了罢了。
他深吸口气,大步上前,在容消酒只剩单薄里衣时,制止了她。
他将地上的衣衫一件件捞起,丢进她怀里。
强扯出冷笑:“下回可不会这般容易。”
在容消酒面前,他也只能说出这般无震慑力的狠话。
明明是要惩戒她,可每每难受的都是他自己。
商凭玉没再多话,拂袖离去。
次日,容消酒如愿跟着商凭玉入了宫。
这次并非她还俗之后头次进宫。
想起上回,她还心有余悸。
那时她被和顺公主困在殿内给死囚画像,对亏商惟怀带她出宫。
不过她想起那时,好像也瞧见了商凭玉,不过不知是在现实里还是梦境中。
“姐姐一定要寸步不离的跟着我。”
这人像是听着她心声一般,在她回忆时将她拽回现实。
昨日两人的不快,过了一夜,像是自然而然消失一般。
两人佯装着寻常夫妻般的相敬如宾,一道儿入了宫。
没走几道门,忽而便撞着一熟人。
“长姐。”隔着五步之遥,那头的人朗声开了口。
还真是好久没见的熟人了。
容消酒压下心头烦躁,面上沉静,站在原地冷冷看着那头的容汀芸快步过来。
此时的容汀芸一身宫装,瞧着装扮不像是受邀入宫,倒像是这宫里的女官。
容消酒眉结轻蹙,多日不见,她这妹妹还真是不一般了。
正思量着,容汀芸已然走到她跟前。
熟稔的向她和商凭玉抄手一礼。
那谦恭模样倒是以往不曾有的。
“长姐可安好?”说着,她伸手试图挽住她手腕。
容消酒不着痕迹后退,没接她的话,反倒开门见山问道:“你来此何为?”
容汀芸扯着笑,微微颔首,温声回:“托父亲帮忙,将我送进宫做了女官,如今我是崇文院的彤史。”
容消酒不解,这人从小便没甚愿景,一生只想嫁个如意郎君,哪里甘心进宫做低人一等的女官。
“以往是妹妹莽撞,做了些许错事,如今还望姐姐大度,原谅了妹妹去。”
“妹妹往后便是老死宫中,也算是为以往做的错事赎罪了。”
容汀芸弓着腰,说得诚恳。
却突兀的叫人难以置信。
容消酒自是不信,这十几年的性情,能一朝一夕便改变。
眼见着面前的容汀芸都快要落下泪来,容消酒却并没什么情绪。
瞧着四下的人都朝她这处看,她只觉局促。
“容彤史若没甚别的事,那我夫妇二人便不打搅了。”
正烦躁时,容消酒身前的商凭玉拉着她离去。
甚至不给容汀芸答复的机会。
两人刚走,容汀芸直起身,转头撇向另一处宫门站着的六公主。
见着容消酒两人刚走,六公主自宫门走出来。
“瞧见了?”容汀芸轻声问,那语气一听便知两人早已熟悉。
第35章 净颂
自遇见容汀芸后,商凭玉再没将她的手松开。
似是怕她逃跑一般,一路上视线尽数落在她身上。
容消酒被盯得不自在,但为了能去一趟崇文院,她只能极力忍耐。
圣上的生辰宴设在紫宸殿,一路上要过五六个轩廊与宫门。
除了那沿途的秀丽风光,容消酒也将众人对她的各种审视都看个遍。
“这便是那御乱侯的大娘子。”
“长得确实出挑,只是不知还有甚本事。”
“本事,人家的本事可大着呐。”
“画喜神啊。”
“啊,竟是同死人打交道,如此人物哪里能入皇家席。”
站在不远处长亭的两个贵妇人相互嗫嚅。
可那声响却足以令路过的容消酒听得一清二楚。
容消酒只淡淡瞥了眼,便收回视线。
她从不为画喜神而心生羞愧,能为逝者留下生前形貌,对他们的亲人来说,是何等珍贵。
这丝毫不比那挂于高墙供人瞻仰的风雅画低一头。
毕竟有多少如她一般的人,已然忘记了缅怀之人的音容笑貌,只靠一丝模糊记忆维持思念。
饶是容消酒作为画师,画人像的技艺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然而纵使她天生妙笔,却画不出她母亲的模样。
容消酒装作没听见,昂首从两人跟前路过。
刚出宫门,她那被商凭玉攥着的手忽地一紧。
“姐姐真是好性子。”
他似是感慨,说话时叹出一口气。
容消酒转脸朝他看去,此时他沉俊的脸上,荡漾出一抹笑。
那天生便带些桃粉的眼尾,微微上扬,眸中闪过狠戾。
只一瞬,他面色温和下来,转身看向她,“我发誓再没下回了。”
他说的郑重其事,眼中是十足的坚毅。
容消酒秀眉微颦,这人情绪转变稍快,她甚至都没清楚他话里意思。
正此时,迎面走来一队人,瞧那身上犀甲,便知是商凭玉部下人。
今日不少臣工携家眷入宫,唯恐宫内有甚动乱,圣上特遣犀甲军同殿前司一道儿维系宫内秩序。
为首的犀甲小将,容消酒竟觉面熟。
那小将亦瞧见了她,只一眼便垂了首,走到她二人跟前恭恭敬敬行了礼。
临了,他先看了商凭玉一眼,才朝容消酒躬身道:“卑职卢浩州,之前不知晓您身份,无意冒犯,还望您宽恕。”
一想起,之前将容消酒当作寻常尼姑,当面信口讨论容大姑娘,他便悔不当初,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几个嘴巴子。
容消酒早记不太清,只囫囵回了句“不碍事”便罢。
商凭玉轻哼一声,遂即吩咐卢浩州带容消酒入宴。
这突然的举动,惹得容消酒诧异,正色瞧着他。
只见商凭玉正望着她,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姐姐先去,我很快便到。”
他不说去向,容消酒也无心问,她巴不得离这人远些,只微微颔首,说了几句客套话,便随卢浩州去了。
待人一走,商凭玉面色也沉了下来。
他双手环抱,原路返回去了方将的长亭。
原本坐在长亭上的两位贵妇人,此时已不见踪影。
商凭玉转了一圈,在一处假山找见了人。
他眼神登时锐利起来,杀气尽显。
趁着两个贵妇人的女使离去,飞身过去,将其中一人劈晕。
另一位妇人,见人来下意识张开双臂,便要高喊,却被来人利落劈倒。
商凭玉给这两人喂了朱色丹药,接着将人拖到假山后的石洞。
待这两位贵妇人的女使回来,循着一地里的拖拽痕迹,找到了自家主人。
只是此时两位主人的舌头被人割下,就放在她们各自眉心上。
女使们下意识惊叫出声,赶来的是周边巡逻的犀甲军。
领头的是卢刚,他率先上前瞧了两位贵妇人的伤势,那放在眉心的舌头,他一眼便知是商凭玉所为。
遂即,他深叹口气,起身朝候在一旁的部下招手,示意他们将人抬去太医署。
“今日乃是圣节,此事不可声张,若是搅了圣上兴致,在场的人谁都不必活。”
卢刚肃声,朝跟前的人开口。此番话更多是说给一旁两个女使听的。
只见那两位女使擦着眼泪,抽泣着点头,倒真被唬住了。
人一走,卢刚长叹一口气。
他从来刚正不阿,今日为了他那主子,算是做了回恶人。
能在圣节之日,皇宫重地割人舌头实在令人费解。
他与商凭玉相识也有两年,在明州时,这人一向宽和守礼。可来京才多久,便变得越发暴戾。
上回是设计谋杀他自己的亲大哥大嫂。
这回,他虽不知晓这两位贵妇人所作所为,想来不过是多嘴了几句,竟未料到直接被割去舌头。
照如此下去,难以想象日后商凭玉会变得何等极端偏执。
商凭玉并未直接去紫宸殿,而是去了七皇子赵折桂那处。
割舌头的手浸在瓦匜内,很快成了一盆血水。
赵折桂见怪不怪地站一侧望着,只片刻,他双手捧着巾帕凑到跟前。
商凭玉转眸扫他一眼,只一眼便瞥过视线一手接过他手上巾帕,沉声道了谢。
“如何了?”
商凭玉肃声开了口,说话时巾帕顺着长指擦向手腕。
赵折桂闻声,掀了掀眼皮,磕磕巴巴道:“快…快了。”
赵温奚是父皇最宠爱的皇子,日常必定派精锐护卫左右,要杀他哪里容易。
商凭玉不疾不徐地擦着手,“无妨,你只消听命于我,我自会设法教你成事。”
他从不指望赵折桂自己想出甚法子杀死赵温奚,他要的不过是拖赵折桂下水,教其再回不了头,日后都听他差遣。
*
容消酒坐在宴内,瞧着四下一众陌生面孔,她自觉垂了首。
可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灼热的令她越发不自在。
不必想便知这些人都在议论她的身世背景。
她不知在此处撑坐了多久,只觉腰背都有些僵硬。
可商凭玉迟迟不现身,她亦不好随意走动。
直到一宫娥端着酒坛走来,只听那人惊叫一声,那盛满酒的坛子便砸了过来。
所幸她反应迅速,偏身躲过飞过来的坛身。
溅了一地的酒水却难以遮挡的落了她一身。
众人一阵唏嘘,跟着站起身,隐隐后怕。
若不是容消酒反应及时,那坛子便要顺着她脑袋砸下来,后果不堪设想。
犯过错的宫娥跪下身连连赔罪,额头磕了又磕,鲜血自眉心淌了半张脸。
容消酒站起身,借旁的宫娥递来的丝帕擦拭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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